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小说——美女如云的贤成开饭店

  今天不想发了,明天一定发,而且发两章。
  祝大家晚安。
  第七章、天才少女作家蓝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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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鼓楼附近的一个胡同里,以前住着一对受人尊敬的教授夫妇,夫妇俩在儿子十五岁时又添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儿蓝苗。小女孩十岁的时候,这对夫妇离异,小女孩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小女孩十三岁的时候,大哥在家里自杀,后来去了美国。
  小女孩蓝苗从小学习绘画、音乐、舞蹈、书法等等,但到了十几岁时却成了一个问题女孩,吸烟,喝酒,跳舞,流浪,逃学------偶尔有严重的自闭症,孤独,敏感,绝望,想要自杀。二十二岁因中篇小说《窗外铃铛》震惊文坛,被誉为天才少女作家。
  一九九二年,程贤在书店里看到蓝苗的书,拿起来后又放下,那时蓝苗二十三岁,正出名,小说一篇接一篇地被发表、被评论。蓝苗的美貌与孤绝,奇诡神异的想象力,她我行我素,桀骜不驯,她的眼神永远明亮如水,脸上带着神经质的温暖笑容,这个梦中也醒着的美丽女孩子,没有人知道她想要什么,只能不断看她写着美丽、反叛的文字。
  一九九七年的秋天,程贤住在市人民医院北楼的305病房,刚进医院里挺好的,但当得知自己患的是心脏病,必须动手术,须花费六七万块钱时便突然沉默起来,接下去坚决拒绝治疗,说自己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想再活了。
  父母亲和姐姐说服不了程贤,亲朋好友们一个一个地过来,他们看到程贤一脸的笑容,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说笑话。可当他们劝程贤时,程贤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肌肉僵硬,眼睛的视线慢慢垂下来,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不愿意说话。
  我从不为任何一个人着想。程贤冷冷地说。
  一年前,程贤想到,如果自己不是父母亲的儿子,那么自己可以是一无所有的。只有这样,他才不在乎父母亲有多少钱,不会一直痛苦地挣扎,才会想到父母亲把自己养大,要对他们好一些,这时候也有了拒绝了拿父母亲的钱看病的理由。
  可程贤又无法确定自己和父母亲的关系,他不能和奶奶、姑妈等亲戚借钱看病,或者跟朋友借钱看病。在医院里,他想着人的一生、初恋女友、以前自己的挣扎、残酷地伤害最疼爱自己的外婆,永远也无法补偿,觉得活着毫无疑义,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亲,不想活了。
  在医院里,程贤对父母亲非常好,每天一见到他们来脸上立时露出了笑容。可他越开心地笑,身边的人越加迷惑,他的父母亲也越加痛苦。他经常问医院里的医生,我的病情怎样了?每当他这样问,病房里的其他人便笑了起来,他连忙说,我是想知道和你们在一起还有多长时间。说完了便拿起一本书对病房里的人说,来,现在听我读书。
  病房里上次有一个老大爷带来一本《圣经》,程贤读时发现病房里人喜欢听,便读一些。病房里的人都喜欢听他读书,看着他一边读一边作着手势。有时一些刚来到病房里的病人或病人的家属们也会奇怪地过来和他聊天。
  医院里的钱医生希望程贤不要太悲观。程贤却淡淡地说,我想这不是悲观不悲观的问题,而是一个人对某件事情的悲观,让他成为自己所要成为的这一种人。
  你这么年轻便不想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钱医生问。
  程贤说,如果想,继续往下想是可惜,但如果平平静静地走那也不错,所以不要想,我以前便经常乱想而经常头疼,不过我现在头不疼了。
  程贤说完笑了起来,再接着说,真的,我一点不怪谁,我只是觉得自己如果不想活了,那我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钱医生可能被程贤的话吓住了,他的身子朝后摆了一下,嘴巴半张开着,一会方才看着程贤,说,那你太可怕了。
  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如果你站远一点便没事了。程贤说完脸上又带出笑。
  嗯?站远一点?钱医生不明白。难道你现在就不想了?
