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美国华人黑帮百年故事之——烟云血记(1880~1950)》

  第七十节

  常慕春离开笙记茶楼,独自一人穿过唐人街热闹的街市,压在心底的那些无以言说的痛楚突然都涌了出来。

  他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着,市集的喧闹之声在他的耳畔化为虚无,眼前的行人商铺也都在他眼前失焦。

  冯啸山和白逸庭的死,不是常慕春第一次失去至爱亲朋了,过去二十多年的帮会生涯也见惯了刀光剑影。

  常慕春英雄豪迈了半生,如今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近年来尽量带领帮会韬光养晦,少出风头,教大家做合法生意,只想能保护一方弟兄不受欺凌。

  变得越来越像生意人的常慕春,一度以为日子可以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可只有在灾祸横来的时候,才提醒了他,并非如此。
  第二天就是丧礼之日,此时的东元堂正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灵前挂着重重叠叠的扎素花灵帏,叫“灵龛”。

  龛内摆着两具灵柩,柩前放置小罗汉床,上面放红缎子坐褥和靠枕,供守灵人歇息。

  灵柩前面设灵桌,灵桌是由两张八仙桌组成,挂素底绣花桌围。

  桌上陈设着“五供”:即一个香炉,一对蜡扦和一对插着灵花的花瓶,一共五件。

  中国人素来重视死亡,因此在丧葬礼仪方面也有着非常繁琐并且细致入微的仪式。

  一般丧葬礼仪可以大致分为四大部分:

  死前预备之礼,临终初丧之礼,入殓成服之礼和安葬出殡之礼。
  但像冯啸山和白逸庭这样横遭不测,走得突然,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死前预备之礼或临终之礼。

  若是寻常人家,若是遭遇横死,亲人震痛加上来不及一一准备,通常会一切从简。

  可常慕春却交代下来,一定大操大办,一切不可将就。

  东元堂能有今日的天下,冯啸山与白逸庭二人功不可没。

  两人都是早年只身来到美国闯荡,并没有什么亲人,帮会兄弟便是家人,常慕春更是视二人为手足。

  二人又是在众兄弟面前为东元堂而死,唯有尽心办好葬礼才能寄托些东元堂上下悲愤之心。

  但殡葬很多细则都需要提前安排,尤其身在异国他乡,做殡葬买卖的并不多。

  时间又这么紧迫,若想办个像模像样的葬礼,确实不大容易,现在这套物什也已经让兄弟们跑断了腿,七拼八凑才勉强凑够。
  常慕春从笙记回到东元堂时,一些兄弟还在做布置的收尾工作。

  常慕春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再熟悉不过东元堂正厅,此刻已经认不出来,被布置成了灵堂,觉得恍如隔世。

  不过数日之前,大家还坐在这里深夜议事,没承想,那竟然是冯、白二人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再来,竟是躺在灵床之上。

  常慕春慢慢走近二人的灵床,只见白逸庭被换上了一身素来喜爱的白衣,干干净净地躺在那里。

  他的脖子上裹着一条银灰色的小巾,遮挡住了喉头那一道可怖的伤口。

  冯啸山也被换上了他习惯穿的一身黑衣,掩盖住了满身的伤痕,就连脸上的伤口也都显得干净而不显眼。

  二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已经被整理遗容的人做过了化妆修饰,面颊上竟然还补了淡淡的红晕色,看起来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常慕春觉得这两张脸陌生无比,怎么都没法和平日熟悉的两张生动的面孔联系在一起。
  常慕春胸口闷得要命,他倒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见长海正在给龛前的灯添油,走上前去。

  长海忙行礼:“常香主,都差不多收拾停当了,今晚我会在这里陪灵守着二位哥哥,您放心。”

  守灵期间,灵堂的供桌上燃有一盏油灯,时时加油,不使熄灭,号为长明灯。

  熄灭了代表亡魂不安,要赶紧点上。人死后三天内魂魄会回家探望,因此要有亲人守候在灵堂内,等他的灵魂归来。

  常慕春看了一会跳动的灯火苗,又抬头看看四下:“长海啊,再添些灯。”

  长海愣了愣:“添灯?添灯做什么?”

