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四]
代表着安室的红点迅速移动,很快就离开了酒吧的范围,而埋伏着的公安们也伺机而出,一路尾行紧随其后。安室把装备藏在了胸衣里,很幸运地没有被对方发现,他如今就仿佛要钓上大鱼的诱饵,让守候着的渔人等待最佳的时机。
“要忍耐,忍耐……”最终,安室被带到了青眼虎在黑手党中的据点,他虽然被反扭着双手,但是并没有感到过多疼痛。他暂且没有看到其他被抓进来的人,或许有些已经失宠——就仿佛青原由理一样被赏赐给其他手下,而今天的战利品就是他本人,首先要由高级成员亲自享用。
“你一点都不害怕呢,”青眼虎说,“以前被捕获的那些男人女人,每一个都鬼哭狼嚎,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安室扭脸,露出了一点不屑的表情。
“我会让你开口的,”青眼虎的目光十分狡猾,“唱歌很好听的女人,叫起来也应该会很好听吧?”
“……”安室缓缓地闭上了眼。
青眼虎的手下将安室带到一个大房间里,随后放开了他,让青眼虎与他两人独处一室,而青眼虎吩咐他们守在外面,自己则忙不迭地想要扒安室的衣服。安室急忙抬脚闪避,不让对方抓到自己,然而他也刻意保持距离,令对方以为自己唾手可及。
“乖乖地给我躺在床上,小婊子!”青眼虎一气之下扔了一个杯子。
再拖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安室已经开始从胸衣里摸出手枪。
“臭婊子……我叫你再跑!”青眼虎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鞭子。
“砰!……”在鞭子打中安室的时候,安室手里的枪也应声而响。
枪里的子弹射中了青眼虎,却没有打到他的要害,而青眼虎被枪声所刺激,抬手又给了安室一鞭子。这一鞭直接抽到了脸上,把他的易容打出了褶皱,而安室的脚步一个踉跄,几乎快要站立不稳。青眼虎连着几鞭下来,把安室身上的衣服都给抽破了,随即他一脚踢飞安室手里的枪,再猛地将其压倒在地上。他的双手掐住了安室的脖子,他摸到了安室颈部的喉结,他首先愣了一阵,随后又狠狠地笑了起来。
“他妈的,又是个男的……”青眼虎讨厌异装癖或者同性恋的男性,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算直接动手掐死安室,他整个人坐在安室的身上,双手使劲握住了他的脖颈。安室被掐得直翻白眼,他挣扎着摸出了藏在腰间的小刀,他已经无法判断对方心脏的位置,直接对准坐在他身上的躯体刺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他似乎听见有人撞门的声音,对方的手力丝毫不减,而他自己的力道却逐渐减弱。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又一声枪响,不知道是谁在抬手射击,他感觉到有气息迎面而来,他却已经没有力量去呼吸。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风见扔下枪跪在地面,推开青眼虎就开始抢救安室,他解开其被血染红的上衣,直接俯下身去做人工呼吸。安室的呼吸和心跳骤停,只要抢救失败就会撒手归西,风见不断往安室的口腔里吹气,他的内心里却焦急不已。青眼虎原本被安室刺成重伤,最终被风见一枪拿下,至于其他的公安强行占领了据点,将青眼虎的手下逐一解决。安室的手里还握着小刀,从刀到手腕都已经被血染红,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有松开,仍旧在应证着某个不屈的灵魂。
[二百六十五]
当接到工藤新一的联络的时候,白兰地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完全无视当时已经是深夜,直接扯了一件外套飞奔出门。他来到了安室位于涉谷的公寓——工藤新一有时会住在这里,鉴于涉谷距离事发现场比较近,风见等人就首先将安室送过去休息。白兰地手忙脚乱地停车,抬头就看到了同样赶来的本部长,而降谷弘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一起上楼。其余的大部分公安不在这里,他们还在酒吧和青眼虎的据点善后,而降谷小队和风见找到留守的工藤,让他赶紧帮安室腾出房间。安室虽然被风见救活,但是他的情绪相当不稳,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有伤口,需要马上进行一点包扎。
“我们把你叫过来,是想让你帮忙看看他,毕竟有些事情我们是给予不了的,然而你却可以……”在乘坐公寓电梯的途中,白兰地急得简直快要暴走,然而当他迈进玄关的时候,他的表情就突然冷静下来。他示意其余的公安们让开,又扭开房门探进一个脑袋,房间里的工藤原本束手无策,在看到他的同时就仿佛看到了救星。白兰地看一眼床头摆着的药水和纱布,首先不语沉了口气,随后他轻手轻脚地绕到床边,接近了正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安室。安室的脸上和腿上都有纱布,胸口和小腹都裹在被子里,由于他表示完全不配合,就连指尖的指甲油都没有办法擦掉。
“野猫的本性又回来了啊……”白兰地开口感叹一句,随即伸出手去摸了摸安室的脑袋,对方的头发倒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只是黑黄相间的颜色令他感到有些陌生。安室的表情就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白兰地的存在,他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只是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对方的脸看。
“干什么啊,那么凶的眼神……又在耍小脾气了吗?”白兰地略微掀开一点被子,看了看安室胸口和小腹上的鞭痕,随即他抬手示意工藤,给他递来消毒药水和纱布。工藤点头照着做了,白兰地很快又让他帮忙拾起被角,他们面对着窗户背对着众人,在床头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手术台。
“好不容易舒坦了一段时间,你就又调皮想要出去玩了?我才没盯着你两天,你又玩得满身是土才回来……”白兰地一边贴着纱布一边絮絮叨叨,“每次就知道折腾我让我照顾你……来,把手稍微抬起来一点……怎么了,疼啊?你也知道会疼啊?知道会疼你还如此瞎玩……好了好了,我轻一点,你再把手抬起来一次……嗯,这样才叫乖嘛……等等,你别太往左边侧了,我跟你说过会压到心脏的……”工藤不语站在旁边,他感觉到有些神奇,原本他担心安室会嫌吵,结果对方却异常地听话。没有人像白兰地一样哄着安室——他的语气就仿佛在逗猫,然而安室还真吃这一套,这就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好啦,我现在给你抹点卸甲水,”在检查完其余的伤口之后,白兰地拿着一个瓶子和一盒棉签坐在床头,“明明你就不喜欢女装嘛,非要逼着自己去穿,这次居然还穿那么短的裤子跟黑丝,你不嫌冷是不是?还好你上面穿的是皮衣,稍微帮你挡了一点鞭子,不然你现在还得难受一些……嗯,等你手上弄完以后,我再帮你把脸上的妆擦一擦,你的眼睛旁边都留下黑印子了,亏你这样也能睡得着……”白兰地捧着安室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帮他擦掉上面的指甲油,他就仿佛在看着什么精密的仪器,眼里的目光相当认真。他的嘴里仍旧絮絮叨叨,却意外地不令人感到讨厌,而安室也表现得格外安静,就连眼神也变得缓和起来。
“好啦,把被子给他盖上吧……以及厕所在哪?我去洗个手再回来……”白兰地扯下胶皮手套,忽地站起身子走出房间,他一改先前的沉稳模样,猛然抬手砸上了墙壁。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脸上已经满是铁青,他使劲压抑着自己的语音,咬紧牙关迸出了几句话语。
“这到底都他妈的怎么回事……!”他的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而周围的人看着他的举动,都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
[二百六十六]
白兰地闷声抽了抽鼻子,随即甩手转身去了厕所,而没过多久他就又换回了表情,重新蹲在了安室的床边。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放低姿态——每个人都顾及着自己的脸面,唯独白兰地与众不同,可以随时表现出真实的感情。白兰地摇着尾巴,就仿佛蠢萌的金毛犬,他缓缓凑近安室的脸,用额角触碰着对方的额头。他没有刻意地亲吻,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亲昵,任何职位和架子都被甩在了脑后,留下的唯有恋人而已。
“没事了……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早一点过来看你……”白兰地估摸着公安会防备自己,于是很识趣地打算离开,可没想到安室突然伸手,把他从半路拽回了原位。白兰地小心地环视一周,最终又将目光转回到安室身上,他重新俯下身子,把脑袋放在距离安室最近的床沿。
“……对不起。”他听见对面低声地说了一句。
“你乖,没事了……”白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对不起。”对面的声音反倒更大了些。
“……”白兰地一愣,他不免开始有些犹豫。
“……我都说了很对不起了啊!”对面隐隐咬起了牙,即使他没有对着众人露脸,他们也全部都听见了他的道歉。对方已经完全放下了脸面,他只是想要有人同样放下脸面来对他,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也就不会再乞求众人的谅解。拽着白兰地的手逐渐放开了,恋恋不舍地往下滑落,而就在指尖完全脱离之前,白兰地突然反手将其重新握住。白兰地的齿尖在抖,他看到安室在哭,随即他一屁股坐在床沿,背对着众人微微地垂下了眼。
“我不走了,”他开口如是说着,“就算其他人打死我我也不走了,我留在这里陪你,要多久有多久。”
“……”其余的公安没有说话,包括工藤与本部长都保持沉默。
“其他人无法握着你的手,我来握;其他人无法听见你说的话,我来听;你无法对其他人说出口的话,我来说;其他人无法对你做到的事情,我来做,”白兰地又抽了抽鼻子,他的脊背却逐渐挺立起来,“如果我连‘你需要我’都无法做出回应,我还有什么资格喜欢你,明明我就没有办法保护好你,刚才还妄想着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傻,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如果我连留在你身边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说我喜欢过你……在你的四周有一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尊敬你喜欢你疼你爱你,想要帮助你理解你体会到你,等到你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如果我再不留在这里的话,还会有谁留在这里,还会有谁不只是想要在旁边看着,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
“所以其他人爱笑就笑好了,我不走了,打死我也不走了,赖在这里也不走了,”白兰地回头看一眼工藤,再看一眼距离稍远一点的本部长,把握着安室指尖的手对着众人晃了晃,随后说,“你们以为他的手里握着很多东西,其实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他把整个人都交付出去,却很少有人能够为他做到各种事情。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就算我救过他的命,某些带有偏见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但是我今天就把话在这里说清楚了,除去你们之外,我是最能够接近他的人,虽然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是基本平等的。有些话语,在长辈的面前没有办法说;有些脸色,在属下和同伴面前没有办法表露;作为子女的谦逊、作为上司的威严,以及在同伴之间也必当会有的疏远和尊敬,在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对家人的报喜不报忧,对属下的坚强不示弱,就算是同伴也无法做到无话不谈……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与他坦然相对的人,最终他等到了我,然而如果连我也无法陪伴他的话,那么他的真心又可以给谁呢?我见过他任何的表情,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我见得多,他每天都以固定的脸色来面对你们,但是你们知道他的内心里真正是谁吗?”