  程贤说,想,当然想了,只是现在想头一点也不疼,因为以前是想活着,想怎样活得更好一点,而现在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原来有时候就像做梦一样。
  程贤接着笑嘻嘻地说,有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马上快要死了。说完,病房里的人便呆呆地看着他。停了一会,他笑起来,看着病房里的人说,其实我这时候不应该说这些,那样就影响到大家了,好了,我现在让大家猜一个谜语吧------
  程贤和病房里的人说笑时,如果他的父母亲在便会急,母亲更是哭着。他要母亲别哭,但他的母亲仍在哭。他便不说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哭。每当他的母亲哭,他便更爱母亲一些。这一年,他和父母亲的关系时好时坏,他对父母亲越好,父母亲看着他的眼神越是心惊。他们不知道这个儿子整天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一些什么,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对付他。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对程贤的印象出奇的好,问他病情和给他打针吃药时,他都一脸感激或阳光的笑容,同一个病房里的病人和病人的家属们对他也十分满意。
  喜欢讲故事的程贤除了刚开始的几天里一直保持沉默,后来就变得活跃了,他在医院里开始讲故事,说笑话,安慰别人,让病房里的人觉得这里仿佛成了一个聊天室。病房里的人说,嗯,这个男孩子不错!嗯,这个男孩子不错!连隔壁304、306病房的人也愿意到305病房来玩,大家听他说谜语,然后大家猜,听他评论国家大事和世界大事,听他读小说,说一点小笑话。
  病人的家属们来病房看不到程贤时,常常要问一句,嗳,那一个男孩子呢?然后更熟了,嗳,程贤呢?说时大多数人不相信程贤不想活了。
  在医院里的四楼或一楼二楼的大厅、过道里,程贤经常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而他的父母亲和一些亲戚在他的床边正说着话。他一脸平静地坐在大厅中间一排排蓝色的椅子中的一张椅子上,用舌头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看着从他旁边经过的一些来医院看病的人,和陪同病人来的一些家属。他经常会突然笑起来,一会笑容突然消失,只一会又把头掉过来掉过去,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脸上的笑越聚越多,像波浪般一阵一阵。每当这时,他经常会遇到医院里一个十九岁的实习护士田丽丽。
  程贤常常和丽丽开玩笑,前两天在病房里,他说自己马上便离开医院了,说自己的胸肌一点不假,丽丽和他讲道理时,他却要脱了给丽丽看。病房里的许多人都笑了起来,丽丽的脸立时红了,站着不知怎么办。过了一会,程贤便问丽丽今年有多大,丽丽没有回答。
  这时从病房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进来便喊,叔叔!叔叔!
  程贤一下子坐起身子,说晶晶,晶晶,来啦!
  这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刚来时。程贤抱着小女孩,说,你真漂亮!然后对漂亮女人笑着说,我夸你孩子等于是在夸你!说完病房里便一阵笑声。
  程贤从床上下来,把晶晶抱起来,在晶晶脸上亲了一口,又要晶晶亲他一下。站起来问丽丽,哎,田护士,你说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亲我一下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亲我一下有什么不同呀?程贤接着说,噢,我明白了,我可以亲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但就不可以随便地亲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就这么简单,对吧田护士?
  十六日的傍晚,程贤一个人坐在医院外面的座椅上,歪着头看从他身边走过的一只只脚,而他的家里人此时正在305病房。只一会,丽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丽丽说自己从医院的前楼往后楼去,在二楼病房的窗口看见他坐在这里。两人聊了一会天,丽丽问他怎么喜欢在医院里到处乱逛,他说是看漂亮的女孩子
  医院里许多人发现程贤经常在医院里到处闲逛,和人聊天,说他和谁都聊了来,也看出他非常喜欢和田护士聊天,说他一看见田护士来就有精神了。
  别的护士来时,病房里人问,嗳,田护士呢?护士说我不是来了吗?病房里人说,你又不是田护士。护士说,要田护士来干什么?病房里人笑起来,说不干什么。
  所有的人都试图继续说服程贤,但他对病房里的人说,他觉得在医院里呆厌了,想离开,说既然不愿看病,那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最后声音很冷地说,他本来便是有病的人。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丽丽在医院的走廊上正走着,看见了程贤,于是两人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说话。丽丽问他真的要离开医院,他点点头。
  你别离开好不好?
