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的信使,就是他的贴身家奴,进了屋,见云彩衣衣衫不整,正满脸不高兴地瞅着自己,知自己撞坏了他的好事,心里在不怀好意地笑着,嘴上却不说话。
淳于长急道:“啥事,快说吧。”
王莽的贴身家奴却不急,看了看云彩衣,又看了看他的贴身家奴。
淳于长懂他的意思,道:“自己人,没事,说吧。”
王莽的贴身家奴却偏不说,他知事关重大,努了努嘴,示意两个退了出去,才又道:“怎么跟你们家老爷一个德性,什么事都喜欢弄得神神秘秘,有意思吗?”
王莽的贴身家奴见他辱及王莽,心中着恼,却不便反驳,面无表情地道:“我家老爷让我告诉您老,您老营中的丞相把您老卖了。”
淳于长一惊,暗道了声“怪不得这几日就见那老小子反常呢”,嘴上忙问道:“卖了?咋卖了?”
云彩衣道:“皇上保着?不是还有个太后嘛,总有皇上保不了的时候。”
太后是他姨母,没有太后他入不了官场。但他越来越觉得太后对他有成见,索性一心只顺着皇上的意,连太后的面也懒得去见。
“难道他会因此杀了我?不会吧,她杀了我,又怎么向他的亲妹妹交代?”想着,他道:“太后是我的姨母,她能杀了我?不会的。”
他话说得虽坚定,心里显然并不硬气,唯恐被云彩衣瞧破了,忙让自己的脸上堆起笑意。
云彩衣却并不去看他,自顾道:“这次不同,这次是啥时候?是你准备做辅政大臣的时候,难保就不会有权贵参与。他们居然已策反了你营中的丞相,来势汹汹哪,你可得有所准备。”
淳于长想想也是,道:“好吧,你先想着对策。”说完,又把贴身家奴叫进来,道:“去,派一个小队的兵力,抄了丞相的家,不能留活口。”家奴不解,却还是转身欲去,他又道:“记住了,全部都换了便衣。”
这时候,王莽已进了宫。
皇太后王政君正闭目养神,闻听他又来了,睁开眼问道:“巨君今日不是已请过安了吗?”
王莽忙道:“给姑母大人请安多少次都不为过。”
王莽的所做所为,早有人报进了宫里。应该说,皇太后王政君对自己的这个娘家侄儿甚为满意。闻言,她笑道:“巨君最会讨姑母开心,好。不过,还是不要再客套了,有啥事儿还是只管奏来吧。”
王莽道:“这次倒不是侄儿有事要奏,而是大司马要侄儿代为转奏。”
皇太后“哦”了一声,道:“大司马身在病中尚且操劳国事,实在难得,侄儿快快奏来。”
王莽之所以要打王根的旗号,除了料定她不会去向王根证实和万一不成少担责任之外,更想引起皇太后的注意。见自己的小伎俩果然收到了成效,王莽心里暗暗自得,但他还是试探着道:“启禀姑母皇太后,是关于淳于长的。”
太后反问道:“关于淳于长的?这个小子,总给本后添堵,不知又犯了啥错?”
王莽心里愈发有底儿,道:“岂止是过错,简直是大逆不道。”
太后惊道:“大逆不道?这么严重?巨君不要有所顾虑,细细奏来。”
王莽道了声“是”,随即把淳于长如何为赵飞燕的出身弄虚作假,如何诱骗许皇后,又如何大肆收受贿赂的事儿一一说了。说罢,恭恭敬敬地把证据递了过去。
关于淳于长收受贿赂的事儿,太后早有耳闻,她懒得去管。但太后一向喜欢许皇后,废许立赵,太后以赵氏出身卑微为由坚决反对,不曾想成帝居然拿出了赵氏出身高贵的证明,更不曾想是淳于长这个坏小子从中搞了鬼!
