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晚上好。
第四章的标题——程贤为什么要改变四季青小区
第四章的标题——程贤为什么要改变四季青小区
[情感]小说——美女如云的贤成开饭店
第五章、程贤在乡下的病态演讲与表演
1
一九九九年前的夏天，二十六岁程贤在石塔镇武进村刘家庄建房，为了和乡人搞好关系，他叫了刘家庄和附近村庄的瓦工、电工、木匠们，甚至一些人家里多余的旧砖、黄沙、木料、电线等他也愿意买了来用。他每天下乡一次，来看瓦工们盖房，有时候也陪着他们喝酒、聊天、玩扑克，天晚了，在乡下过一夜。
一个陌生人在刘家庄建房，吸引了刘家庄和附近村庄的许多人，大家纷纷过来看热闹，和程贤聊天。大家都喜欢他的卷烟，不会卷，就一个个地站在他面前，等他卷好了，笑眯眯地接过来再美美地吸。
程贤渐渐知道了刘家庄谁家最有权势，谁家最有钱，谁家最坏等等。别人和他聊着聊着会指给他看，碰巧这个人过来了，便说，看，就是那个人。甚至周围一些村庄的情况，程贤都有了些了解。许多孩子到他这里来，一些瓦工、木工的孩子，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程贤在乡下建房时喜欢上了十九岁女孩子林丹，林丹的脖子、手臂和腿细得让人担心，诱人的锁骨、小小的臀，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娇柔的喘息。今年春天他到乡下玩时见过林丹，这个长相特别的女孩子有一个十个月的男孩子，谁也不知道男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这一切在他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的他自然想和这个女孩子亲近了。
一天，程贤这里只有两个邻庄瓦工时，林丹抱着孩子慢慢走过来，速度慢的让他以为林丹不会过来了。因为知道了林丹的许多事情，他突然不知该和林丹说一些什么。他抱过林丹的孩子说，这孩子真乖，一点儿不怕生，两眼睛黑乌乌地看着我呢！
要看他高兴呢，心情好了谁抱了都喜欢，他不喜欢呆在家里，不然他就哭，到了外面就不哭了。
孩子真漂亮，看到他我也想有一个孩子了。程贤故意逗林丹。
林丹沉默着不说话，过一会问，房子要盖好了？
嗯。
盖好了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嗯，搬到这里来，还希望你们以后多照顾我呢！程贤说完，手上的孩子哭了，他把孩子还给林丹，问怎么哭了？
他肚子饿了。
噢，孩子要吃奶。程贤看到林丹的脸红，恍悟过来后背过身去偷笑，这次他可没有想过逗林丹。
林丹说我要回家了，抱着孩子离开。
两天后的下午，程贤去姚庄瓦工姚长福家拿东西，看到林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我干爸家送东西，快中秋节了。
噢，你这条裙子很漂亮。程贤望着林丹的粉红色裙子。
不漂亮，我有一年多没有买衣服了。
程贤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一样，我有一个同学，人家夸了他的牛仔裤很好看后，他一穿便是十年。
林丹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却不说话。
程贤失望地问，你孩子呢？
在家睡觉。
2
房子盖好后，程贤十月五日搬到乡下，在乡下每天早晨跑步，然后吃早饭写东西，或者骑着自行车在乡下到处乱逛。在乡间小路上，看着乡村清晨的阳光和饮烟，心情格外舒畅。他的身上放着纸和笔，前面的车篓子里放着喝茶的瓶子。
途中别人和程贤打招呼，程贤，去哪里呀？
出去逛一逛。
今天不打麻将啦？
平日里，程贤两三天和乡人们打一次麻将。最喜欢在林丹家的隔壁打，希望能创造更多和林丹亲近的机会。每天傍晚，他饭后泡一杯茶，在村庄里闲逛，想着自己的小说，和人聊天。晚上回去后，坐在电脑前，一个人安静地写作，写着写着，等着过一会睡前想着林丹打飞机，感觉无比幸福。
程贤搬到了乡下，起先没有告诉父母亲和亲戚们，最后还是说了。父母亲说，我们的脸让你丢尽了！父母亲在搬到上海后，有时也会因为人情世故回来，在亲戚们面前，他们总是要说一些程贤的不对，只有这样，亲戚们才会理解他们对程贤的抛弃。
冬天，女人们不在河边洗衣服了，大都在井边洗衣服，淘米洗菜。程贤也学着自己在井边洗衣服，屋子里放着音乐，自己一个人在井边打水，开开心心地洗衣服。
程贤，洗衣服啦？女人们在喊。
嗯，洗了。
把你老婆带到乡下来，让她帮你洗。
我没有老婆。
找一个嘛！女人们笑起来。
程贤每天早晨跑步，跑完后回来打扫屋前的空地。有一天他打扫过了屋前的空地，慢慢往东边的小路上靠近，扫过后站在乡间小路上，感觉心情无比舒畅，便继续扫起来，扫了四五十米长。后来几次他扫得更长，扫到了小卖铺门前，停下来卷一根烟吸，和老板娘聊聊天。最后索性把自己家到姚庄几百米的乡间小路全部扫完。扫完后，看着清爽的乡间小路，心情快乐无比。有时候会从身上掏出纸和笔，写下些什么。
程贤经常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卫生，乡人们看见了都觉得奇怪，问他，程贤，这土路扫了有什么用呀？他说，我在锻炼身体。
3
程贤这年秋天遇到了英子，十三岁的英子刚刚退学。
秋天的午后，阳光无比温暖，英子上课时不小心睡着，有人猛地拽她一下，她朝地上重重一坐，吃惊地睁大眼睛，碰到一脸怒心冲冲的班主任刘萌兰。
站到后面去！
英子站到后面，看见有两个男同学正在睡觉，而教数学的班主任刘萌兰坐他们桌前过去没有叫一声。她委屈地说，老师，他们也在睡觉。
他们睡觉怕什么，他们学习好，你能和他们比吗？
从小学开始，英子便因为学习不好，经常受到和别的同学相反的待遇。有一次她被一个学生欺负了，告诉老师，老师不理睬，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只想着和同学闹矛盾。几天后，有一个男同学把一条蛇放在她桌子里，她当时吓疯了，拿起板凳追着一个男同学跑，蛇并不是这个男同学放的。这一天班主任把英子的作业本扔在英子的脸上，英子追着班主任问为什么把作业本扔在自己的脸上，班主任回答不出，只气红了脸说我管不了你了，你让别的老师教你吧------
英子被退学后，用粉笔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班主任的名字——刘萌兰是坏老师，大傻B。
这件事情被镇里的大人、小孩子们都知道了。在家里她被父母亲说，在村子里受人白眼，遭人嘲笑，在亲戚家也呆不下去。她索性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什么都当作看不见，听不见，闲时帮父母亲做做事。到了夜里的时候则发呆，自己以后能干什么呢？还能再进入学校继续上学吗？他现在连电视都不太敢看，就怕父母亲为她的以后担心。
英子在村子里碰见刚搬到乡下来的程贤，程贤问她怎么没有去上学，她认为程贤是在取笑她，想发火。村子里经常有取笑她的人，她常和人吵架，有时和人吵架时正好程贤也在。
一天，英子骑着三轮车回来，在小路上突然间车身左倾，她吓坏了，身子如同风中的叶子不受控制，慢慢地向路边的沟里倒去。很奇怪，她和车子一起翻到沟里后，迅速站起身，好像没事的样子，只是大脑还在发晕，她看看四周，再傻傻地摸摸自己的头和腿，真没有事。
英子站在沟里看着小路上的程贤，刚才她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现在知道是程贤叫的，这个人现在还半张着嘴巴，眼神发呆。
程贤走到英子面前说，我来帮你。
英子说，没事，我自己可以推上来。她骑的是小三轮车，是拼凑起来的小三轮车，用的自行车轮胎，不重。
我来帮你吧。程贤又说。
不用你，你走吧，走吧，不用你看着我。英子拒绝了程贤的帮忙，说完后开始用力拖车子。因为用力，她穿的一条松松垮垮的藏青裤子谁时有可能掉的危险。
刘家庄所有的信件都被邮递员送到队长家，然后再由队长把信件送到各自家中。队长的儿子小亮把信件送给程贤时，他才知道英子的情况。
4
天气要冷了，程贤跑了许多地方，请人帮他打好一个带烟筒的炉子。之前别人问，他只是说取暖，林丹问时，他则回答，当一个人很绝望的时候，在冬天，这个炉子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
你很绝望？林丹硬硬地问。
有时和你一样。程贤又开始挑逗林丹。
我和你不一样。
林丹的孩子哭了，她抱着孩子回家。
入冬了，英子经常和母亲来镇里浴室洗澡，常会碰见程贤。程贤看着英子的母亲不停地说话，英子则低着头。可能刚洗过澡，英子的短头发不再打结，多了一丝光泽，眼神也不再暗淡无光，却仍旧一闪一闪地充满了怀疑。
程贤去镇里邮局寄两份稿件，回来的路上遇到英子问，你怎么不上学？
为什么要上学？钟爱英说完后嘴抿得很紧，是黑一块黄一块的瓜子脸，不知道洗干净了会怎样。我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很快，英子走开了。
一天上午，英子穿着天蓝色羽绒服，去安宜镇外婆家吃饭，走到半路上，自行车没气了。她骑了一会下来扶着自行车走一走，再骑两步又下来走一走，最后索性走了。
这一天，程贤在去另一个小镇的路上看到了英子，英子的短头发又打结了，脸上不再是黑一块黄一块，而是黄一块白一块。他看到英子的自行车没气了，不知道这女孩子怎么老有状况发生。他问，英子，你去哪里？车子没气了？
英子嗯了一声后，程贤说，鱼塘那里有修车子的。然后问她有没有事，如果有事可以先拿他的车子用，回家后再给他，他不忙，可以去补她的车子。
英子说用不着，程贤带着她去鱼塘，途中说了自己以前也是退学的。她很奇怪，程贤在乡下建房，从城里搬到乡下生活一直让这里的人感到奇怪。
程贤发现英子不和人吵架时，嘴巴不歪了，连眼神也和乡下的空气清澈起来，包括她单薄的身体。他程贤和英子说了许多自己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初恋女友。
我向你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和别人说，包括我的爸爸妈妈。英子眼睛发亮地看着程贤。
在鱼塘修车子时，英子讲了许许多多学校里的事情，到最后才说出，她被学校退学后，在一天晚上，她用粉笔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班主任的名字——刘某某是坏老师，大傻B。
中午了，程贤说，英子，快去你外婆家吧，他们可能正在等你吃饭。
英子说，他们不会等我，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根本不想去外婆家。
这天之后，两人见面程贤都会说，英子，你还小，回学校上学吧。
英子说，学校不要我，要也没用，我学习不好。
5
程贤在乡间小路上跑步，或者打扫卫生时，看到十九岁的林丹抱着儿子林勇出现在面前，他的心情好极了。
你累不累呀？林丹问。
我帮你抱林勇，你帮我扫好不好？程贤笑。
程贤进城去图书馆时和林丹碰巧在镇上相遇，乘同一辆车进城。和林丹离开了村庄，他全身兴奋地轻飘飘起来。以前他进城在图书馆里都会呆上半天，这次没有。林丹去买孩子的衣服，给老人带万花油，他一直陪在身边帮忙。
在乡下的林丹常常会一脸忧愁，到了城里，米色夹克，黄色裤子，白色帆布鞋，脚步轻快，像是凌波微步，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洁白的牙齿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像白色的兰花，像在干热的沙漠吹来了一阵凉爽还带有蒙蒙细雨的微风。
中午，林丹要赶回去吃午饭，程贤说，在外面吃吧。林丹考虑了一会，程贤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我请客。
用过餐后，外面下雨了，他们坐在餐厅里看着橱窗外的雨慢慢聊天。林丹的红着眼睛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父母亲不帮她带孩子，她不好工作。
程贤要她把一切都和父母亲讲清楚，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林丹就是不说话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他有些生气，他说，你爸爸妈妈都是老实人，他们连自己都帮助不了，又怎么能帮你？你把祸闯下来了，就需要你来解决问题，你不要太自私，你不告诉你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帮你？你一直这样带孩子？你让你的爸爸妈妈一直抬不起头见人？你以后结婚呢？孩子长大了还要上学------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以后会告诉他们。林丹说完后沉默了许久，一脸忧愁，令人心疼，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
你一定要让你的爸爸妈妈相信你，他们相信你了才可以帮你照顾孩子，你就可以去找一份工作了，所以你一定要和你的爸爸妈妈说实话。
林丹哭着不说话，程贤看着餐厅里别人诧异的目光，林丹不说出实情，他也帮助不了，他只是被林丹深深地吸引住了，并且感觉自己有点暗暗的居心叵测。在几年前的城里，他常带着女孩子回去过夜。
下午两点，雨小些了，两人乘车回镇里。
程贤和林丹的堂哥林达去周庄打牌，林达说周庄的周登喜和他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后来去周庄打了几次牌、喝了几次酒，认识了周登勇、周登亮、周登兵、周强、队长周富喜等等。周登兵和刘正华、陶庄的陶刚是同学。刘正华的孩子和陶刚的堂哥陶行的女儿是幼儿园同班同学。往下面说则更多，关系更复杂，甲庄的女孩子嫁到乙庄，乙庄的女孩子嫁到丙庄，丙庄的女孩子嫁到甲庄，这个镇的女孩子嫁到另一个镇，另一个镇也有女孩子嫁到这个镇------
和林达去打牌，人家会问林达，你堂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问程贤为什么搬到乡下来。
程贤要林达劝劝自己的叔叔婶婶，让他们帮林丹照顾孩子，好让林丹出去工作。
林达说，这个我们家里人说过，但我叔叔婶婶不同意，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难道不带孩子就不丢脸了？程贤笑。
6
十二月中旬，程贤和英子去城里的劳动局，想咨询一下英子伯父的工伤情况。
上午，英子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蓝色洋娃娃牛仔裤，白色米老鼠羽绒服，红色皮鞋。来程贤的屋子里，程贤又给她洗了头，并叮嘱她头发留长了会很好看。
一路上，程贤高高兴兴地和英子聊天，希望她能改变自己。
英子，想不想做一件好玩的事情？
什么好玩的事情？英子问。
我们要震住许多人。
英子呆呆地看着程贤，怎么震住？
程贤笑起来说，你突然变了一个人。
我不懂。
在两年后，这个庄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漂亮、自信、勇敢、人人喜欢的女孩子，那就是你。
哈，英子笑起来，别瞎说了。
当然会，到时候，你的父母以为你荣，你的朋友以你为荣，你的学校以你为荣。
可我退学了。