  十月二十二日,程贤在医院里消失了。
  
  
  2
  一九九八年,蓝苗在孤独地周游世界,程贤一个人绝望地在小街上生活,不能原谅自己。
  奶奶安葬后,父母亲和姐姐回上海,程贤一个人在城里看书,写作,整天发呆或无所事事。他喜欢上了中国和世界历史、地理,他屋子里挂着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许多个夜晚,他搬一张椅子坐在屋外,喝茶、吸烟。在屋外的灯光下,他看一会书,站起来走一走,天要亮的时候会偷偷跑一跑步。
  小街对面商店里多了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活泼的性格,健康的身体,夜晚,程贤握着下面硬挺挺的阴茎想着她们发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打飞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心情不好了,或者是因为失眠,他都要打一次,时常打飞机后睁着眼睛到天亮。
  平日里,姑妈经常过来找程贤,叫他过去吃饭,劝劝他。有时候他不喜欢去,姑妈来了,敲门,他人在里面,不愿意开,姑妈喊了几声后离开。
  程贤希望自己能够快乐起来,骑着自行车经常出去逛,城市逛了,往乡下跑。每次到乡下来,他都会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来之前刮一下胡子,干干净净地来到乡下。来时,身上还定会带着卷烟和一个喝茶的瓶子,一只铅笔一只钢笔,几张白纸。他还喜欢带着小收录机,一个人骑车来到乡下,随便朝哪里一坐,吸烟,喝茶,听音乐,再随便想一些东西。茶水没了,可以到村庄里的人家倒一点,偶尔会去钓一钓鱼。
  深秋,街头的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来,程贤的内心忽冷忽热。他习惯了这一种状态,晚上写作,白天睡觉,或者在市图书馆里看看书,在小街上散散步。在这时的许多个夜晚,他孤独地在小街上走来走去,每天天快要亮的时候偷偷跑一会步。他想在乡下跑步就好了,空气清新,全是陌生人。
  深秋的一天晚上,天空中下起了大雨,灰暗的屋舍,街灯冷清,每天见面的漂亮女孩子又在老板的怀里。程贤坐了一会后回屋睡觉,然后快凌晨的时候被屋外的大雨惊醒。睡不着的他从床上起来,端一张椅子坐在门口喝茶。
  屋外的雨一直不停地下着,越下越大,落下来的雨像一根根白色的柱子,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坐在屋门口一直发呆,因为雨声太大,他无法去想别的事情,每当一想,巨大的雨声便把他拖了回来。他只能听着雨声,看着雨,身体越来越轻,在雨声中很长时间地把自己遗忘,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到了最后,雨声也像轻烟一样越来越远,什么都消失了。
  等他醒过来时,浑身充满了凉意,他突然觉得活着毫无意义,在这片刻间他多么想快速地离开这个世界。他越想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便越感到绝望,因为搞明白为什么这样也毫无意义。
  他呆呆地看着空中的雨,雨丝不时能溅到他的身体上来,这时已经凌晨四点。他绝望地站起来,他回屋呆呆地站着,当他看到桌子上的烟和茶叶时,他的喉咙发痒,嘴唇动了一下。在他想吸烟喝茶时,突然觉得,一切都可以失去,只有自己的身体没有失去。听着屋外的雨声,他突然觉得温暖了起来,仿佛自己空壳般的身体可以装载任何的东西。
  身体不死,精神可以死亡许多次。在天要亮的时候,程贤得意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来,内心充满了喜悦。
  几天后,程贤一个人去了天津,在天津他转来转去,女友仍在加拿大,而他却多了些自卑,即使两人见面又怎样。从天津带了许多烟叶回来,他准备一个人搬到乡下生活。
  白天,程贤经常在小街上闲逛,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任由小街上的一切为他打发时间。他害怕遇到以前的朋友,选择错开的时间,在偏僻的胡同间走来走去,边走,边想着小说中的内容,在路上逛一会,停下来拿笔在纸条上写小说。
