捍城鋕之绝境 (暂名)

  他一个公子为什么知道这些?他不想告诉任何人,甚至更想让自己忘了。
  可世间事欢乐少,怨愁多,那但凡人还能记,怨愁又怎能全忘得了?
  他忙清理思维,记得那乱葬岗应该是在主道的西北侧,而现在看去却在东南向,岂不是夜里乱走错了方向?
  在一番懊恼兼庆幸后,他调转马头车身,沿来路倒回去寻找主道。
  谁知是越走越惊心,走了不知多久但应是好久,车下磕磕绊绊的迹象却并未稍减,反而似乎杂草更多了。
  难道走错方向了?他再看向东南向,却再也不见那星点忽闪的鬼火了。
  他心下越来越毛,四顾皆盲,万籁俱寂。
  现在打大仗,邯郸周边几十里的树木都被砍个干净,做成了箭矢,鸟兽无以遁形,早就跑飞无踪了。
  加上这节气,草窠中的虫笫更是不见了踪迹,天地间静得可怕。
  他此时真希望那厉鬼般的嘶叫再响一声,好叫他知道自己还在世间,而不是误闯了鬼门关。
  夜静心寒,此刻种种恐惧的念头如盘丝般缠住心头,越想越怕。
  他不禁拔出了长剑,这是大王赐的君子剑,虽也是青铜的,但经过名匠秘制锻打,较寻常将军用的要锋利许多,暗夜中还隐隐有些青芒。
  有剑在手,他胆色重了些,想想不禁放声笑了起来,继续边找路边为自己壮胆。
  马在轻声嘶叫着,像是应和,又像是在嘲弄。
  他气恼地拍了拍马臀道:“连你也要取笑我吗?”
  就此时,他猛然听到右侧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
  那声音接近的很快,快得无法形容,几乎就那么几个刹那就离马车不远了。
  公子非心下惊悚,不禁大叫道:“是何贼人?赶紧现身!受我一剑!……”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一阵腥风向自己的面门袭来!
  他忙挥剑去砍,却感觉那风像突然消失了一般,而后眼角余光一扫,侧面正有几道寒芒直扑向自己!
  他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忙把手中剑胡乱地舞了起来。
  他跟师父学过剑术,不过师父身老体衰,没什么精力与他过招,所以自己这剑术到底灵也不灵自己也不清楚。
  但此刻已不容细想,只想着保命要紧,便把手中剑舞得叫个上下翻飞,一时间倒似乎把那寒芒隔在了外面。
  他一路剑法舞完,间不容发接着舞起了第二套剑法,这是师父教的技击之法,是对战制胜的剑法。
  可惜他也只是练过,没与人交过手。
  但此刻面对似乎两个看不见的暗中之敌,他只得拼尽了力气,背靠着马车门,奋力把剑舞得是呼呼带风。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向前狂舞宝剑之时,那四点寒芒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上了马车顶,在他身后猛扑而下。
  等公子非得知这情况,已经是那四道寒芒压住他肩头的一刻了。
  他侧头一见寒光,顿时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想不到我公子非竟命丧于此!”


  就在那利爪将要向他颈项挥下之前,已经闭眼等死的公子非突然听到了一阵极为残厉的哨声,听起来让人五内翻滚,几欲作呕。
  但奇了怪了,这哨声一响,他却觉得那近若咫尺,侵入肌肤的寒气骤然消失无踪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侧目一看,哪里还有寒芒的影子?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在离自己远去。
  他正惊魂未定中,猛地一个声音就似在他耳边响起般:“你是公子?赵国的公子?”
  那声音好似被卡住喉咙等死的公鸭发出般,又似寒风刮过破窗的呼号般,听着就挠心抓肝。
  公子非略略定神朗声回道:“正是!吾乃赵国公子非,国君乃吾兄!”
  这话说得是腰杆硬挺,仿似身后有赵国的千军万马在撑腰般。
  不过那声音没停道:“既贵为公子,为何还要亲自驾车?”
  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他只有官车,但没有官派的车夫,虽然自己的月前也够用得起车夫但他的钱另有重要用途,所以一向自己驾车。
  可他语速未变回道:“本公子体恤下人,出游一向自己驾车!”
  话说得傲气似乎还有仁义,但毛病不少。
  果然对方接着问:“这么晚一个人驾车出游吗?要去何方呢?”
  这可是关键,不过公子非并不想透露真实行踪,只是故作镇定答道:“吾友重病,要急去武安看望!”
  对方突然嘿嘿笑了,这如青鴍报丧般的笑声再次刺得他浑身寒栗。
  一想到那袭击自己的有利芒的妖物似乎就听他指挥时,身上的寒意更甚,要不是他紧咬住牙关,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能耳闻。
  就听对方缓缓道:“你……走不出去的!”
  公子非吓得更是两股战战,心想这厮不会是在戏弄我吧?就像老猫抓到老鼠,必定戏弄一番玩腻了才将其杀死。
  念及此处,他倒是豪气上涌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般戏弄,本公子恕不奉陪!”
  语声铮铮处,倒透着绝望。
  谁知对方却接着道:“你的方向错了!怎么走得出去?”
  公子非一愣,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又道:“我给你指个路!”
  说罢,只一瞬,右侧远处忽然一点火头亮起,这光亮虽若但不灭。
  接着在中途又有一点火头亮起,那声音也跟着响起:“到了第二点火光向第一点光转向,就可回到去武安的大道了!”随即声音就突然止歇,周遭在此俱寂。
  公子非虽心存疑惑,闪念甚多,但此刻却已无从选择,他只得咬咬牙,驾车就赶了过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抱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物事,他脚边也盘趴着一物,那物前隐隐露出几道寒光。
  这人缓缓道:“别急,这个不要杀!等等,我再给你找新鲜的人血来补!”
  那物似乎顺从地伸出舌头在此人的手上舔舔,看着倒是乖巧。
  那人喃喃道:“一个贵胄,大夜里城外乱窜,也不怕死无全尸?……”