  常慕春有些哽咽:“去阎罗殿的路上黑,咱们走江湖的,煞气重,吹灭了长明灯,怕二位兄弟迷路。多添,多多地添,弄他九九八十一盏来。”

  说完常慕春在案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去吧,我守着,今夜他们会回来。”
  第七十一节

  夜幕低垂,东元堂前门的整条街灯火行人稀落,唯有东元堂正厅里透出明亮的光来。

  远远地,一辆马车辚辚而来,缓缓停在东元堂门口。

  马车上走下来了阿黛,神情有些憔悴,身披淡青色斗篷,手里抱着一床叠好的薄被,身上斜背着装琵琶的布包。

  阿黛走近东元堂的大门,竟然听到里面有说笑声,她纳闷地轻轻推开门,里面的光从门缝泄出来,长长地铺在门前街道上。

  阿黛愣住了,被布置成灵堂的东元堂大厅里高低错落摆满了油灯,照亮了整个大厅。

  常慕春、商子敬、刘师傅三个人,一人一个蒲团,正有说有笑地围坐在冯、白二人的灵床前的地面上。

  面前是一坛子酒,摆着五只小酒碗。

  看阿黛突然推门进来,三个男人收住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常慕春清清喉咙:“阿黛,你怎么来了。”

  阿黛欠身行了个礼:“阿爹,商伯伯,刘师傅,你们……这是……”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灯火都猛烈地摇曳起来。

  常慕春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关门!”

  阿黛忙在身后把门关上,但已经有两支靠门近的灯火被吹熄,常慕春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重新点上灯。

  阿黛对常慕春说:“阿爹,这灵堂夜里凉,我拿了床被子给你。”

  刘师傅笑着打趣说:“小姐,一床被子这么多人怎么够盖?”

  阿黛来的时候原本是担心阿爹伤郁过度,可来了这里倒看见他们三个大男人围坐在停尸的灵床前把酒言欢,实在是摸不清头脑。

  阿黛:“大半夜的在灵堂里说笑话喝大酒是怎么个说法?”

  商子敬原本就满面红光的脸,喝完酒更红了:

  “你都说了灵堂夜里凉,喝点酒才不冷呢!”

  常慕春拍拍阿黛的肩膀:“来,阿黛,一起喝点吧。”
  阿黛虽然看着冯啸山和白逸庭的尸体心里一边稍微有些犯怵,一边又突然觉得有些温暖。

  阿黛时常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眼里的父亲比现在要有趣和性情很多,这些年东元堂和常记的生意越做越大,父亲也越来越像个生意人,喜怒越来越不形于色,江湖中人的习气褪去不少。

  尤其是常慕春对着商子敬和刘师傅,阿黛近年来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张口闭口也都是生意的事。

  可现在三个中年人,竟团团围坐在尸骨未寒的兄弟身边,散发着少年意气,把酒言欢,好一副江湖儿女的混不吝的气概。

  常慕春倒了一碗酒递给阿黛:“来,愣着干嘛,敬四位叔伯一杯。”

  刘师傅插嘴道:“敬一碗!”
  几人爽朗地笑起来,阿黛略略一愣,接过酒碗,对商子敬和刘师傅欠欠身。

  她慢慢走到冯、白二人的灵床前,抬头看看已经被布置得有些认不出的东元堂大厅,唯有正墙上挂着木制的匾额,几十年如一日。

  左边的竖着四个字:日月江山。右边的竖着四个字:同气连枝。

  正上方的匾额横着三个大字 :东元堂。

  阿黛端高了酒碗鞠了一躬,道:
  “小白叔,断眉叔,打小你们都是我心中一等一的大丈夫,今夜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吃酒。
  等……等过了今夜,你们就安心上路,保佑东元堂平安,也,也能护佑大牢里的蓝裕棠平安渡劫……”

  说着,阿黛有些哽咽,她举着手里的一小碗酒,手微微颤抖,有些喝不下去。

  常慕春、商子敬、刘师傅三人站起身来,也都有些哽咽,一起左手举起酒碗,右手在胸前行起东元堂之礼,齐声道:“日月江山,同气连枝。”

  三人仰头一饮而尽手里的酒,阿黛也跟着一饮而尽。

  接着,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唯有满屋的油灯烛火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阿黛打破沉默:“我来的时候听长海说,事情太急,没请着吹奏送行的师傅?”