如果你成了那样一个女孩子，学校会接收你的！
我不行。
从劳动局出来已中午十一点，程贤顺便想去看一看姑妈。
在姑妈家里，英子在房间里看电视，程贤和姑妈、表妹在客厅聊天。姑妈和表妹都劝程贤，让他主动跟父母亲和解。表妹担心时间久了，程贤父母亲的生意都没他的了。而姑妈却说程贤的父母亲精着呢，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嫂子，说他们的一切都给程贤留着。午饭后，当局长的姑父带一个警察回来，那警察以前见过程贤，递给他一根烟后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发财。
回家的路上，程贤和英子说话，继续希望他能改变自己，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吃惊。
英子不说话，过一会却问，你家里很有钱？你的姑父是局长？刚才在程贤的姑妈家，大人之间说的话她全听到了。
程贤说，不要和别人说。
英子笑起来，说一定。
明天把你初中的所有课本和成绩单拿给我看看。
有的课本我扔了。英子声音低低地说。
没关系，我有方法找齐了。
从英子的伯父家出来，程贤觉得自己荒谬不已，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负担，他没有任何把握让英子成为另一种女孩子。一个人在屋里，不安极了，不由想自己来乡下做什么了，这时候他最希望的是英子不要相信他白天说的话。但同时想改变英子的美好愿望又刺激着他。
英子从程贤这里回到家，晚饭后开始洗碗。她心里特别开心，她相信程贤会帮助她，就因为程贤家里有钱，姑父是局长。她的父母亲只是看着，没有说话。只到她问，爸爸妈妈，我还能回到学校里上学吗？
父亲说，你被学校开除了还上什么学？
英子这天晚上整理着自己以前的所有课本，放进书包里。她母亲过来问她忙什么，她说没忙什么。
第二天早上，英子洗自己的衣服，洗到一半，母亲抢去洗了，说，你怎么了，又做错什么事情了，我昨天晚上就觉得你不对劲。
英子笑起来，说没有，然后背着书包来到程贤家。
程贤仍在睡着，醒来时看到了站在屋外的英子。穿一身运动服背一个书包的英子让程贤感觉到一瞬间的陌生。她打开英子的书包，翻了翻这些陌生的书籍，大脑一片迷糊。
英子说了今天早上的事情，程贤说，英子，以后要自己洗。
嗯，我知道了，我是想把书拿给你看。
程贤听了很感动，他看着英子的手，平时总有点黑的手现在干净多了。他又在庄上别的孩子那里拿了初一初二的所有课本，语文，代数、政治，历史，英语等。他给英子安排了每天的任务，每天锻炼身体，看多少书，背多少，做多少作业，自己给她考试。
英子在程贤这里，程贤教她怎么炒菜，怎么做汤。不会的他打电话请教姑妈。程贤说，在突然的一天，你露出来，便震住了你家里人。程贤习惯了在英子面前说突然的一天。
英子几天后来说，我把爸爸妈妈的衣服洗了，等过段时间菜烧好了，就露给他们看。
程贤听了无比得意，问，你父母亲知道你在看书吗？
知道，他们一开始不相信，但我说如果我学习好了，学校一定会接收我，就算不接收我，我还可以做别的。
7
村庄里越来越多人喜欢去程贤屋子里，打麻将、聊天，老人、大人和孩子们。他常常正写着东西，脸上带着小说中的笑时，有人来了。有人来，他就和人家聊天，和不同的人聊关于这个小镇与村庄里的人和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屋里有取暖的炉子，书本、电脑、碟片，有好的茶叶、好的香烟，卷烟最受人喜欢。也有些人来了只是想打电话，或者拿一点卷烟回去自己抽。有人把卷烟拿回家准备招待朋友，他也没有办法。
他屋子里的茶叶有许多种，有四五百一斤的，那是别人送给当局长的姑父，他拿过来的，有二百多一斤、一百多一斤的、七八十元一斤的，这些他大都买一两，还有三四十元一斤、十几元钱一斤的，他可以互相搭配，不过好茶叶他一般是喝过两遍后再和别的茶叶搭配。茶叶很多，他都放在冰箱里，可以放很长时间，偶尔拿出来享受享受。
除了有许多卷烟，他的香烟种类也多，有四五十元一包的香烟，有十几元一包的香烟，更多是几种五元钱左右一包的香烟，还有两三元一包的香烟，香烟可以搭配了来抽吗？当然可以，可以把烟叶撕开，也可以这一天里分几个时间段来抽烟。有时候拆开来的香烟时间放长了会潮湿，他则会放在台灯下面蒸干，后来他发现蒸了后的香烟没有了油，便用塑料袋把拆开的香烟紧紧包起来，那样潮湿的时间会放缓。
人多了，程贤这里便成了一个娱乐中心。清晨，他在外面跑步或打扫乡间小路，有人过来，帮他看着炉火，他回来，人家已经把水冲进水瓶，并按照他的吩咐泡起一杯绿茶。
大大小小的孩子喜欢到程贤这里来玩，有的是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庄子里有人开始担心，说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些女孩子在一起，总有些让人不放心
村庄里有人对程贤刻意地指指点点，他开始不知道。十六岁的刘坚过来一说，他才知道，他在乡下有许多朋友，比如刘三和队长家，和他们两家有过节的则把帐算到了他身上。知道了便笑，村庄的关系连小小的孩子也知道。有时候他会和孙坚打听村庄里其他一些孩子的事情，比如他的同学，陶庄的陶颖。孙坚说自己家的房子便是陶颖的父亲盖的。
林丹经常抱着孩子和别人来程贤这里玩，每当这时，他都希望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者加上林丹的孩子三个人。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不太好，英子常常过来。英子看书，做作业，他和林丹聊天。
林丹问，英子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吗？
程贤说，一定可以。
她好像就听你的。林丹笑。
8
元旦过后，庄子里人知道英子开始学习了都笑话她。小镇的浴室里，大家问程贤，程贤则问，你们说应该怎么帮助英子？
帮？怎么帮，在学校里都学不好，离开了学校还想学？
程贤讨好地散烟，说笑话，他说，试一试吧，她还小呢！
小镇这家开了十几年的浴室不错，池子宽畅，蒸汽足，经常有镇中学的老师和镇政府里的人来洗。浴室里的人大都互相认识，有的是这个村庄的，有的是另一个村庄的，互相打招呼，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林丹这样的话题是经常聊的。
林丹常和一些朋友来洗澡，因为她一个人带孩子洗澡照应不过来，母亲觉得和她一块洗澡很丢脸。程贤让英子陪林丹去洗澡，这样可以帮林丹照顾孩子。他仍是常逗林丹，和林丹说一些关系暧昧的话。他说，有一天一个女人带自己四岁大的男孩子去浴室洗澡，那个男孩子老是盯着别的女人看，把一些女孩子吓得东躲西藏，那男孩子边看还边说，大奶子，小奶子。
浴室里的人经常看到程贤来洗澡，见他洗完澡后上来看书，喝茶，卷烟吸，在纸上面写东西，或者闭着眼睛。浴室里的人大都喜欢和程贤聊天，听他讲国际、国内、城市、乡村间大大小小的新闻，和生活中一个个带着激情、震撼的故事，喜欢他的卷烟，常问他，程贤，你为什么从城里搬到乡下呀？程贤，准备在乡下呆多久？镇中学年轻的张老师问了程贤两遍，为什么要从城里搬到乡下来。
浴室里人经常看到程贤从包里拿出二三两酒来，边喝边和人聊天，有几次他为了让别人尝试一下洗澡后喝酒的感觉，这酒他喝不到。张老师就喝过程贤两回酒。
程贤给别人抽从姑父那里拿回来的“中华”，人家边抽边看着，然后说，这“中华”呀，几块钱便买到了吧？我看到许多人买呢！
这是真的。程贤说。
别逗我了，我经常抽我还不知道？
给人家那二百多一斤的茶叶喝，人家喝了后砸砸嘴，说，这茶叶还可以，有五六十元一斤吧。
五六十元买不到，我四十五元钱二两，二百多。
喝茶叶的这人看着程贤笑，别瞎说，顶多六七十，如果有人的话，五六十便可以买到了，茶叶的利润大着呢，你不懂！
一直以来，庄人们背地里总猜他可能在城里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和刘三、队长家有过节的那几户人家则恶意地打击他，仔细地分析他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没有结婚。
程贤在小卖铺面前和人聊天，有钱人刘宏笑着说，瞎鸡巴讲，讲的什么鸟东西呀？
程贤是一个很势利的人，来乡下后他便想着和村庄里的村长、队长等有钱有势的人搞好关系。刘宏讲话总要压着人一点，这让他很不舒服，刘宏说不过他，发生过两次小冲突。他说，我讲的不对吗？
讲的对有鸡巴用呀，讲的对你怎么不去当领导呀？
那几天，程贤心情不好，傍晚下雪了，他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听着音乐。突然间他在屋子里激动地走来走去，一根烟接着一根吸。到了晚上十点，他想到要扫雪，一有这个想法他渐渐乐了。
程贤炒了两个菜，按了闹钟，不等闹钟响，三点睡不着了。起床后大口地吃菜、喝酒，听快节奏的音乐。四点半出门，外面的雪已停了，口袋里有酒，天还黑着，他拿了一把上次从陶颖舅舅家借回来的铁锹，开始在村庄中间的路上铲雪，把雪铲到一侧。有几家屋子的灯光亮起来时，他全身发热，没了力气，不想干却回不了头，只有咬牙继续干。村庄里人醒来，发现自己屋前打扫过的雪地，看见他还在努力地忙碌着。
刘家庄和姚庄的人纷纷夸奖程贤，别的村庄里的人笑着说，程贤，没事也帮我们这边铲铲雪。
也有人笑，说这傻B，有力气没处使。
当然了，年轻力壮，没有活干，又没有女人在身边。一个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附和着。
他还没有结婚呀？
扫雪后的第三天开始，程贤更加过激，清晨，他拿着扫把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卫生，中午，他拿了铁锹去修路。
大家都乐呵呵地看着问，程贤，修路干什么。
程贤说，锻炼身体。
程贤！穿白色羽绒服的林丹慢慢走过来，你怎么会想到扫雪？
程贤转过身，笑着说，我心情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干一些奇怪的事情。
现在心情舒服了？林丹也笑，说话的声音里仍带着娇柔的喘息。现在冬天，程贤看不到她细细的腿、诱人的锁骨、小小的臀，但看到她薄薄的嘴唇、纤细的手指和偶尔露出来的脖子便会想象了到。他现在隔一天都会想着林丹打飞机，总在考虑什么时候和林丹上床。
村庄里人常对自己家孩子说的是，再不好好上学，就像英子一样，天天在家里。现在英子做家务活了，他们这样说，再不好好读书，就回来像英子一样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如同村庄里人吓唬一些女孩子，在外面乱玩，最后别学林丹，你看她那样，谁不笑？孩子们一听或还没有听完便开心地说，我才不像她那样呢！我才不像她那样呢！
林丹知道程贤在外面说她的好话，很是感激。她来程贤这里，程贤送给她一身小孩子的衣服，说林勇过几天周岁了吧？我去城里时顺便买了。
林勇周岁不要人。林丹很为难。
你放心，不用请我去，也不要告诉别人是谁送的，就说是你的一个朋友。
两人正聊着，林丹的母亲过来骂，孩子在哭，你却到处玩。
我刚出来，我出来时林勇刚睡着。林丹委屈地说。
孩子说醒就醒，你以为像你大人呀！
林勇现在呢？
又睡着了，过一会还要醒。
我过一会回去。
程贤说，你还是现在回去吧。
林丹和母亲回去了。
送给小孩子的衣服林丹没有拿，程贤想林丹还是很聪明的。刚才他又问林勇的父亲是谁，林丹只摇摇头。后来林丹说，我过一段时间告诉你。
9
元旦中旬，刘宏堂弟十二岁的男孩子毛毛走进程贤的屋子，拿了初恋女友送给他的一支钢笔。程贤去找毛毛的父母亲，发生了争执。刘家庄有一大半姓刘，围观的人大都不说话，包括刘洋，少数几个帮着毛毛的家人。
英子走过去问毛毛，毛毛，你拿没有拿。
毛毛说，我没有拿。
英子，过来。英子的母亲喊英子。
之后几天，村庄里就听到刘宏和毛毛家人的声音，这个人有毛病呢，好好的土路扫什么扫，越扫路越薄，神经兮兮地从城里搬到乡下来，不知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肯定是，否则好好的城里不呆搬到乡下来，是正常人吗？。
几天后的清晨，在乡下的小路上，程贤赤裸着上身跑步，他穿了一条大裤头。乡下几个人看见他，个个惊讶不已，有的说，不得了！不得了！有的还在喊，唉，快过来看呢，你看人家多不怕冷。年青男子跑到大家面前，有人问，程贤，你冷不冷呀？
冬天清晨的寒冷让程贤感到窒息，他真怕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但愤怒与表演的激情使他咬紧了牙齿，加速跑步，边跑边数着数字。他说跑到前面一棵树再回家，否则时间跑得短了，引不起别人多大的注意。等跑到那棵树了，他又立即说再跑二百下再回头吧，于是嘴里面数着数字，当数到三百时他又兴奋了起来。
程贤回到屋子后立即躺到被子里，被子里有事先准备好的三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瓶。过了半小时后，他才慢慢地起床，把脚上的三双厚袜子脱掉两双，把三条裤头，脱掉两条。
这样的跑步，程贤一共四次半，因为第二次他跑着跑着见没有人注意，转身回屋了。接下去的两次，他都是在窗子边看见有人在外面了，再出去跑一跑。每次跑前，他都在屋子里运动二十分钟，喝两口酒，然后穿一条大裤头出门跑步。
每次从外面回来，躺一会后，程贤想着林丹手淫，手淫后虚弱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是一个病态、可怜的人。半小时后起床。
程贤到队长家打牌，他的小女儿小菊跑过来吱吱喳喳问个不停，问他冬天在外面跑步冷不冷，他的爸爸妈妈呢，他从哪里来，他干什么的，他不上班吗？他的老婆呢？孩子呢？
刘家庄所有的信件都被邮递员送到队长家，然后再由队长把信件送到各自家中。队长的儿子小亮或者女儿小菊把信件送给程贤。
10
程贤清晨扫路，上学的孩子们从他面前过去有时从扫把上跳过去，一个学着一个，许多孩子喊他叔叔。
叔叔，早上好。一个小女孩喊程贤。
噢，夏夏，早上好。
程贤一开始看见这个八岁的女孩子每天被一个老头掺扶着去上学，女孩子叫老头子爷爷。许多个清晨，他站在小路上看着姚庄的包老头送女孩子夏夏上学。夏夏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包老头就像路边叶子掉光、快要枯死了的树。
小路上有孩子取笑这对奇特的父女俩，包老头说，滚一边去！有一个孩子笑着朝地上一滚，翻一个跟头起来，眼睛乌黑乌黑地说，你有我这么会滚吗？
程贤在林丹干爸家打牌，姚长福说，这个快七十岁的包老头一辈子没有结婚，几年前捡到一个弃婴，就是夏夏，想自己养大。
程贤出来撒尿时会看到包老头的两间小屋。他想，如果自己一辈子不结婚，以后领养一个孩子，但不能太老了才领养，想到这里他无比开心。打过牌后，他逛到包老头家，和包老头聊天，包老头身体不太好，一直担心夏夏的今后。
包老头一开始天天送夏夏去上学，后来忙的时候便让夏夏和别的孩子一块去。林达的孩子指着夏夏说，叔叔，她是我的同学。
程贤让英子带夏夏出去玩，英子的父母亲不让，英子则偷偷地带夏夏玩。夏夏在他这里，林达的孩子过来了，和夏夏一块做作业。英子和夏夏在一起，她们更成为周围孩子们取笑的对象。英子和那些孩子吵架，动了手，那些孩子回去告诉自己的家长，家长们跑到英子家吵架。