太后听了,已然怒火中烧,接过证据简略地看过,这个淳于长所作所为当真令人发指,猛地一拍案几,道:“走,去见皇上,巨君也跟了来。”
成帝睡过一觉,已身心舒泰,他在想:“大司马退休的愿望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他若再申请,如果继续压着不批,显然不合适。淳于爱卿年轻有为,对朕忠心,又为朕立过大功,无疑最合适。”
想着,淳于长对自己的巴结一一在脑中闪过:“对了,就是他了。只是不知大司马肯不肯推荐他,应该能吧,淳于毕竟是他的亲外甥。还有太后,应该也不会反对吧。哈哈,有意思了,你们的至亲居然肯一心一意地忠于朕。”
正自得着,猛听得太监李全扯着公羊嗓子一声喊叫“太后驾到——”,想正好跟母后商定了,忙起身迎出来,道:“不知母后驾到,有失远迎,乞请恕罪。”
太后冷冷地道了声“免了”,把自己手中的证据往成帝怀里一塞,道:“皇上自己看吧。”
成帝莫名其妙地看过,心中暗道:“淳于爱卿哪,你咋地这么不小心,这些事怎么能够让人抓住把柄呢?咋办呢?还能咋办?只能力保了。”
想着,嘴上道:“原来是这些事,母后哪,这些事之前就曾有人向朕告发,朕已让人查过了,纯属子虚乌有。”
太后冷笑道:“皇上还想再瞒哀家多久?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子虚乌有?”
成帝无言以对,狡辩道:“从这些证据上看,倒是件件属实,只不知这些证据到底来自于哪里,可信度到底又有多少?”
太后道:“大司马让巨君代奏的,巨君亲自搜集的,巨君的为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成帝心道:“王莽哪,朕没亏了你,你咋能干这事?”想着,转向王莽问道:“果真?”
王莽见成帝有心袒护,不敢得罪他,回头看了看太后,又见太后一脸坚定,斟字酌句道:“这些证据都是淳于长营中的丞相悄悄整理的,大司马让微臣代奏,微臣也觉得淳于如此太过胆大妄为,为朝廷计,微臣不敢不如实上奏。”
“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成帝暗想着,不耐烦地道:“他的这个丞相到底想干嘛?”
成帝如此说,满心希望王莽能支持自己。王莽自然懂,但那样的话,自己虽说讨好了皇上,却背离了自己的目标,而且从此必惹得姑母不待见。皇上可以换,姑母却是到啥时候都换不了的。
拿定了主意,王莽故作沉思了一会儿,一副全力维护正义的模样道:“据说是出于义愤。”
“终究还是王家人哪。”成帝暗叹着,不由大为失望,失望让他反唇相讥道:“义愤?难道就不会是他受了某些人的指示造出来的?要知道,淳于爱卿官风正劲,难道就不会有人嫉妒?”
王莽闻言,脸上登时热辣辣地,不知所语。
太后接话道:“皇上是想袒护淳于长吗?淳于长是大汉之臣,也是本后的外甥哪,这个家伙,越来越不成器了。不成器也罢,但他竟敢肆无忌惮地贪赃枉法,天理难容。”
成帝道:“非是朕有心袒护,而是朕不能单凭几张纸就诛杀大臣。”
皇太后道:“证据确凿,皇上还想怎样?”
成帝原以为自己的强硬能够让太后让步,不曾想太后一反常态,不仅不让步,反而步步紧逼,先自软了下来,道:“除非淳于长的那个丞相能过来做证。”
成帝这样说,是这样打算的:淳于长也非无能之辈,朕在这里拖延时间,难保就没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他。他若是得了消息,去杀人灭口也未可知。若是果真灭了口,岂不是死无对证?
谁料,他的话音刚落,有太监高喊:“大司马觐见——”
王根又怎么来了呢?自然是来送证人的。
原来,王莽认定似淳于长营中丞相这种人,往往牢骚发得震天响,如果不从后面推一把,真到了关键时候,恐怕连出面做证的勇气都没有。
因此,他令贴身家奴持兵符先去调了一个中队的兵,埋伏于丞相家的周围,而后才去向淳于长报了信。
再说淳于长营中的丞相,从王莽那儿告辞出来,因为牢骚没能发透,憋得他直想吐,匆忙回家,想跟他老婆再牢骚一通。
到得家里才记起,他老婆因为反对他牢骚犯了倔,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不由大为失落,一个人边喝着酒边骂着。
正畅酣淋漓,几把明晃晃的刀伸到了他的面前。酒壮人胆,他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明目张胆地入室行凶?”
