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录】他们那个的世界爱与痛

2014年9月,我去另一所高校脱产读博。
2014年11月的一个周末,我返回工作的城市看师兄,进了家门看到他和两个男生一起躺在床上。衣服当然是没穿的。我不是故意这样不打招呼就回家突袭,因为刚好读博的学校有一个学术会议是在我工作的城市开的,我跟着导师一起过来,事先并没想到中途有时间可以回家看他。
然后,我和其中的一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0打了起来,我和他一起把那个0给打哭了。最后我们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之后,我们仍然在一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我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无论白天在干什么,晚上记得回家。
2015年7月,师兄从他工作的高校辞职,回了徐州,他没有告知我辞职原因,也没有告知我是否有下一个备选的工作单位。他是独子,他说父母希望他回家。其实我们在一起同居后,之间的性生活并不多,我们的相处更像是一对兄弟。我们之间并没有保护措施,他喜欢毫无保留地在我身体深处留下他的痕迹,并告诉我说这是他的地盘。
2016年2月,春节期间我给师兄发了一条信息,我说我很想他。他回了一条信息,说他也一样。他问我有没有再找朋友,我说没有,我说朋友不是必需品,再说我已经有过他了。在我的人生观里,很多事情,有过就可以了。别人有的,我不求比别人多,只要也有过就行。他说:嗯。
2016年4月,前妻说,要不我们复合吧,为了孩子。我说孩子挺好的,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不要一错再错。其实,我心里想过复合,孩子会想妈妈,她也会想孩子。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她。
但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我们之间隔着那些照片,隔着师兄,隔着在2015年之后已经被公众频繁讨论的同妻与骗婚的话题。我们都在体制内生活,我们不想将这些乌七八糟的私生活演变成他人鸡零狗碎的谈资。
2016年6月,师兄打来电话,这是我们分开后,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有点意外,但我开心,我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那边说:你好吗?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兄时的那个下午,他在迎新点等着最后一个来报到的我,他说他饿死了,为了等我报到,他都错过食堂饭点了。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光而站,傍晚的太阳把他的轮廓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光圈。
我在电话里给他说我挺好,还是一个人。他说你身体好吗,我说挺好的,他说:嗯,那就好。
2017年4月,我结束博士学业,回到学校全职工作。
2017年5月,我的银行卡收到一笔21万的汇款,汇款人是师兄。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接。
2017年6月,师兄的爸爸打来电话,问我有空吗,我说叔叔你说我听着,他爸爸说你能不能来徐州一下,珩儿想见你。我说好的,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我也想他。
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和别的老师调换好课,第三天到了徐州。是在医院见到的他,卡肺。
他带着呼吸面罩,正在睡觉,安静地像个孩子。我说师兄我来了,他睁开眼睛,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我说你为什么要给我打钱?你不是给过我钱买房吗?你为什么躺在医院里?你怎么了?医生怎么说?你很快就会好吧?他只是流眼泪,也不说话,看着我。
我说好了不说了,你安静休息一会。
他爸爸说他辞职回家后就一直没有工作,成天待在房间里,也不给家人说发生了什么。直到这次肺部感染才被爸妈拉到医院检查,在医院门口他突然哭着和爸爸说:爸,我感染了HIV,他爸说什么?他说HIV。他爸懵了。
然后就直接去了传染病医院,住院第二天,他给他爸爸说想见我。
所以,我来到了他的城市,看到了好久不见的他,他瘦了太多,但依旧很好看,棱角分明的脸,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双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每天晚上睡觉,我都握着的好看的手。
一周后,我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在徐州的医院,我也做了抗体检测,阳性。我很伤心,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伤心。我知道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他才给我汇款。