程贤罚英子跳高、跳绳、做操。英子一停下来，他便大骂英子，谁让你和别人吵架的？啊？谁让你动手和别人打架的？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英子哭着说，是他们先骂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他们这样，你也不能和他们学呀！他们现在还上着学呢，你上了吗？
英子一直在旁边委屈地掉着眼泪。程贤渐渐不忍，他把毛巾递给英子，笑着说，这都不怪你！你放心，我来和他们说。
程贤让自己的表妹把亲戚家孩子穿不了的衣服拿回家，他带回乡下给夏夏穿。夏夏穿上了带回来的衣服，漂亮得不得了，像个小公主。包老头感激地逢人便夸程贤，这真是一个好人，真是一个好人！
在浴室里，许多人问程贤，程贤，你怎么想到要扫雪和扫路。他说，锻炼身体。浴室里的人笑嘻嘻地骂，你这个傻B！
程贤和镇中学的陈老师要一些课外书，希望能够多帮助英子的学习。并且问如果一个孩子被学校退学了，应该如何返回学校。陈老师一听乐了，说，程贤，你是指英子吧？另一个人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帮她？
年前，程贤带夏夏上街，买了新衣服新鞋给她。夏夏以前的头发经常乱七八糟，小脸也脏兮兮的，干净了就变了样。她每天放了学来程贤这里，寒假在程贤这里的时间更长，她要完成程贤布置给她的作业。教她作业的人有许多，几乎来程贤这里玩的许多大哥哥大姐姐们都可以教她。
程贤买了东西去看姑妈，姑妈嘱他过年来自己家里，他说自己在乡下有许多朋友，都已经安排妥当。
11
春节后，英子的变化越来越大。过年的时候，在亲戚家她拼命地干活，让亲戚们很快喜欢上了她。但在乡人的眼里，这些都不能证明自己，而他和英子在村庄里被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和英子的父母亲认认真真地谈过两次话，非常沮丧。
英子每天都会接受程贤的考试，她在屋子里考试，程贤则在屋外看书、写作，或者想着如何给英子出试题，也看英子每天写的日记。
做好了吗？
没有。
快一点！快一点！
噢。
怎么还没做好。
快了！
有时候英子在屋里考试，程贤在屋外锻炼身体。屋前的一棵树，他当初并不太喜欢，现在喜欢了，每天清晨，身子一跃，他的两手可以抓住叉开的两根树干，再引体向上。
程贤锻炼后回到屋子里，英子已经为他泡好了一杯茶。
英子的日记——今天我提前完成了叔叔布置的作业，然后做晚饭。晚上爸爸先下班回来，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听说我在学习猛摇摇头。然后妈妈打牌回来了，他们一起吃着我做好的晚饭。妈妈夸我时，爸爸说做饭难道就一辈子？妈妈帮着我，说先试试看吧。他们现在没有以前那样关心我的学习了------
英子的日记——爸爸妈妈几乎每一天都在问我，我真的能回学校继续上学吗？爸爸说他找了人问，人家说送一点钱给校长看行不行，他不知道怎么送，也不知道应该送多少钱，还说不知人家收不收。他们现在想的是我如果不上学以后能做什么------
考完试后，程贤给英子安排了这一天的学习任务，让她回去。有时候两人也会看一部好的影片，看完了，程贤听英子讲解影片的感受。
叔叔，想什么呢？这一天英子站在程贤面前，头发长了一些，扎了一个辫子。可惜没有人为她打扮，她自己也不会，便只好这样。
噢。程贤笑起来，他已经想了好久，一直做着另一个打算，如果英子不能回学校怎么办？是否学一门手艺呢？
我爸爸和我妈妈吵架了。英子笑着说。
他们吵架你还笑？
因为他们吵架了还是觉得我现在比以前好！
看着英子的头发，程贤突然想到自己初恋女友的发夹，赶快从屋里拿出来，戴在了英子的头上。
村庄里人越传程贤和林丹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越没有顾忌。程贤喜欢和刚洗完澡的林丹在一起，两人边走边聊天，有时他会抱着林勇，鼻子里努力嗅着林丹身体的清香。傍晚的乡间小路上，炊烟阵阵，西边晚霞，不时有路过的人和程贤打招呼。
我发现你爸爸妈妈对我印象好多了。
怎么好多了？林丹问。
我猜他也认为我是孩子的父亲吧。程贤笑起来。
别乱说。
其实，其实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真是孩子的爸爸呢？
你千万不要和别人乱说。林丹着急了。
那你就告诉我林勇的爸爸是谁。程贤耍无赖。
两天后，林丹告诉程贤，孩子的父亲是他的一个老师。
下雨了，许多家人不在，英子和夏夏拿着架子帮人收衣服，全放到了走廊下面，
有的人家院子关着，夏夏喊，英子姐姐，我们进不去。
英子说，是呀，我们进不去。
夏夏说，湿了。
英子说，湿了。
12
英子告诉程贤，庄子里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小芳右腿受伤了，上不了学，父亲在外地打工，母亲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住院了。
程贤冲动地问英子，你想帮助她吗？
英子不明白地看着程贤。
我和你怎么说的？
英子笑起来，要想着帮助别人。
那你可以帮助她吗？
可以。
你背了动她吗？
英子说，我现在天天锻炼，背了动。
英子走后，程贤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这天中午，英子吃过饭后悄悄跑到小芳家里。英子把小芳送回学校后来到程贤这里，程贤告诉她，可以在路上的时候背一些课文。下午四点钟，英子拿着一本书去村小学，边看边走，不知不觉到了学校里。在乡间的小路上，英子背着小芳，旁边的夏夏背着两个书包。许多人奇怪地看着，议论纷纷，而三个孩子却非常开心，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休息。
第二天上午，英子把小芳背到学校后来到程贤这里，说，叔叔，今天上午小芳的爷爷奶奶不让我背小芳去上学，村里人在说他们，最后我还是偷偷背着小芳去上学了。
程贤在看英子昨天完成的作业和日记。英子的日记里写了昨天晚上她家里的冲突，父母亲不让她再背小芳去上学，说周围许多人在议论这件事情。英子说这是她自己要做的，和别人无关。母亲说一定是程贤让她干的，英子说不是，后来父亲生气地打了她，还说明天找程贤。
看完日记后，程贤问英子，你爸爸妈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呢！
可能过一会过来。英子像做了错事一样，担忧地看着程贤。
那你不要再背了。
不行，我不背她怎么去上学？英子大声说。
我骑自行车接小芳去放学，然后中午再送她去上学。
哈哈，小芳说过了，中午不回家，在学校附近买了吃。英子开心地笑起来。
噢！程贤想了想，然后望着英子说，那你就继续背吧，你自己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一定。英子得意地说。
这天上午，英子的母亲来到程贤的住处，她和程贤聊了几句后让程贤也劝一劝英子，程贤说英子以后的事情一切都靠她自己。英子的母亲走后，程贤这才开始想到英子父母亲背后所承受的压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程贤的生活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中，只有英子的日记把他悬着的心燃烧得火红火红。
英子每天背着小芳去学校上学、放学，路上几个孩子会替她背一背。到了学校里，以前的老师们都夸她，问她为什么背小芳去上学。教语文的王老师问，你爸爸妈妈知道吗？她说知道。王老师问，他们同意你背吗？------
程贤看完后问英子，你为什么要背小芳去上学？
是你说的，要我帮助别人！英子笑起来。
帮助别人你快乐吗？
快乐！
唉，漂亮的小姑娘，可不可以说实话呀？程贤坏笑着问。
英子这时候没有笑，想了一会说，不知道，我最怕别人问我为什么，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我，怎么连你也问我呀？
因为我和他们一样，想知道为什么？程贤在屋外卷着烟开心地说。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反正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下次再有人问，我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干的。英子开始耍赖了。
这不行，你要为你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再说，我要你上天你就上天了吗？我要你杀人放火你就杀人放火了吗？你怎么像一个叛徒呀！
唉呀，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别问我了好不好？
好，冲这一点，我告诉你为什么。程贤看着英子，正准备认真地说，却噗哧一笑。英子把手帕递给他，他擦了鼻子，说，其实我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做这件事情是对的，时间长了你便会找到快乐。
真的呀？英子一脸疑惑。
当你在享受这种快乐的时候你便找到了答案，你可以告诉人家，这样你很快乐！程贤讲到一半停住了，说算了，你还小，和你讲不明白，你不是说过要自己每天做一件好事的吗？
他们问我为什么每天要做一件好事情。英子沮丧地说。
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以后别人问你，你就说我不想回答。程贤笑起来。
呵呵，这样也行？英子笑出了声。
行，因为你是英子，谁会像你一样在学校的墙壁上乱写乱画？
程贤去城里时给英子和夏夏各买了一件新衣服，许多便宜的手饰，他要让她们开心。他有强烈的报复心，宁肯连续半个月只吃面条，也舍得给她们买衣服，这让他感觉到快乐。他每天和英子说，傍晚的时候会有惊喜的东西给她。他把英子和夏夏打扮得漂漂亮亮，那种让人眼前突然一亮的干净和漂亮。
程贤在村子里给大家讲故事时，他会奇怪地说，唉，英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呢？真的太奇怪了。接下去，则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演讲，他编了各个国家领导人十几岁女儿的故事。
程贤开始教英子学习打字，即使以后不能进学校，帮人打打字也可以，这个工作他是可以帮英子找到的。
月底，乡下的自来水通了。程贤钓鱼，舍不得吃，送给庄子里的人。
13
英子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了，许多孩子明白，只有和英子成为朋友才能成为程贤的朋友，才可以接受他的奖励。英子在家里一个人包了许多馄炖，孩子们过来吃。有时候一些已经工作的年轻人过来，每人吃一点馄炖，程贤说，你们吃的都是英子包的馄饨吧。
程贤还有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有一天在城里，许多人夸夏夏，说，唉，你家的女儿真漂亮呀！他听了内心狂喜，决定以后经常带夏夏出去玩，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在程贤正得意时，他和英子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因为一天程贤偶然间高兴地拍拍英子的头，又用手摸了一下英子的脸，被一个人得意地发现，当作宝贝四处流传。甚至有些家长不允许自己家的女孩子到程贤这里来。
程贤连着两天没有看见英子，如果英子不来，他下一步干什么呢？
清晨的时候，程贤在乡间小路上跑步，下午，一个人去了城里。从城里回来，他下面条吃，面条吃了一半，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回过头来，英子正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他的屋子前，英子越来越漂亮了，头发长了，皮肤白了，干净、会打扮了。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程贤站起身，激动不已。
英子说自己省城的姨奶奶去世，所以没有过来。英子还说自己虽然在姨奶奶家，但仍带着语文书背课文呢，语文书里还夹着英语单词。
你知道吗？最近村子里人到处乱说我和你。
英子从身上掏出口香糖递给程贤，笑着说，我早知道了，没事，不用理他们。
程贤看着英子，咬紧了牙齿，他一脸严肃地在英子面前走来走去，兴奋使他无法沉静下来。英子回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屋外泡一杯好茶，美美地喝着，开心不已。他想，我一定要让英子进入学校，不管用什么方法。
有一瞬间，程贤想到了父母亲，竟然有向他们求助的念头。此时他依旧觉得父母亲没有离开自己，只要自己回头，家里和以前一样。
四月初，程贤从外面回来，路过小镇时见到几个流氓欺负一个年轻人，旁边是许多店面，镇中学也在旁边。他知道原因了开始劝人家，结果被人揍了几拳。那几个流氓见他固执不离开，开始围攻他。他被打倒在地，有一个人用砖头拍到了他的肩膀，他的鼻子也出血了。
程贤从地上爬起来时头晕晕的，就在他擦嘴角的血时，一个走路的老太太突然跌倒在地。他连忙过去问怎么了，见老太太不醒人事，他要附近的小店看着他的车子和钓到的鱼。然后抱着老太太去镇医院。
途中，程贤内心火热，冲动与报复的激情混杂在一起。
程贤从医院回来后的几天，乡人们议论纷纷，说他不应该打抱不平，说他不该一个人送老太太去医院。但同时一个劲地夸程贤是一个不错的人。
这两件事情都被程贤利用上了，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他与英子一家人的压力。
几天后的村庄中间，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走来走去，显然是刚洗过澡，头发柔软地披散在两边，黑色白领衬衫，蓝色格子的裤子，黑色小皮鞋，阳光又精神。村庄里的大人们看着九岁的夏夏不由自主议论开来，这女孩子太漂亮！太可爱了！多干净呀！多懂事多听话呀！
程贤怎么对夏夏这么好？
程贤对谁不好呀？
不么好的人怎么搬到乡下来了，他家里人呢？
对程贤的议论，几乎一直像个影子环绕在村庄的上空，谁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两天前，程贤在城里花了两百元钱专门为夏夏买了衣服、裤子和一条裙子，回来后便让夏夏试上了。当时夏夏穿着碎花裙，辫子上的蓝色绳巾，头发上的粉红发夹，黑色小皮鞋，淡淡眉毛，明净如水的大眼睛，让程贤一瞬间震住。裙子等气温再高点的时候穿，夏夏先穿了衣服和裤子。
程贤知道村庄里的人见到夏夏也会震住，他等待并享受着。今年春天后，他便开始打扮夏夏，在村庄里遇到压力时就会疯狂地打扮夏夏，给夏夏讲童话故事，讲道理，安排学习计划，他希望出色的夏夏可以减轻英子一家人的压力，甚至林丹的压力。在屋中他时常抑制不住想笑，笑完后又走出屋。他知道谁家舍不得用自来水，现在正拎着井水，他去帮忙，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乡下，他近乎疯狂地帮助别人，越疯狂越觉得自己是故意的，便非常快乐。
花了钱，程贤也安慰自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苛刻的计划，这个月的开销一定要少一点，这个月的写作任务要多一倍。
1