  到了晚上,他的身体再次紧张起来,街附近小店里的一个女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个肤色白净的女孩子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他只要看到这个女孩子打哈欠、眼圈发黑,便会想昨天夜里和那有妇之夫一定干了一夜,看到这个女孩子不停地打嗝,会想到一定是夜里干多了,看着她双手扶腰,在前后来回地转,又想到和这个女孩子做爱的人真幸福,更可怕的是,一听到男的开车来接女孩子,车子发动的声音像极了一男一女陷入情欲中的场面。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程贤大部分时间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喝酒,写作。电话响了不接,姑妈或者朋友来敲门,他不开。他在房间的床上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新的一年计划,以及短时间内的一个月计划,三个月计划。
  程贤经常给自己制定计划,在计划中和时间赛跑着。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他再重新制定新的计划,或者一个月没有到,刚半个月他便重新制定计划了。他享受着每一个计划的实现,让自己持续在新的希望与激情中。他甚至可以在五六天里给自己定一个计划,一天里也可以切割成几个时间段的计划。而每一天提前完成任务了便非常快乐,完成不了还有明天。时间永远不会结束,常会突然间改写,总有新的时间出现,梦想再一次完美。
  三月中旬,程贤用了早餐后正准备睡觉,已经连续两天未睡觉了。早晨的空气无比清凉,他身体疲惫不堪,走路时都弯着腰,抬起头,他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父母亲。
  母亲看见程贤时,眼泪水立即哗哗地往下流。
  程贤飞快地跑到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滞的眼神黑眼圈,头发和胡子像杂草一样又乱又长,破牛仔裤,白色已经变成灰色的夹克衫。眼泪很快涌出来了,哭着哭着舒服起来,一会睡着了。
  程贤不停地往乡下跑,五月份,他终于找到了一块自己满意的地方,石塔镇武进村刘家庄,著名的花木之乡,离市区二十多里路,乘五路中巴车从市区可以直达。
  
  
  3
  一九九九年夏天,蓝苗在美国的大哥家居住,安静地写作。程贤在乡下建房,一开始他本来打算盖瓦房的,盖起了平房,后来听瓦工师傅们的,在平房上面又加了一个十平米的小楼。瓦工们说,加一个小楼花不了多少钱,就一点砖和瓦。他一听便加了。建房的钱比预钱多花了一点,钱花多了他觉得有些委屈,再一多想,乡下的房子不好卖,只有贬,而城里的房子好卖,只有升。原来,他还惦记着城里。但隔了一天,他的心情又恢复了。
  房子盖好了,瓦工们在房顶绑了一根杆子,在小阁楼的墙里放了一铁环,告诉程贤,再拉一根绳子,这样可以晒衣服。他听了心里一喜,但突然身体发冷,他知道是一些未知的习惯使他感觉到冷,一小根绳子便击倒了他。
  乡下无论谁家办事情都要发东西,结婚发糖,盖房子发寿桃,老年人过大寿呀等也要发,家家发。程贤不懂,最后瓦工头的老婆,也就是陶颖的母亲帮忙买了寿桃,然后领着他一家家跑。
  十月五日的下午一点,搬家公司把程贤的东西全部运到乡下来。第二天早上,他听着音乐,把声音开大了,再开大,很快便感觉到了乡下的好处。晚上,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在元旦前的近三个月内完成几篇小说,看多少本书,可以花多少钱来享受,他要在乡下给自己制造一个暂时的时间。他想,这些任务两个月内应该会提前完成吧?想到这一点,他便充满了激情。
  在乡下,程贤帮助英子,被人讥笑,喜欢和林丹在一起,被许多人传林丹的孩子是他的,说这是他从城里搬到乡下来的原因等等。
  在乡下的第一年新年,大年三十上午,程贤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鞋,去了几十里外的一个县城,住进一家旅馆。他买了一大堆好吃的,有烟有酒,好的茶叶。晚上,他心情很好,给自己重新制定了一个新年计划。凌晨,旅馆外面炮竹震天,他喝得晕晕乎乎。
  程贤初三起床时,窗外正飘着雪花,上午十点他刮了胡子后离开县城,去姑妈家吃饭。姑妈问在哪里过的年,他说在乡下。初四上午回乡下,在村庄里窜来窜去,给大家拜年。乡人问他是否和家人在一起过年了,他点头说嗯。乡人问下雪了,他什么时候扫雪,他说过年,放一放假。
  夏天,因为英子可以回学校读书,乡人们对程贤和英子的态度彻底转变了。开学前,英子读初二年级的课本,这时候程贤不管她了,初一的课本他还可以应付,初二则不行了,他还要写作。他要英子自己管自己,或者让陶颖和别的一些孩子教英子。但他仍旧会兴趣盎然地翻一翻英子的书,给他出一些试题。他现在主要关心英子的作文。
  初冬,程贤去了天津,依旧未见到初恋女友。回来时,带了几斤烟叶。想到冬天的浴室里喝茶、写作、喝酒、抽烟,他感觉太好了。又有点瞧不起自己,生命如此卑微,自己所有的挣扎如此可笑。
  程贤无比地想恋父母亲、家人,三年了,他已经原谅父母亲。
  程贤把大姐家的音响搬到乡下来,大姐夫的父亲见到他,拖他喝酒。他没有去。他仍没有原谅大姐,又觉得大姐没有错,觉得自己错了,又觉得他和家人只是陌生人。
  和大姐吃了饭,大姐问,程贤,你钱够不够用?