但我觉得这不是我们关系的全部。我们在接近十年的时光中,一起经历了如编年体般简洁又如叙事诗般深情的过往。
在我们所认为的深情中,有很多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包括他的前女友,我的前妻,我们的父母,我的孩子。他们在我们的感情中,与我们一起沉沦。
但我还是很难过,他的病情很重,他确诊后不敢告诉我,选择了离开我们工作的城市,他没有吃抗病毒药,他在住院时,cd4细胞只有4个,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
2017年7月5日,他去世了。
我并没有哭很久。但我的确哭了。我很难过,我知道死对他是一种解脱,他很聪明,也很努力,他从一所并不好的民办本科开始,考研,考博,再进入一所重点大学工作,他没有依靠父母的帮助,没有得过且过,没有画地为牢,他是个明亮的人,他最好的时光和我一起走过,我们一起伤害了很多人,我们也伤害过彼此,我们带着拜对方所赐的累累伤痕曾经相互责怪并相依为命。
他是和很多人睡过,但他的夜晚从来只属于我一个人。他在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间摇摆不定但最终选择了和很多人谈性但只和我一个人说过爱。他解脱了,在一个刚过而立的年纪。
2017年7月8日,我去徐州送他最后一程。我说师兄不怕,我们总会有这么一天,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带着回忆生活。只是先走的那个人,我没想到是你。
我想起和他相互出柜的那一天,我在电脑上看杨凡导演的《美少年之恋》,他突然跑进我宿舍叫我吃饭,看着屏幕上的电影,他说我靠,你是gay啊?我愣住了,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不是gay谁看这个电影。
后来我们就调换到了一个两人间研究生宿舍,上床下桌。从各自睡自己的床到两个人挤在一张床再到他嫌床小我们一起打地铺睡地上。
我还记得他身上的气味,记得他很多天早上醒来后朝我耳朵吹气,记得他有次打完羽毛球回来,来不及洗澡就拉下短裤按着我的头让我给他口,记得有一次同专业一个女生问你们俩成天在一起是不是搞基,我们异口同声说管你屁事。
我记得很多已经在分手后的时光中慢慢忘记的事。想起这些时,我很伤心。
补上77楼,帖子顺序有些乱?是不是因为审核的原因,先后次序被打乱了?

我说师兄不要怕,我们不是曾经一起在风中狂奔在雨中散步,一起在阳光下争辩江面上飞的到底是水鸟还是白鹭,那时候我每天回到宿舍都要写论文,而你却像第一次我见到你时那般吵着肚子饿。我们终究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2017年7月9日,我回到我工作的城市。回去之前,我将银行卡里的二十一万转给了他爸爸。我说我不能要这笔钱,师兄不欠我什么,这是他前些年努力工作赚的。
他爸爸老了很多,他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他说珩很乖,从小都很乖。他说珩不喜欢女孩子一直都没交女朋友。我说叔叔他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他爸爸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
2017年9月22日,我的眼睛突然视网膜脱落,我在定点医院住了半个月院,在住院期间办理了抗病毒药上药流程,也是在那里,我遇到的小夏。
今天,我已经吃药三年多了。我还活着。
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师兄,说过我和他的过往。有一段时间,我怪过他,怪他把我拉出了本已风平浪静的婚姻生活,怪他把我的人生和他捆绑在一起后又不声不响丢下我独自离开。
他离开我回徐州后,我经历了一段靠着回忆度日的日子。我认为这样的状态很安全,我不想让任何人再走进我的情感世界。
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念他,想念他身体的温度,想念他在我半睡半醒时说着白天发生的其实并不好笑的事,想念他在我身后一边冲刺一边问我爽不爽时的样子,想念他在冬季阳光下拿着杂粮饼朝我走来时那种明朗的忧伤。
他是个忧伤的人,他给我的快乐很少,和他一起时的时间就像一场不停的淫雨,有些压抑但不令人生厌。
其实时至今日,我几乎想不起我和他性生活的具体细节,我们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激烈的欲望。也或许,他本来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已经在其他很多男人身上得到了补偿。我之于他的意义,更多是精神层面,他觉得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他觉得这就是我们情感的几乎全部的意义。
我认为他这样是对的。我和他属于同一类人,我们都很寡淡,但在这寡淡中,更多的是对于同性关系的清醒。
有一次他问我,那次推开房门看到他和两个男的在床上,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我说我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进错家门了,因为我心里你是非欲望的,你从来没有和我如此热烈过。
他说,因为我把你放在心里,我把你当亲人,我不想进入你的身体,那样我感觉离你的心会很远。我说:你啊……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