一九九九年前的夏天，二十六岁程贤在石塔镇武进村刘家庄建房，为了和乡人搞好关系，他叫了刘家庄和附近村庄的瓦工、电工、木匠们，甚至一些人家里多余的旧砖、黄沙、木料、电线等他也愿意买了来用。他每天下乡一次，来看瓦工们盖房，有时候也陪着他们喝酒、聊天、玩扑克，天晚了，在乡下过一夜。
一个陌生人在刘家庄建房，吸引了刘家庄和附近村庄的许多人，大家纷纷过来看热闹，和程贤聊天。大家都喜欢他的卷烟，不会卷，就一个个地站在他面前，等他卷好了，笑眯眯地接过来再美美地吸。
程贤渐渐知道了刘家庄谁家最有权势，谁家最有钱，谁家最坏等等。别人和他聊着聊着会指给他看，碰巧这个人过来了，便说，看，就是那个人。甚至周围一些村庄的情况，程贤都有了些了解。许多孩子到他这里来，一些瓦工、木工的孩子，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程贤在乡下建房时喜欢上了十九岁女孩子林丹，林丹的脖子、手臂和腿细得让人担心，诱人的锁骨、小小的臀，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娇柔的喘息。今年春天他到乡下玩时见过林丹，这个长相特别的女孩子有一个十个月的男孩子，谁也不知道男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这一切在他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的他自然想和这个女孩子亲近了。
一天，程贤这里只有两个邻庄瓦工时，林丹抱着孩子慢慢走过来，速度慢的让他以为林丹不会过来了。因为知道了林丹的许多事情，他突然不知该和林丹说一些什么。他抱过林丹的孩子说，这孩子真乖，一点儿不怕生，两眼睛黑乌乌地看着我呢！
要看他高兴呢，心情好了谁抱了都喜欢，他不喜欢呆在家里，不然他就哭，到了外面就不哭了。
孩子真漂亮，看到他我也想有一个孩子了。程贤故意逗林丹。
林丹沉默着不说话，过一会问，房子要盖好了？
嗯。
盖好了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嗯，搬到这里来，还希望你们以后多照顾我呢！程贤说完，手上的孩子哭了，他把孩子还给林丹，问怎么哭了？
他肚子饿了。
噢，孩子要吃奶。程贤看到林丹的脸红，恍悟过来后背过身去偷笑，这次他可没有想过逗林丹。
林丹说我要回家了，抱着孩子离开。
两天后的下午，程贤去姚庄瓦工姚长福家拿东西，看到林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我干爸家送东西，快中秋节了。
噢，你这条裙子很漂亮。程贤望着林丹的粉红色裙子。
不漂亮，我有一年多没有买衣服了。
程贤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一样，我有一个同学，人家夸了他的牛仔裤很好看后，他一穿便是十年。
林丹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却不说话。
程贤失望地问，你孩子呢？
在家睡觉。
2
房子盖好后，程贤十月五日搬到乡下，在乡下每天早晨跑步，然后吃早饭写东西，或者骑着自行车在乡下到处乱逛。在乡间小路上，看着乡村清晨的阳光和饮烟，心情格外舒畅。他的身上放着纸和笔，前面的车篓子里放着喝茶的瓶子。
途中别人和程贤打招呼，程贤，去哪里呀？
出去逛一逛。
今天不打麻将啦？
平日里，程贤两三天和乡人们打一次麻将。最喜欢在林丹家的隔壁打，希望能创造更多和林丹亲近的机会。每天傍晚，他饭后泡一杯茶，在村庄里闲逛，想着自己的小说，和人聊天。晚上回去后，坐在电脑前，一个人安静地写作，写着写着，等着过一会睡前想着林丹打飞机，感觉无比幸福。
程贤搬到了乡下，起先没有告诉父母亲和亲戚们，最后还是说了。父母亲说，我们的脸让你丢尽了！父母亲在搬到上海后，有时也会因为人情世故回来，在亲戚们面前，他们总是要说一些程贤的不对，只有这样，亲戚们才会理解他们对程贤的抛弃。
冬天，女人们不在河边洗衣服了，大都在井边洗衣服，淘米洗菜。程贤也学着自己在井边洗衣服，屋子里放着音乐，自己一个人在井边打水，开开心心地洗衣服。
程贤，洗衣服啦？女人们在喊。
嗯，洗了。
把你老婆带到乡下来，让她帮你洗。
我没有老婆。
找一个嘛！女人们笑起来。
程贤每天早晨跑步，跑完后回来打扫屋前的空地。有一天他打扫过了屋前的空地，慢慢往东边的小路上靠近，扫过后站在乡间小路上，感觉心情无比舒畅，便继续扫起来，扫了四五十米长。后来几次他扫得更长，扫到了小卖铺门前，停下来卷一根烟吸，和老板娘聊聊天。最后索性把自己家到姚庄几百米的乡间小路全部扫完。扫完后，看着清爽的乡间小路，心情快乐无比。有时候会从身上掏出纸和笔，写下些什么。
程贤经常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卫生，乡人们看见了都觉得奇怪，问他，程贤，这土路扫了有什么用呀？他说，我在锻炼身体。
3
程贤这年秋天遇到了英子，十三岁的英子刚刚退学。
秋天的午后，阳光无比温暖，英子上课时不小心睡着，有人猛地拽她一下，她朝地上重重一坐，吃惊地睁大眼睛，碰到一脸怒心冲冲的班主任刘萌兰。
站到后面去！
英子站到后面，看见有两个男同学正在睡觉，而教数学的班主任刘萌兰坐他们桌前过去没有叫一声。她委屈地说，老师，他们也在睡觉。
他们睡觉怕什么，他们学习好，你能和他们比吗？
从小学开始，英子便因为学习不好，经常受到和别的同学相反的待遇。有一次她被一个学生欺负了，告诉老师，老师不理睬，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只想着和同学闹矛盾。几天后，有一个男同学把一条蛇放在她桌子里，她当时吓疯了，拿起板凳追着一个男同学跑，蛇并不是这个男同学放的。这一天班主任把英子的作业本扔在英子的脸上，英子追着班主任问为什么把作业本扔在自己的脸上，班主任回答不出，只气红了脸说我管不了你了，你让别的老师教你吧------
英子被退学后，用粉笔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班主任的名字——刘萌兰是坏老师，大傻B。
这件事情被镇里的大人、小孩子们都知道了。在家里她被父母亲说，在村子里受人白眼，遭人嘲笑，在亲戚家也呆不下去。她索性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什么都当作看不见，听不见，闲时帮父母亲做做事。到了夜里的时候则发呆，自己以后能干什么呢？还能再进入学校继续上学吗？他现在连电视都不太敢看，就怕父母亲为她的以后担心。
英子在村子里碰见刚搬到乡下来的程贤，程贤问她怎么没有去上学，她认为程贤是在取笑她，想发火。村子里经常有取笑她的人，她常和人吵架，有时和人吵架时正好程贤也在。
一天，英子骑着三轮车回来，在小路上突然间车身左倾，她吓坏了，身子如同风中的叶子不受控制，慢慢地向路边的沟里倒去。很奇怪，她和车子一起翻到沟里后，迅速站起身，好像没事的样子，只是大脑还在发晕，她看看四周，再傻傻地摸摸自己的头和腿，真没有事。
英子站在沟里看着小路上的程贤，刚才她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现在知道是程贤叫的，这个人现在还半张着嘴巴，眼神发呆。
程贤走到英子面前说，我来帮你。
英子说，没事，我自己可以推上来。她骑的是小三轮车，是拼凑起来的小三轮车，用的自行车轮胎，不重。
我来帮你吧。程贤又说。
不用你，你走吧，走吧，不用你看着我。英子拒绝了程贤的帮忙，说完后开始用力拖车子。因为用力，她穿的一条松松垮垮的藏青裤子谁时有可能掉的危险。
刘家庄所有的信件都被邮递员送到队长家，然后再由队长把信件送到各自家中。队长的儿子小亮把信件送给程贤时，他才知道英子的情况。
4
天气要冷了，程贤跑了许多地方，请人帮他打好一个带烟筒的炉子。之前别人问，他只是说取暖，林丹问时，他则回答，当一个人很绝望的时候，在冬天，这个炉子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
你很绝望？林丹硬硬地问。
有时和你一样。程贤又开始挑逗林丹。
我和你不一样。
林丹的孩子哭了，她抱着孩子回家。
入冬了，英子经常和母亲来镇里浴室洗澡，常会碰见程贤。程贤看着英子的母亲不停地说话，英子则低着头。可能刚洗过澡，英子的短头发不再打结，多了一丝光泽，眼神也不再暗淡无光，却仍旧一闪一闪地充满了怀疑。
程贤去镇里邮局寄两份稿件，回来的路上遇到英子问，你怎么不上学？
为什么要上学？钟爱英说完后嘴抿得很紧，是黑一块黄一块的瓜子脸，不知道洗干净了会怎样。我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很快，英子走开了。
一天上午，英子穿着天蓝色羽绒服，去安宜镇外婆家吃饭，走到半路上，自行车没气了。她骑了一会下来扶着自行车走一走，再骑两步又下来走一走，最后索性走了。
这一天，程贤在去另一个小镇的路上看到了英子，英子的短头发又打结了，脸上不再是黑一块黄一块，而是黄一块白一块。他看到英子的自行车没气了，不知道这女孩子怎么老有状况发生。他问，英子，你去哪里？车子没气了？
英子嗯了一声后，程贤说，鱼塘那里有修车子的。然后问她有没有事，如果有事可以先拿他的车子用，回家后再给他，他不忙，可以去补她的车子。
英子说用不着，程贤带着她去鱼塘，途中说了自己以前也是退学的。她很奇怪，程贤在乡下建房，从城里搬到乡下生活一直让这里的人感到奇怪。
程贤发现英子不和人吵架时，嘴巴不歪了，连眼神也和乡下的空气清澈起来，包括她单薄的身体。他程贤和英子说了许多自己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初恋女友。
我向你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和别人说，包括我的爸爸妈妈。英子眼睛发亮地看着程贤。
在鱼塘修车子时，英子讲了许许多多学校里的事情，到最后才说出，她被学校退学后，在一天晚上，她用粉笔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班主任的名字——刘某某是坏老师，大傻B。
中午了，程贤说，英子，快去你外婆家吧，他们可能正在等你吃饭。
英子说，他们不会等我，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根本不想去外婆家。
这天之后，两人见面程贤都会说，英子，你还小，回学校上学吧。
英子说，学校不要我，要也没用，我学习不好。
5
程贤在乡间小路上跑步，或者打扫卫生时，看到十九岁的林丹抱着儿子林勇出现在面前，他的心情好极了。
你累不累呀？林丹问。
我帮你抱林勇，你帮我扫好不好？程贤笑。
程贤进城去图书馆时和林丹碰巧在镇上相遇，乘同一辆车进城。和林丹离开了村庄，他全身兴奋地轻飘飘起来。以前他进城在图书馆里都会呆上半天，这次没有。林丹去买孩子的衣服，给老人带万花油，他一直陪在身边帮忙。
在乡下的林丹常常会一脸忧愁，到了城里，米色夹克，黄色裤子，白色帆布鞋，脚步轻快，像是凌波微步，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洁白的牙齿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像白色的兰花，像在干热的沙漠吹来了一阵凉爽还带有蒙蒙细雨的微风。
中午，林丹要赶回去吃午饭，程贤说，在外面吃吧。林丹考虑了一会，程贤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我请客。
用过餐后，外面下雨了，他们坐在餐厅里看着橱窗外的雨慢慢聊天。林丹的红着眼睛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父母亲不帮她带孩子，她不好工作。
程贤要她把一切都和父母亲讲清楚，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林丹就是不说话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他有些生气，他说，你爸爸妈妈都是老实人，他们连自己都帮助不了，又怎么能帮你？你把祸闯下来了，就需要你来解决问题，你不要太自私，你不告诉你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帮你？你一直这样带孩子？你让你的爸爸妈妈一直抬不起头见人？你以后结婚呢？孩子长大了还要上学------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以后会告诉他们。林丹说完后沉默了许久，一脸忧愁，令人心疼，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
你一定要让你的爸爸妈妈相信你，他们相信你了才可以帮你照顾孩子，你就可以去找一份工作了，所以你一定要和你的爸爸妈妈说实话。
林丹哭着不说话，程贤看着餐厅里别人诧异的目光，林丹不说出实情，他也帮助不了，他只是被林丹深深地吸引住了，并且感觉自己有点暗暗的居心叵测。在几年前的城里，他常带着女孩子回去过夜。
下午两点，雨小些了，两人乘车回镇里。
程贤和林丹的堂哥林达去周庄打牌，林达说周庄的周登喜和他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后来去周庄打了几次牌、喝了几次酒，认识了周登勇、周登亮、周登兵、周强、队长周富喜等等。周登兵和刘正华、陶庄的陶刚是同学。刘正华的孩子和陶刚的堂哥陶行的女儿是幼儿园同班同学。往下面说则更多，关系更复杂，甲庄的女孩子嫁到乙庄，乙庄的女孩子嫁到丙庄，丙庄的女孩子嫁到甲庄，这个镇的女孩子嫁到另一个镇，另一个镇也有女孩子嫁到这个镇------
和林达去打牌，人家会问林达，你堂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问程贤为什么搬到乡下来。
程贤要林达劝劝自己的叔叔婶婶，让他们帮林丹照顾孩子，好让林丹出去工作。
林达说，这个我们家里人说过，但我叔叔婶婶不同意，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难道不带孩子就不丢脸了？程贤笑。
6
十二月中旬，程贤和英子去城里的劳动局，想咨询一下英子伯父的工伤情况。
上午，英子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蓝色洋娃娃牛仔裤，白色米老鼠羽绒服，红色皮鞋。来程贤的屋子里，程贤又给她洗了头，并叮嘱她头发留长了会很好看。
一路上，程贤高高兴兴地和英子聊天，希望她能改变自己。
英子，想不想做一件好玩的事情？
什么好玩的事情？英子问。
我们要震住许多人。
英子呆呆地看着程贤，怎么震住？
程贤笑起来说，你突然变了一个人。
我不懂。
在两年后，这个庄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漂亮、自信、勇敢、人人喜欢的女孩子，那就是你。
哈，英子笑起来，别瞎说了。
当然会，到时候，你的父母以为你荣，你的朋友以你为荣，你的学校以你为荣。
可我退学了。
如果你成了那样一个女孩子，学校会接收你的！
我不行。
从劳动局出来已中午十一点，程贤顺便想去看一看姑妈。