  刘师傅点点头:“是啊,太仓促了,唐人街一共就这么大,实在没找着人。”

  阿黛一边打开自己的布袋一边说:

  “都是江湖儿女,也就别讲究乐器对不对路了,我把琵琶带来了,要是不嫌弃,就我给小白叔和断眉叔弹弹曲儿吧。”

  常慕春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

  阿黛抱着琵琶坐了下来,随手扫了下弦,拧拧弦轴,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弹个什么呢……”

  商子敬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像是回答又像是喃喃自语: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峨峨兮若泰山!”

  阿黛琴弦轻扫,弹了起来,一边弹一边说:

  “伯牙志在流水,钟子期曰:“洋洋兮若江河 !”

  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常慕春听着曲子,看向停在灵床上的冯白二人。

  回想自己半生沉浮,得几位兄弟手足,也恰如伯牙得子期般的知己之情,如今斯人已逝,苟活于世的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不负知己?

  突然,一阵风来,众人回头去看门,而大门却仍紧掩着,满堂的烛火猛烈晃动起来。

  商子敬猛地站起身来:“回来了!”






  @羽毛球533 2020-10-03 16:36:40
  呵呵,你其实可以去做编剧了,不错
  -----------------------------
  我其实……本来……就是……编剧啊哈哈哈……
  第七十二节

  阿黛正在弹琴的手一停,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她猛地一抬头,只见靠近他们周围一圈的七八盏灯火都被吹灭了。

  可蹊跷的是门窗都紧闭着,不知这风从何而来。

  更蹊跷的是,除了靠近他们的一圈灯烛之外,满屋子其他的火苗都一如常态,几乎没有任何晃动。

  阿黛觉得后心一凉,打了个激灵,头皮都有些发麻,以前常听老人们说,入殓前一定要好好守灵,因为逝者魂魄还未安息,会回魂,但一直没有当真过。

  但眼前无法解释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回魂的传说。

  人称“敬半仙”的商子敬很镇定地站起来,吩咐大家:

  “常香主,把熄灭的烛火点上,刘师傅,帮我铜盆打半盆水来,阿黛,不要停,继续弹!”

  阿黛努力让自己也镇静下来,既然是自己自告奋勇做这送灵的乐手,就不能怕这怕那的。

  商子敬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惧,笑笑安慰她说:

  “怕什么,小白叔和断眉叔还能伤害你不成?”

  阿黛静了静,闭上眼睛,手下一扫,又弹了起来。
  案前地面上放着两个铜盆,刘师傅走去随手去捡其中一只铜盆。

  商子敬道:“放下,别拿那个。”

  刘师傅一愣,商子敬说:“一阴一阳,这只为阳,你拿阴的那只去接水。”

  刘师傅马上照做,商子敬则自己弯腰捡起那只“阳”的铜盆,从兜里掏出黄色的符纸。

  正在点燃熄灭的烛火的常慕春声音有些异样:“敬半仙……”

  商子敬回头,只见常慕春怎么都无法点燃眼前那几盏熄灭的烛火。

  商子敬也是一愣,走向常慕春,把手里的符纸展开,示意常慕春:“来,点这个。”

  常慕春划着一支洋火凑近那符纸,符纸倏地点燃,火苗很旺。

  商子敬手执燃烧的符纸凑近那熄灭的烛芯,烛芯却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在抗拒那火苗一般,迟迟不被点燃。