“……”
工藤不免有些发愣,他突然记起几年前安室与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一直都在被孤立着,作为警察也好,作为安室透也好,作为组织里的波本也好。当时他以为安室只是在反感他帮助赤井,如今才意识到这完全不对,安室一直在期待着被人所理解,然而出于道义上的理解根本就帮不了他。理解归理解,然而为了道义没有人站出来,真正面对一切的只有他本人而已;为了取得其他人的帮助,连面子和自尊心都失去,然而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空气。他等到的人披着犯罪者的外衣,令其他人都戴上了有色眼镜,因此哪怕对方给了他真爱,有些莫名的感觉仍旧迎面而来。很多人的确嘴上说着要保护他,内心里却仍旧将其孤立,而安室只能独自走在黑白两道之中,成为了最可怜而又最可悲的人。
“对不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白兰地鞠躬,“我承认我一直对您有所偏见,包括现在也是一样,我一直在想,如果您没有那一层身份的话,我们之间是否就会拥有更好的交流。然而在感情方面,我曾经与您有十分类似的体会,因为我一直在让那个人等着我,为了所谓的道义而将其完全孤立……虽然当面说出来有些残忍,但是您刚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往往只会凭借利益去接触某一个人,随即忽视了对方真正需要的某一面。所以……很对不起,哪怕是安室先生我也要道歉,我可以从道义上理解他的任何心情,却根本无法给予真正有利的帮助,或者说,我每天都忙于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从而根本想不到要去帮助他……”
“……”
“所以,请您留下来吧,这里毕竟是安室先生的家,是他请求您留下来的……”工藤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口继续说,“我们有时候会因为过于顾全大局,从而忽视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有些事情不应该是由我们的眼睛决定的,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所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真相。我们是公安也是侦探,在这之前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思想会因为我们的视野而禁锢,没有人应该因此做出过于巨大的牺牲……”
“……”
白兰地转头看一眼安室,发现他睡着的枕头已经哭湿,然而没有其他人发现他在哭,这就让白兰地感觉到一阵苦涩。安室握着他的指尖再次攥紧,就仿佛在向其求救一般,而白兰地也努力回握着他,将两个人的十指紧紧相扣。
[二百六十七]
当晚,风见以及降谷小队都各自离开,工藤新一与本部长则留在这里,他们作为必要的人手,对同样留在这里的白兰地进行帮助。不过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需要帮忙的地方,因为对方很快就在安室的身边和衣而睡,房间里整个晚上都相当安静,只有偶尔带有安慰性的窃窃私语。
第二天清晨,负责睡沙发的工藤睁眼起床,发现本部长正静悄悄地从隔壁房间里出来,两个人掩盖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另外两人的房间门前。他们将房门推开一条小缝,叠着脑袋同时往房间里看,而屋里的情况比较令人放心,还是那种柔软温和的场景。白兰地侧身睡在床沿的边缘,为身边的人留出很大的空间,而安室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仍旧将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白兰地似乎半睡半醒,他一直小心地在安室身上打着拍子,安室由于伤口疼痛折腾了半宿,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缓缓睡着。屋外的一老一小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如释重负,他们很认真地考虑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最终决定出门寻找可以当做主食的材料。说起来,如今这四个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就好像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本部长是安室的亲生父亲,安室待工藤有如亲生儿子,至于白兰地则是倒插门的丈夫,对负责母性的安室进行保护。本部长和工藤仿若祖孙,虽然工藤在他的面前还有些拘谨,不过本部长爱屋及乌,对这个新晋的苗子关照有加。至于白兰地的态度,比起永远失去安室,他可以与周围的任何人合作,而且白兰地有经济实力,可以在任何时候进行物质上的帮助。其他人也尝试着摘下有色眼镜,开始正视白兰地的情感与价值观,他们发现这个人的本性并不坏,于是就小心地进行接近。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个不怎么会做饭的人终于回到家里,正好白兰地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上厕所,三人正好在客厅里彼此撞见。白兰地习惯了吃公司里的餐厅,也没怎么亲自动手煮过饭,不过他潜意识里把做饭当成比较精密的实验,于是决定动手进行尝试。幸好白兰地没有穿白大褂——不然厨房就更加有如他的实验室,他一边按照网上的菜谱进行准备,一边用目测来完成各种食材和调味品的重量。三个大男人在厨房里纠结了半天,一直拖到接近午后,就在他们给最后一个菜倒计时的时候,突然有人抬手推开了厨房的玻璃门。
“在做饭吗?”安室穿着一件没系上扣子的白衬衣,单手用衣襟遮住了裸露的绷带,“还真是意外啊,我没想到你们三个人居然会合作……”
“对啊……哈哈哈……”本部长暂且没有说话,白兰地和工藤则抢先回答。
“锅里差不多了,你们关火吧。”安室随意往锅的方向瞥了一眼。
“啊……是!”另外两个人赶忙齐齐响应。
安室的综合技能点,无疑是四个人里面最高的,尤其是在料理方面,他可以只凭借味道来判断食物的火候以及好坏。不过由于他又搞得满身是伤,所以其他三人很自然地对其进行照顾,而安室也欣然接受,使用着比较平稳的脸色和语调。作为天生的劳碌命,他在恢复精神之后又问起了公安的善后问题,本部长也不再嫌他管事,将大致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基本就是被青眼虎抓走的十几个人——包括青原由理——眼下都转交给警视厅进行备案,除了一名男性——有着女装习惯的桐乃舍——因为遭到洗脑而有些神志不清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保持着正常的生活能力。
“是吗?”安室撩了撩被染成黑黄相间的头发,“那么这次还算是比较值得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和胸口缠着的绷带,随后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二百六十八]
在安室的印象里,风见裕也一直是很称职的后辈,有很多次都多亏了他,才令安室远离了死亡之境。这次也由于同样的道理,无疑让安室对他更加感谢,于是他在考虑以怎样的方式,来报答这名得力的助手。风见比安室小一岁,也是一个十足的劳碌命,不过比起安室的爱冒险,他倒是比较稳扎稳打。风见眼下的职位是警部,有能力派遣部分属下部队出击,然而他对升职不太感兴趣,只是想要继续跟随他的上司的脚步。
将近一周之后,安室脸上的淤青逐渐消除,黑黄相间的头发也不断掉色,重新恢复了浅金色的模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已经恢复心情的安室特意开着车子出去,让技术人员给它换上新的雪胎。
还有将近半个月就要到新年,所有的人都期待着一个很和平的年关,即使是像公安这种无休止的职业,众人也在考虑一些庆祝的方式。安室原本打算在圣诞节期间约风见出来,以及叫上全体降谷小队成员在闲暇时一起聚会,然而就是突发的一件事情,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在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星期的当天,风见很意外地没有来到总部,工藤打电话给他也没有人应,这不免令其感到奇怪起来。而当安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他唰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身,直接把旁边的白兰地吓了一跳。
“怎么啦?你怎么啦?”白兰地的尾巴都捋直了。
“风见入院了,似乎是被人袭击,”安室咬牙,“怎么会这样呢?!”
“等等,你现在是想要去病房里看他?”白兰地看着他拿起了车钥匙。
“我还在想,我还在想……”安室使劲在原地里兜圈子。
风见并不负责卧底,他一般也与人无冤无仇,然而这次却遭到恶性袭击,看来下手的人早有主意。工藤在电话里告诉安室,总部怀疑打伤风见的是那个黑手党的党羽,因为风见下手杀了青眼虎,因而遭到了对方同僚的怨恨。
“对方应该知道风见是公安了,那也就是说……”安室把车钥匙按得咯咯响。
“你等一等,转得我头晕,”白兰地赶紧稳住他,“就算知道他是公安了又怎么样?”
“只能祈祷对方还没有查到我了,”安室透说,“毕竟组织也可以查到对方的消息,并且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已经有人见过风见了啊。”
“听你这么一说……”白兰地也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在安室因为毒瘾住院那年,他曾经遭到了某个人的谋杀,虽然对方近几年来没有轻举妄动,但是仍旧有被其发现真相的可能。贝尔摩德,她在易容潜入病院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守在安室旁边的风见,如今要是被她知道风见是公安,只怕安室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以及,赤井……安室再次咬牙,他记得当时与风见在一起的人,还有那个冲矢昴,贝尔摩德不知道冲矢就是赤井,因此没有选择去找他的麻烦。虽然赤井以冲矢的面容伪装了将近七年,但是只要贝尔摩德不忘,赤井就仍旧有可能被她给发现,联系到先前世良母女被狙击手袭击的事情,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赤井其人尤为关键,只要牵一发就动全身,无论是他的家人、雪莉、水无甚至安室自己,都会带来极大的影响。朗姆仍旧在调查赤井之死,琴酒也不止一次重申赤井可能仍旧活着,因此只要赤井的真身暴露,与组织的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一旦事情成真的话,这可就是迟到了将近七年的大决战啊……
安室紧盯着脚下的地面,发出了一点不平稳的叹息。
[二百六十九]
即使工藤告诉他风见暂无大碍,安室也还是易容跑去病房里探视,他让风见暂时不要想太多,首先保护自己的安全。随后他又打电话给工藤,让他帮忙带话给冲矢,说风见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最近无论是谁都要小心起来。
“我最近会去组织里探探虚实,看他们有没有查到风见的情况……”由于风见住院,公安里有一些任务就转交给工藤来做,工藤答应安室会注意安全,随即就挂断了电话。安室用指尖敲着眼前的桌面,兀自在脑海里想着心事,而白兰地看着他有些心疼,于是就跑上前来蹭了蹭他的脸。
“你放心,我也会跟BOSS他们解释,让他们至少不要怀疑到你身上……”就算白兰地做出保证,安室也有些怀疑他的能力,他不知道BOSS为什么会给白兰地特权,令其能够与之直接对话。白兰地摊手表示不知道,反正琴酒等人从来不敢动他,或许因为他是管军火的,权力也就比普通的杀手要强。
“太可疑了……”既然白兰地本人也不太清楚,安室也不好再去多嘴,他只是会在烦闷的时候躺在对方的怀里,任由对方抚摸自己的发丝。一连几天下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而安室却不自主地钻牛角尖,就连睡梦里也有些躁动不安。为了给安室减压,白兰地特意带他去看在某竞技场举办的日本国内空手道比赛,已经成为国家运动员的毛利兰首次出战,与各个县市的选手争夺冠军头衔。安室没有表现出拒绝,于是跟着白兰地来到竞技场内,他们在观众席上看到了铃木园子,以及她的未婚夫——拥有国际奥运会冠军头衔的“冲撞王子”京极真。见到了熟悉的人,这让安室感到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看着毛利侦探的女儿在场上挥洒汗水,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起来。毛利兰至今都不知道工藤新一的事情,只知道其仍旧在四处跑着侦查案件,以及自从她走上赛场以来,她也无暇再询问工藤的去向。毛利兰最终果然技压群雄——或许是因为有园子在场外呐喊助威,虽然工藤一如既往的不在身边,但她还是为了目标拼尽全力。她取得了这次比赛的头名,安室也对此表示高兴,他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贺卡和花束,打算在比赛之后去后台送给她作为礼物。
“你可终于笑起来了,这几天你的表情都比较可怕……”在回家的路上,白兰地看着安室的脸说。
“因为事情比较多啊……”安室撇嘴,公安其他科系的同事还在负责调查与邪教有关的黑手党,风见入院所引发的一系列潜藏问题还让他有点头疼。
“不要这样嘛……”白兰地偶一扭头,随即指着广场顶部的大屏幕开口说着,“你看那不是先前比赛的那个女孩吗?你看到她得奖的时候也很高兴呢!”
“唔,虽然的确是这样……”安室低声回应了一句,也顺着白兰地的指尖放眼去看。
屏幕上出现的人果然是毛利兰,似乎是正在转播比赛之后的一些采访花边,铃木园子和京极真也站在旁边,对他们的朋友进行祝贺。有记者提及了园子与京极的婚事,随即趁机询问了小兰的恋情,这群记者早就把毛利一家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小兰的男友就是被称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的工藤新一。
“新一直在调查案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过我们还是有用邮件联络的啦,至于结婚的问题嘛……”屏幕上的小兰看起来比较幸福,然而安室在屏幕底下看得很慌,他意识到小兰不知道组织的事情,从而直接暴露了工藤的近况。工藤新一还活着——希望组织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一点,目前知道真相的只有贝尔摩德,她也是组织里唯一能够帮助工藤和毛利的挡箭牌。
或许已经来不及了啊……他的心里又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唯一一次十分惧怕自己的第六感,希望他所预料到的事情不会来临。
[二百七十]
公安之所以有很多人单身,就是为了要尽量对外保密,毕竟他们无法管住所有人的嘴巴,因此要减少与外部人员的交流。毛利兰以前还不是公众人物,工藤还有能力隐瞒自己的去向,而如今两人之间有媒体涉足,这无疑让工藤陷入了很不利的处境。
白兰地在某个街心公园里,看着安室站在长椅边与谁联络,这次是工藤首先打电话给他,而安室也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工藤说,没有让小兰封锁自己的消息,这是他的疏忽,他会试图跟小兰和园子沟通,让她们少对媒体说一些有关自己的琐事。安室表示格外伤脑筋,他半晌都没有说话,而工藤说他最近会关注自己身边的情况,不让自己的行动陷入僵局。在通话结束之后,安室直接摘掉耳机坐在了长椅上,而白兰地怕他会冷,也赶忙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每次我感觉不好的时候,都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安室握紧了自己的手机,道一声,“没有来由地感到心里很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压过来一样……”
“你不要怕,你是个幸运的人,你所在意的事情也都会没问题的……”白兰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心脏跳动得很厉害……有些难受,”安室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能不能抱我一下?”