在姑妈家里，英子在房间里看电视，程贤和姑妈、表妹在客厅聊天。姑妈和表妹都劝程贤，让他主动跟父母亲和解。表妹担心时间久了，程贤父母亲的生意都没他的了。而姑妈却说程贤的父母亲精着呢，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嫂子，说他们的一切都给程贤留着。午饭后，当局长的姑父带一个警察回来，那警察以前见过程贤，递给他一根烟后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发财。
回家的路上，程贤和英子说话，继续希望他能改变自己，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吃惊。
英子不说话，过一会却问，你家里很有钱？你的姑父是局长？刚才在程贤的姑妈家，大人之间说的话她全听到了。
程贤说，不要和别人说。
英子笑起来，说一定。
明天把你初中的所有课本和成绩单拿给我看看。
有的课本我扔了。英子声音低低地说。
没关系，我有方法找齐了。
从英子的伯父家出来，程贤觉得自己荒谬不已，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负担，他没有任何把握让英子成为另一种女孩子。一个人在屋里，不安极了，不由想自己来乡下做什么了，这时候他最希望的是英子不要相信他白天说的话。但同时想改变英子的美好愿望又刺激着他。
英子从程贤这里回到家，晚饭后开始洗碗。她心里特别开心，她相信程贤会帮助她，就因为程贤家里有钱，姑父是局长。她的父母亲只是看着，没有说话。只到她问，爸爸妈妈，我还能回到学校里上学吗？
父亲说，你被学校开除了还上什么学？
英子这天晚上整理着自己以前的所有课本，放进书包里。她母亲过来问她忙什么，她说没忙什么。
第二天早上，英子洗自己的衣服，洗到一半，母亲抢去洗了，说，你怎么了，又做错什么事情了，我昨天晚上就觉得你不对劲。
英子笑起来，说没有，然后背着书包来到程贤家。
程贤仍在睡着，醒来时看到了站在屋外的英子。穿一身运动服背一个书包的英子让程贤感觉到一瞬间的陌生。她打开英子的书包，翻了翻这些陌生的书籍，大脑一片迷糊。
英子说了今天早上的事情，程贤说，英子，以后要自己洗。
嗯，我知道了，我是想把书拿给你看。
程贤听了很感动，他看着英子的手，平时总有点黑的手现在干净多了。他又在庄上别的孩子那里拿了初一初二的所有课本，语文，代数、政治，历史，英语等。他给英子安排了每天的任务，每天锻炼身体，看多少书，背多少，做多少作业，自己给她考试。
英子在程贤这里，程贤教她怎么炒菜，怎么做汤。不会的他打电话请教姑妈。程贤说，在突然的一天，你露出来，便震住了你家里人。程贤习惯了在英子面前说突然的一天。
英子几天后来说，我把爸爸妈妈的衣服洗了，等过段时间菜烧好了，就露给他们看。
程贤听了无比得意，问，你父母亲知道你在看书吗？
知道，他们一开始不相信，但我说如果我学习好了，学校一定会接收我，就算不接收我，我还可以做别的。
7
村庄里越来越多人喜欢去程贤屋子里，打麻将、聊天，老人、大人和孩子们。他常常正写着东西，脸上带着小说中的笑时，有人来了。有人来，他就和人家聊天，和不同的人聊关于这个小镇与村庄里的人和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屋里有取暖的炉子，书本、电脑、碟片，有好的茶叶、好的香烟，卷烟最受人喜欢。也有些人来了只是想打电话，或者拿一点卷烟回去自己抽。有人把卷烟拿回家准备招待朋友，他也没有办法。
他屋子里的茶叶有许多种，有四五百一斤的，那是别人送给当局长的姑父，他拿过来的，有二百多一斤、一百多一斤的、七八十元一斤的，这些他大都买一两，还有三四十元一斤、十几元钱一斤的，他可以互相搭配，不过好茶叶他一般是喝过两遍后再和别的茶叶搭配。茶叶很多，他都放在冰箱里，可以放很长时间，偶尔拿出来享受享受。
除了有许多卷烟，他的香烟种类也多，有四五十元一包的香烟，有十几元一包的香烟，更多是几种五元钱左右一包的香烟，还有两三元一包的香烟，香烟可以搭配了来抽吗？当然可以，可以把烟叶撕开，也可以这一天里分几个时间段来抽烟。有时候拆开来的香烟时间放长了会潮湿，他则会放在台灯下面蒸干，后来他发现蒸了后的香烟没有了油，便用塑料袋把拆开的香烟紧紧包起来，那样潮湿的时间会放缓。
人多了，程贤这里便成了一个娱乐中心。清晨，他在外面跑步或打扫乡间小路，有人过来，帮他看着炉火，他回来，人家已经把水冲进水瓶，并按照他的吩咐泡起一杯绿茶。
大大小小的孩子喜欢到程贤这里来玩，有的是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庄子里有人开始担心，说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些女孩子在一起，总有些让人不放心
村庄里有人对程贤刻意地指指点点，他开始不知道。十六岁的刘坚过来一说，他才知道，他在乡下有许多朋友，比如刘三和队长家，和他们两家有过节的则把帐算到了他身上。知道了便笑，村庄的关系连小小的孩子也知道。有时候他会和孙坚打听村庄里其他一些孩子的事情，比如他的同学，陶庄的陶颖。孙坚说自己家的房子便是陶颖的父亲盖的。
林丹经常抱着孩子和别人来程贤这里玩，每当这时，他都希望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者加上林丹的孩子三个人。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不太好，英子常常过来。英子看书，做作业，他和林丹聊天。
林丹问，英子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吗？
程贤说，一定可以。
她好像就听你的。林丹笑。
8
元旦过后，庄子里人知道英子开始学习了都笑话她。小镇的浴室里，大家问程贤，程贤则问，你们说应该怎么帮助英子？
帮？怎么帮，在学校里都学不好，离开了学校还想学？
程贤讨好地散烟，说笑话，他说，试一试吧，她还小呢！
小镇这家开了十几年的浴室不错，池子宽畅，蒸汽足，经常有镇中学的老师和镇政府里的人来洗。浴室里的人大都互相认识，有的是这个村庄的，有的是另一个村庄的，互相打招呼，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林丹这样的话题是经常聊的。
林丹常和一些朋友来洗澡，因为她一个人带孩子洗澡照应不过来，母亲觉得和她一块洗澡很丢脸。程贤让英子陪林丹去洗澡，这样可以帮林丹照顾孩子。他仍是常逗林丹，和林丹说一些关系暧昧的话。他说，有一天一个女人带自己四岁大的男孩子去浴室洗澡，那个男孩子老是盯着别的女人看，把一些女孩子吓得东躲西藏，那男孩子边看还边说，大奶子，小奶子。
浴室里的人经常看到程贤来洗澡，见他洗完澡后上来看书，喝茶，卷烟吸，在纸上面写东西，或者闭着眼睛。浴室里的人大都喜欢和程贤聊天，听他讲国际、国内、城市、乡村间大大小小的新闻，和生活中一个个带着激情、震撼的故事，喜欢他的卷烟，常问他，程贤，你为什么从城里搬到乡下呀？程贤，准备在乡下呆多久？镇中学年轻的张老师问了程贤两遍，为什么要从城里搬到乡下来。
浴室里人经常看到程贤从包里拿出二三两酒来，边喝边和人聊天，有几次他为了让别人尝试一下洗澡后喝酒的感觉，这酒他喝不到。张老师就喝过程贤两回酒。
程贤给别人抽从姑父那里拿回来的“中华”，人家边抽边看着，然后说，这“中华”呀，几块钱便买到了吧？我看到许多人买呢！
这是真的。程贤说。
别逗我了，我经常抽我还不知道？
给人家那二百多一斤的茶叶喝，人家喝了后砸砸嘴，说，这茶叶还可以，有五六十元一斤吧。
五六十元买不到，我四十五元钱二两，二百多。
喝茶叶的这人看着程贤笑，别瞎说，顶多六七十，如果有人的话，五六十便可以买到了，茶叶的利润大着呢，你不懂！
一直以来，庄人们背地里总猜他可能在城里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和刘三、队长家有过节的那几户人家则恶意地打击他，仔细地分析他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没有结婚。
程贤在小卖铺面前和人聊天，有钱人刘宏笑着说，瞎鸡巴讲，讲的什么鸟东西呀？
程贤是一个很势利的人，来乡下后他便想着和村庄里的村长、队长等有钱有势的人搞好关系。刘宏讲话总要压着人一点，这让他很不舒服，刘宏说不过他，发生过两次小冲突。他说，我讲的不对吗？
讲的对有鸡巴用呀，讲的对你怎么不去当领导呀？
那几天，程贤心情不好，傍晚下雪了，他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听着音乐。突然间他在屋子里激动地走来走去，一根烟接着一根吸。到了晚上十点，他想到要扫雪，一有这个想法他渐渐乐了。
程贤炒了两个菜，按了闹钟，不等闹钟响，三点睡不着了。起床后大口地吃菜、喝酒，听快节奏的音乐。四点半出门，外面的雪已停了，口袋里有酒，天还黑着，他拿了一把上次从陶颖舅舅家借回来的铁锹，开始在村庄中间的路上铲雪，把雪铲到一侧。有几家屋子的灯光亮起来时，他全身发热，没了力气，不想干却回不了头，只有咬牙继续干。村庄里人醒来，发现自己屋前打扫过的雪地，看见他还在努力地忙碌着。
刘家庄和姚庄的人纷纷夸奖程贤，别的村庄里的人笑着说，程贤，没事也帮我们这边铲铲雪。
也有人笑，说这傻B，有力气没处使。
当然了，年轻力壮，没有活干，又没有女人在身边。一个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附和着。
他还没有结婚呀？
扫雪后的第三天开始，程贤更加过激，清晨，他拿着扫把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卫生，中午，他拿了铁锹去修路。
大家都乐呵呵地看着问，程贤，修路干什么。
程贤说，锻炼身体。
程贤！穿白色羽绒服的林丹慢慢走过来，你怎么会想到扫雪？
程贤转过身，笑着说，我心情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干一些奇怪的事情。
现在心情舒服了？林丹也笑，说话的声音里仍带着娇柔的喘息。现在冬天，程贤看不到她细细的腿、诱人的锁骨、小小的臀，但看到她薄薄的嘴唇、纤细的手指和偶尔露出来的脖子便会想象了到。他现在隔一天都会想着林丹打飞机，总在考虑什么时候和林丹上床。
村庄里人常对自己家孩子说的是，再不好好上学，就像英子一样，天天在家里。现在英子做家务活了，他们这样说，再不好好读书，就回来像英子一样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如同村庄里人吓唬一些女孩子，在外面乱玩，最后别学林丹，你看她那样，谁不笑？孩子们一听或还没有听完便开心地说，我才不像她那样呢！我才不像她那样呢！
林丹知道程贤在外面说她的好话，很是感激。她来程贤这里，程贤送给她一身小孩子的衣服，说林勇过几天周岁了吧？我去城里时顺便买了。
林勇周岁不要人。林丹很为难。
你放心，不用请我去，也不要告诉别人是谁送的，就说是你的一个朋友。
两人正聊着，林丹的母亲过来骂，孩子在哭，你却到处玩。
我刚出来，我出来时林勇刚睡着。林丹委屈地说。
孩子说醒就醒，你以为像你大人呀！
林勇现在呢？
又睡着了，过一会还要醒。
我过一会回去。
程贤说，你还是现在回去吧。
林丹和母亲回去了。
送给小孩子的衣服林丹没有拿，程贤想林丹还是很聪明的。刚才他又问林勇的父亲是谁，林丹只摇摇头。后来林丹说，我过一段时间告诉你。
9
元旦中旬，刘宏堂弟十二岁的男孩子毛毛走进程贤的屋子，拿了初恋女友送给他的一支钢笔。程贤去找毛毛的父母亲，发生了争执。刘家庄有一大半姓刘，围观的人大都不说话，包括刘洋，少数几个帮着毛毛的家人。
英子走过去问毛毛，毛毛，你拿没有拿。
毛毛说，我没有拿。
英子，过来。英子的母亲喊英子。
之后几天，村庄里就听到刘宏和毛毛家人的声音，这个人有毛病呢，好好的土路扫什么扫，越扫路越薄，神经兮兮地从城里搬到乡下来，不知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肯定是，否则好好的城里不呆搬到乡下来，是正常人吗？。
几天后的清晨，在乡下的小路上，程贤赤裸着上身跑步，他穿了一条大裤头。乡下几个人看见他，个个惊讶不已，有的说，不得了！不得了！有的还在喊，唉，快过来看呢，你看人家多不怕冷。年青男子跑到大家面前，有人问，程贤，你冷不冷呀？
冬天清晨的寒冷让程贤感到窒息，他真怕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但愤怒与表演的激情使他咬紧了牙齿，加速跑步，边跑边数着数字。他说跑到前面一棵树再回家，否则时间跑得短了，引不起别人多大的注意。等跑到那棵树了，他又立即说再跑二百下再回头吧，于是嘴里面数着数字，当数到三百时他又兴奋了起来。
程贤回到屋子后立即躺到被子里，被子里有事先准备好的三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瓶。过了半小时后，他才慢慢地起床，把脚上的三双厚袜子脱掉两双，把三条裤头，脱掉两条。
这样的跑步，程贤一共四次半，因为第二次他跑着跑着见没有人注意，转身回屋了。接下去的两次，他都是在窗子边看见有人在外面了，再出去跑一跑。每次跑前，他都在屋子里运动二十分钟，喝两口酒，然后穿一条大裤头出门跑步。
每次从外面回来，躺一会后，程贤想着林丹手淫，手淫后虚弱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是一个病态、可怜的人。半小时后起床。
程贤到队长家打牌，他的小女儿小菊跑过来吱吱喳喳问个不停，问他冬天在外面跑步冷不冷，他的爸爸妈妈呢，他从哪里来，他干什么的，他不上班吗？他的老婆呢？孩子呢？
刘家庄所有的信件都被邮递员送到队长家，然后再由队长把信件送到各自家中。队长的儿子小亮或者女儿小菊把信件送给程贤。
10
程贤清晨扫路，上学的孩子们从他面前过去有时从扫把上跳过去，一个学着一个，许多孩子喊他叔叔。
叔叔，早上好。一个小女孩喊程贤。
噢，夏夏，早上好。
程贤一开始看见这个八岁的女孩子每天被一个老头掺扶着去上学，女孩子叫老头子爷爷。许多个清晨，他站在小路上看着姚庄的包老头送女孩子夏夏上学。夏夏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包老头就像路边叶子掉光、快要枯死了的树。
小路上有孩子取笑这对奇特的父女俩，包老头说，滚一边去！有一个孩子笑着朝地上一滚，翻一个跟头起来，眼睛乌黑乌黑地说，你有我这么会滚吗？
程贤在林丹干爸家打牌，姚长福说，这个快七十岁的包老头一辈子没有结婚，几年前捡到一个弃婴，就是夏夏，想自己养大。
程贤出来撒尿时会看到包老头的两间小屋。他想，如果自己一辈子不结婚，以后领养一个孩子，但不能太老了才领养，想到这里他无比开心。打过牌后，他逛到包老头家，和包老头聊天，包老头身体不太好，一直担心夏夏的今后。
包老头一开始天天送夏夏去上学，后来忙的时候便让夏夏和别的孩子一块去。林达的孩子指着夏夏说，叔叔，她是我的同学。
程贤让英子带夏夏出去玩，英子的父母亲不让，英子则偷偷地带夏夏玩。夏夏在他这里，林达的孩子过来了，和夏夏一块做作业。英子和夏夏在一起，她们更成为周围孩子们取笑的对象。英子和那些孩子吵架，动了手，那些孩子回去告诉自己的家长，家长们跑到英子家吵架。
程贤罚英子跳高、跳绳、做操。英子一停下来，他便大骂英子，谁让你和别人吵架的？啊？谁让你动手和别人打架的？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英子哭着说，是他们先骂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他们这样，你也不能和他们学呀！他们现在还上着学呢，你上了吗？