  北城,一辆车架驶入一所大宅中刚刚停稳,立时就有两名家仆上前服侍。
  一华服男子踩着放置好的木凳下车,雍致从容。
  这时已老者迎上来拱手道:“公子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男子笑道:“祁老莫不是说笑?笑脸送礼还有不妥的?”
  “卫国夫人收到‘蝉羽纱’,都兴奋地什么似的。其她几位也无不满意。”
  “那葭玉夫人可曾送到了?”
  “我到时她刚好被大王召过去了,只能留下东西。”
  说到此处,年轻男子有些怪异道:“说来也奇了,你说葭玉夫人比我刚过世的娘亲都要长,大王怎么就……”
  “这才叫‘嘉木沅水,各有所求’,公子不必以此为意。”
  “依在下看,这倒是公子可另辟蹊径之处。”
  “哦?”男子看了看他,忽而笑道:“祁老莫不是要我去亲近亲近……”
  “那倒也不必!夫人久居深宫,眼见韶华已去,此时应早已看淡情愫。”
  “而且此人深受大王不明宠爱,想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恐怕该更喜欢些贵重物事吧?”
  男子沉思点头:“此言有理!大王行事一向飘忽,而且哪个君王不是喜新厌旧?有今日之宠,应防来日寒宫。”
  “是以公子正应趁此行所得甚丰,对其多加礼贿。也好趁其正得宠之际,在大王驾前替公子进言呐!”
  男子不断点头:“甚是有理!甚是有理!”
  他转而冲着老者又笑道:“我说祁老,没成想你一生未曾婚配之人,对男女之事还有如此见解?”
  老者再施礼道:“公子言笑了!食肉何须亲操屠刀?书简中自有正解。”
  “哦?这行贿后宫的计策也是祁老从书简中得来的?”
  “然也。否则老夫怎敢随意妄言?”
  “哦?”男子来了兴致,“难道古人还会将这办法记于书简之上?”
  “古人诚不我欺,书中俱如实相告。公子有所不知,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说过世没多久的孟尝君。”
  “此人当日赴秦为相,遭人猜忌,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之际,他遣手下狗盗之徒于秦王处盗得白狐裘,以此赠与秦王宠姬。”
  “后经其游说,才能让秦王下令放其回国。这就是枕边之能,远超三公九卿。”
  男子道:“这段我也知大概。但那白狐裘好像就是孟尝君献予秦王的吧?又偷出来献给秦王爱妃,孟尝君此举难称君子啊。”
  “可那位宠姬又不知道。”老者道:“成大事何必拘泥小节?一切但凡有利公子者皆可用!”
  “公子再看看历来君侯将相,又有几个君子呢?”
  “此言深得吾心!”男子抚掌笑道。
  见男子心情甚是畅快,老者问道:“公子此行,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新鲜的倒没有,不过……”他略一思索道,“不过从宫里出来,倒正遇上一辆车风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差点把我撞到。”
  “后来听下人说,那是公子非的车,整个城里的贵胄,只有他没有车夫自己驾,所以好认。”
  “哦?是他?”老者略一思索,随即舒展眉头道:“这个野公子翻不出什么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就是跟个火烧了屁股的惹祸精般,把我惊了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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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求巧得祸


  终于回到了去武安方向的正路,公子非算松了口气,虽余悸在心,但仍片刻未停,快马加鞭。
  按理说深夜出行,危险自不用说,更何况他还是个顶着公子之身的贵胄呢?
  不过他可不这样想,在平安但颓废地做个名不副实的贵胄,和冒险却可能博得大王的青睐有加之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能被称为或自称为公子某某的,和那些自诩以及被人奉承作某某公子的,完全不一样。
  公子在前相当于身份,即是君王血脉,看看那些没继位为王的,或没被立为太子的,都被叫做公子谁谁。
  这是个地位身份的尊称,就像很多大臣因为累功都被封君,不过在贵族眼里他们可不是君。
  因为当下列国中,只有四个声名显赫的王族至亲才能配此殊荣,而且一个死了之后,名额也没人能够替补。
  至于公子非嘛,他当然也是嬴姓,赵氏,名非,可不幸的是,他是先王酒后淫乱与奴婢生的儿子。
  作为这种高贵的父精与卑贱的母血混合的产物,亲爹一般都是弃之如敝履,完全不屑一顾的。
  但毕竟这也算是自己的种,还会让他比一般的孩子过得好一些,但至于名份嘛,那就是天边渺星,永远别想够到。
  赵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住着一套小的宅子,娘亲每月能得到些够养活他们娘俩儿的钱粮,除此之外呢,就没什么了。
  可对他来说,那些没有的什么更加重要。
  在他十二岁前,根本就没人告诉他爹爹是谁,包括娘亲都闭口不言。
  为此他在小伙伴们中受尽白眼,有时还会受些欺凌,每到他被打得鼻血长流,愤愤难平回到家里时,娘亲总是会抱着他默默流泪。
  在他进入学堂读书后,情况益发严重,因为他那时根本就不姓赵,而是与娘亲同姓。
  如果他娘姓个大众姓比如赵姓,也好胡扯,偏偏姓了个全城罕见的莒。
  如此一来就算想说父母同姓的谎言都没法开口了,更何况当时同姓通婚在世俗中也是颇被忌惮的。
  如此在冷语羞辱和白眼挤兑中读了几年书,就像是在炼狱中煎熬了几辈子。
  终于十岁的一天,他终于爆发了,威逼娘亲必须要告诉他父亲是谁。
  他娘在他寻死觅活的逼迫下,才势不得已吐露了这个秘密。
  他听后先是大惊而后大喜,几乎喜不自胜,喜极而泣。
  他抱着亲娘反复问为何不早告诉他,然后第二日早上他就跑到王城宫外跪着寻亲去了。
  一连跪了半月,可无论他怎么哀求,根本没人理会他,甚至有军官抽剑威胁他,休要再胡言胡闹,要不是看在他还是孩子的份上,早就砍了。
  不过他没气馁,继续寻找机会,终于一次大王出行到了郭城,接受百姓朝拜。
  他赶到了王驾前,大喊大叫,叫着:父王,非儿在此呀,您看看孩儿呀!
  卫士一个没拦住,这冲驾的大喊大叫就传到了大王的车辇中。


  一个白白净净没胡子的男人在车边嘀咕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突然尖声尖气厉声道:“大胆刁民!再敢冲撞王驾,定斩不饶!”
  而后扇了他几个嘴巴,扔下几块金饼,扬长而去。
  望着远去的车架他从懵懂中似乎忽然明白了一句话:郎心如铁,王侯无情!
  回家后,他一病就是一个月,一言不发,几乎茶饭不思。
  等他再起床时,却收拾了个小行囊,跟娘亲说要出去游历修行,而后便凄然离开了邯郸城。
  在太行山上,他找到了位隐士高人,拜于门下,专心修习,一呆就是五年。
  直到十五岁时,他师父让他下山去看看娘亲,他这才又回到了伤心地。
  一回来却是傻眼了,全城皆缟素,黎民俱披麻。
  原来他的亲爹已经驾崩,被谥号为惠文王。到了家里,娘亲却已哭成泪人。
  他实在不解,这个薄情负心、无情无义的男人,为何还要为他而哭?
  就在他愤愤不已之际,命运的车轮终于转动了。
  新王登基,为了显是仁慈,仁厚和仁孝,竟给了他个公子的名号。
  也许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在王殿谢恩时几乎是语无伦次,笑话百出,惹来了满朝王公大臣的嘲讽目光。
  不过这些对小时候受尽了白眼的赵非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至少他现在是个公子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称公子非了!
  他家换了大房子,家里被赏赐了几个仆役,终于也可以锦衣华服了,也不必再为钱粮局促拮据了。
  可这种命运改变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次朝堂受封是他第一次进入王城,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大王从未诏见过他,从未想过授予他任何官职,甚至连拜见其他公子的机会都没有。
  王亲贵胄、文臣武将的车驾见着他都绕着走,像躲避瘟疫一般。
  而无论他如何谦虚恭谨地去府上拜见,也没有任何王公大臣会见他,更别提高高在上的那位,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隔了十年,以为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从此便能土鸡变彩凤。
  没想到只是进入了另一个轮回,结果还是受尽鄙视,只是换了个人群而已。
  不过前五年的修习毕竟不是白辛苦的,他更加坚强了不会妥协了,反而卖力地去使钱巴结能巴结上的宦官呀,宫内底层军官呀,只求能多得到些消息,能让他有机会借风翱翔。
  终于在今天,机会来了。
  一位小宦官在晚出宫与他的密会中告知他,大王在半夜找人解梦的事。
  并说大王对此结果似乎还心有疑虑,白日找了太卜,结果也不甚理想。
  据说宫中正在拟旨,遍寻天下能解善卜的奇人异士,来为大王解忧。
  赵非得此隐情,身上便已热血沸腾。
  他的恩师就通晓各种占卜,绝对的世外高人,如果请他出山,为大王卜上一卜,龙颜一旦大悦,那他不就能被重视了吗?
  于是他连夜出城,急往师父修行的仙山而去。


