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美国华人黑帮百年故事之——烟云血记(1880~1950)》


  第六十七节

  蓝裕棠不想再起什么无端的冲突,他低了低头,移开目光。

  大胡子身后靠墙坐着另外两个狱友,一个一头卷毛,一个一头红发,听到大胡子对蓝裕棠的呵斥,像得了号令一样,蹭地站了起来。

  大胡子对他们两人使了个眼色,那卷毛和红头发便冲着蓝裕棠走上来。

  蓝裕棠一看这架势也慢慢站了起来,虽然不愿起冲突,但任人宰割也是不可能的。

  蓝裕棠暗暗捏紧了拳头,瞄着向他走来的两个人,观察着任何他们准备出手的端倪。

  可这二人看起来神情懒散,卷毛打着哈欠,红头发连眼皮都没怎么抬,一点都不像要动手的样子。

  走到蓝裕棠跟前,那红头发突然弯腰蹲了下去,一双手摸上蓝裕棠的双腿。
  蓝裕棠一愣,发现红头发在摸自己裤缝,卷毛则上手摸自己的衣兜。

  这下蓝裕棠明白了,他们是来搜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物件的。

  自己一个穷小子又流落在外好几天,早就身无分文,而且进监狱前身上的兜早被狱警翻过一遍了,就算有点什么哪还能留到现在。

  蓝裕棠也懒得反抗,反正自己什么都没有,觉得没必要为了一点面子刚进门就打起来,也就站在那边任由他们搜身。

  他发现这两个人比狱警搜的细多了,衣服上每一条缝合线都细细摸排,鞋子也被翻了个底儿掉。

  从下往上一直摸到胸口的缝线时,卷毛的手停在他胸口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
  卷毛伸手去拽他的衣领,蓝裕棠突然想起什么,往边上一闪。

  嘶啦一下,从领口到胸口,他的衣服被撕了个口子,一块玉观音吊坠露了出来。

  这玉观音是蓝裕棠七岁那年,母亲从庙里求来的,打小就戴在自己脖子上。

  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后,蓝裕棠只身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这玉观音也成了母亲唯一留给他的念想。

  蓝裕棠刚才被搜身的时候,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还带着这块吊坠。

  所谓的忘记,当然不是真的遗忘,而是这玉观音从小贴身而伴,几乎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常常会忘记它作为一个物件的存在。

  可当衣服被撕开,玉观音露出来的那一刻,蓝裕棠意识到,自己为了活下去,忍辱负重可以,但这玉观音是绝对不能失去的。
  卷毛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伸手就去抓那玉观音,蓝裕棠一手护住玉观音,另一只手抬手打掉了卷毛的手。

  卷毛和红头发都是一愣,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瘦瘦的中国小孩子怎么如此硬气。

  两人对视一眼,红头发扑上来想把蓝裕棠按在墙上,蓝裕棠一步侧身闪开,跳到两步开外。

  这时,对面牢房的人听到这边响动,扒在栏杆上笑叫着:“快看看,度假村要围猎了!”

  一直坐在自己床头的大胡子,狠狠盯着蓝裕慢慢站了起来,身形结实得如同铁塔,他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那手臂比蓝裕棠的大腿还要粗一圈。


  蓝裕棠知道,到这步田地,不打是不可能的了,虽然自己功夫不错,但这几次跟多个对手交锋能占上风也并不是靠蛮力,是要因地制宜并巧用时机的。

  而现在眼前的对手实在比自己强壮太多了,而且以一敌三,在如此局限的空间,无处周旋。

  就算自己靠技巧和反应一时占了上风,一直和三个比自己强壮的对手被关在这极有限的空间,被压制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蓝裕棠一边观察着三人的一举一动,一边往有栏杆的那侧靠去。

  蓝裕棠初来美国不过一年多,而且一直在唐人街与世隔绝的小圈子里,美国社会残酷的丛林法则是怎么一回事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就被扔进美国监狱这样更加赤裸裸血淋淋的人吃人的黑暗世界。

  在这个世界要如何存活下来,还有无数的炼狱等着少年蓝裕棠走过。

  第六十八节


  对面牢房里的人百无聊赖,看着这面要打起来了,而且还是个监狱里不常见的中国小子,自然是个可看的热闹。

  有人尖声喊到:“中国小猪猡要被宰了!”