英子一直在旁边委屈地掉着眼泪。程贤渐渐不忍，他把毛巾递给英子，笑着说，这都不怪你！你放心，我来和他们说。
程贤让自己的表妹把亲戚家孩子穿不了的衣服拿回家，他带回乡下给夏夏穿。夏夏穿上了带回来的衣服，漂亮得不得了，像个小公主。包老头感激地逢人便夸程贤，这真是一个好人，真是一个好人！
在浴室里，许多人问程贤，程贤，你怎么想到要扫雪和扫路。他说，锻炼身体。浴室里的人笑嘻嘻地骂，你这个傻B！
程贤和镇中学的陈老师要一些课外书，希望能够多帮助英子的学习。并且问如果一个孩子被学校退学了，应该如何返回学校。陈老师一听乐了，说，程贤，你是指英子吧？另一个人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帮她？
年前，程贤带夏夏上街，买了新衣服新鞋给她。夏夏以前的头发经常乱七八糟，小脸也脏兮兮的，干净了就变了样。她每天放了学来程贤这里，寒假在程贤这里的时间更长，她要完成程贤布置给她的作业。教她作业的人有许多，几乎来程贤这里玩的许多大哥哥大姐姐们都可以教她。
程贤买了东西去看姑妈，姑妈嘱他过年来自己家里，他说自己在乡下有许多朋友，都已经安排妥当。
11
春节后，英子的变化越来越大。过年的时候，在亲戚家她拼命地干活，让亲戚们很快喜欢上了她。但在乡人的眼里，这些都不能证明自己，而他和英子在村庄里被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和英子的父母亲认认真真地谈过两次话，非常沮丧。
英子每天都会接受程贤的考试，她在屋子里考试，程贤则在屋外看书、写作，或者想着如何给英子出试题，也看英子每天写的日记。
做好了吗？
没有。
快一点！快一点！
噢。
怎么还没做好。
快了！
有时候英子在屋里考试，程贤在屋外锻炼身体。屋前的一棵树，他当初并不太喜欢，现在喜欢了，每天清晨，身子一跃，他的两手可以抓住叉开的两根树干，再引体向上。
程贤锻炼后回到屋子里，英子已经为他泡好了一杯茶。
英子的日记——今天我提前完成了叔叔布置的作业，然后做晚饭。晚上爸爸先下班回来，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听说我在学习猛摇摇头。然后妈妈打牌回来了，他们一起吃着我做好的晚饭。妈妈夸我时，爸爸说做饭难道就一辈子？妈妈帮着我，说先试试看吧。他们现在没有以前那样关心我的学习了------
英子的日记——爸爸妈妈几乎每一天都在问我，我真的能回学校继续上学吗？爸爸说他找了人问，人家说送一点钱给校长看行不行，他不知道怎么送，也不知道应该送多少钱，还说不知人家收不收。他们现在想的是我如果不上学以后能做什么------
考完试后，程贤给英子安排了这一天的学习任务，让她回去。有时候两人也会看一部好的影片，看完了，程贤听英子讲解影片的感受。
叔叔，想什么呢？这一天英子站在程贤面前，头发长了一些，扎了一个辫子。可惜没有人为她打扮，她自己也不会，便只好这样。
噢。程贤笑起来，他已经想了好久，一直做着另一个打算，如果英子不能回学校怎么办？是否学一门手艺呢？
我爸爸和我妈妈吵架了。英子笑着说。
他们吵架你还笑？
因为他们吵架了还是觉得我现在比以前好！
看着英子的头发，程贤突然想到自己初恋女友的发夹，赶快从屋里拿出来，戴在了英子的头上。
村庄里人越传程贤和林丹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越没有顾忌。程贤喜欢和刚洗完澡的林丹在一起，两人边走边聊天，有时他会抱着林勇，鼻子里努力嗅着林丹身体的清香。傍晚的乡间小路上，炊烟阵阵，西边晚霞，不时有路过的人和程贤打招呼。
我发现你爸爸妈妈对我印象好多了。
怎么好多了？林丹问。
我猜他也认为我是孩子的父亲吧。程贤笑起来。
别乱说。
其实，其实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真是孩子的爸爸呢？
你千万不要和别人乱说。林丹着急了。
那你就告诉我林勇的爸爸是谁。程贤耍无赖。
两天后，林丹告诉程贤，孩子的父亲是他的一个老师。
下雨了，许多家人不在，英子和夏夏拿着架子帮人收衣服，全放到了走廊下面，
有的人家院子关着，夏夏喊，英子姐姐，我们进不去。
英子说，是呀，我们进不去。
夏夏说，湿了。
英子说，湿了。
12
英子告诉程贤，庄子里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小芳右腿受伤了，上不了学，父亲在外地打工，母亲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住院了。
程贤冲动地问英子，你想帮助她吗？
英子不明白地看着程贤。
我和你怎么说的？
英子笑起来，要想着帮助别人。
那你可以帮助她吗？
可以。
你背了动她吗？
英子说，我现在天天锻炼，背了动。
英子走后，程贤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这天中午，英子吃过饭后悄悄跑到小芳家里。英子把小芳送回学校后来到程贤这里，程贤告诉她，可以在路上的时候背一些课文。下午四点钟，英子拿着一本书去村小学，边看边走，不知不觉到了学校里。在乡间的小路上，英子背着小芳，旁边的夏夏背着两个书包。许多人奇怪地看着，议论纷纷，而三个孩子却非常开心，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休息。
第二天上午，英子把小芳背到学校后来到程贤这里，说，叔叔，今天上午小芳的爷爷奶奶不让我背小芳去上学，村里人在说他们，最后我还是偷偷背着小芳去上学了。
程贤在看英子昨天完成的作业和日记。英子的日记里写了昨天晚上她家里的冲突，父母亲不让她再背小芳去上学，说周围许多人在议论这件事情。英子说这是她自己要做的，和别人无关。母亲说一定是程贤让她干的，英子说不是，后来父亲生气地打了她，还说明天找程贤。
看完日记后，程贤问英子，你爸爸妈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呢！
可能过一会过来。英子像做了错事一样，担忧地看着程贤。
那你不要再背了。
不行，我不背她怎么去上学？英子大声说。
我骑自行车接小芳去放学，然后中午再送她去上学。
哈哈，小芳说过了，中午不回家，在学校附近买了吃。英子开心地笑起来。
噢！程贤想了想，然后望着英子说，那你就继续背吧，你自己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一定。英子得意地说。
这天上午，英子的母亲来到程贤的住处，她和程贤聊了几句后让程贤也劝一劝英子，程贤说英子以后的事情一切都靠她自己。英子的母亲走后，程贤这才开始想到英子父母亲背后所承受的压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程贤的生活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中，只有英子的日记把他悬着的心燃烧得火红火红。
英子每天背着小芳去学校上学、放学，路上几个孩子会替她背一背。到了学校里，以前的老师们都夸她，问她为什么背小芳去上学。教语文的王老师问，你爸爸妈妈知道吗？她说知道。王老师问，他们同意你背吗？------
程贤看完后问英子，你为什么要背小芳去上学？
是你说的，要我帮助别人！英子笑起来。
帮助别人你快乐吗？
快乐！
唉，漂亮的小姑娘，可不可以说实话呀？程贤坏笑着问。
英子这时候没有笑，想了一会说，不知道，我最怕别人问我为什么，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我，怎么连你也问我呀？
因为我和他们一样，想知道为什么？程贤在屋外卷着烟开心地说。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反正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下次再有人问，我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干的。英子开始耍赖了。
这不行，你要为你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再说，我要你上天你就上天了吗？我要你杀人放火你就杀人放火了吗？你怎么像一个叛徒呀！
唉呀，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别问我了好不好？
好，冲这一点，我告诉你为什么。程贤看着英子，正准备认真地说，却噗哧一笑。英子把手帕递给他，他擦了鼻子，说，其实我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做这件事情是对的，时间长了你便会找到快乐。
真的呀？英子一脸疑惑。
当你在享受这种快乐的时候你便找到了答案，你可以告诉人家，这样你很快乐！程贤讲到一半停住了，说算了，你还小，和你讲不明白，你不是说过要自己每天做一件好事的吗？
他们问我为什么每天要做一件好事情。英子沮丧地说。
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以后别人问你，你就说我不想回答。程贤笑起来。
呵呵，这样也行？英子笑出了声。
行，因为你是英子，谁会像你一样在学校的墙壁上乱写乱画？
程贤去城里时给英子和夏夏各买了一件新衣服，许多便宜的手饰，他要让她们开心。他有强烈的报复心，宁肯连续半个月只吃面条，也舍得给她们买衣服，这让他感觉到快乐。他每天和英子说，傍晚的时候会有惊喜的东西给她。他把英子和夏夏打扮得漂漂亮亮，那种让人眼前突然一亮的干净和漂亮。
程贤在村子里给大家讲故事时，他会奇怪地说，唉，英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呢？真的太奇怪了。接下去，则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演讲，他编了各个国家领导人十几岁女儿的故事。
程贤开始教英子学习打字，即使以后不能进学校，帮人打打字也可以，这个工作他是可以帮英子找到的。
月底，乡下的自来水通了。程贤钓鱼，舍不得吃，送给庄子里的人。
13
英子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了，许多孩子明白，只有和英子成为朋友才能成为程贤的朋友，才可以接受他的奖励。英子在家里一个人包了许多馄炖，孩子们过来吃。有时候一些已经工作的年轻人过来，每人吃一点馄炖，程贤说，你们吃的都是英子包的馄饨吧。
程贤还有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有一天在城里，许多人夸夏夏，说，唉，你家的女儿真漂亮呀！他听了内心狂喜，决定以后经常带夏夏出去玩，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在程贤正得意时，他和英子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因为一天程贤偶然间高兴地拍拍英子的头，又用手摸了一下英子的脸，被一个人得意地发现，当作宝贝四处流传。甚至有些家长不允许自己家的女孩子到程贤这里来。
程贤连着两天没有看见英子，如果英子不来，他下一步干什么呢？
清晨的时候，程贤在乡间小路上跑步，下午，一个人去了城里。从城里回来，他下面条吃，面条吃了一半，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回过头来，英子正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他的屋子前，英子越来越漂亮了，头发长了，皮肤白了，干净、会打扮了。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程贤站起身，激动不已。
英子说自己省城的姨奶奶去世，所以没有过来。英子还说自己虽然在姨奶奶家，但仍带着语文书背课文呢，语文书里还夹着英语单词。
你知道吗？最近村子里人到处乱说我和你。
英子从身上掏出口香糖递给程贤，笑着说，我早知道了，没事，不用理他们。
程贤看着英子，咬紧了牙齿，他一脸严肃地在英子面前走来走去，兴奋使他无法沉静下来。英子回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屋外泡一杯好茶，美美地喝着，开心不已。他想，我一定要让英子进入学校，不管用什么方法。
有一瞬间，程贤想到了父母亲，竟然有向他们求助的念头。此时他依旧觉得父母亲没有离开自己，只要自己回头，家里和以前一样。
四月初，程贤从外面回来，路过小镇时见到几个流氓欺负一个年轻人，旁边是许多店面，镇中学也在旁边。他知道原因了开始劝人家，结果被人揍了几拳。那几个流氓见他固执不离开，开始围攻他。他被打倒在地，有一个人用砖头拍到了他的肩膀，他的鼻子也出血了。
程贤从地上爬起来时头晕晕的，就在他擦嘴角的血时，一个走路的老太太突然跌倒在地。他连忙过去问怎么了，见老太太不醒人事，他要附近的小店看着他的车子和钓到的鱼。然后抱着老太太去镇医院。
途中，程贤内心火热，冲动与报复的激情混杂在一起。
程贤从医院回来后的几天，乡人们议论纷纷，说他不应该打抱不平，说他不该一个人送老太太去医院。但同时一个劲地夸程贤是一个不错的人。
这两件事情都被程贤利用上了，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他与英子一家人的压力。
几天后的村庄中间，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走来走去，显然是刚洗过澡，头发柔软地披散在两边，黑色白领衬衫，蓝色格子的裤子，黑色小皮鞋，阳光又精神。村庄里的大人们看着九岁的夏夏不由自主议论开来，这女孩子太漂亮！太可爱了！多干净呀！多懂事多听话呀！
程贤怎么对夏夏这么好？
程贤对谁不好呀？
不么好的人怎么搬到乡下来了，他家里人呢？
对程贤的议论，几乎一直像个影子环绕在村庄的上空，谁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两天前，程贤在城里花了两百元钱专门为夏夏买了衣服、裤子和一条裙子，回来后便让夏夏试上了。当时夏夏穿着碎花裙，辫子上的蓝色绳巾，头发上的粉红发夹，黑色小皮鞋，淡淡眉毛，明净如水的大眼睛，让程贤一瞬间震住。裙子等气温再高点的时候穿，夏夏先穿了衣服和裤子。
程贤知道村庄里的人见到夏夏也会震住，他等待并享受着。今年春天后，他便开始打扮夏夏，在村庄里遇到压力时就会疯狂地打扮夏夏，给夏夏讲童话故事，讲道理，安排学习计划，他希望出色的夏夏可以减轻英子一家人的压力，甚至林丹的压力。在屋中他时常抑制不住想笑，笑完后又走出屋。他知道谁家舍不得用自来水，现在正拎着井水，他去帮忙，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乡下，他近乎疯狂地帮助别人，越疯狂越觉得自己是故意的，便非常快乐。
花了钱，程贤也安慰自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苛刻的计划，这个月的开销一定要少一点，这个月的写作任务要多一倍。
林中兄和所有的朋友节日开心，上午快乐。
天气渐渐热了，祝大家心中有梦，脚下生风。
天气渐渐热了，祝大家心中有梦，脚下生风。
14