来人显然胜券在握,其中的一个道:“既然你问,就让你死个明白,告诉你吧,这就是你背叛卫尉的下场,拿命来吧。”
这人说罢,几把刀同时递了过来。他也是军中之人,虽是文官,手上竟也有几招工夫,闪身一跃,躲了过去。
持刀的也不是善手,随即又跟了过来。他毕竟沾了酒,又好虎难架群狼,登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他不甘心,虚张声势地喊道:“杀人了,官兵快来哪——”持刀人不知是计,一愣,他已脱离了危险。持刀人暗呼上当,待要追过来,却当真见足足有一个中队的官兵围了过来,自知不敌,打了一声唿哨,四散逃去。
他不想自己胡乱地一喊,居然真的喊来了官兵,暗自侥幸,抱拳道:“谢过救命之恩。”
领头的官兵道:“不谢,真要谢就去谢王骑都尉吧。”
他反问道:“王骑都尉?”
领头的官兵道:“对啊,难道你不知道要杀你的是淳于长吗?骑都尉早有预料,让我们过来保护你。”
他道:“对啊,那些匪徒说过,快护送我去大司马府,我要去举报淳于长。”
王根听了王莽的话,正在恼恨淳于长,见兵丁们护着他过来,也不问情由,径直带他进了宫。
王莽闻得王根进宫,知事没有逃过自己的盘算,心中暗喜。
成帝却是不知,暗想:“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呢?”
皇太后则高喊道:“快快有请。”皇太后这样想:“王根做大司马多年,指定有说服皇上的办法。”
三个人正各怀心思,王根已进来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太后,微臣是来送证人的。”说罢,把淳于长营中的丞相往前一推。
成帝刚欲说话,淳于长营中的丞相借着王根的那一推,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哭道:“他要杀了我灭口。”
成帝已知其身份,心里一阵厌恶,嘴上道:“谁要杀了你?你是谁?”
他道:“我是淳于长营中的丞相,因我掌握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他要杀了我灭口。”
成帝已知其身份,心里一阵厌恶,嘴上道:“谁要杀了你?你是谁?”
他道:“我是淳于长营中的丞相,因我掌握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他要杀了我灭口。”
成帝厉声道:“你既为军中人,该当知道污蔑长官犯的可是死罪。”
他焉能不知,登时无语。
太后见状,接话道:“本后替你做主,你只管如实奏来,若有半句假话,诛灭九族。”
他总算见到了保命的希望,边磕着头,边把淳于长所犯之罪说了一遍,虽然啰嗦又不系统,但时间地点人物过程却是清清楚楚。说罢,已然晕了过去。
太后懒得再搭理他,转向成帝道:“皇上还有话说吗?”
成帝正想:“好个糊涂的淳于长,咋能让这么个混账东西把你弄得清清楚楚?朕纵使有心保你,又如何开口?”想着,却还是道:“淳于所犯虽属死罪,但他有功于社稷,朕看就罢官免职,让他回封地吧。”
太后心犹不满,但见成帝已抢先做了决定,也不好再驳,转眼去看王莽,那意思,你说咋办吧?
王莽原也不过让淳于长失去跟自己竞争的资本,并不想他死,更不敢因此得罪皇上,忙道:“皇上英明,但淳于长营中的丞相私自调查并背叛上官,所犯乃是死罪,该杀。”说罢,去看王根。
王根也是这样的想法,冲他暗竖了竖大拇指。
太后心里有气,正无处撒,道:“嗯,该杀,不成器的东西。”
成帝心想:“这个王莽还算懂事,既然他这样说,看来竟不是故意跟朕作对,而是嫉恶如仇,正是朕所需之人才。”想着,对王莽的好感又进了几分,道:“太后说杀就杀吧,斩立决,骑都尉果忠直之人,就由骑都尉监斩吧。”
闻知灭口失败,淳于长神情一呆,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完了,完了。”
倒是云彩衣反而更能沉得住气,道:“现在应该还不是完了的时候,快想想该怎么弥补吧。”
淳于长机械地反问道:“还能有啥办法弥补?”说着,竟两眼直直地瞅着云彩衣。
云彩衣不想一向趾高气扬的他居然如此经不得事儿,心中极为不屑,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世上难道还有没有办法解决的事吗?再不然,干脆跑吧,反正,你弄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淳于长道:“不行,一跑岂不正坐实了我的罪?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往哪跑?”