  人们哄笑着,都在等着看一场“围猎”。

  大胡子似笑非笑地动动脖子,关节发出声响,那红头发刚才扑空了觉得很没面子,想要给蓝裕棠点颜色看看。

  那个卷毛突然一步跨在那两人前面,看着蓝裕棠,指指蓝裕棠胸口的玉观音吊坠,
  做了个拿来的动作,说:“把那玩意儿拿来,这事就算了。”

  但卷毛眼神却丝毫没有恐吓或凶狠,居然露出了关心的神色,向蓝裕棠使了个眼色。

  蓝裕棠虽然听不懂他说话,但卷毛这神情倒是好像不想自己被打的样子,他一愣。
  眼前的卷毛突然从背后被大胡子一把搡开,大胡子骂骂咧咧:

  “算了?这里他妈的是你说了算吗?”

  卷毛退了一步,有些怯怯地笑:“不是不是……”

  大胡子白了他一眼:“那就别他妈多嘴。”

  那卷毛堆着笑说:“他就是个小孩子嘛,还不懂这里规矩,别打了吧。”

  大胡子回头瞪着他:“老子正在教小孩子学规矩!”说着又向蓝裕棠走了一步。

  卷毛跟着蹭了一步,伸手轻轻拽了大胡子胳膊一下,轻声说:“算了吧……”

  大胡子似乎被激怒了,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卷毛脸上,卷毛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

  红头发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前去踢了躺在地上的卷毛一脚。

  卷毛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蓝裕棠虽然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这架势完全能看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大胡子显然是老大,红头发和卷毛都要听他的,但红头发更死心塌地,卷毛不希望他们打自己,企图出手阻拦自己先被打了。

  虽然蓝裕棠没明白这卷毛为啥要帮自己,但至少说明他们仨人不是完全一条心要整自己,而且此时卷毛躺在地上,至少自己不用一上来就以一敌三。

  别的牢房有几个扒着栏杆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哈哈,围猎还没开始,猎狗先不听话了!”

  被卷毛忤逆了的大胡子更气愤了,转身一拳向蓝裕棠打来。

  那拳头跟小孩脑袋差不多大,这一记重拳砸过来,估计肋骨要断两根。

  不过大胡子体型虽壮,但动作没那么迅猛,蓝裕棠却反应极快,一闪身便躲过了。

  红头发跟着扑上来又想要把蓝裕棠按在身后的栏杆上,蓝裕棠竟然也没怎么躲,而是把膝盖一提用力撞在正扑来的红头发小腹。

  红头发嗷的一声捂着肚子一低头,蓝裕棠伸手按住他的头,又用膝盖一磕,红头发的鼻子结结实实撞在膝盖上,疼得涕泪齐下,血一下从鼻子里流出来。
  蓝裕棠小时候在街上打架的时候,有个哥哥跟他讲过,当你独自一人面对几个对手,而且没有把握能打赢的时候,就想办法让其中一个尽快出血,这样对其他人会起到威慑的作用。

  但现在面对的,可不是小时候街头的小混混,是美国监狱里穷凶极恶的犯人。

  红头发被蓝裕棠瞬间打出血来,并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却起到了刺激对手和观众的作用。

  大胡子的眼睛瞪大了,几次扑空和眼前的鲜血大大激怒了他,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左手把右拳的关节按得咔咔作响。

  那些其他牢房“隔岸观火”准备看“围猎”的犯人们发出了惊呼,都没想到,“围猎”没有上演,反倒上演了“猎物”的反扑,这场“戏”可看性一下子增强了。

  原本只有几个闲极无聊的人在看,这一下剧情逆转,而且瞬间挂彩,让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他们的心中早已消失了同情或悲悯这样的东西,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似乎在日渐褪去人性。

  这些如行尸走肉般人们,兴奋地扑在栏杆上嚎叫着,活像是一头头嗜血的野兽。

  而蓝裕棠他们,也如同困兽之斗。

  监狱,就是这样把人变成动物的人间炼狱。
  第六十九节

  被激怒的大胡子向蓝裕堂扑来,一脸是血的红头发也摇摇晃晃地扑上来。

  蓝裕堂看准时机,双手抓住牢房的栏杆,脚下一蹿,整个把自己横荡起来,劈啪两脚踢在二人脸上。

  刚刚直起身来的红头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后仰摔倒了。

  而大胡子毕竟壮实,只是后退了两步,但当脸被劈了一脚,眼前也是一片昏黑。

  蓝裕棠知道,大胡子确实扛打,就算自己招招占上风,一时也未必能把他打倒。

  所以不如趁机把他的帮手先打倒,这样也能多给自己点回旋余地。

  蓝裕棠一步跨在刚仰面倒在地上的红头发身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重重的几拳砸在他脸上,更多血流了出来,红头发登时面目全非。
  大胡子突然从后面一脚踹来,力量极大,蓝裕棠直接从红头发身上飞了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栏杆上。