  上了主道,一路奔行通畅,赵非心中再次思绪翻涌。
  十年受尽屈辱,五年艰苦修行,再五年寻求机会,他自认该做的都做到了。
  都快达到孟子曰过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标准了。
  他缺的就是个机会,能面君让国君正眼相看的机会。
  这些年他博览群书,自认在理政治国上已颇有些想法,如果有机会,他自认定能语惊四座,一鸣惊人!
  不行吗?有什么不行的!
  就连齐威王那种纵欲淫乐的君主都成,他这般修身正己的抱负之人会不行?
  无非就是差个际遇,所以这次他绝不会错过。
  他心中最崇敬的先人是赵襄子赵毋恤,因为这位不仅扭转了赵氏的命运,更为赵氏建国奠定了深基。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也是亲爹与奴婢所生,同为奴婢所生的襄子都能成就一番伟业,那他只想能一展才华,又有何不成?
  襄子在他心里就如同永不熄灭的明灯般,指引着他照耀着他,让他不懈奋进。
  让他哪怕是尊严受尽践踏,也从不气馁。
  仅就此一点,他甚至都以为可不输任何先贤先圣!
  车飞奔着,地平线似乎现出了隐隐的曙光,前路虽依旧黑暗,但黎明很快就会到来!
  他的兴奋膨胀着,心中的骄阳似乎也要冉冉升起。
  而透过隐隐的微光,他依稀看见一道大山脉横亘眼前。
  就在那山脉的脚下,有一幽谷,幽谷中有一终年云雾盘绕的孤山。
  那就是缈云山,是他先师修行的所在。
  一去经年,不知先师可好?
  不过以他对先师的了解,应该是自在逍遥的,而且是身健长青的。
  因为他下山前,先师已经在修炼什么长生回天术了。
  与世隔绝,修长生的人,怎么会连寿命都不长呢?
  车行到了山谷外,天色已经蒙蒙开亮。
  赵非勒马停车,接着下车开始正衣冠。
  多年过去了,但尊师之礼不可废,拜见恩师当仪容庄重。
  当他掸着肩头的尘土时,忽见右肩华袍上被划开了几条细长的口子。
  那几道口子如同刀切般整齐,而且用力控制极好,只划破了外衣。
  他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遭遇,已然觉得心中惴惴。
  那有着如利刃般寒芒的东西是什么?那与他对话的又是谁?
  那东西为何如此听那人的 号令?是豢养的吗?
  但要是豢养的,怎会如此凶猛?却又如此听话?
  为何听自己说是赵国公子,不但叫停了袭击,还给自己指路?
  这许多问题一时萦绕上来,实在是想得他头晕。
  他索性摇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到了脑后。
  而后他牵着马,身形一挺就缓步走进了尚在迷蒙的山谷之中。