云彩衣道:“性命攸关,可侥幸不得,再不然,先出去躲躲吧。”
淳于长道:“当然。”话刚出口,人已慌张而出。
云彩衣急道:“喂,你去哪里?”
淳于长只顾走,走着,回头道:“回家呀,不得先准备准备?”
云彩衣登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地位,气急败坏地顿了顿脚,自顾收拾了逃走。
再说淳于长,疯了一样往家赶。刚进家门,便听传旨太监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淳于长接旨——”
这样快?淳于长不由腿一软,顺势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臣,臣,臣淳于长接,接旨。”
传旨太监板着脸,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尉淳于长大肆收受贿赂,其罪不轻,着罢官免职,遣回封地。钦此。”
“皇上居然没有让我死?罪过也是在避重就轻。看来,他还是念旧情的。”淳于长想着,心里有了底气,道了声“罪臣淳于长接旨”,起身欲跟传旨太监寒暄。
传旨太监一改往日的热情,怕沾了晦气似地转身就走。
“他妈的,狗眼看人低。”淳于长暗骂了一句,却还是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来,紧赶了过去。
传旨太监半推半就地接了,头也不回,用冷得让人发颤的声音道:“噢,差点儿忘了,皇上让我私下告诉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啥意思?”淳于长还欲再问,传旨太监已去远了。淳于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想道:“是啊,到底啥意思?不妨去找云彩衣帮着参详参详。”想着,转身出了门。
淳于长的老婆并不知晓他的所做所为,经过刚才的阵仗,早已吓呆了。刚缓过劲来,见他又要出门,忙过来拦住了道:“你还要去哪里?”
“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没用婆娘!”他暗骂了一句,一把推开她,道:“去斡旋呀,官位没了,摇钱树倒了,我们吃啥喝啥,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他老婆闻言,懒得再管他。
他径直去了云彩衣的住处,云彩衣的住处四门大开,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妈的,我就不信了,离了他张屠夫,老子还吃带毛猪了?”恨恨地想着,他转而又去找自己的几位密友。
谁料,人家远远地见他来了就关了门。他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人家需要他帮忙的卫尉了,充其量不过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不,连平头小老百姓也不如,平头小老百姓至少还有人肯与之说话,而他就跟瘟神似地,人们仿佛离得近了都会沾上晦气。
他无奈地回了家,颓废地躺倒了床上。他仿佛睡着了一样,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半睡半醒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老婆过来轻轻扶着他的肩,叹了口气,道:“还是去王家托托人吧,时下,恐怕再没有谁的面子能大过王家了。”
他起了身,道:“王家?托谁?王商?王根?王莽?还是王政君?这些人,个个巴不得我快些死。”
他老婆道:“怎么会呢,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亲戚,总还有那么一点儿关联。”
淳于长道:“你不知道啊,我的这些舅爷们,哪里会顾念这些,我既已妨碍了他们,他们不往死里整我,就不错了,哪里会沾我的晦气?”说着,觉得还是老婆贴己,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她当然能感觉得到,心下感动,继续建议道:“他们不行的话,就去找王融吧,他跟你最合得来,人也还算实诚。”
他道:“王融倒是不错,只是他位卑人微,恐怕不济事。”
她道:“他不行,他爹指定行,他爹可是红阳侯王立呀。”
他道:“王立更不行,这个老匹夫,早想辅政,皇上不同意,他非要认定我给他说了坏话,正跟我势不两立呢。”
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该咋办?”说着,眼里已急出了泪,竟不肯放弃,继续道:“不然,咱花钱,你不是常说吗,钱能通神,还能通不了王立父子?”
他惊奇地盯着他老婆,许久不说话。自打认识了云彩衣,他再也没有这样看过他老婆。
他老婆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有啥不妥吗?”
他摇了摇头,道:“有啥不妥?真没想到你竟会有如此的大智慧。”说罢,匆忙去找王融。
王融正跟妻妾们嬉闹,见他来了,忙推开了她们,脸上虽仍堆着笑,却是冷冷地问道:“有事吗?”