“好好好,你想要我抱多久都行,”对方急忙将其搂在自己的胸口,“你放松一点,尽量深呼吸,别太紧张……你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安室有突发性心脏病史,每次发病时都会让白兰地心惊肉跳,虽然两人成为恋人之后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只要安室控制不住情绪就会卷土重来。近期安室感到身边有看不见的威胁,他却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扭转局势,他在恐惧所有的人都会离开自己的同时,也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白兰地捧着他的脸,细细地亲吻他的额头与眼睑,随后他托着安室的后脑,将自己的唇吻与他的紧贴在一起。他一直在观察着对方的情况,只要安室的呼吸不稳,这个吻就会继续保持,最终在安室感到舒服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他给放开。
“不然你明天就呆在家里休息吧?”白兰地帮安室拉好头上的帽檐,“虽然前几天我说过想要带你一起去,但是总感觉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军队里的事情我自己也能够处理,你的话就最好……”
“别丢下我……”安室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可是我担心你啊?”白兰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身上的伤才刚好不久,我也舍不得让你……”
“别丢下我!……”对方猛地大声喊了起来。
白兰地咬了咬牙,又使劲把安室搂在怀里,而安室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他的胸口,仿佛一座等身大的人形木雕。在那一瞬间白兰地很想抛弃一切,立马带着身边的人远走高飞,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对方也因为身兼数职而无法离开。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白兰地突然有点想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话语,音调里有些抖抖索索。而安室的肩膀也瑟瑟发抖,他听见了白兰地的哭腔,他的感情与泪腺同时崩溃,仿佛透明的玻璃一般粉碎在地上。然而他只流泪了半分钟,他的哭声就戛然而止,这段异常的情绪改变得太快,就连白兰地本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安室虽然没有抬起头来,他的声音里却突然恢复了底气,他同样伸出自己的手臂,将对方的脊背牢牢锁紧。
“我,绝对不会,放弃……”他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要说出的话语。
而白兰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目光里也重新产生了勇气。
[二百七十一]
白兰地猛然意识到,安室的生活里需要眼泪,那是他发泄情感的方式,也是抛弃负能量的唯一途径。安室虽然有时候情绪不稳,但是在哭完之后他就会重新振作,他的阴暗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就仿佛被坚硬的装甲给阻挡在外。就比如现在,他们两人继续步行回家,他们的角色却突然转换过来,这让白兰地感到有些惊奇。以前都是他拉着安室的手引导他走,如今这种指向变成了安室,对方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元气,甚至比白兰地本人还要干劲满满。
“我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哭完以后就会好了……”安室作为一名正常的男性,他自然也拥有悲观和低谷,然而他的能力使其变得坚韧,可以在短时间内把情绪恢复到正常水平。不过或许也是托了白兰地在他身边的福,能够让他振作起来的条件又多了一个,更何况现在并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他也会想办法尽量扭转战局。
“那我就收回不让你哭出来的话,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虽然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但是白兰地仍旧感到比较高兴,毕竟在他的眼里,安室就是他的小太阳,他们两人的情感可以随时因为高潮和低谷而产生共鸣。
“那好,我们回家。”安室仿佛又变回了雄赳赳的野猫。
“你走慢一点,别横冲直撞!……”而白兰地却好像是负责担心的老妈。
野猫一路跳跳蹦蹦,走上台阶再跃回地面,他总是嫌白兰地走得慢了,恨不得一秒钟就返回到人群里。白兰地跟在后面看着他玩,时不时在身边抓一把积雪进行偷袭,而等到对方的猫爪拳挥过来的时候,他就又伸手抱起对方在原地转圈。即使知道他们两人无法忘记一切,当天夜晚也过得比较尽兴,而在第二天上午两人都起床之后,他们就开始准备前往军区的一系列工作。安室此次穿上了黑天鹅礼服,在衣领上绣出了火红的装饰,以及与礼服一起搭配的手套,就仿佛天鹅展翅时的羽毛。两人重新见到了大岛兄弟,和曾经一起帮助安室恢复记忆的军方研究员,即使在几个月之前也见过面,众人也还是很有礼节地打了招呼。这次是日本军方召开的第三次会议,关于同样在日本境内部署萨德导弹,由于美国的收缩政策以及周边国家相对动乱,日本终究在考虑如何进行自保。此次会议也有政府的议员参加,其目的是在议会中争取更多投票,原先的亲美派也加入进来,共同对日本的未来进行商讨。众人花费了一年多时间,来讨论部署导弹的提议,基本上在第三次会议结束之后,这个结果就将会被确定下来。
军队里的会议以及晚宴,一如既往地摆出了很豪华的阵势,有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手持酒杯,或站或坐地相互敬酒。安室再次以自己为圆心,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偶然发现了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于是就悄悄地开始注意起来。安室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似乎是右翼领导人大岛哲夫的书记员,而大岛哲夫是大岛兄弟的父亲,眼下正与他们两人坐在一起。那名书记员与安室的距离不远,他的眼神却飘忽地盯着安室与白兰地,他偶尔不慎与安室的目光对视,随后假装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对方看起来好像不是善茬呢……安室在心里这么想。
他悄悄地把对方的影像传回公安部,又默不作声地思索着主意。
[二百七十二]
由于风见还在住院,负责联络的人就变成了工藤新一,他总结了从降谷小队那里传来的资料,又通过耳机对安室进行报告。他的话语有些迅速,因为降谷小队发现了某些很不得了的东西,他们让工藤赶紧将其转告给安室,令他警觉起来不被疏忽。
“是吗……我知道了。”安室按下眼镜架上的按钮,切断了与工藤的联络,他看一眼毫无察觉的白兰地,决定首先按兵不动。他没有在大庭广众里惹事的计划,即使他很不巧地遇见了某个黑手党在政府里的分支,对方很有可能就是打伤风见的元凶,但是他现在必须等待另外的时机。他在原地默默地想了想,对方或许才知道他(和白兰地)的身份不久,不过至于被知道的是组织成员还是公安,这还需要进一步讨论。只怕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因此自己还是见机行事,如果对方有所反应,自己也要做出相应的行动。
随后在晚宴途中,安室借故去了一趟厕所,那名书记员似乎找到了机会,也离开宴席走了过来。他直接推开厕所的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而安室抱着手臂从墙角里出没,面无表情地站在对方的身后。
“你找我吗?”安室根据对方的举动判断,应该不是很难对付的人。
“……”被安室当场抓包,对方的脸色有些尴尬。
“在洗手间前的会面,很有意思啊,”安室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说话的地方呢?”
“是……是。”对方则表现得唯唯诺诺。
安室起先并没有使用敬语,他以比较尖锐的语气给对方施压,而对方好像把他当成上级人物,说出的话语有些畏首畏尾。在没有进行确认之前,安室不会对其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对方是右翼议员手下的文官,但也说不定会对公安或者组织成员产生畏惧。两人绕过晚宴现场,来到了餐厅外面的大堂,对方就仿佛变成安室的跟班,在安室的身后亦步亦趋。哪怕是在大堂的沙发旁边,他也抬手请安室入席上座,而安室感觉到莫名的好笑,却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不必要的礼仪就免了吧,”他开口如是说着,“你会让你的上司与我的上司很难做。”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对方露出了一点讪笑,“再说您和您的上司我们都不敢得罪……”
“哦?”安室挑眉,“你的上司可是日本议员,又是军方大岛兄弟的父亲,如何不敢得罪我们?”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对方赶忙递上一支烟,“您抽根烟,听我慢慢讲,我会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给您的……”
听罢对方的话语,安室的嘴角扬起了一点笑容,他首先并没有去接那支烟,而是抬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属于波本的气场散发出来,就仿佛扑打着翅膀的黑鹰,而对方见他展露了原形,开始不断地对其点头哈腰。
“果真是您!”对方忙不迭地继续递烟,“小的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多多包涵!”
“首先说说看吧,你是什么人?”安室接过烟,将滤嘴在桌边磕了磕,却并没有再次去接对方的打火机。
“鄙姓桥口,这是我的名片,”对方赶紧把手上的打火机放在一边,“其实,我的上司——我是说,是我的另一个上司,与您的上司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哦?”安室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就算不太理解这个人的意图,安室也稍微放了点心,对方完全将其当做波本,因此使用了不同于白道的打招呼方式。安室打算试探一下他,看他对自己有多少了解,以及他背后的另外一股势力,到底有着怎样的企图。
[二百七十三]
“咦?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半天没有见到安室回来,于是白兰地也偷偷地溜出了宴会会场,他绕着整个餐厅转了一圈,最终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发现了正在交谈的两人。
“你来得正好,”安室透说,“看来这里有很熟悉我们的人存在呢。”
“非……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你们……”对面的书记员赶忙起立鞠躬。
“嗯?……”白兰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由于白兰地是名义上的上司,他就自然坐在了上座,而安室坐在他的侧边,将先前桥口所说的话语叙述了一遍。大致上就是桥口受到黑手党里的上司委托,让他近期与黑衣组织里的高级成员联络,因为最近黑手党元气大伤,想要再次寻求黑衣组织的庇护。
“是这样啊,”白兰地翻起了死鱼眼,“但是不久前发生的某件事情,我可还是记得的……”
“……什么事?”桥口颤颤巍巍地回答。
“不知道是哪帮混球跟另一方的人打仗,结果把我们的仓库给盗得精光,连半点渣滓都不剩呢……”在消灭青眼虎之后,公安调查了其手下所使用的武器编号,得到的数据一点不差,全都是从黑衣组织的军火库里抢走的装备。
“这……”桥口大约是不清楚这件事情,吓得连冷汗都流了起来。
安室一直在观察桥口,他感觉这个人应该不擅长伪装,作为得天独厚的演技派,他可以看出任何微小的细节。不过这个人好像还隐瞒了什么东西,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说出来,安室打算再拖延一段时间,看看对方还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没有很丰厚的条件的话,想必我们是做不成交易的,”白兰地说,“这可是商业里的常识……”
“您想要什么?我试着跟我的上司沟通一下……”桥口的眼神有些紧张。
“最起码也要把那些枪还给我嘛,我可是很宝贵它们的,”白兰地故意斜了他一眼,“以及再怎么说,也好歹要你的上司亲自过来跟我谈,你冒冒失失地在这种场合里见我们,我也不好与我们的BOSS联络啊……”
“这……”桥口的语调犹豫不决。
“虽然你看起来挺能找机会,不过如果你们无法满足条件,我们也就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以及你们的老板这么久了也没对我们做出表示,我简直以为他把那些武器当成我们亲手送给他的礼物,就算被干掉的不是我们的人,这通买卖也是完全不划算的……”白兰地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又起身拍了拍不远处安室的肩膀,“走了走了,再留在这里挺没有意思的,这种情况一看就不会有结果……”
“……”安室不语,只是跟随着起身,在拿起自己的眼镜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的桥口一眼。
“拜托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桥口突然慌了起来,“我没想到会在今天见到你们,可是就算今天见不到,我也会于不久之后再次登门拜访的,所以……求求你们……”
“就算它的确很重要,也是属于你的上司的事情吧?”白兰地一边开口说着,一边扭头关注着安室的表情,然而安室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眼镜。
“求求你们!”桥口眼看着两人走远,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件事情真的对我很重要!”
“……”离开的两人没有回头,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很对不起,但是求求你们……”桥口的语调里开始有了哭腔,“我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有很重要的人需要我帮忙……”
“……”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父亲!!”桥口猛然大喊一声,同时有眼泪如潮水般滚落。
白兰地听得真切,他再次转头看一眼安室,而安室微微翘起了嘴角,又推了推戴在脸上的眼镜。白兰地心领神会,不过他暂且没有回应,两人在原地思索了半晌,随即在心里有了主意。
[二百七十四]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在晚宴结束之后,总裁与秘书驱车行驶在回公司的路上。
“你问我啊?”安室斜眼,“明明你已经决定让他明天过来见你了……”
“是来见我们哦,我们,”白兰地单手晃了晃食指,“你不是也在故意逼他说真话吗?”
