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淑又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你把对象领回来倒也行。可是……妈还不知道你跟张金成掰了,你是不是先给妈说说?”
正霞说:“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妈又不糊涂,应该早就猜到了。”想了想又说:“我是该跟妈说一下的。要不,人家来了,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正淑便又笑了说:“我就说嘛,就凭咱正霞,还能找不下好对象?”正霞说:“避!”
正淑便开门出去,掀帘子时又回头问:“你不吃饭啊?”
“我吃过了,”正霞说,“他请的客,一桌子海鲜,花了五百多块呢!”
正淑就不再言语,默默走到一旁坐下,三口两口吃光了碗里的饭,又倒了半碗开水喝了,然后就去了母亲的卧房,从被窝里抱起路生,在小脸上亲了一口,说:“这鼻子眼窝,还真像和胜哥。”又欲将他放回被窝。
正秀却伸手接住,解开怀开始给他喂奶。正淑笑问:“大姐,蒸面你吃不?香着呢。”正秀摇头道:“顿顿不是鱼汤就是鸡蛋,早没了胃口,啥都不想吃。”正淑笑叹一声说:“大姐真不知足,天天好东好西的吃着,还只个弹嫌。换成我,早鼻子眼窝都笑了。”正秀说:“你?到时候你试试!”
正淑便不再言语,却把脸微红了,笑着出去,去自己卧房取了书包,急匆匆就走。正芳说:“一天不把你疯死!才多大一会儿?又走啊?”正淑已到了院里,回头说:“谁像你?不信等着瞧!给你考个大学试试!”出了院门一道烟去了。
正霞在闺房里足足呆了二十多分钟,出来时,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腋下夹着个玲珑的皮包,人走过处,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看着她已迈过大门,根茂婶皱眉道:“整天只见你疯出疯进,都瞎忙些啥?一点正事都不务!”
正霞回头笑道:“谁不务正事了?晚上回来跟你慢慢说,我还有事!”又问正坤:“你暑假里想不想打工?我给你在建筑队寻个活,一暑假还不挣个几百元?”正坤说:“我想自己干些事情,不想给人打工。”正霞便又嘟囔一句什么,出门去了。
……正坤睡毕午觉起来,屋里早又静悄悄的,没了一点儿响动。
他便又无所事事地出了院子,径直来到街面上。街上除了炎烈的阳光,行人很少。他信步往前走着,路上竟没遇到几个熟人,不知不觉已来到大槐树下。他抬头一看,却见茂盛苍绿的枝叶间,挑挂着好几道红布,想必又是谁给这神树还的愿?
他本是不迷信的,可是此时,仰望着这巨大的树冠,心中却肃然起了无限的敬意,不由自主的,就默默念叨了起来,念叨了些什么,却无人知道。
然后,他又来到北新街,站在一个书摊前,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也不知看了多久,那摊主竟有了意见,说:“我这书还要卖呢,你不买就甭紧着翻!”正坤心中多少有些气恼,愤然丢下书,又紧一步慢一步的往前走了,走了不远,偏偏就望见正霞跟一个男人在一个卖裤子的门店里说着什么,时而带出一阵笑来。
他便走过去,刚要开口问话,不想正霞却早看见他了,便笑着给他和那个男人介绍说:“这是正坤,我弟,在念大学。这是孔盛文……”
孔盛文便将正坤的手紧紧攥住,笑道:“久仰!久仰!我早就想去你家里拜访拜访呢,可是一直忙。今儿有些空,就陪正霞出来,想买条裤子。”正坤说:“欢迎去我家做客。”
“这几天就想去呢……不知道老弟你喜欢下象棋不?想跟你切磋切磋呢。”
“不太会,勉强能走几步。”
孔盛文笑道:“那改日一定讨教。”遂松开正坤的手。
忽听“嘀嘀”一阵响,盛文朝腰间瞅了瞅,取下PB机一看说:“正坤你在,我去回个电话,去去就来。”拧身就走了。
正霞望着孔盛文的背影,笑问正坤:“他人咋样?”正坤道:“还行吧?”心里却对他没有多少好感,总觉得他说话有些做作,什么“久仰久仰,讨教讨教”的,听起来怪别扭。
正霞又说:“听他说,他一年至少挣成十万块呢!要是我跟他的事成了,咱屋的生活水平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
正坤觉得正霞的话太不着边际,便皱皱眉说:“那个谁回来了,你给他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说话间,抬起脚就走。
“你弄啥去?”正霞追问一句。
“我想考察一下市场情况。”正坤头也不回地说,话音未落,人已走得远了。正霞便朝他的背影狠瞪两眼,骂一句:“怂式式子!”……
正坤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个下午,直到六点多钟方回到家中,却正赶上吃饭。正霞喜滋滋地端着饭碗站在当院里,腿上果然穿着条簇新的裤子,颤哗哗地垂悬着,质感很好。
正坤便问:“这就是你买的裤子?”