“人生当真无常啊,曾几何时,这个王融对自己极力巴结,圣旨下了还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居然就变成了这样?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哼,有朝一日,待老子重新掌了权,必轻饶不了这小子。”
他心里恨恨地想着,却努力地让自己低眉顺气,连声音都有些怯地道:“我的事,想必您已听说了。”
王融道:“嗯哪,听说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找我作甚?”
他道:“皇上不是没判我死刑吗?这说明他还在念旧情,这事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您看能不能帮忙一下?”
王融笑了起来,笑毕,道:“你这个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来嘲笑我?”
他故作惶恐地道:“岂敢?”
王融道:“什么岂敢,你还有啥不敢的?”说着,一指自己,继续道:“凭我?看看你犯的那些事,我能帮得了你?”
闻言,他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万钱票,缓缓地放到桌上,又缓缓地推到了王融面前。
“百万钱票?这家伙果然出手大方啊。”王融斜睨了一眼,心中一动,暗道,转而又想:“这事儿太大,咱指定帮不上的。不过,若是他出足够的钱,也不是不能帮他,只是必须要去托人。
托人当然是要花钱的,但凭这一百万,去掉了托人的花费,咱岂不是土地爷贩山枣白赚买卖人?风闻这家伙捞了不少,且不急着说话,看他能出多大的血。”
拿定了主意,王融只管不说话。
他精于此道,焉能不懂王融的意思?暗骂道:“他妈的,这小子竟腹黑如斯!”骂归骂,官复原职的渴望,还是让他割肉似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万大票推了过去。
王融默算着,还是不说话。
他居然又掏出了八张!
王融睁大了眼,看看,再看看,这当真是实实在在的一千万哪。
他虽然在撕心裂肺地疼着,但他还是道:“这下够了吧?”
王融语无伦次地道:“够了,够了。”说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却还是颤声道:“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他拱了拱手,道了声“拜托了”,而后高傲地背着手走了。
淳于长走后,王融才重又意识到,自己真的帮不了他。咋办呢?这钱的数额实在太大,淳于长虽说落了难,纵使他胆大包天,自问也不敢昧了这钱。
这事儿一旦闹腾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了,跟他毕竟还是亲戚,真昧了他也不地道。他便地道吗?他不地道,咱也不能不地道。现在这社会,谁是好惹的?收了钱不办事,不出事才怪呢。既能收钱又不出事才是正经。
可是,该去托谁呢?王家说话最有分量的,莫过于姑母皇太后。姑母皇太后若是肯保他,他还能出事?再次就是伯父王根了,可听说淳于长这事儿就犯在王根和王莽手里,伯父王根显然也不行。
还有谁呢?自然要数自己的父亲红阳侯王立了。父亲似乎也不行,他跟淳于长闹得正僵。
这个淳于长,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居然混得连一个过得去的朋友也没有。活该他没有,不然的话,他还能求到咱王融这儿?
……
“他妈的,难道这到手的巨额钱财要白白扔掉?”王融苦苦思虑了一天一夜,居然仍无计可施。王融不甘心,暗骂了一句,还是决定去找他的父亲。
他想:“或许父亲能帮他,而且父亲若是能帮他,正因为两人闹得正僵,似乎比别人更有说服力,指不定还能落个不计前嫌的好名声。更重要的是,果真那样的话,这巨额钱财也不致于落入他人手里,迟早有一天还不是咱王融的?”
想着,王融的信心变得满满地。
再说王立,闻知淳于长出了事,竟是快意淋漓。“报应,报应哪。”王立暗自唠叨着,冷不丁地却又会兔死狐悲,免不了要感叹一番。
如此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刚迷糊着,夫人已在揪他的耳朵。王立最是惧内,心下着恼,却还是笑着告饶道:“夫人快快松手,再不松手,为夫的耳朵真要变成猪耳朵了。”
夫人“噗嗤”一笑,松了手,道:“大懒虫,还不快起床?”
他睡意未消,不情愿地起了身,问道:“娘子啊,何事扰我好觉?”