  程贤说,够用了。
  还是回到城里吧!大姐总觉得欠程贤。
  程贤说,我习惯了在乡下。
  那你在乡下呆几年?呆一辈子?
  不知道,可能一辈子吧?
  别乱说了!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家里亲戚们也这样说。
  程贤说,不怪他们,是我不好。
  从大姐家回来,程贤心情很好,他觉得自己好似有了退路。他把大姐家孩子的玩具、衣服全拿到了乡下,还有许多是新的。
  在乡下,程贤开始唱歌,没事就唱,每天很长时间地唱歌,原来在乡下大声唱歌的感觉这么好。一个人时唱着唱着会突然停住,眼泪水掉下来。想自己的初恋女友,想自己和家人的关系。每次在他原谅父母亲、痛恨自己时,都会拿出以前的日记看一看。他的心态又回到了二十三岁的秋天那个晚上,他可以拒绝父母亲的百万家产,也可以原谅父母亲的一切。只有一个要求,便是父母亲和周围的人一样,陌生人。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程贤继续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半年的计划、三个月的计划、一个月内的计划。在乡下的一年半中,他已经重新制定了几个半年的计划,一年的计划。梦想在时间之中,此时在时间之外。梦想永远伴随在他身边,不需要更长,一年,半年。
  这年春节后,程贤在乡下创建节日,夏天,小说发表,想着如何改变一个村庄。到了秋天,他才终于决定,要改变这个村庄。年底,和父母亲和解,父母亲准备从上海搬回城里,他也经常在城里居住。
  在和父母亲分开的几年里,程贤时时刻刻想恋着他们,一次一次觉得自己错了。但在他的在日记本中,许多天的日记里重复着这一行字,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我什么也没有。
  分开几年后,程贤和父母亲、姐姐们的关系让许多人羡慕不已。他也沉浸在一片幸福和甜蜜之中,享受着亲情的温馨。但这常常带给程贤巨大的孤独和绝望,他仍是搞不清楚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太客气了。血浓于水的亲情?邻居?亲戚?远亲?好朋友?好像都不是。他不怪他们,只能怪自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他以前从没想过会这样。
  另外给程贤带来绝望的是他和村庄的关系,回城后他发现,自己在乡下的一切言行很可笑。自己竟然想要改变一个村庄,自己为什么要改变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很容易在许多个村庄中消融,这个村庄能抗拒外面的诱惑吗?
  村庄还是这个村庄,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自己还是自己,谁也改变不了谁。程贤很后悔让乡下这么多孩子信任自己,很后悔让这些孩子拥有梦想和激情。村庄里一些孩子因他而变化,他承受不了,却没有退路,要为此承担责任。
  
  
  4
  时间如流水,许多年后,当年的问题女孩、天才少女作家蓝苗住在亚运村附近的一幢楼里。
  二零零二年的三月初,程贤在北京的一家宾馆里参加一个会议,在听别的作家闲聊中提到了蓝苗。程贤想,原来她也在呀?在哪呢?首先是看女的,还要再看长头发,应该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一天蓝苗戴了一个灰色带蓝色花边的针织帽子,程贤的视线在蓝苗的脸上一晃而过。有娇气的女声在喊,蓝苗,过来。程贤便盯着这个戴一顶灰色带蓝色花边针织帽子的女人,她就是蓝苗?