  蓝裕棠摔滚在地,肋侧一阵剧痛,他抓着栏杆拼命地要站起来,大胡子又是一记重拳向他砸来,来不及闪躲打在脸颊上。

  蓝裕棠再次被击倒在地,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牙根松动的声音,耳朵嗡嗡作响,鲜血从嘴里流出来。

  大胡子露出狞笑,一脚踩在蓝裕棠胸口,“隔岸观火”的人群发出欢呼声。

  大胡子一口吐沫淬在蓝裕堂脸上,弯腰去抓蓝裕胸口的玉观音。
  蓝裕棠突然伸手,用力掐住大胡子踩在自己胸口那条腿的膝盖后窝的穴位,大胡子感受到一阵酸痛扩散到整条腿,腿一下软了。

  接着蓝裕堂双手扣着他膝盖一拧,大胡子失去重心,面冲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场“表演”的精彩程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围观犯人们的预期,他们兴奋地大声叫喊着。

  狱警闻声赶来,远远从走道的另一边快步吹着哨子向这边跑过来。

  蓝裕棠忍着疼痛抓着栏杆拼命爬起来,扑向摔倒的大胡子,骑在他后背上,一拳拳砸在大胡子的后脑勺上。

  可蓝裕堂的拳头落在他粗壮结实的后颈上似乎撼动不了什么,他就这样背着蓝裕棠怒吼着站了起来!

  这时候之前押送蓝裕堂的那位狱警已经赶来,就在牢房门外,用警棍敲击着栏杆大喊着:“全他妈给我住手!”
  可这时候已经打红眼的蓝裕棠和大胡子根本不会理会狱警的警告,大胡子如同一只山林里的猛熊,死死挂在他后背上的蓝裕棠,虽然相比之下十分瘦小却也显得很疯狂,像一匹狼。

  蓝裕棠骑在他背上,左手绕到大胡子的喉结处紧紧掐住,右手一下下用拳头疯狂地砸着大胡子的头和脸颊。

  连门外的狱警看这副光景也不敢贸然进来阻拦,恐伤及自己,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吹哨叫更多狱警来帮忙镇压。

  大胡子喘不过气来,拼命想把蓝裕棠从背上甩下来,非但甩不下来,还让喉头被掐得更紧了。

  大胡子的嘴一张一合发不出什么声音,脸已经憋得发紫,双眼圆睁突出,显得十分恐怖,颧骨和眉骨都飚出血来,他摇摇晃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蓝裕棠却仍死死地抓着他,之前倒下的红头发和卷毛也都扑上来想要拉开蓝裕棠,但蓝裕棠却不知爆发了什么能量,让二人根本使不上力。
  如果说之前每次跟人打架多是为了捍卫什么,出手也往往点到为止,或自保即可。

  而此时此地的一切,都让蓝裕棠内心的一只野兽冲出牢笼,他失去了思考和理智,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他的双眼红胀充血,额前的烟云血记不止变得深红,而且凸起,似乎有血要爆出来一样。
  大胡子已经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翻起白眼。

  蓝裕棠一手抓住他下巴,一手抓住他的头盖,现在大胡子刚被勒得气上不来,脖颈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蓝裕棠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一掰,他的劲椎便会折断,即可毙命。

  蓝裕棠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亢奋还是受伤,视线有些模糊,周围的喧闹声也都听不见了。

  在他几乎就要下手的时候,却突然耳畔响起母亲和阿黛都哼过的那支小曲儿的声音。

  那声音既飘渺又清晰,声音像母亲又像阿黛,蓝裕棠一愣,停住了,手颤抖起来。

  这时,破门而入的三四个狱警一下把蓝裕棠扑倒在地,大胡子身体一软整个倒了下去,其中两个狱警把蓝裕棠拖出了牢房。

  蓝裕棠精疲力尽地闭上双眼,任由他们拖着自己不知往哪里而去。
  先给各位鞠躬赔不是,最近家里和公司好多事赶在一起了,实在分身乏术,断更了几日,让各位久等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话不多说赶紧更贴……
  -------分-------割-----线----------