夫人嗔怪道:“少贫嘴,融儿来了。”
对于王融,因恨他不求上进,他一向没有好感,闻言,道:“来就来吧,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夫人道:“他有急事商量。”
“急事?他能有啥急事?”王立暗忖着,无奈地道:“让他进来吧。”
王融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听了他说让进,未及他娘招呼,已进了屋。
王立板着脸道:“什么事儿?”
王融却不说话,折身去看了看门外,确信无人后,忙关了门,而后把淳于长送的钱票掏出来,一张一张地放到他爹娘的面前,自得地看着他们。
“钱?一千万?”夫人一把抓了起来,数了数,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一千万!王立看了看王融,又看了看夫人,做梦一样。
王融炫耀似地道:“对,钱,不多不少,正一千万。”
夫人急问:“这么多钱,谁的?”
王立虽不说话,但那眼神分明也在问。
王融道:“还能是谁的,现在咱们手里,咱们的呗。”
他娘“啊”了一声,惊喜过度,竟晕了过去。
王融倒是眼疾手快,忙扶住了他娘,捶背抻腿忙了好一阵子,他娘才悠悠地醒了过来,两眼却仍直直地盯着他。
王立虽也吃惊,却终究见识多,知天上不会凭空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责备道:“无知小儿,快说,到底咋回事?”
王融不敢再卖弄,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罢,又强调道:“不过向皇上讨个人情,一千万就到手了,多简单哪,一千万,啧啧。”
他娘跟着道:“是啊,就这么简单。”
钱哪,王立也喜欢,但王立还没有丧失理智,道:“哪里会有这样简单?你们不知道的,这事太大了,弄不好,会惹祸上身的。”
王融不屑道:“富贵险中求,做啥事没有风险?在家里呆着就没有风险?不见得吧,赶凑巧倒了屋,还不一样被砸死?
再说了,淳于长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居然没让他死,连皇封都没有剥夺,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皇上在保他,指不定皇上正等着有人给他说情呢。”
他娘附和道:“融儿说的是啊,这毕竟是一千万哪,哪能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咱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几曾见过这么多的钱?又几曾碰见过这样的事儿?
更何况淳于长是皇上面前大红大紫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换作了别人,还不早死一千次一万次了?从这个角度看,这竟是风险微乎其微的好事了。”
王融立马接话道:“谁说不是呢。”
王立静静地听着母子俩看似合理的分析,也动了心,但他仍在迟疑着,他必须要再捋一捋,判断出其中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王融却没有这样的耐心,连连问:“怎么样,定了吧。”
王立不耐烦地道:“你别急,让我再想想,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惹祸上身的。”
王融闻言,唯恐他不同意,心里愈急,道:“我已仔细想过了,没事的。”说完,见他爹仍不说话,又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我坑谁也不能坑自己哪。”
夫人也急了,抓起钱票,在王立眼前用力地晃着,边晃边道:“这是什么,这是实实在在的钱,不烫手啊,你试试,你试试啊。”说着,往王立手里塞着,问道:“你说,你说啊,烫不烫手?”
王立动摇了,无心再去想其中的风险,他分明已在计算一千万的购买力,但他还是拼尽了最后一点意志道:“还是算了,给人家退回去吧,咱不惹这样的麻烦。”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竟是如此地虚弱,仿佛从地底里冒出来的。
纵使如此,夫人也已勃然大怒,上来揪住了他的耳朵,道:“好啊,你个老不死的,自己不去想发财的门路,儿子想了,你居然还在推三阻四。”
说着,已把他拉到了案几前,近乎命令道:“写吧,写一个保淳于长的奏疏。”
王立挣脱了她,道:“我说过不写吗,没有,不过,咱最好再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夫人道:“还看啥看,你不是已经打听明白了吗,都说判的轻了,可是,你见谁上书弹劾过?现在这人哪,看殡的不怕殡大,却有谁会去往死里得罪人?
还有,这个淳于长绝对不止弄了这俩钱,单是许皇后那边就不止,你知道的,说不定其他人那里他也去了,待咱的奏疏上去,皇上手里指不定已有了不少保他的奏疏,咱也不过就是一凑热闹的,能有多大的风险?”
她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但王立仍觉得不妥,欲要再辩几句,见夫人正盯着自己,那目光里已然有了怒意,便强自咽下了,道:“这话说的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