  未及辰时,天光已大亮,殷富才疲惫地从大王寝宫出来。
  连着两天的不眠不休,已经快摧垮了他这身老骨头。
  幸亏多年在宫中时刻紧绷的神经,没有因这样的连轴转而松懈。
  从做了那个噩梦开始,急诏梦卜,白日又诏见了太卜,午后又问道于宗祠,大王神经错乱地问道于虚,他也得寸步不离左右。
  可结果是大王依旧无法平复心中的忐忑,一阵喜形于色,一阵又忧色满面,到了夜里却又是辗转难眠。
  实在无法入夜前,他才把太卜那番‘老臣只按周礼,卜周易,实于卜梦无计可施。大王可出榜诏天下能人异士为王家卜梦,以求一善解’那番话又搬了出来。
  他明白得很,这样说无论大王作何决定,得何结果,都怨罪不到他头上。
  这宫廷里的机关算计,他算是嚼烂了。
  这不,大王跟夜游神似的转悠了一夜,歌舞也不看了,美酒也不饮了,后宫佳丽也不碰了,到了快天亮,才决定书皇榜求贤人。
  把大王哄得就寝了,他才能得出空闲。虽然身子都要散架了,可作为宫侍统领,常务还要处理。而今晨的第一桩,就是前夜召胜楼入贼一事的后续。
  殷富听着单阚的奏报,脸色阴沉。到了现在才报,一是因为昨日殷富没抽出身,二是此楼近二十年未曾开过,光找宫库寻钥匙就费了大半日。
  而且就连司务监进去查看许久,都不知道究竟少了那些东西,因为他也没进去过,宫中进去过的老人已经寥寥无几。
  殷富暗踱此事蹊跷,必须亲自查证,便吩咐人传旨内史拟诏贴王榜,自己则跟着单阚到了召胜楼。
  这里他也只进过一次,那是大王被立为太子时,先王曾来此祭拜父亲武灵王。
  那时的大王还是个学语娃娃,殷富一路抱着他进去的。
  不过殷富有种过目不忘的细心,但凡亲眼见过的就能记得十之八九。
  他要进去看看,深夜的贼人进入这被封了二十年的强王残楼所图为何。
  众人拥着他进了门,里面积灰厚重,蛛网遍布,满眼凄凉破败,看得他也是心中惨然。
  大厅中有一祭案,供品盘里早就黑乎乎地看不出所以然,烛台也是锈迹斑斑。
  第一眼过去,他就看出少了什么,那是武灵王的灵位牌!
  走近细看,果不其然,案上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纤尘未着。
  这人偷灵位牌干什么?他不解。连先王也就来拜祭过一回,至于平原君赵胜那更是压根没来过,武灵王子嗣就三人,那年赵章就死了,还有谁要这牌位?
  不解。他眼光继续围着厅堂看,刚向左一扫,一个甚为干净的空架子入眼。
  不对不对!他记得当年这架子上撑的是一套武灵王的盔甲,那头盔上曾经红艳似火的鹖尾翎让他印象极为深刻。
  就算只是一副空盔甲,但流露出的沙场上不胜不休的气势曾把他深深震撼。
  眼光再向右看,一个搁架上空空如也。
  他猛地惊了,那上面原来是一把佩刀和一块虎符!
  他记得先王说过那佩刀是缴获了中山王的,虎符是当年攻打中山国用的。
  现在这些东西都没了,可贼人要着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又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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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午时,诸唯才穿着官衣,和一边提着个口袋的兄弟,喜滋滋地出现在了南门前。
  随着他一声叫:“弟兄们,领赏金了!”刹时南门卫沸腾,一拥而上,连昨晚扭了脚的都蹦的飞快。
  他看着兄弟们兴高采烈地拥着登记领赏,心下是又欣慰又苦涩。
  从昨晚活捉了梁缺开始,他可谓一刻都没闲着。
  人核实后押进了衙门大牢,辅丞却告知他大夫正在休息,不便打扰。
  且还斥责他大晚上带这么多人来扰大夫清梦,只留他一人在此叙述经历,登记造册即可。
  没办法,在医吏为伤者处置完伤口后,众人就被遣散。
  诸唯只得央着书笔吏帮忙书写,又连夜返回辛巳里找了人证物证,反复折腾半夜,才把整个案卷做完。
  之后他又回家换了官衣叫了个兄弟,在辰时末刻赶回衙门,向刚刚上堂的邯郸大夫尹滿汇报。
  看着尹大夫哈欠流星、漠不关心地听着,他心里泛起了个念头:听说秦国吏治严明,官吏在辰时前必须开工,大事不拖半,小事不过时,秦国的官是不是也像这样散漫懈怠呢?
  他是越汇报担忧越重,果不其然,尹滿听完,把竹简一卷,道声:“知道了,本官会处置的!”就要把他打发走。
  诸唯一看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当即就不干了,使出浑身解数,用尽万般手段,还间或央求要挟,终于在午时前,让尹大夫在领赏书简上懒洋洋签上了大名。
  当他飞奔到度支官哪里,对方一句县衙里没这么多钱就要把他打发。
  逼得他故技重施,软磨硬泡,终于在把对方缠疯之前给他兑现了赏金,不过说了金饼嘛都用作战事了,没有。现在只有当五十的布币了。
  当五十?这钱是压库钱,老百姓可怎么用呀?但不管怎样总算是要到了,至于怎么花的问题,再头疼吧。
  果不其然,第一批领到钱的兄弟们,看着钱都傻了。当五十?怎么花用?
  要知道市场一般小商贩哪里见过当五十的?谁又能认呢?
  诸唯只得劝解,别嫌弃,能要来就不错了。你们可以几十人一起找大商贩,多买几石粟米,回头自己分呐!
  大家得赏的兴奋劲儿顿时消弭了一大半,人人又开始唉声叹气。
  直到诸唯豪爽道,拿出自己的百钱在智家老铺压着,让兄弟们去喝酒,众人才略有满意的叫了起来。
  诸唯暗叹气,这事情不是一回了,抓了贼原定的赏金不但难要,而且就算要到了也会是各种事故。
  好比上次,给的全是当黑豆换算的,回去一看不少都是坏的。
  这次他豁出了脸面,甚至押上了前途,算是半逼迫,才拿到了这当五十。
  不过看着这群兄弟能开心过日子,他也就心安了。
  反正自己一个人,不图升官发财,牵挂的人也轮不到自己牵挂,在这小地面只要大家安生也就无愧了。



  这时旁边有人突然朗声道:“奉天承运,大王诏曰:
  赵自开国,宾服四邦。百姓安居,树业家昌。
  自王垂范,身躬亲彰。与民同乐,王祚绵长。
  一国之运,系于大王。与王休戚,国盛民享。
  现君愁困,彻夜苦想。疑虑于心,忧思庙堂。
  但求能异,与君共商。但解君惑,何幸民康。
  勿论门第,不计才狂。得王心念,高酬重赏。
  即时起,贤人异士,能卜梦者,请直入王宫面见,钦此!”
  把这篇诏书念出来的人诸唯是熟悉无比,正是要倾。不过他念得一大通,除了最后一段,诸唯几乎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一大通呢?
  见他跟听懵了一般,要倾摇头道:“你怎么说也是个属吏头目,这般不学无术,哀哉!”
  诸唯醒过神来笑道:“我不学无术没事呀?这不有你这满腹学问的吗?”
  “对了?这一大通说的是什么?”
  “就是召些能人异士为他卜梦,可以直接去见王驾!”
  诸唯一听这不就是最后一句自己听得懂的意思吗?于是问:“那前面一通拽的是……”
  “没什么,都是废话!”要倾面无表情地道。
  诸唯略有不信,回头看看颜樱,见她点头,这才张口无言。
  “看来,大王是做了什么噩梦,吓着了,要找人卜呀!还和国运连在一起了,看来和眼前这场大仗有关!”要倾思索道。
  “没错!我爹爹昨天丑时就被召进了王宫,他也是这么说的。”颜樱嘟囔道。
  “什么?”要倾诸唯齐齐看向她。
  “爹爹说不能告诉别人的,我见是哥哥才没忍住!”颜樱有些懊丧。
  “姑娘,你能细给我们说说吗?”要倾一脸恳切。
  颜樱见此人发须飘飘,清瞿白面,宽袍大袖,看起来很是浪荡的模样,没作答,反而向诸唯身边靠了靠。
  诸唯这才反应过来道:“我就说要兄你要好好拾掇拾掇,这样子都把小姑娘吓到了!妹子别怕,这是哥哥的好友要倾,是个有本事的高人。那高人,这是我妹子颜樱,她父就是南城有名的卜梦师颜钟。”
  要倾一听颜钟,点点头,向颜樱浅施一礼。颜樱忙回礼。
  在诸唯的鼓励下,她把爹爹给大王解梦的经过都说了,并说爹爹认为自己可能惹祸上身了。
  要倾听完,捋须点头道:“你爹爹说得没错,他可能惹祸上身了!”
  其余二人都是一惊,他接着道:“你父现在何处?”
  “他说要到城外好友处避上几日……”
  “明智之举,姑娘也先不要回家了,就到你哥哥那里暂住几日,静观其变!”
  诸唯一听这叫什么话,自己那家跟个猪窝似的,是姑娘家能住的吗?
  还没等他反对,要倾就叹道:“看来我最担心的事可能不幸言中了,邯郸城的灭顶之灾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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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俱是大骇,诸唯一扫眼见有些百姓正探头探脑看向他们这边,忙把二人拉到僻静处,对要倾道:“别乱说话!你当在酒肆那里肆无忌惮呢?这里还有南城卫,那些兵们可不管你是不是胡言!”
  要倾甩手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王定是非常担忧这场大战,才会做怪梦到张榜求卜,可见心里多没底了!”
  “我爹爹也是这样说的。”颜樱插话道。
  要倾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问道:“颜姑娘,你爹还说什么了?”语气中已有了些客气。
  “他说大王的梦都与大战,大王的雄心,对死者的恐惧有关。”
  要倾点点头对诸唯道:“昨日我对你说这事情十分不寻常,明明一月半前还告急报,求兵求粮,怎么这半个月却传来三次捷报?”
  “事出蹊跷必有妖!所以我思虑了一夜,这才想找你来去见一个人,以解我等心头之惑!”
  “见谁?”要倾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还记得赵括领兵出征时,那些被油布蒙着的巨型家伙吗?”
  这事谁都会记得,大王亲送三十里,满城百姓必须夹道欢送,谁都见过,诸唯与颜樱自然点头。
  “据说那里藏着的是赵奢将军身前设计的,能制胜千里的绝密兵器!也是因为这兵器,大王才最后下定决心让赵括领四十万大军孤注一掷的!”
  “那是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见二人听得直泄气,他又连忙补充道:“但我认识做这兵器的人!”
  两人再次惊讶地看着他,要倾道:“我从不认为一件绝世兵器,就能决定战场的胜负!但能让大王下此决心,能让赵括有此信心的兵器到底是什么,你有兴趣知道吗?”诸唯点点头.
  要倾道声:“随我来!”掉头就走。
  诸唯大步流星地跟着,就听身后一溜小跑声,回头一看,颜樱在身后紧跟着。
  他皱眉道:“妹子,哥哥去办正事,你跟着干嘛?”
  谁知颜樱委屈道:“又说不让我回家,要去你那里住,可我一人怎过去住?不跟着你又能怎样?”
  诸唯刚想说你去城门等我,却听要倾头也不回道:“颜姑娘聪明伶俐,那人看见会高兴,带着一起吧!”
  三人很快就到了东城一户宅院前,要倾叩门跟侍者通报了,没等多久,三人就被让了进去。
  这宅子里有个很大的院子,一看屋主就财力不俗,就见院中一干瘪老头,正在摆弄着一堆木块木条寻思着什么。
  见要倾来了,老者笑道:“要倾小友来了,老儿不胜荣幸!噢,这还有个俏丽姑娘?”说道这儿,老者眼中似在放着光。唯独视诸唯于无物。
  众人几句寒暄后,颜樱的作用就凸显出来。
  她看着满院老者的各式古怪成品,一会惊呼,一会赞美,果真把老者乐得张满是褶皱的脸像铁树开花一般。
  等他听了要倾的来意后,沉吟了半晌,又看看颜樱,叹口气缓缓道:“那兵器就是我造的!”