  符纸燃烧落下的灰烬,跌落灯烛架上,那张符纸几乎已经燃尽,火苗窜到了商子敬手上。

  他手一抖,只剩一角的符纸带着火向下坠落而去,商子敬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拿着的铜盆接住。
  商子敬趁着火苗还未灭,掏出更多符纸,一张一张放进铜盆,一边放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
  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

  火越烧越旺,火苗张牙舞爪地跳动着。

  这时刘师傅端了盛着水的铜盆来,放在边上,商子敬伸手沾着水向水盆中点洒。
  口中继续念到:

  “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

  水滴淋洒在火中消失不见,滴落在还未燃烧的符纸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符印化开去。
  突然只见那些符纸都异样地抖动起来,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常慕春和刘师傅对视一眼,倒吸一口气。

  阿黛感到后背凉飕飕地,手上却又不敢停,可音乐节奏已经乱了。

  符纸像是跟着那杂乱的节奏一同抖动着,阿黛更加紧张,干脆闭上了眼睛拼命弹琴。

  商子敬一边添加符纸,一边加快了洒水的频率,放响亮了念咒的声音:

  “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那些抖动的符纸像是在与什么力量做抗争,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压着它们,它们又时时想要逃脱那只手。

  商子敬闭上眼睛,虔诚地念出最后一句:“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那些符纸终于慢慢安静下来,静静地燃烧着。
  商子敬回头示意常慕春,常慕春抬手终于顺利点燃了熄灭的那几盏烛火。

  阿黛弹琵琶的节奏也渐渐慢下来,停下来。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是商子敬,几乎力竭地坐在地上,默默看着眼前的火苗,慢慢继续一张张添符纸。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沉沉地,想要问商子敬刚才的异象意味着什么,却有没人敢开口。

  商子敬心里知道,这不是一般回魂夜的常态,恐怕冯、白二人的魂魄是想来告诉他们些什么,甚至是……警告?可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也不过是略通道术,道行尚浅,怎么都参不透,可人在异国,身边也没有道行更深的师傅可请教,商子敬陷入了忧心和焦虑之中。

  第七十三节

  此时在熬夜的不止是正守灵的常慕春等人,罗斯福也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伏案。

  罗斯福把头深深地埋进面前成堆的资料和案卷,忽然,煤气灯一明一暗的忽闪起来,他从自己面前海量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他知道,煤气灯又需要添煤气了。

  罗斯福正工作到关键处,没好气地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扔,骂了一句:“妈的……西部真是野蛮人的地方。”

  罗斯福平时生活在东部纽约,19世纪末的纽约已经是摩登都市,高楼平地而起,到处灯火通明。

  而罗斯福这样显赫的家族,跟发明电灯的爱迪生本人都是常走动的朋友,更不要提早就第一批用上电灯了。

  哪怕是罗斯福小时候还用煤气灯的那个时代,也都是佣人代劳的,并不知道怎么添煤气。
  面对“气数将尽”的煤气灯,罗斯福十分焦虑。
  罗斯福无所适从地站起身,看着越来越暗的煤气灯,突然想起了在西进运动中从东岸一路向西拓荒的祖辈们,他们建立了这一批西部城市,于是才有了这座外公的老宅。

  纵然老宅不如东部摩登,一切都因年月久远而陈旧,却也曾是给一片蛮荒中带来文明的里程碑。

  他想,现在的美国西部,如金山这样的城市,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城市化规模,但在政治、文化、法律上,仍然很落后。

  自己从东岸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穿越整个美洲大陆,一路回到这里,机缘巧合地接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小子的案子。

  现在的尝试,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西进运动呢?