“哼,”安室首先应了一声,“托了他的福,看起来我应该还没有被那帮家伙给发现……”
桥口顺平,政府公务员,其父桥口大介与大岛哲夫同为政府议员,大岛哲夫与黑手党毫无瓜葛,桥口大介却在近几年因为意外事件,被青眼虎等成员加以利用。桥口有银行里的朋友,他曾经被迫帮黑手党洗钱,近两年黑手党急需重建,对于桥口的威逼利诱也就更加深沉。最终就在前不久(青眼虎死亡之前),桥口因为不想再为黑手党做事,被黑手党成员秘密洗脑,就连他的银行家朋友也未能幸免。黑手党试图继续从他们那里榨取财富的同时,也要挟桥口的儿子作为联络员去接触黑衣组织,只要他能够完成任务,他们就会考虑放其父亲一条生路。
“就是这样。”由于先前通过降谷小队知道桥口家的关系网,安室才考虑去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所以……你拿着那根烟是代表你已经同意喽?”白兰地瞥了一眼安室的右手指间。
“偶尔抽一下也无妨吧?”安室抬手按下了车上的点火器。
“你可没告诉过我你会抽烟啊?!”白兰地猛地提高了嗓音。
安室的确谁都没有告诉过,就连风见与本部长都不知道,他平均每年抽烟的次数,甚至连一次也不到。然而他的确是会抽烟的——这是他在警校里学到的坏习惯,只是如今再也没有那些一起捣蛋的密友,能够陪他一起继续鸡飞狗跳的生活了。白兰地在等红灯的间隙,看着安室还算熟练地叼烟点火,而安室在打开身旁的车窗之后,就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除开这次以外,他最后一次抽烟是在苏格兰死去那年,他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对方留下的烟与打火机,随后就默默地将其收进了衣兜。
“……咳。”或许是因为很久都没有抽过烟,又或许是因为这种烟的味道有些浓烈,令安室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下。
“所以说叫你别抽了啊……”白兰地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试图扶上对面人的肩膀。
“以前我还不懂,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尼古丁的味道,”安室手指间的火星闪闪发亮,“但是现在我好像知道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只要是喜欢的话,就自然会沉迷啊……”白兰地对着他耸了耸肩膀。
白兰地会喝酒也会抽烟,不过他只当着安室的面喝过酒,自从与对方成为恋人之后,他也刻意减少了抽烟的次数。不过偶尔在两人亲昵的时候,对方会闻到没有消除的淡淡的烟味,所有喜欢抽烟的宿敌、死党以及曾经的搭档,都会悄悄地跑进他的脑海里来。
“果然我还是不要再抽了……”他不想继续沉浸在那如烟雾一般缥缈的幻觉里。
他将剩下的半支烟细细碾碎,关进了不愿意再次打开的回忆之盒。
[二百七十五]
黑手党没有发现自己是公安的情况,让安室放了一点心,而白兰地为了继续把他逗笑,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这只野猫一直居安思危,他近期完全没有放松情绪,等到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他也会很小心地请求对方的陪伴。
“在这个附近停一会儿吧……”在经过了很久的沉默之后,野猫终于开口。
“怎么了,不想回家吗?”白兰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
“陪我一会儿吧……就在这里。”野猫双手搂紧了穿着的礼服外套。
“好好好,我靠边停车,你稍等一下……”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由于安室不想下车,白兰地就陪着他在车里坐着,他把所有的车灯都关掉,让两人的身影都融入黑暗中。他借着路边的灯光打量着安室的脸,发现上面映满了谨慎和警觉,而对方只是转动着那双猫儿眼,听着其他人无法注意到的声音。白兰地有些疑惑地观察了半天,随即悄悄地用手指触碰对方的指尖,可对方却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然从自己的冥想里脱离出来。白兰地也吓了一跳,他忙不迭地小声安慰他,他感觉安室脱掉了波本的外衣,他的气场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抱歉,抱歉……”白兰地有些紧张地竖起了尾巴,“是我不好,你冷静点……”
“不要停下来……”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好好好,你想要听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讲……”白兰地赶紧点头答应。
“说一些……以后的事情吧……”安室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在沉入黑暗的某一瞬间,安室完全想要堕落自己,他想要撕开脸上与身上的画皮,逃离这里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他感觉自己已经受够了刀光剑影,他很渴望抛弃眼前的一切,他宁可四周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他,任其自在潇洒地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自从他的身体开始衰弱以后,这种逃离的想法就愈演愈烈,他已经无数次地面对死亡,他的神经越发有些麻木了。然而他知道自己无法自作主张,他的身上还压着看不见的重担,这些任务只有他才能够完成,他也只能够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以后……以后我们会怎么样?”白兰地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们会在一起,找个认可我们的地方生活,你不用做你的警察,我也不用当我的军火贩子,我们结婚、旅游,身后带着一堆野猫宝宝……”
“真幸福啊……”安室靠在椅背上轻轻说着,“我也很希望可以这个样子……”
“你不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带你走,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买票、去机场!”白兰地猛地握紧了他的手指,道一声,“我们离开这里,离这个地方和所有的人远远的,我会亲自负责保护你,我会带你一起逃亡!”
“真蠢呢……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安室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白兰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他突然感觉到对方要变成蝴蝶,他的身体仿佛蝶翼般散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空。他尝试着去捉住那些蝴蝶的翅膀,然而留在他手上的只有灰白色的粉末,那些翅膀在亲吻他的指尖之后,又大片大片地不断凋零。
“不……我可以的,我可以的,”白兰地爬到他的面前抚摸他的脸,“我去跟BOSS讲,让他立马让你退出组织,或者我们可以就这么直接离开,让其他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你很聪明,我也很聪明,我们完全可以走遍全世界,我们有这种能力躲避他们,你要相信我,我们可以的……”
“你这样做会让我功亏一篑的!”安室直接抬手按住了他,“让我离开组织很容易,可是其他人又要怎么办,我已经努力了十几年,才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没有任何选择,因为我的命在这里,现在只有我才能领导其他人,我不可能丢下他们!”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死啊!”白兰地猛然提高了嗓音,“你知道我每次有多心痛吗?你知道我看着你的样子有多难过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甚至为你离开组织被所有人给追杀!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我不想再看到你流泪受伤,你就是我生命里的全部,只要有你的地方就会有我存在!”
“不要做那种事,否则你也会死的……!”安室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你真是个傻瓜,傻瓜!……”白兰地猛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按下安室座椅旁边的按钮,副驾驶的椅背突然放平,变成了一张可供平躺的床板。安室仍旧被安全带捆在椅子上,他根本没有办法起身,白兰地横跨着骑在他的腰间,双手一边一个按住了他的肩胛。
“你……别做傻事,”安室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如果你出事的话,我又要怎么办?”
“不管!我喜欢的人是你!”白兰地俯身贴近了他的唇吻,“你在我在,你死我死!”
“你简直是疯了!”安室开始猛烈地挣扎,“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对方也大声地吼了起来。
白兰地的车子停在僻静的公园里,它的车身却在不断地抖动,其间有时会传来细微的呼喊声,又突然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给堵了回去。这种抖动持续了很久,就仿佛使出了所有的能量,最终所有的声音都逐渐消失,再次坠入了黑暗的幽冥。
[二百七十六]
本部长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突然回家,对方在半夜里给他打来电话,说没带钥匙让他帮忙开门。安室并没有开车回来,他很少见地乘坐了的士,他穿着有些褶皱的黑色礼服,带有些许疲惫地倚靠在门边。白兰地没有跟上来,是因为安室甩掉了他,对方一直跟到了小区附近,随即就突然失去了目标。白兰地试图给安室打电话,结果安室死活不接,在安室一时气结想要摔烂手机之前,本部长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们吵架了?”本部长看着他的脸问。
“好冷……先让我进去……”安室微微裹紧了礼服的外套。
“那小子欺负你了?!”本部长发现他的衣衫不整。
“……”而安室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头栽倒在屋里的沙发上。
奶牛猫与杜宾趴在沙发旁边,不停地用脑袋和爪子蹭他的脸,可安室只是默默看了它们一眼,随即就沉沉地陷入熟睡。本部长表示怒火中烧,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给白兰地打电话,他劈头盖脸地把对方骂了一顿,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就切断了联络。
“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本部长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安室的肩膀。
“我好……累啊……”安室半睁着眼睛开口说着。
“果然我就不能信任那个臭小子!”本部长的语气有些咆哮,“那个人死性不改,现在又来伤害我的儿子!”
“……”而安室微微地甩了甩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低低的呜咽。
本部长作为很少带孩子的人,他最束手无策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哭,他只能一边安慰对方,一边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而安室的浑身发软,只能勉强抬起手臂撑起身子,他的腰部完全无法受力,只能用抱枕一类的物体垫在身后。由于他已经精疲力竭,他很快就睡倒在本部长的怀抱中,本部长不知道他与对方发生过什么,于是只好等到他醒来以后再做询问。本部长把他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皮外伤,因此大概也就只能是特殊部位,暂时无法公开进行言语描述。
白兰地最终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他大约是满脸悻悻地回去了,而降谷家的房间里彻夜亮灯,直到天色大白才被人关闭。本部长今天没有去总部,他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安室,对方的手臂和腿部有时会发抖到抽搐,他就小心地给其做一些基本的按摩。安室一直睡到傍晚,才满脸疲惫地醒了过来,他一开始还很奇怪为什么会回到自己家里,后来才逐渐想起了一切。本部长给他买了些吃的,撕成小块或者用勺子喂他,而安室也一点一点地吃着,他的脸上却逐渐没有了表情。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你吗?”在把食物收走之后,本部长又重新坐在安室的床边,“你看看他把你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有没有好好地体谅过你?”
“他的确很生气,”安室透说,“他想要带我走,但是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我现在甚至很怀疑,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来保护你,”本部长用鼻孔出气,“万一被那些家伙给抓到了,他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
“我知道他想要给我什么,”安室微微阖眼,“然而就是这一点我无法接受。”
安室明白白兰地对他的好意,对方也懂得他的梦寐以求,然而对方试图令其完全脱离出去,这就违反了安室原本的规则。如果安室有任何机会,他何尝不想与对方双宿双飞,只是这机会对他来讲为时过早,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就由此而爆发。
“就让我暂时离开他一段时间吧……”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他揉了揉仍旧有些酸痛的腰部,又缓缓地握起了自己的指尖。
[二百七十七]
安室不知道白兰地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不过在随后的一周时间里,对方的确安静了许多。无论是知难而退也好,不想打扰安室也罢,对方就仿佛变成了空气,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踪影。安室正好需要调整状态,于是也就不去理他,他照常收到了其余人发来的邮件,满怀热情地说着圣诞节快乐。其中当然有那群孩子们——他们已经要从小学毕业,老校长根据每一届的礼仪,让其余年级的学生为他们准备别开生面的庆祝典礼。
“你要过来参加吗?”灰原在电话那头开口问道,“这次不会给你安排表演任务了……”
“如果工作不太忙的话……”安室一边握着手机,一边在平板上查看公安内部给他发来的情报。
“你需要休假。”灰原的话语比较简短。
“你的语气简直与那个人一模一样。”安室阖上眼睛笑了起来。
自从风见被袭击之后,公安内部就加大了对黑手党的监视力度,他们对不同的人进行盯梢,以确定他们在未来的动向。而在这一周时间里,公安们发现,来自党内的行动突然开始频繁,他们似乎非常缺少资金,于是在从各个角度寻找办法。
“这是必然的吧?”安室透说,“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也比较大呢……”
“他们正在不断捕获猎物,”工藤新一在对面开口回答,“那些人不仅被抢走了钱财,更在被集合起来向着其他地方转移。”
“他们要去哪里?”安室紧接着问了一句。
“根据其他人传回来的情报,是关西。”工藤稍微沉默了一阵,随后说。
关西与关东的距离稍远,因此并不是黑手党的老巢所在,然而这次他们似乎放弃了巢穴,举家迁往他们所不熟悉的地方。可是黑衣组织却不一样,它在关西同样有分部据点,只不过那里主要是以研究为主,并不站在与特工和警方对决的前线。
“难怪最近各地又出现了很多失踪人口的案例,”安室缓缓地叹了口气,“不过只要他们的行动与组织无关的话,我也就没有办法插手了……”
“请安心吧,”工藤在对面安慰着他,“我们的伙伴都是身经百战的,以及他们本身就不寂寞,毕竟关西也有我们公安的人……”
“这么说起来……”安室微微地拖长了语调,“那位一直住在关西的服部君,他似乎也加入警察的行列了……”
“也就是最近的事啦,”工藤抬手挠了挠脑袋,道一声,“毕竟他的父亲是大阪府警的最高领导,他自然也会向着这个方面发展……”
服部平次在大学毕业之后,就接受了成为警察的一系列训练,按照他的话说是不想输给工藤,因此也在不断地努力着。很快就要有23岁的他,在此期间也跟随着父亲解决一些事件,他的目标是成为关西第一的警探,正好盖过在关东偃旗息鼓的工藤的风头。安室之所以会提起服部,是因为他于几天前见过白马探,对方已经开始接替工藤,暂时接下了警方助手的名号。白马自从得知组织的事情以后,就放弃了海外的侦探前程,如今他也在其父亲——也就是白马警视总监的羽翼之下,悄然地将警视厅的势力融入进来。
“已经过去将近七年了,”安室回想着以前的情景,说,“你们几个也都长大了,却都选择了接同样的班呢。”
“某个家伙可不是呢……”工藤指的是黑羽快斗。
“他迟早也会被牵扯进来,”安室仿佛在做出预言,“我们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联系在一起了……”
“……是。”工藤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保持沉默不再作声。
[二百七十八]
“兰小姐那边的事情,你解决好了吗?”过了半晌,安室再次开口问道。
“嗯,”工藤的语气有些不太情愿,“她说她要跟园子和京极先生去美国参加训练……”
“这样也好,”安室透说,“她在那边有队友保护,你也暂时可以不用太担心了。”
“我已经跟她说过要少提到我的事情,”工藤回答,“至于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小五郎叔叔他们……”
毛利小五郎,曾经名噪一时的私家侦探,自从江户川柯南出现以后,他就成为了黑衣组织时常紧盯的对象。幸好有安室一直在为他作保,才让琴酒等人稍稍转移注意力,以及贝尔摩德为了保护小兰,也竭力给毛利一家洗脱嫌疑。只是,安室和江户川的接连离开,让小五郎失去了保护伞,如今小兰也要去美国发展,这就让他——以及妃英理——的处境有些不利。不过相比于工藤的担心,安室反倒比较平稳,因为他知道某些事情,让他可以继续保持冷静。
“放心吧,无论是兰小姐的双亲也好,你的双亲也罢,只要你们需要的话,公安和警视厅都会出手帮忙的……”公安的降谷、警视厅的白马以及关西的服部,已经形成了统一战线,他们在各自的孩子成长起来之后,也开始逐渐加固一道看不见的后防。工藤家、黑羽家以及毛利家,都已经被囊括在要被保护起来的范围之内,至于博士、灰原以及赤井家的亲属,也由公安以及FBI共同看守。在所有相关人士之中,毛利夫妇看起来算是比较偏外的一对,工藤原本以为他们还不知道真相,仍旧打算小心地做出隐瞒。而安室随后告诉他,小五郎早就有了自知之明,自从他接收到基尔留下的信息之后,他就开始暗自地防备起来。
“他们可不像你一样,只要经过十年以后,就连对方的脸都记不得,”安室曾经这么开口揶揄着,“总而言之,毛利老师毕竟是毛利老师,至于他与妻子分居,也是以此作为借口,在某一方面也是对彼此做出保护……”为毛利夫妇作保的人,是警视厅的白马父子,他们能够随时与毛利保持联系,根据情况让他们迅速撤离。小五郎曾经是警察,他与警视厅的目暮等人关系密切,然而他现在不是警察,这就为他保护自己提供了屏障。
“总之,你所能考虑到的东西,我们早就已经考虑好了,你就好好地干正经事吧……”由于风见不在,交给工藤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而安室会在适当的时候,以自己的方式对其进行指导。工藤目前的职位是警部补,然而他还是比较习惯听从安室的建议,自从他成为公安之后,那颗随时张扬的心也就逐渐被收了起来。安室对于工藤来讲,算是前辈、上司以及可以亲近的朋友,安室待他仿佛自己的儿子,这让工藤十分感激。安室把工藤领进公安,既是保护了他,又顺了他的意让他调查组织,而工藤也托了安室的福,从原本跋扈的小侦探一路成长。
谢谢您,安室先生。工藤在心里这么想。
就算前方的路途遥远,他也会努力继续将其走完。
[二百七十九]
风见出院的那天,正好是圣诞节的前三天,而等到工藤易容接他回到总部之后,他们就又接到了从安室那里传来的讯息。安室仍旧停留在本部长家里,但是他接到了白兰地打来的电话,对方已经沉默了好几天,这就令他的动作有些迟疑。
“就算我开口道歉,我也没指望很快就能够把你劝回家,”白兰地在那边一反常态,“不过我这里有一些情报,你想要听听看吗?”