  日近黄昏之时,三人才从老者宅中出来。
  这里是遮雍街近涒滩道,由于颜樱不愿在歌寮酒肆中穿行,所以二人就随了她,沿着涒滩道缓步走回南城。
  路上几人一言不发,要倾皱着眉,诸唯走着神,两人似都在思索着什么,而居中的颜樱却是睁着大眼左看看,右瞧瞧,不知该怎么开口。
  还是诸唯先打破沉默道:“我看可能还是你多虑了!毕竟这兵器的威力我们刚才也看到演练了,虽然是模拟,但也足可见其厉害!”
  要倾瞥了他一眼道:“你没听輈公讲,这巨型兵器的缺点嘛,只要浸水超过三日便完全报废!所以他并不主张用于野外对战吗?”
  “而且他说当初马服君赵奢想出此物,与他商量时,二人都觉得此物不宜远战于野,甚至不应用于战事吗?还说马服君认为此物有些弄巧成拙,成祸了!”
  诸唯辩道:“不过自打赵括带兵出征的三个月来,邯郸周遭并未下过一场大雨!上党长平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春夏都没几场雨,更别提这季节了!”
  “谁说只有雨才能让那物报废,泡水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办法?”要倾驳道。
  “可这致命缺陷只有輈公和赵括知道,当然现在我们也知了,幸好仗也该打完了!”诸唯松口气道。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过了这么久,一月有半开始天天求救,但这半个月已经报捷三次,难道赵括把秘密绝杀兵器留在了拼死的最后?这不合理!”
  听他如是说,诸唯倒是心理暗暗赞同,战场上就是以最快击溃对敌为佳,因为迟则生变。
  不过他口上却道:“兵者,诡道。谁说得准主帅决定何时才去绝杀呢?”
  这话引得要倾好不动气,他手指诸唯怒道:“你,你,孺子不可教也!”
  颜樱在中间看他二人就快吵起来了,忙一手推一个道:“事情到底如何,外人怎知道?既然不知,让为何为不知的事争吵?”
  颜樱这话倒让二人安静了,她拍拍诸唯道:“哥哥别犟,好好说话。”
  而后又拍拍要倾道:“你看上去与哥哥差不多大,我叫你要哥哥,你有话好好说,也别没事就损人。”
  “其实你们二位都是担心赵国的胜负,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何必互相争来吵去?”
  诸唯给了颜樱个灿烂的笑,而要倾叹道:“你小子好福气,有这么个好妹妹……”
  颜樱闻此言,看着诸唯眨着眼笑了起来,两男人也都深浅不一笑着。
  这时日隐于西,一行就已接近了南门,而城门也就要关了。
  而就在此时,忽见一行身着官衣的驾着几辆车呼啸而至,而后几人下车,把块写着黑字的大粗布钉挂在了城墙上。
  诸唯纳闷,这么晚贴什么告示?便忙和二人过去看,这回里面的字倒有不少相熟,尤其是那梁缺夜盗几字,他尤其认得。

  这时却是身侧的颜樱念了起来:
  ‘司寇府令:
  巨贼梁缺,狗胆包天。于前夜入宫盗得密宝,逍遥在逃。
  现全城通缉,官民无论,死活不计,但得此贼者,赏百金。
  司寇 耑恒’

  念完,颜樱看着诸唯狐疑道:“哥哥,昨夜你不是抓了梁缺吗?这里怎么还在通缉,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诸唯更是糊涂,前晚,前晚梁缺不是在辛巳里被他们围守着吗?虽然没抓着,但这贼还能调个头跑王宫里作案了不成?
  他边想边念叨着:“这梁缺还能分身不成?”
  要倾听到了眉头一动,刚要问,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一回头就见一公子打扮之人,火烧屁股般拍马往这边奔来。
  见他逃逸般出了城,诸唯奇道:“这不是半夜出城的公子非吗?怎么今天又从城里跑出去了?”
  “就是那个公子非?”要倾见诸唯给出肯定答案,嗤笑道,“这个看起来也是个愿意弄巧成祸的!”
  诸唯和颜樱都迷惑地盯着要倾,不知他说的什么含义。