天气越来越热了，程贤每天喝了酒就躺在外面晒太阳。有时候中午的阳光强烈了，他便在三点后躺在屋外晒太阳，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忽冷忽热。有时他会在屋前的树下乘凉，一边喝茶，一边卷烟吸。树下一半阴凉，一半阳光，他坐到有阳光的地方，那里有希望。在阳光下，他说，坐到阴凉的地方去吧。他便坐到阴凉的地方。
程贤和林丹出去玩，二十岁的林丹漂亮地穿着红色T恤、白色牛仔裤和白色球鞋。 两人一先一后出门，程贤在站台旁边的香烟店和人吹牛，看到林丹走到站台前，看到车子来了，林丹上车，然后一路小跑着上车。
两个月前，林丹说了孩子林勇的父亲是一个大学生，现在已经回老家结婚。程贤感觉到了林丹的可爱，他先以为林勇的父亲是外面的混混，包括他刚来乡下时周围的人也这么认为。他责怪林丹不应该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说出来大家都会原谅和同情她。
程贤说，我可以和你爸爸妈妈好好聊一聊吗？
林丹说，不要，他们不会听你的。
我想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我觉得你家里人会帮助你。
那天晚上，程贤便在考虑如何和林丹的父母亲沟通，然后渐渐开心起来，但转眼心情暗淡，自己来乡下干什么了？他扇自己的耳光，轻轻一下，不重，两下，不重，狠狠一下，晕，头发涨了疼。他趴在床上时，想到英子和夏夏，她们的学习越来越好，感谢她们帮助自己。
程贤想过，就算当了林丹孩子的父亲又怎样，至少在乡下有人可以陪了。在城里，林丹安静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程贤讲笑话时，林丹才会真正像个小女孩一样青春洋溢，咯咯地笑出声。
傍晚，在公交车里，程贤看着车窗外的人流，想到自己的家人，内心一片绝望。林丹依偎在他的身边，呼吸着女孩子的体香，他突然有些感动。他下面的家伙硬了，一直硬着，不知什么时候软下去了。
程贤一直希望林丹能改变自己，有时候会发火，说的严重了林丹就在他面前哭。他和林丹讲到自己当年的绝望，常常讲到兴奋的时候，便只顾着享受林丹的神情和目光。
这一晚，他们都没有回去，想过看通宵录像，也想过住旅馆，最后林丹接受了程贤的玩笑，说省一点钱吧。两个人就在街头坐到天亮。天亮了，两人从城里回到小镇上，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夜未归，只有林丹的家人知道。
隔天，林丹到程贤这里来，说父母亲知道那一天她和程贤在一起，却并没有责怪。而程贤却想好了如何减轻林丹在村庄里所受到的压力。
15
今年春节后，程贤屋里的炉火不再吸引大家，屋里的人逐渐少了，但很快，又有许多人过来玩。朋友越来越多，除了老年人、成年人，大部分是一些年轻人和孩子。
有许多工作了的年轻人过来，林达、姚华、管车民、刘信、刘正华、周登勇、陶刚等，他们的同事偶尔也过来玩，一块打牌、喝酒、聊天、下棋等。
他们买了刚出来的香烟给程贤吸，问，这个吸过吗？程贤说没有。吸了几根后，人家说，这个给你留下，你这里就又多一种香烟了。
有人带一两好茶叶来，问程贤，这茶叶喝没喝过。程贤说没有。两人各喝了一杯后，程贤说你拿回家吧。年轻人说，不用，放你这里，我喝茶了便到你这里来喝。
程贤在乡下的朋友多，人情也多了起来，平均每个月都有一两次。结婚、生子、过大寿等。人情是债，有来有往，但他这个好像是有去无回。
五月中旬，程贤帮着庄上人家收割麦子，心情非常愉快，麦田一下子变的空荡荡，远远望去，一片宁静，三五成群的麻雀不时飞来飞去。远处的田地中间烧着大火，是有人在焚烧麦杆，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西边的晚霞，想到家里人，程贤突然很绝望，身体发冷。
就像程贤常常一个人发呆，时间坐久了，绝望的念头跑到了他的脑子里来。这绝望像一条直线，紧绷着，带有迷人的诱惑。深夜，他躺在屋外看星星。乡间的夜晚，寂寥而冷清，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提醒他。黑夜、时间、风、微弱的光，他不时地闭上眼睛。
生活一天天这样重复着，对身边的生活厌烦和丧失激情，这也不时打击着程贤。可每当这时，他都会笑起来，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击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顶多是感觉着心底的凉意和绝望，但却打击不了他。他知道和凉意、绝望站在一块的还有温暖与希望。它们互相排好了位置，哪一个抢了位置，另一部分便会站出来。他就像棵树，一会被风吹向东，一会吹向西。
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雨，大地了吸足了水分，庄人们开始稻秧。
英子给学校领导、班主任刘老师和学校里的学生去了三封公开信，态度诚恳地检讨自己的过错。这三封信，程贤让英子写了一个多月。英子去学校，说自己希望能重新返回学校继续读书，说自己可以参加初一年级的考试。可她之前的恶劣表现让学校拒绝了她的请求。
程贤考虑了很久，他想到自己可以给学校写一封信，或者让村子里的许多人签名。他也可以去镇里或区教育局跑一跑。
六月一天上午，程贤给英子布置了作业后去了城里。在城里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是在自己的屋前安一个篮球架。在城里时下着小雨，坐着公交车回镇里时，雨越下越大。他的心情忽好忽坏，好是白天自己在纸上写了许多字，晚上有自己喜欢的电视剧看。坏是自己整个人仿佛生活在空中。
在小镇下车，程贤在站牌那看见了英子，英子有两把伞。
英子，你怎么来这里了？等谁。程贤坏坏地问。
等你，我还担心你买伞了呢！英子把伞递给程贤
这么坏呀，还担心我买伞。
我实话实说。英子笑起来。
走吧，我们回去。
我刚才拿了许多伞送给庄上的孩子们了！英子突然说。
程贤不明白地看着英子，又开始一脸地坏笑。半个月前下雨时，程贤要英子去庄上的人家拿伞，然后送到学校里去，英子送伞时，他则开心地笑，他才没有英子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做什么事情没有目的呢？
大家这次问英子为什么要送伞时，英子则重复着程贤的话，以前我不好，现在我想多帮助别人。程贤没想到英子居然记住了。
从镇上走一截柏油马路，到了村里，然后是土路。因为下了雨，土路上一片泥泞。程贤边走边问英子今天的学习怎样，英语、语文该背的课文是否背了。两人到了村子里，从村里往庄上走的土路已经泥泞不堪，他们只有选择站在路边上有草的地方，慢慢走，没有草的地方，一步一滑。
如果可以，我宁愿脱了鞋光脚走，否则可惜了我这一双鞋。程贤说。
如果土里有什么东西刺了脚呢！英子问。
也是。程贤笑。
走到大半路程时，程贤一用力搀扶英子，脚下一滑，顺带把英子拉倒在地。蓝色的伞翻滚着跑到沟里。程贤把英子扶起来，下沟拿伞。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都怪我！程贤说。
怪我，你不搀我就没事。英子的眼神此时清澈无比，头发上的雨往下滴着。
两人走到庄子里，程贤让英子赶快回自己家换衣服，然后喝一大杯开水，躺在床上焐一焐。分手时，程贤内心激动，一脸严肃地说，今天写一篇日记，明天我看。
学校里给英子简单地考了试后，很快接受英子秋天进入学校重新上初二。
16
七月初，程贤在屋子前安装了一个篮球架，许多孩子跑过来玩篮球。月底，他装了一盏路灯，在自己的路灯下打篮球，不时担心电费。暑假里，许多孩子来程贤这里学习吉他。
几个月前，程贤从朋友家拿回一把吉他，刚开始学的时候，买了乐谱，没有告诉别人。五月底，陶颖的父母亲帮人盖房，来他这里坐一坐，陶颖和表妹过来，他问陶颖，你想学吗？
陶颖简单地说，想学。说话时，眼神还平静如水，说完后立刻亮晶晶一片。
屋内的光线一扇扇变亮，程贤感觉身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他笑起来，说你没有吉他呀？
多少钱？陶颖问。
这是陶颖第一次主动和程贤问话，也让他吃惊不已。刚到乡下建房时，程贤已经从陶颖父母口中知道陶颖太多的事情，然后又从陶颖的舅舅、表妹与同学孙坚口中知道更多。他很少和陶颖说话，而陶颖在他面前，就好像他不存在，来他这里十次，只要他不逗陶颖，陶颖可以十次不说话。当然像陶颖这样的，还有别的一些孩子，来他这里玩有自己的同学、朋友，和同学、朋友说话就行了，不用理睬他，所以他常常想笑。
程贤还知道了陶颖唱歌非常好听，那天他和夏夏从城里回来，听见屋里有女孩子唱歌，清亮婉转，忙抓住夏夏的手不动。夏夏问怎么了？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让夏夏别说话。听了一会后进屋，控制不住对陶颖说，你唱歌真好听呀！
陶颖仍旧没有理睬他，只是眼神木木地看着他，却在和表妹说着话。
一周后，陶颖和表妹来到程贤这里，来时带了一把新吉他。程贤在屋里见到她们俩时又再度吃惊了一会。
陶颖十三岁的表妹先喊，叔叔。
十七岁的陶颖也第一次喊，叔叔。
自此，每到星期天，陶颖来表妹家，再和表妹到程贤这里。有人想学，这逼着程贤把刚丢下的吉他拿起来继续学习，在图书馆里查找关于吉他的资料。后来小亮送信件过来时说想学，接着又多了刘正刚、孙坚。程贤说，我们一块学吧
孩子们放假后，有孩子缠着父母亲想买。孩子们有理由，怎么陶颖的父母亲可以为陶颖买呀！程贤有一天在姚庄姚长福家打麻将，姚长福问，程贤，一把吉他多少钱？
程贤说，你也想学吉他？
姚长福说，我学什么，我家孩子闹着学。
从在乡下建房，然后搬到乡下来，整整一年了，程贤常常陷入恍惚中，找不到自己。
夏天，程贤在河里游泳，给许多孩子讲故事，写小说，带了纸和笔，想到一点写下来一点。晚上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屋外看星星，喝茶，想一些以前的事情，算计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少的钞票。身边的卷烟也快没了，他想留一点冬天的时候抽，他要让自己在冬天的时候有所期待、更加温暖。
程贤每个月去图书馆几次，带回书和杂志。在图书馆里，他看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政治、法律、历史、经济、茶艺等等。他希望自己懂得更多一点，这样可以使自己的在乡下讲述的东西更加丰富。村庄里有三个人办了证，他帮他们借书。他看一些流行杂志主要是看美女，了解一些时尚，避免自己在乡下呆久了落伍。有一次盯着一位美女太久，醒悟过来才发现身后站着图书馆管理员，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红衣女孩。
程贤也会带夏夏去图书馆，夏夏在里面做作业，程贤翻杂志、写小说。
你女儿真漂亮。别人又夸。
程贤继续开心。
从图书馆出来，两人到林丹的住处，简单地做一点东西，吃完后留下纸条，然后回家。
林丹在城里的一家美发店学习理发，六月中旬去的。
在林丹家，程贤责备她的父母亲，并开始编故事，讲到别的地方家人为子女的付出，讲到城里一个父亲在别人面前说，我可以为我的孩子做一切事情，这是我的骄傲。
程贤故意在一些人面前和林丹聊她和大学生的事情，林丹不想说，程贤便发火，最后林丹眼泪水直流。没有人知道，这正是程贤需要的结果。林丹的事情，村人知道了，知道了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理发店的老板大耳朵是程贤一个朋友的老婆。他让表妹带着林丹去找大耳朵。大耳朵看见程贤的表妹问，你哥呢？表妹说，我哥去远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林丹在美发店学习理发，把孩子交给自己的父母亲，在城里租了一间房。程贤很高兴，觉得可以随时和林丹见面、说话。进入夏天后，林丹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他常会胡思乱想，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和林丹上床。
17
学生们开学的时候，程贤真正进入了写作状态，他在乡下跑步，打扫乡间小路，打麻将，喝酒，下棋，钓鱼，弹吉他，和孩子们去村小学或镇中学打乒乓球、篮球，踢足球，去别的小镇或附近的县城秋游。他身上带着卷烟、笔和纸。
每到周末，程贤的屋子里全是孩子，有许多是村庄里亲戚家的孩子。大人们找孩子都会来程贤的屋子里找，或者就站在路边对着他的屋子喊。
程贤从屋里跑出来，大声说，在这里呢！或者说，不在！不在！他不在这里！
有时候孩子们在程贤这里吃饭、睡觉，和大人闹了矛盾也喜欢躲在他这里。那些不上学、开始工作了的孩子，来他这里会抽烟、品茶、喝酒，聊天，讲工作中的笑话。
英子上学一个月后得到了许多教师的表扬，首先学习成绩名列先茅，而且尊重老师、关心同学。期中考试得了班级第三名。英子常常请教同学和老师，她会突然跑到老师的办公室，说老师，这里我不太懂。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都奇怪地看着英子，大概他们还想着这个女孩子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刘萌兰是坏老师，大傻B！可现在英子和以前的班主任刘老师关系非常好。
英子回来和程贤说，现在老师、同学们都开始喜欢我了。
英子跑步好，参加了学校里的长跑比赛，刚加入一周又被刷了下来。英子作文非常好，当了语文课代表，越来越自信，也逐渐找到了帮助别人的乐趣，这些乐趣开始诱惑她帮助别人做更多的事情。
在乡下，程贤慢慢得到了尊重，他说话有了份量，乡人对他的态度渐渐转变了，势利的目光转变的时候很可爱，以前和他有误会的人现在也渐渐和他亲近起来。冬天，在程贤有炉子可以取暖的屋子里，每天都围了许多人，老人，大人，小孩子。大家喝酒、唱歌、抽烟、打牌、下棋、看电视。
在小镇的浴室里，大伙儿等着程贤从池子里上来，听他聊天，聊世界大事，国内新闻。程贤则听他们聊附近身边的事情。
程贤仍旧继续给夏夏买衣服，以前他打扮夏夏有企图，现在呢？夏夏越来越可爱，他真正地喜欢上了夏夏。夏夏和包老头相依为命，他又觉得夏夏和自己在乡下相依为命。英子、夏夏越来越和身边的孩子不一样，这让他有一点担心，自己以后一定会离开她们的。
清晨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小路，程贤想着自己的未来，一片绝望，但清晨的冷又让他无比清醒。
下雪了，程贤一个人铲雪。天亮后，一些孩子们帮着他铲。
年前，程贤去姑妈家，去时带着夏夏，他想给夏夏买一身过年的新衣服。送东西给姑妈时，姑妈意见大了很，他说自己现在有钱。从姑妈家出来，他又带着一条好烟，和半斤好茶叶，也都是人家送给姑父的。
春节后，中篇小说《乡村的童话》发表。
绝望仍伴随着程贤，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就像他在乡下的生活。
天气越来越热了，程贤每天喝了酒就躺在外面晒太阳。有时候中午的阳光强烈了，他便在三点后躺在屋外晒太阳，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忽冷忽热。有时他会在屋前的树下乘凉，一边喝茶，一边卷烟吸。树下一半阴凉，一半阳光，他坐到有阳光的地方，那里有希望。在阳光下，他说，坐到阴凉的地方去吧。他便坐到阴凉的地方。
程贤和林丹出去玩，二十岁的林丹漂亮地穿着红色T恤、白色牛仔裤和白色球鞋。 两人一先一后出门，程贤在站台旁边的香烟店和人吹牛，看到林丹走到站台前，看到车子来了，林丹上车，然后一路小跑着上车。