“哦——?”安室微微拖长了语调。
“我帮了那个桥口的忙,在BOSS面前美言几句,而BOSS把决定权交给了朗姆,”白兰地眼下似乎有些忙碌,“今天朗姆的正式命令下来了,不过不是给我的,他让关西分部暂且把那个黑手党接收,让其进行一些合作。”
“合作?”安室开口重复了一遍。
在切断与白兰地的联络之后,安室立马将电话打回了总部,他没有明说那些信息的来源,只是很快将其告诉了本部长与降谷小队。只要黑手党的行动与组织相关,安室及其手下就被允许参与,而风见适时回到工作岗位,也令安室感到比较欣喜。然而由于事不宜迟,他没有选择回到白兰地的研究所,他需要赶去关西一趟,尽可能地阻止朗姆等人的阴谋。白兰地在对面告诉他,朗姆的命令是让黑手党捕获一定数量的实验体,因为关西科研分部近期又取得了卓越的进展,他们决定展开更高级别的人体试验。
“好,那你等我回来。”安室听出白兰地不想去关西,他虽然有些奇怪,却并没有考虑太多,他只是让距离住址最近的公安开车过来,把他捎带到风见等人的身边。随后他就没有再管白兰地的事情,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关西的任务上,他给降谷小队、风见以及工藤发布命令,让他们首先与公安刑事部和关西当地警方进行联络,并且准备好各自的装备准备出发。
“虽然这次应该不是我们冲在前线,但是肯定会惊动大阪府警本部,”在等待科研组配发易容工具的同时,安室开口如是说着,“或许会遇上那个新上任的服部君呢……”
“我宁可不要遇见他,”工藤撇嘴,“我恨不得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
“他可是明摆着不想输给你,”安室抬起嘴角笑了一下,说,“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我只希望他别再跟以前一样横冲直撞了……”工藤皱起眉毛摇了摇头。
服部平次接受了成为警察的特训,已经顺利成为了大阪府警的一员,他打算从基层开始做起,一点一点地朝着他的父亲迈进。他是同龄的几个人里结婚最早的——他在入职之前的一个月正式迎娶远山和叶,他执意要对方留在家里,不要参与警方的危险事务。他如今的职位是巡查部长,接受大泷警官的命令与指导,然而他刚入职就破了好几个刑事案件,直接通过了新手区的考验。以及有本部长服部平藏的光环,很少有人敢对着他摆架子,因此他的工作还算顺风顺水,暂时没有遇上很大的困难。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骑着摩托不看路的小鬼,他也会规规矩矩坐在警车里系好安全带,但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血,以及丝毫不向某个对手服输的干劲。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吧,工藤……”黑皮的青年穿着刑警的西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双手插兜。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带,转头走进了属于他的办公室。
[二百八十]
来自帝丹小学的圣诞邀请,安室最终还是无法赴约,他与他的同伴们做出易容,分头乘上了前往关西的飞机。他们的目的地是大阪——在此之前,公安已经通过安室知道组织在关西分部的大概位置,而这次他们派出了属下的部队,打算在惊动组织之前把那个黑手党拦截下来。然而黑手党似乎非常防备公安,他们也分批从关东进入关西,他们的手中都有人质,因此一路跟踪他们的探子都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公安联络了关西的警方,试图对黑手党进行合围,至于对组织的监视方面,仍旧交给安室等人负责。
“我对组织的研究进度很有兴趣,”安室曾经开口如是说着,“它的影响包括你,包括我,包括雪莉和赤井,以及所有与我们相关的人。”工藤点头表示同意,那是改变他的人生的重要因素,他也因此遇见了很多人,理解了以前所无法理解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与安室一起出公差,这令他感到期待以及好奇,然而当他后来发现安室的出行习惯之后,就对安室本人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安室无论目的地是哪里,他只要坐上客机就会入睡,而风见以及降谷小队,都已经很熟悉他的这种特性。
“降谷先生一直在总部里关照我们,所以我们也会在这种时候尽量关照他……”在安室与他的同伴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信任,安室作为上司很体谅下属,而部下们也对其保持着最高的敬重。只有在值得信任的环境之下,安室才会放心地露出睡脸,工藤自然也在他所信任的人之列,两人十分平常地坐在相邻的座位上。工藤点头不说什么,只是仔细地确认了飞机上的温度,他也会拿起座位前面的毯子,小心地帮熟睡着的人盖好。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缩短了差距,他终于也见证过其他人所见证到的事情,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融入进来,与风见等人几乎没有了差别。
在大阪的前两天都过得比较寻常,由于工藤没有通知服部他们来到这里的情况,因此服部也就没有到机场迎接,不过等他得知公安已经抵达之后,他就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服部知道工藤进入了公安,所以他也很努力地成为了大阪府警,他一心想着某天能再与对方见面,一起联手再破解几个棘手的案子。工藤首先得到了安室的允许,随后才以安全的方式给服部打电话,而服部也在进行确认之后,才两脚抹油地跑了过来。自从工藤成为公安,他们两人就基本没有见过面,就算是服部与和叶的婚礼,工藤也只能以易容的方式来到现场。见到了熟悉的人,服部自然比较高兴,以及公安的职位比他要高,他也想要尽一些地主之谊。当天没有什么特殊的计划,安室也就放手让他们好好玩,而他们在聊到兴起的时候,也会互相吹牛彼此抬杠。在场的人全部都是警察,所以看起来并不生分,即使脸上的易容遮挡了样貌,他们聊天的气氛也丝毫没有改变。
[二百八十一]
雪花与圣诞一起,降临在更加显得古色古香的关西地区,不过即使在有些寒冷的夜晚,这里仍旧可以感受到正在庆祝节日的人们的喜悦。当天的晚饭仍旧由服部请客——反正他可以找大泷警官报销,而作为座上宾的安室、工藤以及风见,都没有开口表现出拒绝。工藤与服部一直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语,他们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秘密,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当做主题。安室与风见也忙里偷闲,暂且放下了自己的工作,毕竟他们不是这次任务的主力,也就相对有一点空闲的时间。
“还真是得救了啊……竟然能在这种时候见到你们……”在临近告别之前,服部仰头对着天花板感叹一句。
“我感觉你快要被逼疯了一样……”工藤翻起了半月眼,“刑警的工作很麻烦吗?”
“才没有那回事呢,”服部挑眉,“虽然有时候是比较麻烦了……但是最主要的是,我们都已经不再是那种年龄的人了,有些话语不能乱说,有些事情也不能随便做,需要忍耐的东西也变多了,所以会不自主地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
“你说的也有道理……”工藤摊手耸了耸肩膀。
服部知道公安要来围捕黑手党,顺带来调查黑衣组织的关西分部,不过由于他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因此能够在圣诞节里得到休假。工藤在感谢他专程赶来见面的同时,也在劝他赶紧回到家里去陪伴和叶,明明是才刚结婚不久的新手丈夫,就舍得把妻子留在婚房。服部则别扭地表示对方知道自己今天会去找工藤,因此说过不想过来打扰,以及母亲服部静华也在家里陪她,这样就不会令其感到孤单。
“说是这么说,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最终,服部将众人送到居住的宾馆附近,随后挥手向他们告别,而工藤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叹了口气。有风卷着雪花飘洒而来,令工藤猛地缩起了脖子,而安室很快就招呼他以及风见,一起回到暖和的宾馆大堂里去。他们才走了没几步,只听到一声细细的尖叫,好像有什么动物在跟着他们,三个人回头顺着声音看去,看到身后站着一只全身黑色的猫咪。大概是因为天色很暗,令其他人无法发现它,然而它却十分大方地跑到他们的眼前,就仿佛在等待他们一般。
“嗯?怎么了?”安室暂且没有说话,工藤却首先凑了上去,他试着蹲下身子去摸猫儿的皮毛,谁知那猫儿很快就躲开了。只不过它并没有跑远,只是很尖锐地继续对着三人喵喵叫着——又或许是它只认准了其中的一个人,因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喵——!”猫儿一声叫。
“……它在盯着您呢。”工藤发现猫儿的眼神没有移动。
“我吗……?”安室眨了眨眼睛,象征性地往猫儿面前走了两步。
“喵——!”猫儿又是一声大吼,随即跑上前来拽安室的裤腿。
“奇怪……怎么了?”不仅是安室,就连工藤和风见都一头雾水,同时周围有路人在旁边看着,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眼神。黑色的猫儿用尾巴勾住安室的裤脚,又喵喵叫着向前跑了几步,它好像要带他去某个地方,因此一定要安室跟在它的身后。
“那就……去看看吧。”安室最终选择迈开了脚步。
而工藤与风见彼此互望一眼,也跟随着安室一路前行。
[二百八十二]
猫这种动物很有灵性,安室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他预感到这只猫有求于他,于是就跟上去看看情况。那只猫一路小碎步地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唤着让他们快来,安室等人跟着它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看着它拨开某个花坛的树枝钻了进去。安室蹲下身子往花坛里看,发现里面还有一只橘猫,它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带有一点畏惧与不安。先前跑进去的黑猫蹭了蹭它,它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它看起来有些发胖,肚子鼓鼓地垂在脚边。
“是怀了孕的母猫呢,”安室伸出手去招呼它,“看起来已经快要生产了……里面是你的孩子吗?”他的后半句话问的是那只黑猫。
“喵——”猫儿对着他叫了一声。
“原来如此,”安室就仿佛在与其聊天,“这种天气的确很不适合留在这里,那我就先带着她走吧,以及你也要跟着来吗?虽然我们可能需要把你们给隐藏一会儿……”
“喵——”猫儿只是回应了一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安室把手臂伸进花坛里,小心地把那只橘猫给抱了出来,随后他又让工藤与风见帮忙,用自己的围巾把它的身体裹好。他感觉到橘猫瑟瑟发抖,不知道是由于寒冷还是害怕,他决定暂时收留它,然后再慢慢想其他的办法。他们刚刚处理好那只橘猫,回头就发现那只黑猫已经不见了,安室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先把橘猫带回了宾馆。宾馆附近正好有一家小型超市,他便顺路买了一些猫粮和饮品,他也特意买了用来保暖的毛巾,给橘猫铺在纸盒的一角。
“看它这个样子,只怕今天或者明天就要生下来了,”在给橘猫喂过食物和水之后,安室转头看向身旁的风见与工藤,“很抱歉啊,自作主张带了动物回来,因为看着它的确挺可怜的……”
“我倒是不太介意,”工藤耸了耸肩膀,道一声,“我只是在想,随后您对它们有什么打算,把它们一起带回东京去吗?”