  第一次听到蓝苗的声音,程贤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蓝苗和别人说,今天气温真高。说我这半年一直没有写东西,特清闲。声音就像一个十三四岁女孩子的声音,清脆、细腻,越听越想要听,他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奇妙起来。每次蓝苗一说完,他便会盯着蓝苗的脸看上一会,怀疑是不是她的声音。
  蓝苗这一天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这让程贤感觉不太好。对女人擦香水,他并不感冒,只是和印象中的蓝苗相差太大了一点。知道蓝苗擦香水了,他又觉得自己过于落伍,女人擦香水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晚上,程贤和蓝苗吃完饭后聊天时说,你真年轻呀!后来又说,你身上的香水味真好闻。
  蓝苗这天对程贤的话感到吃惊了几次,她从杂志里知道程贤一九九九年秋天从城里搬到乡下生活,二零零一年春天发表后来的中篇获奖小说《乡村的童话》,接着第一部长篇小说《生命中的暂时遗忘》在刊物上发表,秋天出书,连版两次,捐了许多钱,当时引起各种议论。年底,程贤开始在许多地方进行精彩的演讲。很快,程贤的名字在报纸刊物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一些朋友们也经常提到程贤的名字。
  蓝苗笑着说,我从不用香水,一定是谁碰到我,把她身上的香水味传给了我。
  程贤和蓝苗分手时,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程贤坐车回去的途中,脑子里全是蓝苗的影子,首先是蓝苗的声音,只要一想到蓝苗的声音,蓝苗的整个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蓝苗的柔弱的身体,清澈的眼神,温暖的身体,吃吃感性的笑声,想得越多,蓝苗的气息便加速地向他漫延过来。她是单身一人,她是孤独的,她是可以接近的。程贤想。
  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晚上,程贤控制不住给蓝苗拨了电话,电话中蓝苗的声音比现实中的声音更加吸引程贤,让程贤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和蓝苗通话。每次蓝苗说完话了,他才回过神来,接下去仍是这样。他耳朵里听着蓝苗的声音,觉得身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并且捉摸着怎么会发生了变化,这声音又到了。
  程贤认真地说,蓝苗,你的声音怎么和人家不同?蓝苗这才明白,程贤刚和她说话时发呆的神情和奇怪的眼神。
  程贤和蓝苗来回通了两次电子信箱后,电话开始频繁起来。在电话里,两个人问对方正在干什么,过一会干什么,看了什么书,写一些什么等等。程贤说呀,我现在一件衣服也没有穿。蓝苗便笑了起来。然后程贤便问蓝苗现在穿什么样的衣服。蓝苗则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穿了一条米色的裙子。
  接下去的几天,蓝苗开始在家里经常接到程贤的电话,听他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每次通完话后,都有一种下回再叙的感觉。
  蓝苗,我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什么样的问题?
  不是我的,和一些孩子有关。
  什么样的孩子?他们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不知如何收尾。程贤停了一会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还不知你到底想说什么。蓝苗笑。
  是这样,我几年前从城里搬到乡下,从去年开始,我想改变这里的村庄,我首先是要改变村庄里的孩子。
  这些问题我不懂,你应该请教别人。
  程贤感觉自己说错了,又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嗯,又不是我想象中那样?
  我的问题特别简单,只是想请教你一些孩子的问题,比如这些孩子的梦想,未来等等,噢,我发觉一听到你的声音有点头脑不清。程贤的话题常常从东边跑到西边,转一圈回来,有时停了一会说,蓝苗,我跟你说这些,你一定糊涂了吧?
  噢,你之前跟我说什么?说请教我一些问题?蓝苗一头雾水,拼命地想一开始程贤说的话。
  
  
  5
  三月底,蓝苗说北京正在上演一场话剧,程贤说想看,蓝苗要他过来。程贤到北京,和蓝苗一块喝酒、吃饭、聊天。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总有讲不完的话。有时候两人不说话,但两人身体之间的空气是热乎乎的。
  我在你的小说中先认识了你,许多年前。程贤说。
  和你聊天越多,我对你越加陌生。
  怎么会这样?程贤不明白。
  蓝苗开心地笑。
  这次和蓝苗见面,程贤把自己一开始的企图说给蓝苗听。蓝苗说,难怪你一直问我问题呢!蓝苗听程贤说买自己的书都是以前买的,而且都是盗版书,她就挑选了几本,让程贤带回去。程贤走的时候没有拿,她只好寄到程贤居住的乡下,几天后,她也收到了程贤寄过来的一本签了名的书,和一些程贤所在乡下的照片,包括乡下孩子们画的画,写的作文,村庄里节日时的快乐场面。这些东西让她希望知道这个乡村更多的事情。
  四月初,蓝苗来到省城。程贤离开乡下,直接到了省城,给蓝苗听陶颖唱的歌,和蓝苗一块吃饭,逛一逛街。程贤给英子、夏夏买衣服,蓝苗在一旁做参考。
  在省城呆了一天,蓝苗回北京,程贤回乡下。
  两人每次通话,程贤问蓝苗这一天在做什么,而程贤告诉她却是,这一天给乡下的孩子讲课,这一天村庄里有人结婚,他要去接新娘,这一天在城里和许多以前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打牌,这一天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这一天,乡下许多人来他的屋子里玩,唱歌,跳舞,打乒乓球、羽毛球,画画,喝酒,品好的茶。
  蓝苗,帮帮忙,你说如何让一个乡村孩子真正地感觉到内心的骄傲呢?