  有意思,竟说我违规,以前就出过这事,又来?
  不过,我可以截图给大家看。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城门不远处一个酒肆外的棚桌下坐着二人。
  他们身前虽有一瓮酒,可两人却是连酒碗都未动,而是坐在一边,不住地往城门瞟望。
  一人道:“你说主人这急令发的,非让你我今日做成此事。”
  “我们在城里都三个月了,他今日才想起来。”他话中颇为不满。
  另一人道:“别抱怨了!时隔三月才想起我们,也是高看我们!”
  “你我怎知主人在城中安插了多少人?就说今日传令给我们的,你见过吗?”
  “是以主人此刻尚能想起我等,那是与我们建功的机会!”
  先前一人道:“话是如此说,可仓促间就给我们张图,要我们上哪里找人?”
  “就说她每天都要出城入城,也不看看这城门口每天来来往往多少人?”
  “按图找人,也没错。”另一个始终在给家主辩白。
  “好吧!那图你记住了?”
  “当然!这里又缉捕署和南城卫的,我们拿着个图找人,岂不是找死?”
  “你看看这出入城的年轻女子,很多都戴着帷帽罩着面纱,那你且说说,如果那人现在出现在城门口,我们可能认得出?”
  “嗯……”这句话倒是把他给堵住了。
  当时选择在此盯梢,又没敢带图,就是怕惊动缉捕署。
  他可知道,这南城有个城尉不是吃素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是人出现在城门口,他们也很难发现。
  而且就算发现了,这么远的距离,想把人劫出城去,也远非易事。
  他朝城门看看,就见一人一身官服,看样子就是那个不好惹的城尉。
  看着旁边一肚子气的同伴,他问道:“那你说该如何?主人的命令总要遵从吧?”
  “要不怎么说我们兄弟倒霉,竟然干上劫人的事!你说要是杀人该多好!一刀了结,干脆利索!”
  “别怨气冲天了!想个办法!”
  “办法?办法……”那人急得直搓手。
  “有了!”这位却是灵光突现。
  “什么?”
  “咱们到城门口外去堵着,认准人就立刻抓了便跑,那不是躲过了缉捕署?”
  “那南城卫呢?”
  “咱们有人质在手,他们总不会放箭吧?”
  “而且主人口讯不是说了吗?只要劫人出了城,就会有人接应!”
  “听起来似乎只好如此了!”第一个还是惴惴不安。
  “唉!别想了!该做就做!你黑衣套在里面了吧,面罩也带了吧?”
  “我总感觉,你的法子是要我们去送死。”前者皱着眉如是说。
  “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个死!”
  这话倒是立时点醒了他。
  他咬咬牙,一跺脚,把瓮中酒猛地倒了一大碗,一口干下。
  “就这么干了!”……


  我违规?可笑?
  朋友们。我来更新!
  酉时已过半,南门卫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
  诸位见城门口出者了了,但有不少扛着镰锄的百姓回返,有些还背着大小不一的背篓。
  这是从城外归来的耕作百姓,就快大收了,伺候庄稼自然勤勉些。
  今年又逢大战之年,全赵国的青年精锐基本都被调到战场上了,是以这大收的关键时刻就要倚仗妇孺老人了。
  要倾见诸位眼光不住地在入城的百姓堆里张望,不解道:“你们缉捕署就是这点事,看看入城的人?”他第一次来诸唯的地盘,颇有不解。
  诸唯一看失态了,尴尬笑道:“哪能呢?带你看们看我管的是什么!”说罢就让着颜樱,在准备收摊的两个目吏案前走去,而眼角余光还在不时瞄向人堆。
  到了税目吏那里一看,旁边筐里已有大半各式钱币,粗看去布币多,刀币也有不少,还有些蚁鼻钱,但却未见什么圆钱。
  他舒了口气,听吏目给他报了个大概的数目,听上去却是比几日前多了不少,可如果按四天后的重九大典来看,也属正常,要倾也没问什么。
  等到了丁吏目那里,连他都被震了一下,只见案下的竹筐几乎是满满的竹片。
  他疑惑问道:“今日怎么入城这么多人?”
  “城尉,这两日你擒凶忙碌,未曾过来,已经接连三天了,都是差不多这么多人!”
  “那今日入城多少?”
  “不算我城中百姓出入,大概有近两千人了,比往日多一小半!”
  要倾拿起根竹片看了看,只见上面从上之下在两边做了缺口,粗分了十格,上面每格都有一笔墨道。
  他点点头道:“这个倒是做得很是巧妙,进城多少,一数竹片便知!还可以反复使用,实在是很巧!”
  不过侧头一看诸唯却是若有所思,便问缘由。
  诸唯道:“三年来,每天外人入城有个千五就算是多的了,怎么这几天突然进了这么多人?”
  要倾马上警觉:“去年不是有个大祝典吗?那段时间入城的人数是多少?”
  诸唯想想摇头道:“你问我上个月吃了多少酒我都记不清,还去年?但总感觉没有这么多呀?”
  一边差役也道:“好像确实多了不少,我们今天还回衙里取了一批呢!”
  没错平时一筐竹片就够了,这次另一筐也扔进了不少。
  再问丁吏目,他也说不准去年此时入城到底多少人,要回去查查底档方知。
  二人在这边说边看,一直像诸唯的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的颜樱却觉得甚为无聊。
  ‘这多了少了又能怎地?那还不是跟刮风下雨一样随性吗?还用这么较真?’她一边暗忖一边左顾右盼。




  这时一辆推车从城门外推了进来,上面扎着一堆大瓮,过税吏目时车家报的是酒。
  颜樱笑了,爹爹走时,给她留了不少钱,现在正好碰上卖酒的,何不给哥哥买上一瓮带回去,再给他烧写菜吃,好叫他开心?
  她赶了过去问车家道:“酒多少钱,我来买一瓮!”
  那车家三十来岁年纪,满面黝黑,刚刚过了盘查交了税,没成想被个小姑娘挡在这里买酒。
  他先是一愣,随即面似锅底般道:“不卖!”
  颜樱当即疑惑问道:“我说车家,你推车进城不就是卖酒的吗?现在卖我一瓮,还省了你的力气。”
  “你怕我没钱吗?”说罢拿个鼓鼓的荷包摇摇,“看看,少不了你酒钱?”
  谁知那人拧劲儿上来了,又是一句:“不卖!”
  颜樱有些气了道:“你这酒是琼浆玉液不成?还是给大王君侯府专送的?为何不卖?况且就你推个车一副穷酸,就算是给达官贵人家送酒都得被撵出去!”
  “我买这酒是给缉捕城尉的,还折辱了你不成?”
  她小嘴跟击发连弩似的说个不停,那车家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一味地要推车快走,而颜樱就一味地纠缠。
  这情形被诸唯看到了,他摇摇头暗笑:小丫头,又在胡搅蛮缠!于是叫道:“妹子,你别烦人家生意人了!”
  可颜樱却在那里不休不饶道:“哥哥,我就想给你卖瓮酒,可这人好不讲理,道理都不说,愣是不卖,我倒是要问个清清楚楚!莫非这人酒里有什么不成?”
  诸唯见她使上了小性,无奈地只好道:“妹子,哪有那么多理好讲,快放了车家吧!”说罢跨步就走了过去。
  谁知那车家看他走了过来,当即就愣了。
  诸唯今日到衙门官衣穿着齐整,连城尉冠都扎得严实,乍一看确实唬人。
  那人见他接近了,眼珠一转,放下车把撒腿掉头就要跑。
  这一突变顿时让众人一惊,诸唯想到了什么叫道:“那人站住!拿住那人!”
  城尉一声叫,城门边的差役顿时警觉,忙堵住城门、纷纷拔剑拉弩向掉跑的车家围了过去。
  那人一见不妙,立刻回身挟持住尚在迷懵中的颜樱,从身里抽出一把短剑,抵住她咽喉喝道:“都别动!”
  诸唯见妹子被持,忙叫众人别动手。
  那人挟着颜樱缓缓向城门退去,边叫着:“敢过来我就宰了她!”
  颜樱早已被这变故惊得是面色惨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诸唯见那人接近了城门,抬眼看到一人,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叫道:“你别伤人,我们放你出城!”
  那人叫道:“不行!这小娘皮必须跟着我!要不我一出去城上就要放箭了!”
  诸唯靠近叫道:“你放心,只要你放了人,我担保城上不会放箭!”
  “你胡扯咧!人倷不能放!”
  “不信你抬头看看,我已经和城上守军打好招呼了!圣人曰过:人岂能无信!又岂能挟持小女子乎?你抬头看看!”
  那人将信将疑正抬头,却见一根巨木劈头横着就向他砸了下来!