“这我还不知道,”安室抚摸着橘猫的脑袋,说,“如果能够就近找到愿意领养的人,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说的也是。”工藤点了点头,随即闭嘴不再作声。
安室是会照顾宠物的人,能够遇见他是那只橘猫的幸运,安室虽然没有长期喂养它的打算,却也一丝不苟地对其进行保护。他突然想起了某个人,于是当即掏出手机发送邮件,他把橘猫的相片上传到附件里,随即用指尖点击发送。那只黑猫一直没有出现,就仿佛融化在风雪里一般,安室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后来也没有再去管那么多。对方暂时没有回复邮件,安室也就不打算再等,他在经过必要的洗漱之后,也在深夜里进入了梦乡。
[二百八十四]
拥有黑色皮毛的野猫,在三人面前表现出了相当的冷静,它就仿佛一名绅士,一直端坐在沙发里不声不响。直到安室等人做完今天的任务,他们才继续走过去照顾猫们,而两只猫已经对他们没有了戒心,可以很自在地享受对方所带来的亲昵。
“哦呀?你的眼睛是紫灰色的呢,上面还带有一点金色……”工藤蹲在沙发前面,仔细地打量着黑猫的脸,“看起来的确是与众不同的猫呢,是这片区域的主人吗?”
“或许是哦,”安室在不远的地方笑着回答,“毕竟它很快就能够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啊,它朝着您的方向跑过去了……”工藤看着黑猫迈开了小碎步。
“来,过来……”安室放下手机,对着猫儿伸出了手。
安室原本感到有些不安,因为白兰地一直都没有回复他的邮件,或许对方这段时间比较忙碌,就暂且把其他的事情搁置了下来。他俯身抱起床边的黑猫,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双手托着猫儿的前爪,他的眼神正好的猫的目光对视。
“浑身上下特别干净的猫,真的不是从哪个人家里跑出来的吗……?”黑猫的身上没有虫子,甚至连半点灰尘都没有,不知道是否因为经过了大雪的洗礼,才令它如此纤尘不染。就连橘色母猫的身上都有几只虱子——大概是在花坛里待得太久,这只黑猫却完全不受其影响,就仿佛是猫界的神灵一般。安室定定地看着猫儿的脸,猫儿也定定地看着他,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恍惚,就连眼前的色彩都发生了改变。而从他手中黑猫的视角,安室的瞳孔在某一瞬间有了变化,它们变得与猫儿的瞳孔一模一样,紫灰色的底色,上面带有一点金色的流光。
“晚上要吃些什么?”工藤的话语打破了沉寂,此时安室才如梦初醒,对着屋里的其他两人转过了头。黑猫收起了自己的眼神,从安室的手里挣脱出来,而安室的瞳孔也恢复了原状,仍旧是柔和的紫灰色。
“喂,去哪里呀?”工藤看着黑猫拱开了窗户。
“骗人的吧?”安室发现它自己打开了窗户的开关。
“喵……”橘猫在此时叫了一声,就好像在与其告别。
“……”而风见不说话,只是上前几步来到了窗户旁边。
黑猫从房间里跃出去,三下两下就跑到了街上,它的身影逐渐变小,无声地融入在漫天的飞雪中。风见眼瞧着它不再回来,于是抬手把窗户关上,而工藤与安室彼此互望一眼,又转头看向趴在沙发纸盒里的那只橘猫。
“你刚刚是在对它说‘一路顺风’吧?”安室也在橘猫的面前蹲下来,单手抚摸着它的脑袋,道一声,“你家那位的作息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是上班族吗?”之前一闪而过的恍惚,并没有引起安室的注意,至于那只猫的奇怪的举动,也被他认为是普通的日常。毕竟在他的意识里,猫(尤其是野猫)都非常情绪化,它们在任何时间想到什么事情就会去做,无所畏惧地刻意独行。小毛球们仍旧挤在母猫的怀里吃奶,母猫的表现也异常淡定,安室等人也不再考虑那只黑猫,只是按照时间准备去吃晚饭。冬日里的白天总是十分短暂,很快黑幕就笼罩下来,而三人也完成了今日的工作,各自休息等待明天的到来。
[二百八十五]
隐约有黑影暗暗绰绰,是黑猫在黑暗的走廊里夜行,它的脚步仿若轻纱,在冰冷的地面上细腻无声。然而相比于它的动作轻捷,更不如说它被其余的声音给掩盖了行动,那些声音就仿佛哭号的鬼魂一般,从地狱的某个角落里幽然传来。黑色的猫儿在地狱里穿行,那里并没有燃烧着血红色的火焰,取而代之的是冷色调的手术台,以及在上面蠕动着的惨白色的躯体。那些躯体有些已经不似人形,他们的五官和四肢都极度扭曲,他们挣扎着向着半空里伸出手臂,绝望地看着那些身着绿色手术服的地狱的使者。
当紫灰色的眼眸突然睁开的时候,安室还以为自己仍旧处于梦中,在某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的两人都化身成厉鬼,仿佛那地狱的使者一般对他袭来。直到工藤打开床头的灯,他才逐渐从幻觉里苏醒,他瞳孔里的金色迅速消失,他随后也认出了眼前的两个人的身影。
“您还好吗,降谷先生?”风见试图抓住他的手臂。
“……”安室不说话,只是单手握紧了身旁的被单。
“我拿来了热毛巾……”工藤从盥洗室里回来,将毛巾递在风见的手边。
“嗯。”风见接过毛巾,小心地擦掉安室额头上的汗珠。
缩在纸盒里的母猫低低地叫了一声,这让安室的表情猛然一怔,随后他又掀开被子起身,一心想要去摸放在书桌上的纸和笔。风见与工藤感觉有点蹊跷,他们看着安室抖抖索索地写下了一些名字,而没过多久安室就把笔一扔,拽着刘海将目光埋在桌面上。
窗外突然传来了嘭嘭的响声,引起了风见与工藤的注意,他们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看着那只黑猫从外面跑了进来。黑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随后一个起跳跃上了书桌,它丝毫不顾及其余两人诧异的眼神,直接用自己的脑袋贴近了安室的额角。
“喵……”猫儿眯起眼睛,仿佛在他的耳边说些什么。
“……嗯。”安室没有抬头,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
“喵——”黑猫拖长了音调,又用舌头舔了舔安室的脸。
“……”安室没有回答,他却逐渐放松了指尖的动作。
就好像是得到了安慰一般,安室的精神很快就平稳下来,他重新拿起被扔在旁边的笔,继续在纸上写下一串名词。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他所到之处的大概地图,以及一些人的大概长相,也全部都被他给复刻出来。
“这是什么,安室先生?”工藤略微带有小心地问了。
“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这些名字,以及这些名字做对应的人的长相,”安室撩起了有些凌乱的刘海,说,“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们就那么直接跑到我的脑海里来……”
“我现在就让留守的几个人去核实。”风见拿过了那几张画得满满的稿纸。
“辛苦你了……”安室露出了一点歉意的表情。
即使房间里开着暖气,工藤也担心安室会着凉,他拿来了安室挂在门边的外套,小心地帮对方披在身上。安室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的指尖却没有离开那只黑猫,原本有些空洞的瞳孔,开始逐渐展现出尖锐的光芒。
[二百八十六]
等到安室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早已经大亮,只是其余两人不想打扰他的睡眠,因此有意拉上了窗帘。黑色的猫儿很意外地,竟然直接睡在了他的身边,它用尾巴环绕住身体,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或许是翻身的动作吵醒了黑猫,它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外打了个滚,而安室赶忙伸手接住了它,又将其放在自己的枕边。
“睡得好吗,安室先生?”作为副手的工藤从书桌前回头。
“唔……还好,”安室抬手揉了揉头发,“说起来,现在几点了?”
“下午1点39分,”工藤看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随后说,“我们有让客房服务送餐,您可以起来吃一些的。”
“都已经那么晚了啊……”安室表示有些头疼。
风见与工藤作为很信任他的属下,他们丝毫不会去怪罪安室,他们反而要感谢他,因为他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情报。他们先前调查了安室写下的名字,发现全部都是最近被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包括安室画下来的所有长相,基本都能够完全对应。
“您能够了解这些事情,是因为与那只猫有关吧?”工藤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好像自从您帮过它的忙之后,它也就开始帮助您了……”
“或许吧,”安室转头看一眼睡在床上的黑猫,道一声,“似乎是它在梦里引导我呢……”
“我们之前一直无法找到进入关西组织分部的入口,”工藤说,“但是这只猫已经找到了它……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所见到的情景,真的是属于关西分部的研究领域的话……”
“肯定是的,”安室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肯定就是那里。”
黑色的猫儿在床上翻滚了两下,随即摇了摇脑袋爬了起来,而安室抬手招呼着它,它也很识趣地迈步靠近。工藤再次观察了一下猫与安室,发现他们的瞳孔颜色比较相似,只是猫儿的瞳孔能够随着光芒改变大小,里面还带有一点金色罢了。
“你是猫神吗?”安室把黑猫抱在腿上,低头直视着它的眼睛,问道,“你好像能够听得懂我们讲话,也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东西,以及你好像很乐意帮助我们……”黑猫摇了摇尾巴并不回答,只是仰头回望着他,而安室抬手抚摸着它的毛,它也很满足地叫了两声。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工藤发现,安室的瞳孔颜色又有了改变,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但是如今他已经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安室先生……您有什么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吗?”为了保险,工藤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比如说……眼睛等地方之类的……”安室半信半疑地起身去照镜子,然而他表示一无所获,他只是稍微眨了眨眼睛,他的瞳孔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总之,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你如果真的能够帮助我们的话,我希望可以暂时借助你的能力……我们需要做一件事情,它对于我们来讲相当重要,我们需要知道它的准确情况,而你愿意帮助我们吗?”安室微微阖眼,用指尖轻轻揉搓着猫儿的脸,而猫儿用两脚站在他的腿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他的脸颊。安室缓缓低头,用额角摩挲着猫儿的头顶,而猫儿也不断地回应着他,就仿佛许久未见之后的狂欢一般。
[二百八十七]
在安室等人秘密调查关西组织分部的时候,公安其余部门也在负责对黑手党的抓捕,他们原本打算利用他们找到组织分部的入口,再一次将其一网打尽。然而安室与那只黑猫的组合帮了大忙,风见与工藤赶紧悄悄地将情报散布出去,随即其余公安也开始行动,于圣诞节的后一天正式实行抓捕计划。因为安室是调查组织的主要人物,所以其他人都很相信他的情报,而关西方面的刑警也接到了命令,让他们辅助上级公安的工作。服部平次虽然只是巡查部长,但是他也可以负责一些基本的工作,以及有大泷警官引导着他,能让他在行动中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只要有了目标的话,随后就是不断加快脚步夺取它的过程了。”服部曾经开口这么说。这算是他的第一次大型任务,与他以前接过的小案子完全不同,刑事部从上到下都准备起来,将目标缩小到大阪到京都中间的某处郊区。那里有一家拥有正规执照的药品研究所,然而那执照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它明里借口科研侵吞大量资金,暗中寻找众多的实验体进行人体试验。
“因为它有政府的人罩着,所以一般没有人敢调查它,”服部说,“不过这次他们跑不掉了,公安方面已经有了足够的人证与物证,所以我们只需要埋头抓人就好。”服部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工藤等人已经与他通过气,这次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因此就解释得比较详细。大阪府警方也知道这次行动的意义——就连服部也很少见地拿到了配枪,他将作为新生代的刑警队员,与大泷警官和其余前辈一起奔赴战场。
服部那边应该是不用担心的,然而安室这两天却有点心神不宁,他刻意没有让那只黑猫跑出去,一直都抱着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没有像风见和工藤一般盯着电脑屏幕,而是隔一段时间就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然而没有任何人给他发来邮件,这就令他感到非常不安。安室在担心白兰地的事情——对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与他联络,明明应该是最忍受不了寂寞的人,最近却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一般。安室用手臂搂住黑猫,将自己的额角贴近它的鼻尖,他缓缓地阖上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感觉自己正在陷入冥想,就好像周围的所有事物都不存在,他的指尖很机械地抚摸着猫儿的脊背,感受着那细小却又柔和的温暖。
由于安室与风见算是伤员组合——安室近几年来身体一直不好,风见在前不久又遭到袭击,因此工藤就作为助手陪伴他们,不参与其余公安的前线行动。自从圣诞节过去以后,三人又在宾馆里停留了两天,风见与工藤负责随时的联络与速报,而安室暂且不干正事只负责养猫。不过即使这样,风见与工藤还是发现安室的情绪不对,他有时候会一个人发呆很久,默默想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懂得的事情。安室努力不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然而就连那只猫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他就仿佛突然与什么人失去了联络一般,满怀着下一秒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他眼前的渴望。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段时间里,公安与关西普通刑警联合,展开了一次围捕与人质救援行动,他们根据各方的监视与安室告诉他们的地址,对黑手党与药品研究所进行拦截与包围。黑手党使用了武力反抗,这已经在众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然而组织方面决定弃卒保车,丢下黑手党与人质逃之夭夭。即使安室曾经利用黑猫侦察过研究所,他也斗不过那些家伙的狡兔三窟,那个研究所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他们利用最隐蔽的一条小路逃出生天。同时也就在这两天里,安室的不安定情绪到达了最高点,他背着风见与工藤给某个人打电话,只是无论怎样都得不到回应。最终他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买了从大阪飞回东京的机票,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因此他决定连夜赶回那里。