  蓝苗,一个乡村孩子如何建立勇气、道德、正义、尊严、良知?我在乡下如何更好地和孩子们讲这些东西,并且在讲述这些东西时自己一点不内疚的呢?
  但蓝苗每次认真回答问题过后,程贤都会说,可是,可是------程贤提出了更多的问题,这些都是她以前没有考虑过。而且程贤的可是太快了,感觉程贤早就把问题与答案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
  程贤说,蓝苗,帮帮我吧。
  蓝苗就笑了,程贤说了几次,到最后她觉得程贤理直气壮地要她帮忙,不是因为程贤需要帮忙,而是乡下的许多孩子需要帮忙。
  五月十日,程贤戴着耳机,听着磁带里陶颖唱的歌去母校演讲。走在天津的校园里,他越走越感觉心底深处的凉意。他一直寻找着自己的初恋女友,一无所知,女友出国两年后回家一次,然后永远消失。
  在天津的讲台上,学生问程贤为什么从城里搬到乡下生活。
  程贤说,在城市里呆久了,乡村还没呆过,我想换一种环境,长期的写作使我的身体很虚弱,我希望能在乡下把我的身体养好。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在城里已经无法安心写作了,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在乡下建房,手上会多一点钱,在乡下不需要什么开销,这多出来的一点钱可以让我安安静静地写作。甚至,我更认为搬到乡下居住是生活中的一场冒险、冲动,我希望在自己青春将逝的日子里,可以冒险、冲动一下。
  在乡下租房不是更省钱吗?一个男学生说。
  程贤笑起来,说,房子建好后我的确后悔了,我当时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有一天气温很低,我在乡下迷了路,外面风很大,冷飕飕的,到了镇里,看见许多房子许多人,真暖和,我又开始后悔,那时候应该把房子建在紧靠着小镇的地方。
  一个穿白色蕾丝边上衣和海蓝色大摆裙的的女学生此时举手,真清纯呀!之前程贤在校园里见过这女学生了,当时他想一定要买这身衣服送给十九岁的陶颖穿。乡下许多女孩子的头发、身高、体重、肤色,甚至三围他都了如指掌。在乡下几年,他看着她们长大,享受着她们成长的激情,和眼神里的喜悦。
  这个女学生站起来笑着说,在乡下不会更绝望吗?