  诸唯忙飞身上前抢过了颜樱,见她颈项被划了个血道,索性并无大碍。
  再看那车家已被城门巨闩被砸倒在地,眼看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诸唯上前一摸那人脖颈,抬头叫道:“傻圣,谁让你下死手了!”
  一堵遮蔽余晖的肉墙立着道:“我就那么根杠子,就那么用了,是他不结实!”
  诸唯见人死了,这缘由也没处查了,正待教训几句,却见牛傻圣手一伸道:“怎能用力不吃乎?给钱!”
  诸唯算是被这装傻充愣的小子给憋着了,却见颜樱从荷包里掏出十个布币,余悸未消颤巍巍地递过去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傻圣低头接过,憨憨一笑道:“小姑娘都比你痛快!”
  诸唯只得道:“等关门上闩后再去买吃的!”
  这时旁边差役劝道:“城尉,有了这码子乱事,不如今日就早关了城门吧?”“对对!”旁边有人附和着。
  可诸唯却看了看周边的百姓,他不确定那个人回来了没有,可别好不容易赶上自己在岗,却把她关在了城外。
  于是他道:“再等等,到了正时辰再说!接下来要细细查验!”
  侧脸一看却见颜樱不见了,回头再看,却见要倾正拿了块绢帕给颜樱扎在了颈间,而后带着她在那里翻查着酒车。
  他也走了过去,就听要倾道:“颜姑娘,你够勇敢,这么生死一遭,一下就缓过来了,要某可是佩服得紧!”
  “可你想不想知道,那人为何不肯卖给你酒呢?”边说着,他已动手,小心地从瓮旁起泥掀开了油布封。
  诸唯也凑过去一看,只见油布封内里连着个缝上的油布袋,而酒瓮里一点酒味儿都没有。
  他仔细闻了闻,是火油!再看要倾已经用随身短剑把油布袋挑开,看看闻闻说道:“这是硝石!”
  硝石加上满满的火油!这么一车,这是要干什么?诸唯顿时觉得脊背发寒。
  “人死了,你是问不出来了!但那人说话似乎有掩饰不住地秦腔!”要倾不动声色道。
  “这么说,是秦人混进城里,携带着大量易燃物,要火烧邯郸城?”颜樱想到了这点,看向诸唯,却见他铁着脸一言不发。
  “不止这么简单吧?刚才看丁目吏那里入城人数突然暴增,现在又有了这携带大量易燃物进城的可疑秦人,这说明了什么?”要倾看向诸唯。
  “搞不好要有大量秦人细作,要趁着大典在城中作番大乱!我得去向大夫禀报!”诸唯凝眉道。
  “省省吧!邯郸衙门酉时就关门了,你怎么见大夫?况且就凭这一车油和硝石,怎会让县令相信呢?”要倾一番话倒是止住了诸唯的脚步。
  “现在你要让丁目吏好好查查去年的简案,看看今年比去年大祝典时多入城了多少人!”
  “按理说城外四百里大战正酣,它国客商不见得人人都爱钱不爱命,所以怎么说今年大典也不可能比往年更多!”
  “所以先查人,而后明天开始进城的要详细排查才是第一步!”


  正待要倾说出第二之时,忽听城门边又是一片混乱嘈杂。
  就见一行扛着长杆的人与盘查的发生了口角,正在吵嚷。
  诸唯大步过去一看,只见这伙人肩上都扛着一抱长木杆,杆头都被布裹得死死的。
  那些人刚才还理直气壮喊叫,见来了个一身官衣的像是个头,就都闭嘴了。
  诸唯听这些人都是赵国口音,只是上前道:“把杆头那些布卸下来看看!”
  那些人畏畏缩缩,都没动手。
  “怎么要官爷们自己动手吗?”差役喝道。
  那一行人互相左看右看,忽然一人大叫:“快跑!”人人扔下杆子撒腿就跑。
  可没多远就被差役齐齐地制住,跪到了一片。
  诸唯用胡刀挑开杆头的裹布,就见长杆的头上已被修成了两种形制不一的卡槽。在军中呆过的他如何不知这是什么,顿时怒喝道:“说!谁让你们带进来的?”
  那些人还在哆哆嗦嗦,谁都没敢讲,这时要倾过来看看道:“这些木杆装上铜头就变成了长戟长枪,私运兵器可是死罪呀!你们都想死吗?”
  那群人顿时嗡声一片,一个人哀求道:“官爷官爷,我们只是脚夫,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要知道是兵器,打死也不敢运呐!”
  “那快招!”诸唯瞪眼作势要拔刀。
  “这是我们在城外收人钱财,要运进城来的!”
  “送到哪里去?”“辛子里的一户人家!”
  诸唯脑子飞闪,几乎与要倾同时出口:“那里挨着铸造坊!”
  他立刻吩咐两队人带上挑夫前去悄悄勘察,想想自己不放心也要跟去。
  要倾叫住他道:“你要在这里坐镇!”“还会有事?”
  “福行单,祸成群!多事之秋到了!”要倾平静道。
  随即他跟颜樱道:“颜姑娘,不如我们移步那边等着,这里都是粗莽人,伤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颜樱回头看着诸唯,就见他正瞪眼盯着城门进入的百姓,也就悻悻地走了。
  有了这两档事,城门差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一细细盘查,而诸唯却心焦地等着那个人。
  也不知她入城了没有?要不派个人去她家看看?可那一来不就人尽皆知了?
  正在他犹豫不定间,忽然眼前一亮,似乎刚刚凝聚的乌云刹时就化开了。
  就见一白衣女子正缓步入城,黄昏中的城门似乎渐渐亮了起来。
  她提挎着个篮子,步履轻盈,行动间宛如清莲泛水边。
  她轻掀一下帷帽,掌柔指纤,举手间仿似白玉枕月华。
  虽不见其面,但一种脱尘绝俗的气质就已经弥漫开来。
  倒是有人认出她来:“赵夫人,您怎么又亲自出城下田了?”
  她轻回道:“您说笑了,还没大婚,还不是呢!”
  “哎,反正早晚的事,要不我帮你把东西提回去?”
  “不用劳烦,自己能成!多谢啦!”那声音也亦如袅袅仙乐,闻之无不心悦。
  但这句赵夫人却让诸唯脸色顿时黯淡,他呆了呆讪讪地叫了声:“关城门!”
  身在远处的要倾看此情景,嘴角泛起了一丝颇有深意的笑。
  这时一阵城门旋风刮过,女子帷帽下垂的面纱被卷起,一阵明丽闪耀而出。