正霞道:“嗯。你猜花了多少钱?”
“三十来块吧?”
“三十块?你有那么大的三十块?!”正霞不屑的一笑说,“说出来能把你吓死!知道不?我这是名牌!六百八十块呢!”
正坤便不言语,却默默走进了堂屋。
偏偏正霞的话被根茂婶听见了,她便端着碗出来,站在廊檐下,高声骂道:“咋不把你烧包死?!一个烂怂裤子就花几百块,你是能造钱啊?”
正霞回头笑道:“妈,我正想跟你说个事呢!我最近又谈了一个,这两天想领回来叫你看一下合适不合适呢!这裤子就是他给买的。他还要给你买一个金戒指呢!”
根茂婶不冷不热地说:“你最好不叫他来,我可受用不起!你没瞅瞅,咱槐树街的女子,有谁像你?婚姻大事,你当是耍耍啊?今儿换一个,明儿换一个,又不是在商店买东西!”
正霞把脸微微一红说:“妈,我跟张金成的事早瞎了,我不该瞒你。”
“不用说了,我啥都知道。你跟现在这小伙儿要是能结婚就尽早结。我以后也不指望你认我,也不指望你上我门!唾沫星子淹死人呢!”根茂婶说着,拧身又回了堂屋。她尚未在小方桌旁坐下,就听得院子里一声脆响,却是正霞将饭碗摔碎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正霞的声音带着哭腔朝院门外响去:“我做啥不要脸的事了?叫你见不得人……”
根茂婶骂一句:“你今儿出了这个门,就永世别回来!”无力地在小方桌旁坐下。外面却没有一声儿回应,想必正霞已出院门,往巷子外去了。
正淑、正萍、正芳三人便纷纷宽慰劝解母亲。根茂婶说:“你们啥都不要说,我气不死。”便又吃起饭来,吃着吃着,泪水竟在眼角长长地垂落了。正淑便又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
正坤站在一旁,默默吃着饭,一句话也不说。和胜守在正秀身边,一直没出根茂婶的卧室,也一直没有半句话从那间卧室出来。一时间,屋子便被沉默充溢了,只有几只苍蝇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嗡嗡直叫。
终于,饭吃毕了。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竟又慢慢说起话来。为了不让母亲再生气,正淑姊妹三个都不提说正霞,尽说些地里的事。一直不曾开口的正坤突然说了一番跟几个妹妹的话题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妈,我想好了,还是贩菜好。贩上一年菜,还不挣个几千元?我今儿在街上考察了一回,发现别的生意都不好做,就是贩菜容易些。等明儿了,我再去东关蔬菜批发市场考察一下。”
根茂婶说:“你还是先歇几天再说吧,做啥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坤道:“贩菜有啥难的?无非就是早上起早一点儿,去把菜一批发,然后就去卖,眼窝闭上都挣的是好钱。”正淑说:“二哥,你先不要贩菜吧。这几天你抽空给我辅导一下,再给我教些考试的经验。要不,我一上考场就怯场。”正坤道:“行,你今晚就别去学校了,我把你的复习情况检查一下。”
正淑喜滋滋地“嗯”了一声,却见母亲脸上似有些倦色,便扶她起来,搀到自己闺房躺下。自从和胜回来后,根茂婶如果白天或者擦黑时困了,便是去正淑房里睡。只有到了夜里九、十点钟,因和胜要回家去看门,她才回自己卧室休息,却是与大女儿共睡一张床。
正淑坐在床边,一直黙望着母亲,半日后,见她面色已很平和安详,便轻声说:“妈,其实正霞也怪不容易的。她跟张金成的事,并不能全怪她。”
根茂婶长叹一声说:“那死女子也太不争气!你知道张金成是咋说的?他说跟正霞把娃都有了,说不跟他就不跟他了?街上那么多人,都拿沟子笑呢!我气得腿直打颤。”
“他啥时候给你说这话的?也太嚣张了!”正淑愤愤地说,“他又不是没有婆娘娃,还想吃着碗里占着锅里呀?”根茂婶又叹了口气说:“他这话都说了好几天了,那贼怂故意寻事呢!是想叫正霞嫁不出去。”正淑便也轻叹一声说:“但愿正霞这次能成,不要再节外生枝了。”顿了顿又说:“妈,你睡吧。我把你的牙拿去泡着。”根茂婶便从嘴里取出假牙递给正淑,闭上眼睛养起瞌睡来。
华灯初上时分,正霞又满脸笑着回来了。她先从门帘里朝正淑房里透了一眼,见正淑不在里面,就又走到正坤门口,朝里透了一眼。却见正坤、正淑都在床边坐着,正坤手里拿着书在看,正淑却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什么。她便掀帘子进去,也在床边坐下,仔细一听,意识到正淑是在背题,便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待正淑将一道题背完后,她方开口问道:“妈后来再说啥没有?”