  煤气灯有气无力地闪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罗斯福却突然看到了光明。

  或许是家族的基因,他这样的人对冒险和开拓有着狂热的迷恋,任何常人所不能,前人所未尽之事,都会激起他的肾上腺素。

  罗斯福不再焦虑,站起身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对着楼下大喊:

  “周先生,麻烦你给我换个煤气灯。”
  周翻译这会儿正在楼下自己的房间里发愁,因为答应了常慕春无论如何要把罗斯福邀请去明天的葬礼。

  至于常慕春的目的,周翻译猜测估计八成是想摆给外界看,东元堂办事是有些有身份背景的美国人撑腰的,从而给西合堂及其背后的警局势力递个话。

  其实这回罗斯福来西部,周翻译也不过是第一回跟他打交道,二人之间不过是很生分的主仆关系。

  早年间,罗斯福的外公去中国做生意时,周翻译的父亲老周就跟着做随从,后来跟来了美国,后来他们举家搬去东部后,周翻译便留在这里给他们看老宅,平时有一间屋子他可以住。

  像现在这样偶而有家族里的人回来度假,周翻译也兼任着佣人。

  加上罗斯福的性格多少有些盛气凌人,周翻译也并不敢多跟他套近乎,这些天无非是罗斯福吩咐什么,自己照做什么罢了。

  今天早些时候给罗斯福添茶倒水的时候,把常慕春给的葬礼请帖递了过去,大概跟罗斯福讲了下情况。

  可罗斯福似乎在忙案子的材料,只说知道了,但究竟怎么想,要不要去,一点回应都没给,周翻译看这架势也实在没有契机和由头追着问。

  这会夜已经深了,周翻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明天若是罗斯福不去这葬礼,常慕春为难自己可到底要怎么办。

  这会儿忽听得罗斯福喊自己,想是再问问他的机会来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
  周翻译拎着一盏挺大的煤气灯,满脸堆笑走进罗斯福的房间:

  “先生,给您换一盏大一些的,能亮好久,不用操心换煤气的事儿。”

  罗斯福点点头:“多谢你。”

  周翻译一边放置煤气灯一边瞟着罗斯福书桌上堆着的海量资料:

  “先生,这案子准备得顺利吗?”

  罗斯福想了想,拉过来一把椅子,对周翻译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坐进自己的圈手椅,像是要好好跟周翻译聊聊的意思。

  周翻译一愣,半个屁股坐下来,罗斯福伸手拍了拍面前的案卷:

  “老实说,我没有什么胜算,并不是因为法律上不占优势,相反,我走访了那天跟蓝裕棠起冲突的那群人,他们有几个会作为证人出庭,所以对我很警惕。
  但这群人讲起那天的经历,逻辑混乱互相矛盾,基本一看就是假的。蓝裕棠根本没有杀人。
  而是现在的加州司法乌烟瘴气,加上现在这样的时节,民众反华情绪很重,几乎可以判断,法院在开庭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判他有罪。”
  罗斯福停了下来,眯着眼睛思索着什么,想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问周翻译:

  “周先生,那位,常先生,你了解吗?”

  周翻译摆摆手:“不算了解很深,这位常先生虽然是黑道背景,但还算讲道理。这案子这么难办相信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应该不会因为您办得不顺利来找您麻烦的。”

  罗斯福笑了:“我没担心他找我麻烦,只是这样的案子按规矩挺难办……我想问的是,他财力怎么样?为人是不是慷慨。”

  周翻译也是半个人精,他立刻明白了:

  “哦……所以是看常老板能不能拿出那些证人拒绝不了的条件,转头来帮我们作证?”

  罗斯福向后靠紧椅背笑着说:“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满意。

  周翻译频频点头:“明白明白,您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是。”

  罗斯福再次转身面对自己眼前的案卷和资料,准备继续工作,递给周翻译一张纸,示意可以离开了。

  周翻译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七八个人名和住址,他知道,这是可以去“打点”的证人名单。
  他连忙折起来装好,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来自己要问的事儿:“先生!明天……”
  罗斯福头都没抬:“葬礼我会应邀参加的。”

  周翻译一愣,他没想到罗斯福记得这事儿,并且会答应去参加两个压根不认识的中国黑道打手的葬礼。

  就像周翻译也没想到罗斯福会接这个极其棘手的案子,他实在想不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罗斯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犀利而冷峻,面无表情:“我需要回答吗?”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