两个月前，林丹说了孩子林勇的父亲是一个大学生，现在已经回老家结婚。程贤感觉到了林丹的可爱，他先以为林勇的父亲是外面的混混，包括他刚来乡下时周围的人也这么认为。他责怪林丹不应该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说出来大家都会原谅和同情她。
程贤说，我可以和你爸爸妈妈好好聊一聊吗？
林丹说，不要，他们不会听你的。
我想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我觉得你家里人会帮助你。
那天晚上，程贤便在考虑如何和林丹的父母亲沟通，然后渐渐开心起来，但转眼心情暗淡，自己来乡下干什么了？他扇自己的耳光，轻轻一下，不重，两下，不重，狠狠一下，晕，头发涨了疼。他趴在床上时，想到英子和夏夏，她们的学习越来越好，感谢她们帮助自己。
程贤想过，就算当了林丹孩子的父亲又怎样，至少在乡下有人可以陪了。在城里，林丹安静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程贤讲笑话时，林丹才会真正像个小女孩一样青春洋溢，咯咯地笑出声。
傍晚，在公交车里，程贤看着车窗外的人流，想到自己的家人，内心一片绝望。林丹依偎在他的身边，呼吸着女孩子的体香，他突然有些感动。他下面的家伙硬了，一直硬着，不知什么时候软下去了。
程贤一直希望林丹能改变自己，有时候会发火，说的严重了林丹就在他面前哭。他和林丹讲到自己当年的绝望，常常讲到兴奋的时候，便只顾着享受林丹的神情和目光。
这一晚，他们都没有回去，想过看通宵录像，也想过住旅馆，最后林丹接受了程贤的玩笑，说省一点钱吧。两个人就在街头坐到天亮。天亮了，两人从城里回到小镇上，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夜未归，只有林丹的家人知道。
隔天，林丹到程贤这里来，说父母亲知道那一天她和程贤在一起，却并没有责怪。而程贤却想好了如何减轻林丹在村庄里所受到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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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后，程贤屋里的炉火不再吸引大家，屋里的人逐渐少了，但很快，又有许多人过来玩。朋友越来越多，除了老年人、成年人，大部分是一些年轻人和孩子。
有许多工作了的年轻人过来，林达、姚华、管车民、刘信、刘正华、周登勇、陶刚等，他们的同事偶尔也过来玩，一块打牌、喝酒、聊天、下棋等。
他们买了刚出来的香烟给程贤吸，问，这个吸过吗？程贤说没有。吸了几根后，人家说，这个给你留下，你这里就又多一种香烟了。
有人带一两好茶叶来，问程贤，这茶叶喝没喝过。程贤说没有。两人各喝了一杯后，程贤说你拿回家吧。年轻人说，不用，放你这里，我喝茶了便到你这里来喝。
程贤在乡下的朋友多，人情也多了起来，平均每个月都有一两次。结婚、生子、过大寿等。人情是债，有来有往，但他这个好像是有去无回。
五月中旬，程贤帮着庄上人家收割麦子，心情非常愉快，麦田一下子变的空荡荡，远远望去，一片宁静，三五成群的麻雀不时飞来飞去。远处的田地中间烧着大火，是有人在焚烧麦杆，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西边的晚霞，想到家里人，程贤突然很绝望，身体发冷。
就像程贤常常一个人发呆，时间坐久了，绝望的念头跑到了他的脑子里来。这绝望像一条直线，紧绷着，带有迷人的诱惑。深夜，他躺在屋外看星星。乡间的夜晚，寂寥而冷清，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提醒他。黑夜、时间、风、微弱的光，他不时地闭上眼睛。
生活一天天这样重复着，对身边的生活厌烦和丧失激情，这也不时打击着程贤。可每当这时，他都会笑起来，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击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顶多是感觉着心底的凉意和绝望，但却打击不了他。他知道和凉意、绝望站在一块的还有温暖与希望。它们互相排好了位置，哪一个抢了位置，另一部分便会站出来。他就像棵树，一会被风吹向东，一会吹向西。
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雨，大地了吸足了水分，庄人们开始稻秧。
英子给学校领导、班主任刘老师和学校里的学生去了三封公开信，态度诚恳地检讨自己的过错。这三封信，程贤让英子写了一个多月。英子去学校，说自己希望能重新返回学校继续读书，说自己可以参加初一年级的考试。可她之前的恶劣表现让学校拒绝了她的请求。
程贤考虑了很久，他想到自己可以给学校写一封信，或者让村子里的许多人签名。他也可以去镇里或区教育局跑一跑。
六月一天上午，程贤给英子布置了作业后去了城里。在城里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是在自己的屋前安一个篮球架。在城里时下着小雨，坐着公交车回镇里时，雨越下越大。他的心情忽好忽坏，好是白天自己在纸上写了许多字，晚上有自己喜欢的电视剧看。坏是自己整个人仿佛生活在空中。
在小镇下车，程贤在站牌那看见了英子，英子有两把伞。
英子，你怎么来这里了？等谁。程贤坏坏地问。
等你，我还担心你买伞了呢！英子把伞递给程贤
这么坏呀，还担心我买伞。
我实话实说。英子笑起来。
走吧，我们回去。
我刚才拿了许多伞送给庄上的孩子们了！英子突然说。
程贤不明白地看着英子，又开始一脸地坏笑。半个月前下雨时，程贤要英子去庄上的人家拿伞，然后送到学校里去，英子送伞时，他则开心地笑，他才没有英子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做什么事情没有目的呢？
大家这次问英子为什么要送伞时，英子则重复着程贤的话，以前我不好，现在我想多帮助别人。程贤没想到英子居然记住了。
从镇上走一截柏油马路，到了村里，然后是土路。因为下了雨，土路上一片泥泞。程贤边走边问英子今天的学习怎样，英语、语文该背的课文是否背了。两人到了村子里，从村里往庄上走的土路已经泥泞不堪，他们只有选择站在路边上有草的地方，慢慢走，没有草的地方，一步一滑。
如果可以，我宁愿脱了鞋光脚走，否则可惜了我这一双鞋。程贤说。
如果土里有什么东西刺了脚呢！英子问。
也是。程贤笑。
走到大半路程时，程贤一用力搀扶英子，脚下一滑，顺带把英子拉倒在地。蓝色的伞翻滚着跑到沟里。程贤把英子扶起来，下沟拿伞。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都怪我！程贤说。
怪我，你不搀我就没事。英子的眼神此时清澈无比，头发上的雨往下滴着。
两人走到庄子里，程贤让英子赶快回自己家换衣服，然后喝一大杯开水，躺在床上焐一焐。分手时，程贤内心激动，一脸严肃地说，今天写一篇日记，明天我看。
学校里给英子简单地考了试后，很快接受英子秋天进入学校重新上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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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程贤在屋子前安装了一个篮球架，许多孩子跑过来玩篮球。月底，他装了一盏路灯，在自己的路灯下打篮球，不时担心电费。暑假里，许多孩子来程贤这里学习吉他。
几个月前，程贤从朋友家拿回一把吉他，刚开始学的时候，买了乐谱，没有告诉别人。五月底，陶颖的父母亲帮人盖房，来他这里坐一坐，陶颖和表妹过来，他问陶颖，你想学吗？
陶颖简单地说，想学。说话时，眼神还平静如水，说完后立刻亮晶晶一片。
屋内的光线一扇扇变亮，程贤感觉身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他笑起来，说你没有吉他呀？
多少钱？陶颖问。
这是陶颖第一次主动和程贤问话，也让他吃惊不已。刚到乡下建房时，程贤已经从陶颖父母口中知道陶颖太多的事情，然后又从陶颖的舅舅、表妹与同学孙坚口中知道更多。他很少和陶颖说话，而陶颖在他面前，就好像他不存在，来他这里十次，只要他不逗陶颖，陶颖可以十次不说话。当然像陶颖这样的，还有别的一些孩子，来他这里玩有自己的同学、朋友，和同学、朋友说话就行了，不用理睬他，所以他常常想笑。
程贤还知道了陶颖唱歌非常好听，那天他和夏夏从城里回来，听见屋里有女孩子唱歌，清亮婉转，忙抓住夏夏的手不动。夏夏问怎么了？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让夏夏别说话。听了一会后进屋，控制不住对陶颖说，你唱歌真好听呀！
陶颖仍旧没有理睬他，只是眼神木木地看着他，却在和表妹说着话。
一周后，陶颖和表妹来到程贤这里，来时带了一把新吉他。程贤在屋里见到她们俩时又再度吃惊了一会。
陶颖十三岁的表妹先喊，叔叔。
十七岁的陶颖也第一次喊，叔叔。
自此，每到星期天，陶颖来表妹家，再和表妹到程贤这里。有人想学，这逼着程贤把刚丢下的吉他拿起来继续学习，在图书馆里查找关于吉他的资料。后来小亮送信件过来时说想学，接着又多了刘正刚、孙坚。程贤说，我们一块学吧
孩子们放假后，有孩子缠着父母亲想买。孩子们有理由，怎么陶颖的父母亲可以为陶颖买呀！程贤有一天在姚庄姚长福家打麻将，姚长福问，程贤，一把吉他多少钱？
程贤说，你也想学吉他？
姚长福说，我学什么，我家孩子闹着学。
从在乡下建房，然后搬到乡下来，整整一年了，程贤常常陷入恍惚中，找不到自己。
夏天，程贤在河里游泳，给许多孩子讲故事，写小说，带了纸和笔，想到一点写下来一点。晚上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屋外看星星，喝茶，想一些以前的事情，算计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少的钞票。身边的卷烟也快没了，他想留一点冬天的时候抽，他要让自己在冬天的时候有所期待、更加温暖。
程贤每个月去图书馆几次，带回书和杂志。在图书馆里，他看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政治、法律、历史、经济、茶艺等等。他希望自己懂得更多一点，这样可以使自己的在乡下讲述的东西更加丰富。村庄里有三个人办了证，他帮他们借书。他看一些流行杂志主要是看美女，了解一些时尚，避免自己在乡下呆久了落伍。有一次盯着一位美女太久，醒悟过来才发现身后站着图书馆管理员，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红衣女孩。
程贤也会带夏夏去图书馆，夏夏在里面做作业，程贤翻杂志、写小说。
你女儿真漂亮。别人又夸。
程贤继续开心。
从图书馆出来，两人到林丹的住处，简单地做一点东西，吃完后留下纸条，然后回家。
林丹在城里的一家美发店学习理发，六月中旬去的。
在林丹家，程贤责备她的父母亲，并开始编故事，讲到别的地方家人为子女的付出，讲到城里一个父亲在别人面前说，我可以为我的孩子做一切事情，这是我的骄傲。
程贤故意在一些人面前和林丹聊她和大学生的事情，林丹不想说，程贤便发火，最后林丹眼泪水直流。没有人知道，这正是程贤需要的结果。林丹的事情，村人知道了，知道了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理发店的老板大耳朵是程贤一个朋友的老婆。他让表妹带着林丹去找大耳朵。大耳朵看见程贤的表妹问，你哥呢？表妹说，我哥去远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林丹在美发店学习理发，把孩子交给自己的父母亲，在城里租了一间房。程贤很高兴，觉得可以随时和林丹见面、说话。进入夏天后，林丹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他常会胡思乱想，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和林丹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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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开学的时候，程贤真正进入了写作状态，他在乡下跑步，打扫乡间小路，打麻将，喝酒，下棋，钓鱼，弹吉他，和孩子们去村小学或镇中学打乒乓球、篮球，踢足球，去别的小镇或附近的县城秋游。他身上带着卷烟、笔和纸。
每到周末，程贤的屋子里全是孩子，有许多是村庄里亲戚家的孩子。大人们找孩子都会来程贤的屋子里找，或者就站在路边对着他的屋子喊。
程贤从屋里跑出来，大声说，在这里呢！或者说，不在！不在！他不在这里！
有时候孩子们在程贤这里吃饭、睡觉，和大人闹了矛盾也喜欢躲在他这里。那些不上学、开始工作了的孩子，来他这里会抽烟、品茶、喝酒，聊天，讲工作中的笑话。
英子上学一个月后得到了许多教师的表扬，首先学习成绩名列先茅，而且尊重老师、关心同学。期中考试得了班级第三名。英子常常请教同学和老师，她会突然跑到老师的办公室，说老师，这里我不太懂。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都奇怪地看着英子，大概他们还想着这个女孩子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满了——刘萌兰是坏老师，大傻B！可现在英子和以前的班主任刘老师关系非常好。
英子回来和程贤说，现在老师、同学们都开始喜欢我了。
英子跑步好，参加了学校里的长跑比赛，刚加入一周又被刷了下来。英子作文非常好，当了语文课代表，越来越自信，也逐渐找到了帮助别人的乐趣，这些乐趣开始诱惑她帮助别人做更多的事情。
在乡下，程贤慢慢得到了尊重，他说话有了份量，乡人对他的态度渐渐转变了，势利的目光转变的时候很可爱，以前和他有误会的人现在也渐渐和他亲近起来。冬天，在程贤有炉子可以取暖的屋子里，每天都围了许多人，老人，大人，小孩子。大家喝酒、唱歌、抽烟、打牌、下棋、看电视。
在小镇的浴室里，大伙儿等着程贤从池子里上来，听他聊天，聊世界大事，国内新闻。程贤则听他们聊附近身边的事情。
程贤仍旧继续给夏夏买衣服，以前他打扮夏夏有企图，现在呢？夏夏越来越可爱，他真正地喜欢上了夏夏。夏夏和包老头相依为命，他又觉得夏夏和自己在乡下相依为命。英子、夏夏越来越和身边的孩子不一样，这让他有一点担心，自己以后一定会离开她们的。
清晨在乡间小路上打扫小路，程贤想着自己的未来，一片绝望，但清晨的冷又让他无比清醒。
下雪了，程贤一个人铲雪。天亮后，一些孩子们帮着他铲。
年前，程贤去姑妈家，去时带着夏夏，他想给夏夏买一身过年的新衣服。送东西给姑妈时，姑妈意见大了很，他说自己现在有钱。从姑妈家出来，他又带着一条好烟，和半斤好茶叶，也都是人家送给姑父的。
春节后，中篇小说《乡村的童话》发表。
绝望仍伴随着程贤，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就像他在乡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