  第六十九节


  金山唐人街,刚过正午,大大小小的饭馆都刚送走午饭的客人,街道渐渐安静下来。

  春天的午后,加州西海岸的阳光最惬意的时候,有的人干脆搬了张藤椅在路边晒太阳,隐约能听到不知是谁边做活计边哼唱着小曲。

  一切看起来都怡然静好,两天前醉仙楼门前的那一场恶战,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唯有平时热闹非凡的醉仙楼,此时大门紧拴,看起来略有些许异样。

  醉仙楼斜对面是笙记茶楼,也和醉仙楼差不多年份,是这街上比较老的商户了,可以坐下来喝茶,也可以买点心茶叶带走。

  二楼临窗有几个雅致的茶座,望出去景致很好,能望到远处的海面。
  常慕春此时正坐在其中一个茶座,他此时却无心远眺海景,望着对面大门紧闭的醉仙楼发呆。

  醉仙楼那场恶斗到现在,常慕春一直在忙于处理各种善后事宜,营救蓝裕棠、准备冯啸山和白逸庭的葬礼等。

  他似乎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多想,不敢去想自己半生的心血被毁了多少,更不敢去想自己兄弟的惨死。

  可此时坐在这里,看着惨剧刚发生过的地方,一切又恢复了悠然常态。

  就连留在门前石板路上的那些污痕血迹,为了防止晦气,早都被邻里人家刷洗干净了。

  那些鲜血和枪火,就像历史上无数被擦除的事件一样,已了无痕迹。

  常慕春不禁悲从中来,心里暗暗发狠。
  这时,一个穿着深色罩衫,压低大檐帽的人鬼鬼祟祟地穿过茶楼,蹭到了常慕春身边。

  抬头一看,是周翻译,他尽量挡着脸,低声对常慕春说:

  “常老板,小的虽然命贱,但求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常慕春没有看他,拿起茶杯吹开飘在杯里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

  “周先生,常某待你还算礼遇有加吧,何出此言。”

  周翻译苦着脸道:

  “您是对我客气,可是约在笙记这等热闹地方见面,还坐在窗户口,这……”

  常慕春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站着干嘛,坐。”

  周翻译勉强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您这不是摆明了给西合堂递消息嘛!他们要知道我给东元堂做事,我这条命还保得住?”

  周翻译似乎已经引起了注意,离得不远处有人在私下议论指指点点,他忙把脸转向窗外,可窗外对着大街,往来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低下头,恨不能把自己钻进领子里。
  常慕春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又喝了一口茶,道:

  “笙记的铁观音是真不错……周先生爱吃什么茶,我请。”

  周翻译忙不迭地:“不敢不敢,常老板应该不是专程请我来吃茶的吧……”

  常慕春放下杯子:“嚯,看我这记性,险些忘记。”

  说着常慕春从怀里摸出两个信封,放在桌子上推给周翻译,周翻译低头瞥了一眼,
  是两封丧贴。

  常慕春不冷不热地说:“明日是我们东元堂会好好操办啸山和逸庭丧事,周先生一定要赏光啊。”

  周翻译心里泄了气,他知道,这下常慕春是铁了心要他公开背弃西合堂转而归顺东元堂的意思。

  但丧贴一发,哪还有拒绝的道理,事已至此,现在只能抱紧东元堂的大树请求庇护这一条路可走了。

  周翻译只得哭丧着脸频频点头道:“一定一定,在下荣幸……不过这一封……”

  常慕春道:“这一封,转交给那洋律师,请他务必也赏光。”

  周翻译有点慌:“常老板,这我可不敢替罗斯福先生答应,他们家好大的威望,我只是个下人……”

  常慕春没理他,向店里伙计招手:“小二!算账!”说着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周翻译急得指挠头,他知道常慕春说一不二,如果请不来罗斯福,多半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满心后悔不该趟黑帮的浑水,当真是与虎谋皮。
  @doublez2004 2020-09-23 13:43:12
  楼主加油,写的一如既往精彩,会不会有个小高潮啊,期待
  -----------------------------
  聪明如你,小高潮快来了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