“在宾馆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地址已经写在邮件里了,我提前与那里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让那些猫可以暂时寄养在那里两个月……我已经没有心情留在大阪,我很快就会回到东京去,等到我确认那边一切正常之后,再过来处理这边的事情……”等风见与工藤发现的时候,安室已经只身前往大阪机场,那只黑猫虽然没有与他一起离开,但是也已经在房间里消失了踪影。安室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穿在身上的衣服、钱包、手机以及一副墨镜,他独自站在候机室的玻璃窗前,透过自己的影子看着窗外墨染的夜空。
[二百八十八]
安室知道风见他们无法很快赶过来,于是就顺应自己的意愿乘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他在飞机上一反常态地没有睡着,一直戴着墨镜睁大了眼睛。等到飞机终于降落之后,他二话没说来到机场门口,他刚打算在道旁拦一辆的士,身后就突然有一个人拍上了他的肩膀。
“你……?”安室一愣,他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是冲矢。
“好久不见了。”冲矢仍旧戴着眼镜,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语调。
“……”安室感到一阵恍惚,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工藤的杰作。
“先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上我的车吧。”冲矢对着他甩了甩车钥匙。
粉红色的斯巴鲁360,对于安室来讲略显久违,他在抬手系上安全带之后,就默默地把自己蜷缩在副驾驶座。冲矢感觉到他有些发抖,于是就开大了车里的暖气,他并没有问对方要去哪里,径自把车子驶离了停车场。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安室单手拽着自己的衣领。
“也没有别的地方了,不是吗?”冲矢看着前方开口回答。
“我可是不会夸你的……”安室微微地挑起了眉毛。
“没关系,我不介意。”冲矢翘起嘴角笑了笑说。
由于开车途中无法使用手机,冲矢就改用蓝牙耳机,而安室一边感受着暖气,一边听着他与某个人对话的声音。对面的人应该是工藤,他大概正在问冲矢是否已经找到自己,而冲矢自然进行了答复,这才令他感到松了口气。
“他们都很担心你,”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冲矢开口如是说着,“你一个人跑回来太不安全了。”
“我知道,”安室回答,“但是我认为我必须回来。”
“你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冲矢已经听过工藤叙述了一切。
“总之……感觉很不好。”安室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冲矢不再开口多问,只是一直驾驶着车子,他并没有回到工藤宅,而是直接前往白兰地的研究所。那里算是安室的第二个家,冲矢的心里很明白这一点,那里对于安室来讲是一种慰藉,而住在那里的某个人已然成为了他的依靠。安室本来想让冲矢停在马路旁边,最后还是让他陪自己一起进去,斯巴鲁一路开进地下通道,随后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保安没想到凌晨居然还有人进来,更没想到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是安室,他赶忙对着安室敬一个礼,又很快抬起了挡在车前的栏杆。
这是冲矢第一次来到地下研究所,也是安室头一次带其他的人来到这里,二人紧随着乘上电梯,来到了带有密码锁的门前。安室利用指纹与视网膜开门,又急匆匆地迈开脚步走进内室,冲矢径自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在几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在了,”安室猛然提起了声音,“他不在了!”
“你冷静点,”冲矢试图抬手稳住他,“他还会有什么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吗?”
“他说过……他说过会去找那些家伙……”想想当时他们吵架那天所说的话语,安室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可怕,“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去做这种事情,可是他的电话我打不通,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还可能会去哪里呢?……”
“你冷静些,判断一下他离开的时间,再看看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讯息。”冲矢倒是一直保持着平静。
安室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又猛地扑向了里屋的研究室,他看到了组装到一半的精密仪器,与当初在军区帮他洗脑时所用的基本一致。他又很快地跑到客厅里打开电脑,他发现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未知的软件,他随手把软件的属性点开,出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名字——板仓卓。
“板仓卓……是板仓卓……”安室自然记得,当时工藤有希子与灰原都有提及到的某个软体,板仓曾经为了很多人的利益放弃了它的制作,随后又很遗憾地卷入案件身亡。安室再次确认了一下这个软件的内容,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洗脑项目,他再回头看看研究室里摆着的洗脑仪器,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赤井……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在做些什么,”安室猛然回过头去,一把抓住了冲矢的衣襟,“我想不明白,我突然想不明白了……你不是什么都很懂吗,你告诉我他在做些什么?……”
“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冲矢首先抬手稳住他,随后开口问道。安室就仿佛被提醒一般,忙不迭地掏出手机,他再次拨打白兰地的号码,然而无论他打了几次,话筒里的声音都显示出对方已关机。
“不行……不行!”安室发出了一点哭叫,“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他的指尖握紧了手机的边缘,就仿佛要将其和屏幕一起捏碎。
“安室,你冷静下来,”冲矢赶忙搭着他的肩膀,“你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去了哪里,你先平静一点,随后再仔细想办法!”
“帮我……求你……帮我!……”安室勉强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句。
“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但是你自己得先冷静下来!”冲矢带有一点命令的语气。
听到了冲矢的话语,安室的身体有了瞬间的松懈,他默默地松开冲矢的衣襟,将额间无力地顶在他的胸口。冲矢为了防止他突然倒下,首先站稳自己的脚跟,他就仿佛变成了支柱一般,作为眼前的人最为有力的依靠。
[二百八十九]
如果冲矢有预知能力,他就绝对不会允许安室回到白兰地的公司,然而就连他也无法想到,有些事情居然会来得这么快。那是安室从大阪回到东京的八个小时以后——他原本将安室送回房间里休息,自己则倚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假寐,结果安室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有“贵客”来访需要他亲自上楼接待。
“你不是公司里的员工,你就没有必要上去了,好好地留在这里,我会去应付他们……”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受凉,令安室的脸上有一些不太自然的惨白色,而安室不等冲矢开口阻止,就独自握着手机走出了研究所。安室只在外面穿上了一件灰色的西装,甚至连领带都没有系,冲矢只来得及看见他的最后一抹笑容,随后就连他的背影都完全失去。
直到整座大楼响起了警报,冲矢才突然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他冲上电梯来到公司某层的走廊尽头,才发现那里已经被众多的人所包围。他看到了被刻意打开的窗户,以及飞溅满墙的血迹,而穿着灰色西装的人斜倚在墙角,就连头发与衣襟都染满了血色。冲矢认出了他额前的伤口,是从对面相隔七百码的大楼射来的狙击子弹,至于那道窗户应该是安室本人打开的,动作里没有半点犹豫。冲矢的耳边充满了员工们震悚的哭泣声,他们都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无法救活,而他们的总裁偏偏在这种时候失去踪影,这就令他们感到相当绝望起来。
如果冲矢监听到了安室的手机,他就会知道他的最后一次通话内容,话筒对面的人以其他员工的性命威胁安室,让他前往指定的十分有利于狙击的地方。如果话筒的收音质量很好的话,冲矢甚至可以听见安室缓慢的脚步声,以及他在打开窗户之前所问出的话语,带有一点疏离与无可奈何。
“是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的,对吧?”他尽可能地翘起了嘴角,他的脸颊却突然划过了一点清泪,而下一秒他就猛地把窗户推开,将自己整个人都化为轻风。随后就只听到噗的一响,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去,他的手机随着动作砸在地面,摔成了有些零落的碎片。
安室被琴酒亲手狙杀,这是留给冲矢的一个巨大的信号,他已经来不及去细看尸体,而是直接跑回到自己的车前。他一边示意停车场的保安赶紧让路,一边戴着蓝牙耳机给工藤等人打电话,安室的噩耗已经发生了,他们其他几个人也很可能已经自身难保。
“新年快乐,波本……”这是琴酒对安室说出的最后的话语,他看着安室中枪倒下,随后冷笑着放下了自己的狙击枪。如今在他的眼里,安室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他还有更大的目标在后面,因此不会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他迅速把狙击枪收好,将枪匣交给身旁的伏特加,随即二人不再耽搁,很快就转身离开了现场。他们已经得到了很了不起的情报,就仿佛在他们眼前摆好了饕餮的大餐,而他们眼下的任务就是用那把狙击枪,一个一个地将那些目标给射杀。
“下一个地点,是工藤宅……”琴酒坐在黑色的保时捷上,一脸冷漠地翘起了嘴角。
“是,大哥。”而伏特加用钥匙发动车子,脸上也扬起了一点狰狞。
[二百九十]
在斯巴鲁360离开之后不久,警视厅的警车就一路呼啸着赶来,目暮与高木带领警察们迅速出警,很快就将整个企业大楼团团包围。高木完全没想到被杀的人是安室,他拿着笔记本半天没有动弹,他过了很久才敢接受这个事实,又默默地对着眼前的尸体鞠了一躬。
“既然他已经死亡的话,就算说出他的身份也没有关系吧……”在目暮满脸怀疑地问起的时候,高木才语调萧索地告诉他,安室是他在公安里的前辈,与多年前死亡的松田和伊达是熟识。目暮自然感到十分震惊,他问高木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想想以前在各种场合里出现过的安室,他突然感到有些脊背发凉。
“我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是意外,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回到警视厅之后再向您解释……”此次的死者是一名公安的事情,很快就在现场的鉴识课里传开了,随后有些听力比较好的公司员工,也悄悄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公司里的人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安室会一直隐藏在幕后,他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显眼,就连一张普通的证件照片也要吝啬。帮忙管理公司的秘书竟然是警察,这不免令很多人浮想联翩,至于成功与其成为恋人的总裁,也再次被众人议论纷纷。这次秘书在众人的眼前被杀,总裁却早在几天前就去向不明,或许他也遭到了什么人的毒手,被抛弃在某个角落里不知所踪。
警察们在安室的身旁做好标记,随即合力把他抬上担架,高木亲手为其盖上了白布,又阖上眼睛做出最后的告别。警方暂且无法找到杀人凶手,因此只能首先整理好现场,他们将担架抬上救护车,打算送去太平间接受尸检。目暮一心想要了解安室的秘密,因此也加入了护送遗体的行列,他在途中再次询问高木,希望可以得到比较完整的回答。而高木叹了口气,将与安室有关的那些案件全部都说了出来,当目暮得知安室透就是降谷零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猛然瞪了起来。
“前辈在几年前意外沾染毒品,随后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好,后来他因为带人抓捕毒贩,被我们的人在警视厅里留下了案底。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些案底,让他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给盯上了,警部您应该还记得那个死掉的四课警部补大摩羽,当时就是他把前辈带去仓库,随后在那里暗设私刑……”即使高木还不知道组织的事情,他所说出的话语也足够让目暮感到震惊,他没想到一直认识的熟人,竟然就是他们寻找了几年的主角。以及要不是公安的人赶去救他,只怕他就会死在大摩羽的手下,然而警视厅并不清楚大摩羽的真实情况,那件案子也就暂且被压了下来。
就在目暮与高木略感悲戚的同时,关西与公安本部方面却有些混乱,当他们听说安室被狙身亡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眶。他们原本还在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直到他们看到了冲矢拍下来的照片,长着浅金色头发的人无声地躺在血泊里,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组织已经开始宣战了,这是所有知情者的第一想法。
然而后面还会发生怎样的情况,目前所有的人都还不得而知。
[二百九十一]
担架上的白布突然有了动静,这让坐在旁边的所有人都一个激灵,他们看着什么东西顶开白布,从安室的脸颊边露出了脑袋。那是一只全身乌黑的猫,它的体型看起来非常漂亮,它有着一对紫灰色的瞳孔,上面闪烁着一点金色的流光。在场的众人都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很确定先前没有它的存在,如今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黑猫的传说,或许这只猫正要来引渡亡魂,他们定定地看着猫儿的眼睛,暂时忘记了身体的动作。