正淑道:“妈还不是想叫你早点成家,所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妈累了,在我屋睡着。”
正霞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孔盛文等不及了,想明儿就到咱屋呢。我没敢给准话,害怕妈不给他好脸。”
正淑说:“没事。等一会妈醒了,你去给她说个软话。明儿就只管把人领来就是了。”正霞“嗯”了一声,起身出去,又去正淑门口往里瞅了一眼,见母亲还在床上睡得正香,便先回自己房中坐着。
这一边,正坤又开始给正淑检查下一道政治题……
次日十点左右,孔盛文手提四色礼,由正霞领着,衣冠楚楚地来到了根茂婶家。
根茂婶早从街上买回了肉及自家地里不产的菜椒、佛手瓜等时鲜蔬菜,还从地里拔了些小白菜、小葱,摘了些线辣子、黄瓜、西红柿、豆角回来。正霞他们进堂屋时,她坐在小方桌旁正在择菜。
见了孔盛文,根茂婶慌忙站起身,满脸笑着上前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接过他手中的礼物,放到小方桌上。孔盛文含笑说了句:“伯母,我早就想来看看您呢!”然后便在小方桌旁坐下。正霞也挪了张凳子在盛文身边坐下,满面喜悦说:“妈,盛文给你买了一个戒指、一条项链呢!”孔盛文闻言急忙从身上掏出两个盒子,一一打开,递到已经落座的根茂婶面前说:“伯母,这是孝敬你的。”
根茂婶含笑接了,说:“又害你花钱!我一个老婆子,倒戴这些金货干啥啊?”孔盛文道:“看伯母说的!你把这戴上,就更富态了。”又说:“我本来想给咱屋里每人都买一身衣服呢,又不知道该买啥衣服合适……”说话间已从腰间解下钱夹,掏出一沓钞票来,递给根茂婶:“这是三千块钱,伯母就看着给买吧……”
又过了十来分钟,和胜提着一捆干尿布,急呼呼地进门了,声音也同时响了进来:“这就是正霞的对象吧?”孔盛文早已站起身,含笑掏出烟来,弹出一支,递到和胜面前说:“哥吧?抽根烟,我叫孔胜文。”和胜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烟。”孔盛文便又将那支烟装进烟盒,将烟盒装进上衣口袋说:“咱俩都不抽烟。”
根茂婶早在一旁介绍开了:“这就是我的大女婿和胜……”孔盛文笑道:“和胜哥在部队上吧?我从小就羡慕解放军……”和胜笑道:“当兵有啥好的?”又说:“咱等会儿再谝,我先把这些尿戒子给拿进去。”说话间已疾步进了根茂婶的卧室,过了好几分钟才又出来,搬了张凳子在孔盛文斜对面坐了。因为昨晚他已知道了正霞新交的男朋友是个包工头,所以就净问盛文一些建筑工地上的事,且说他当兵以前也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子。二人便说得相当投机,时而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根茂婶便让和胜、正霞陪盛文谝,她则去灶房做饭。
根茂婶含笑接了,说:“又害你花钱!我一个老婆子,倒戴这些金货干啥啊?”孔盛文道:“看伯母说的!你把这戴上,就更富态了。”又说:“我本来想给咱屋里每人都买一身衣服呢,又不知道该买啥衣服合适……”说话间已从腰间解下钱夹,掏出一沓钞票来,递给根茂婶:“这是三千块钱,伯母就看着给买吧……”
又过了十来分钟,和胜提着一捆干尿布,急呼呼地进门了,声音也同时响了进来:“这就是正霞的对象吧?”孔盛文早已站起身,含笑掏出烟来,弹出一支,递到和胜面前说:“哥吧?抽根烟,我叫孔胜文。”和胜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烟。”孔盛文便又将那支烟装进烟盒,将烟盒装进上衣口袋说:“咱俩都不抽烟。”
根茂婶早在一旁介绍开了:“这就是我的大女婿和胜……”孔盛文笑道:“和胜哥在部队上吧?我从小就羡慕解放军……”和胜笑道:“当兵有啥好的?”又说:“咱等会儿再谝,我先把这些尿戒子给拿进去。”说话间已疾步进了根茂婶的卧室,过了好几分钟才又出来,搬了张凳子在孔盛文斜对面坐了。因为昨晚他已知道了正霞新交的男朋友是个包工头,所以就净问盛文一些建筑工地上的事,且说他当兵以前也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子。二人便说得相当投机,时而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根茂婶便让和胜、正霞陪盛文谝,她则去灶房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