  朋友们,我来更新
  牛傻圣早就按捺不住,要去买吃的了。听到命令,扛起大梁喊道:“合门!”
  这城门一合,大梁一卡一闩,就算是千钧巨力也万难撞开。
  就在那女子已经步出城门洞,而两扇城门将要合到仅三尺许之时,嗖嗖两个黑衣面罩人飞速窜进门,一人一边架着女子就要出城。
  女子突遭此变顿时惊得大叫,挣扎中帷帽掉了,一袭长发披散下来,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庞终现出来。
  旁边差役一看顿时痴了,就听到一声大叫:“别让人被抓走了!”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举剑便刺向黑衣人。
  就见两个黑衣人手腕一动,长剑已在手,连刺扑过来的差役。
  就听呲呲几声,接着又是当啷声,几人纷纷中剑手中兵刃落地。
  幸好那二人并不恋战,拖着人就要出城门,正这时就听咣当一阵重响,接着一件巨物落地溅起一片烟尘。
  等烟尘过后再看,就见一根半人粗的大梁落在地上,它刚刚正把两扇城门砸的仅剩不足尺许宽。
  黑衣人惊讶地回头看,就见牛傻圣正呵呵地像山墙样站着傻乐。
  二人去势受阻,诸唯业已飞身赶上,抽刀在手,向着左边人就狠砍下去。
  他这一刀去势又猛又狠,一旁的手下都未见过头儿使出如此杀招。
  那黑衣人见对方来势汹汹难以力敌,便灵机一动想把女子拽至身前阻挡,好让此人不敢投鼠忌器。
  可他忘了,这女子的另一边胳膊,还被那边的同伙紧紧抓着,所以一用力竟然没拉动。
  等他反应过来状况,诸唯的刀锋已经逼近此人头顶,他只得松开女子,双手握剑招架。
  就听仓啷一声过后又是噗地一声,他手中青铜短剑已被诸唯的精铁胡刀砍为两段,而刀去势不减,直接就把他一边的臂膀劈了下来!
  这情景别说是众差役了,就连远处的要倾都看得一惊,再见颜樱已经吓得用手蒙上了眼。
  要倾倒是体贴地伸出大袖,遮在了颜樱的面前。
  再看另一边的黑衣人,也是顿时吓呆了。战场上一剑把对方胳膊卸掉这情景常见,可罕见砍断对方兵刃后还把人臂膀砍断的,这力得有多大,刀得有多快。
  他忙用剑架着女子的脖颈叫道:“你别过来!要不我杀了她!”
  此时诸唯已经目眦欲裂,他举着尚在淌血的刀指着那人,凶光毕露缓缓道:“她若伤了一根汗毛!我把你一刀一刀地剐了!让你疼上半个月不死!而后再一点点割你的手筋脚筋,舌耳鼻,再让你疼半个月生不如死!最后再把你一点点儿地挫骨,接着让你疼足一个月!最后让你看着自己的肠子被一点点切断剪碎!保管你悔死来这世间一遭!”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上一步,此刻刀锋已与黑衣人不过一尺。
  周围人从未听城尉说过如此惊悚的话,无不动容,大气都不敢出。
  黑衣人更是吓得持剑不稳,牙齿打战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我的女人!”一语顿惊四下俱寂。
  而那女子的眼神却是从刚刚的惊恐变成了震惊。
  诸唯没有去看那女人充满惊疑的目光,而是继续盯着那黑衣人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放下人,赶紧滚蛋!”
  黑衣人看着他滴血的刀剑,那如碾压般的气势让他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在寒痛,而诸唯在杀场上浸染出的杀气更让他开始呼吸困难。
  他眼见着诸唯只要再向前一步,刀剑就要触到了自己的面门,心胆俱裂,把女子往前一推,发足就向西边狂奔而去。
  诸唯见女子要倒,上前把女子揽住,而后温声急切地道:“你没事吧?”
  女子被他揽了个满怀,怔了一下,就要挣脱,可怎么也挣不出去。
  她只得羞红脸道:“诸城尉,我已与他人婚约在身,请自重!”
  诸唯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讷讷地将女子扶起,拾过她掉落的篮子,递过去讪讪道:“吓坏了吧?”
  女子摇头,他见篮子里的野菜洒落了不少,弯腰边捡边道:“这野外摘野菜的事情就别干了!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今日幸亏我在,要不可真不知怎办才好?”
  “还有城外饥民那么多,你又能救济得了多少?我看你每天就别出城了……”
  等他絮叨完抬起头来,女子已经不在眼前了。
  回首一望,只见佳人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中默默地离开了。
  诸唯长叹口气,好久不见,思念成灾,哪知一见也是灾祸现场。
  不过他倒是猛然想起什么,忙侧头叫道:“那人给我抓……”
  这时就听到头上嗖地一声箭响,这箭羽似是有什么特殊构造,箭声奇响。
  就听到箭响停时,一人惨呼一声,就再无动静了。
  他忙朝箭响方向奔去看,只见那挟持女子的黑衣人跌倒在地,一枚羽箭从他后心插入,贯穿而过,那人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毙命了。
  再抬头看,就见郭城卫卫尉章寻正落着弓,向这边冷冷地看来。
  诸唯大怒骂道:“显摆你箭法好是不是?你当老子当时宰不了他?老子就是要拿活的!现在人被你射死了,你是何居心……”
  谁知章寻只是看了他几眼,理也没理,转身就消失在城墙上。
  诸唯正气今日两件蹊跷案子的活口一个都留下,完全不知那偷运火油进城的和这两个强掳心上人的到底是何人指使,所图为何,人就全死了,所有的线头还没抻出来就全断了!
  正在他气得直想骂娘之际,一个声音在旁笑道:“你也别说大话了!当时你都骨酥筋麻了,还哪里宰得了人?”
  诸唯怒气冲冲地回头,说话的正是一脸不屑的要倾。
  他正寻思着怎么给这个说风凉话的回几句,就听一个娇怯的声音问道:“哥哥,那个真是你的女人?”
  说话的是颜樱,就见她满脸写着委屈和凄凉,似乎泪水都要流下来了。
  诸唯忙辩解:“哪里?当时是为了让凶徒丧失胆量,随口而说,颜樱妹子你别放心上!”
  颜樱稍稍有了几许安慰之色,可转念又脸色一变道:“可你之后又抱着她干什么?还有你怎么对她那般温柔?”
  “哎,她当时不是要摔倒嘛!顺手救人了!”
  “不对!不对!”要倾突然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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