“把它挪开吧,把它挪开……”目暮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亲自起身去接近那只猫,他感觉到那猫儿并不怕生,或许没有其他野猫的暴脾气。只是那野猫开口叫了一声,抬起爪子挡住目暮的手臂,目暮看着它微微地摇了摇脑袋,就仿佛变成猫的人类一般。猫儿很平稳地叫着,低头用嘴叼开盖在安室身上的白布,众人完全来不及阻止它,只能忙不迭地把扔在一边的白布捡起来。他们原本以为那只猫在胡闹,随后突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那只猫就好像在呼唤安室一般,一点一点地蹭着他的脸。
“骗人的吧……?”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目光都有些惊愣,有人信手去触碰安室的皮肤,虽然没有僵化却已然冰冷。他们看着猫儿伸出前爪,仿佛拥抱一般搂着安室的脖颈,它从他的肩胛慢慢往上亲吻,一直到触碰他的嘴唇为止。高木尝试着拾起安室的手臂,他确信自己没有感觉到温度,他又试了试安室的颈动脉,也沉沉得没有半点反应。安室看起来的确已经死了——高木承认自己有想要让他活下来的侥幸,即使安室身上的血迹全部都消失,如今他也没有任何要活过来的迹象。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野猫,但是别闹了,让他好好地走吧……”高木不想与这只猫动武,因此他很小心地对其进行抚摸,而猫儿盯着他看了一阵,最终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高木伸手把它给抱到旁边,又重新将白布盖在安室的身上,而猫儿似乎明白了他的话语,在随后的时间里都静静地蹲在原地不再动弹。
在救护车抵达病院之后,黑色的猫儿首先跳了下来,它避开了其余人的脚步,一头钻进了路边花坛里的缝隙。高木等人暂时没有去管它,只是很小心地将安室的遗体转移到手推车上,而猫儿一直蹲在花坛里默默地看着,有些意味不明地摇晃着尾尖。
自从知道安室出事以后,本部长就打算到现场去看看,就算那里是停放尸体的太平间,他也想要去送儿子最后一程。他其实很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消受,毕竟是好不容易与他相认的好儿子,又再次在他的身边消失。本部长首先通过白马总监,找到了目暮和高木的联系方式,随即他独自开车出来,前往停放安室遗体的病院。目暮和高木自然见到了本部长,他们首先沉默着没有说话,在他们眼中本部长已经不再是公安的长官,而是一个普通的失去了儿子的老人。
“我的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本部长站在放置遗体的平台旁边,看着安室有些苍白的脸。
“请您不要这么说,”高木站在目暮的身旁开口,“前辈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
“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本部长的话语低沉,就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或许让他就这么解脱了也是一件好事……”
“……请节哀顺变。”高木微微地对着他鞠了个躬。
随后,原本很快就要进行的法医检查,在高木的请求下被暂时推迟,他有些不忍心去打扰那对父子,想让他们好好地见上一面。不过他的心里还有些疑问,关于安室所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他也希望可以趁此机会,从本部长那里得到解答。
[二百九十二]
自从安室宣告死亡之后,本部长就仿佛已经有了觉悟,他要继续带领着儿子手下的公安,直到把那个组织完全毁灭。而对于目暮与高木的疑问,他也会很直接地给予解答,他希望能够集结各个方面的力量,达到他的儿子所没有完成的目标。然而他们的谈话才进行了没有多久,目暮手下的其他警察就突然打来电话,说帝丹小学发现试图绑架小学生的暴徒,不过很遗憾地让他们逃走了;而过了不久又有人紧急通知,说在米花町2丁目21号附近同样发现了试图闯入的行凶者,在听到那两个地址的同时,本部长与目暮都皱起了眉头。
“对方看起来已经在行动了,”本部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一声,“他们所要抓的人,其中一个是我儿子的妹妹,另外一个是暂且居住在工藤宅里的外国籍特工,至于最后一个,我想你们也应该比较熟悉,他就是工藤新一。”
“工藤君?”目暮的表情有些惊愣,“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呢?以及住在他家里的特工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长话短说了,”本部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那位特工算是我儿子的同事,你们应该以前与他见过面;至于工藤已经成为了我儿子的部下,我儿子当时为了保护他,所以一心想让他进入公安……”
“难道说……”高木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在离开病院之前,本部长又重新回去看了一眼安室,他略有不舍地握了握他的手臂,随即不再回头转身大步离开。法医已经做过了基本的鉴定,很快就将结果交给了目暮与高木,而两人垂眼看着报告上的文字,彼此沉默着没有言语。再后来,他们二人也离开病院,将尸检结果带回警视厅处理,他们同时也要对惹事的犯人进行追捕,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不得不说自己的确有点担心,譬如被特意点名的工藤新一,联想到他这几年的莫名隐退,的确可以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一天过去了,安室死亡的事情正在以飞速在熟悉他的人群里传播,包括曾经救过他的日向葵婆婆,也通过她的儿子得知了这一消息。婆婆虽然早就知道安室是警察,却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她连声念叨着可惜了一个好孩子,随即扭过脸去独自抹泪。至于知道此事的其他人,譬如冲矢、灰原、工藤,甚至毛利以及阿笠博士,他们都迅速撤离了以前所居住的地方,向着比较安全的位置转移。组织既然能够得知安室的身份,只怕其他人的秘密也都无法保留,包括很久都没有出面的水无在内,所有的人都开始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然而,就在那一天的夜晚,有什么东西突然失去了踪影。
它迟早会引起红与黑双方大战的新的高潮。
[二百九十三]
太平间这种地方虽然阴森,但也勉强算是比较安全,可是就在新年的前一天夜晚,那里突然发生了闹鬼事件。根据看守人员结结巴巴的证言,他曾经听到太平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等他战战兢兢地去查看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后就在新年的当天,太平间里被证实少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已经被脱掉衣服,然而盖在上面的白布却并没有被拿走。医院方面对这几天停放的床号进行了检查,发现就是被狙击枪射杀的某人,他原本要在拿到最终鉴定报告之后火化,可没想到就这么提前消失了踪影。公安方面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正在想办法如何保住剩下的人,他们同时也拿到了冲矢的监听器材,那里保存着安室与琴酒的最后一次通话。他们怀疑泄露情报的人是白兰地,因为只有他知道很多人的身份,而琴酒之所以会第一个处决安室,白兰地也应该是最大的理由。
为了寻找白兰地的下落,公安方面已经派人在他的公司蹲守,至于警视厅也委托高木与公司董事会商谈,首先要安抚受到惊吓的员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再次发生,白兰地突然重新在公司里露面,他使用了公司的内部系统,通过电脑屏幕与所有的人对话。公司里的人都有些愕然,他们发现白兰地的脸色相当阴沉,他说他对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感到很遗憾,希望所有仍旧沉浸在阴影中的员工都能够振作起来。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意外地不像他以往的风格,而留守在公司里的公安(风见裕也)以及高木都没有犹豫,直接去寻找对方可能发布讯息的地方。他们来到了总裁办公室,发现里面只有一台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里面正好就是先前的白兰地的脸。他们又迅速往电梯与楼梯方向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走过的痕迹,除了一个低着头戴着眼镜的小职员以外,他们再也没有在附近见过任何员工。
于是,安室的遗体与白兰地的踪迹一起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只有白兰地提前录好的视频,风见只好先将视频复制一份,随后带回总部进行分析。他也找来了以前白兰地说话时的影像,与这段视频进行对比,然而工藤新一在不经意间发现的一个细节,直接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他们两人的瞳孔形状不一样,这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通过技术人员的操作,公安们发现了好几处异常,这个“白兰地”无论从脸型、发色、肩宽还是说话口型,都与白兰地本尊有着微妙的差别。工藤仔细在脑海里思索一阵,随后让技术人员单独放大“白兰地”的瞳孔,经过色调还原与清晰处理之后,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种瞳孔的形状我见过,”工藤微微沉下了语调,说,“他是安室先生。”
“降谷先生?!”包括风见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您还记得我们在关西的时候吗,风见先生?”工藤转过头来,他的表情格外认真。
“你的意思是……?”风见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风见在留守白兰地的公司的时候,曾经听高木说过运送遗体途中的事情,说有一只黑猫突然出现,并且稍微捣乱了一阵子。那只黑猫的瞳孔,与视频里的白兰地基本一模一样,然而风见并不认为这只猫会变成人形,以及刻意伪装成白兰地的模样。
“如果是安室先生的话,的确是可以的……”工藤开口暗暗地说着。
“可是降谷先生已经……?”风见的眼神有些惊疑。
“在您回来之前,我们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太平间里消失了一具尸体。”工藤故意将自己的字句咬得格外准。
“……”风见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已经变了。
没有人知道,在风见与高木离开公司之后,原本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某个小职员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独自乘坐电梯来到地下,他很熟练地脱下手套按上指纹,又摘掉眼镜扫描瞳孔。他成功地进入了白兰地的研究所,随后他取下了用来伪装的假身份卡,他并没有撕下脸上的面具,只是默然地伫立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
[二百九十四]
在安室遭到枪击之后,众人才发现他们对白兰地的了解微乎其微,他们以前顾着安室的脸面而没有提起,他们甚至无法了解到对方真实的背景。白兰地说自己父母双亡,身边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他唯一提到的也只有一个死去的弟弟,然而那也只是为了讨好安室而进行的伪装。白兰地的立场其实比较危险,他是知道红方的真相的人,然而他的身份却是组织里的高层,这就令红方的人有些担忧。真正信赖他的人只有安室,而如今安室已经被证明死亡,众人在倍感心痛的同时,又再次将怒火散发到白兰地的身上。
不过,当时的情况如何,也只有白兰地本人才知道,他当时正好与安室吵完一架,随后独自悻悻地回到了研究所里。他越想越感到很难过,他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拯救,于是他开始赌上自己的性命,尝试用各种方法替安室解决谜团。为了防止遭到朗姆的洗脑,他拼命研究与其对抗的方法,他考虑着将安室的长相刻在脑海里,即使自己中招也忘不掉对方的脸。他趁着给桥口顺平说好话的机会,试探BOSS和朗姆的反应,他想尽力把安室推出这个泥潭,令其能够真正得到解脱。
然而,事情总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朗姆在与黑手党的高层接触之后,发现了风见裕也的存在,随即他又根据风见的假身份,牵扯出了他与安室的关系。朗姆花费将近两年复查赤井死亡的案件,风见的出现让他重新对安室产生怀疑,而白兰地作为送上门来的中间人,自然被朗姆执行了真相测试。即使白兰地有被洗脑的准备,他也抵挡不过审讯标配的自白剂,因此他原本打算隐瞒一辈子的东西,都被朗姆给强行扯了出来。朗姆原本很信任白兰地——他只信任被他所洗脑过的人,当他得知白兰地已经跳反之后,他就有些冷漠地笑了起来。
“看起来,过了将近三十年,我对你的洗脑也已经没有效果了……”白兰地比安室大2岁,即他今年已经36岁,然而他并没有6岁以前的记忆,只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可是就在他被发现背叛的那一天,朗姆亲自给他揭晓了答案,他亲耳听见了自己的身世,带有一点残忍以及无可奈何。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成为发明上的天才?那都是我赋予给你的能力,是我把那些知识灌输给你,让你即便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也能够存活。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有白兰地的代号?那都是我给你的特权,组织里从来都没有人敢威胁你,你就真的连半点都察觉不到吗?!”随后,自从那一天开始,白兰地就从东京的范围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可以联系到他。最终在几天后的新年之前,安室被琴酒狙死在公司走廊,然而白兰地已经无法再知道了,至少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时间回到当前。白兰地的地下研究所里,重新迎回了久居的房客,他站在盥洗室的镜前撕下面具,露出了异常熟悉的肤色和脸颊。然而有些地方已经截然不同——他的头发已然变成了黑色,瞳孔也闪烁着金色的流光,当他脱下外套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腰间的黑色腰带,仿佛猫尾一般毛茸茸地缠绕了一圈。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不语,半晌过后,他用指尖抚摸着明亮光滑的镜面。
随即他缓缓地垂下头去,对过去的往事做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