  程贤说,会呀,我清楚地知道一定会感觉到一点冷,所以我在想,什么才可以让我在乡下快乐和温暖起来呢?卷烟、酒、书、茶、音乐和写作,还有乡下的风景,锻炼身体。绝望时应该会学享受,身体的享受可以对精神暂时的遗忘。当时我想,即使再绝望,我也会制造出希望的东西,在乡下的三间房子里,我可以一个月只呆在一间房子里,那么走出这一间房子便是一个希望,从一间房子到另一间房子便是希望,而从房子里出来,看见屋外面的风景,则是一大片温暖淹没了我。
  在学校的讲台上,学生们对程贤以前的爱情故事非常清楚,纷纷询问他对当年的退学有什么感想,如果再回到当年他会选择怎么做。他最后离开时说,这座城市欠我一个女人。
  从学校出来,他一个人在街头静静地坐着,慢慢地卷烟吸,晒着太阳。去年秋天,十八岁的陶颖在他身边唱歌,歌声不自禁令他想到自己过去的生活,想到初恋女友,泪水盈满眼眶。
  叔叔。陶颖有点吃惊。
  他说,继续唱,我没事。此时他看着乡下天空中的云彩,享受着陶颖歌声中的紧张。
  过了一会,他掏出一张纸,快速地写下歌词,好像停一下感觉便跑了。
  
  你总是不忍,盼望着奇迹
  根一样,来到这座城市,呼吸着空气
  一年,两年,七八年了,你以为自己年轻
  大脑迟钝,世界早已变了样,不知她的信息
  很多年前你想和她远走他乡
  如今她只身一人远走他乡
  空气中她的哭泣和笑声,令你心魂乱颤
  不忍,不舍
  不知奇迹什么时候发生
  好像就快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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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歌词写好后,开始作曲。此时他的情绪正沉浸在急促的忧伤当中,眼睛里盛满哭泣。他一遍一遍地唱着几句谱好曲子的歌词——不忍,不舍,不知奇迹什么时候发生,好像就快要发生------很多年前你想和她远走他乡,如今她只身一人远走他乡------
  离开天津后,程贤去北京,和蓝苗见面。
  
  
  6
  在很长的时间里,蓝苗常常沉浸在程贤的演讲与表演中,听到程贤讲述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以及在乡下的生活,内心深处泛起一阵一阵的怜惜。
  我这人脾气非常不好,每次感觉生活过于平淡或自己心情不好时就会愤怒,就会拍桌子,会骂,我操他妈的,这样可不行。我不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愤怒呀,在这时候我就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蓝苗歪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样的笑犹如在清晨淡淡的雾香中。她感觉到了程贤的情绪,以及他继续诉说下去的冲动和骄傲。
  程贤继续得意地讲,边讲边享受着蓝苗脸上的笑容、眼神的清澈与身体的清香。
  我是一个虚伪的人,也是一个赌徒,刚到乡下时我一无所有,没有身份。这时候怎么办呢?当你想做一些事情,而一无所有时,德行是最重要的力量。可是,在这个势利的现实社会中,德行的力量毕竟有限,而且你想,我从城里搬到乡下是为了什么?每想到这些都会让我感觉很绝望。一绝望了,我就在乡下疯狂地锻炼身体。
  蓝苗这一天都沉浸在程贤的诉说中,她觉得程贤有太多的理由得意和骄傲,程贤的世界在她眼里是全新和一切未知的。
  蓝苗,我想改变你。程贤最后认真地说。
  
  
  7
  和蓝苗做爱这一个念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温暖着程贤的内心。他有太长时间没有和女人做爱,每当想到和蓝苗做爱,他下面的的阴茎便冲动地想要跳舞。可就像足球运动员尚欠临门一脚一样,他把握不定。
  蓝苗的生活渐渐发生了变化,因为和程贤通完话后,蓝苗经常睡不着觉,会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男人呢?程贤的绝望和孤独、快乐与激情在话筒里冷冷又热热地传递到她的内心,同时又温暖着她的内心,她很奇怪。
  半夜,蓝苗接到程贤的电话。
  我想你。程贤孩子一样的声音。
  我想和人做爱。程贤说。
  蓝苗回到以前的自己吧,我特别想和以前的你做爱。程贤越发乱说话了。
  清晨,蓝苗接到程贤的电话,程贤说刚刚在乡间小路上跑过步。边跑边想着和她做爱,感觉世界如此奇妙,整个天空中有一个声音,说快一点,加油,努力!
  这一年北京八月的夏天很热,一直呆在家中的蓝苗接到了程贤的电话,她把门打开,程贤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蓝苗认真地学习卷烟,程贤则望着她笑。程贤突然一下子抓着她的手,瞧了瞧笑着说,这手怎么那么拙呢?
  拙是天生的,没有办法。
  那我来咬一咬吧。程贤说着便真的去咬蓝苗的手。
  蓝苗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时,程贤一直盯着她看很久,她要程贤别看,程贤说不看便控制不住自己。你控制住自己。
  我真的想控制,可控制不了,你看,我浑身都在抖动,怎么办呢?我怕呀,万一做了错事怎么办呀?
  蓝苗不理程贤,去做晚饭。
  这天夜里,程贤回宾馆睡了。临走前,程贤说拥抱一下吧!她就和程贤拥抱一下。程贤说亲吻一下吧!她就和程贤亲吻一下。
  第二天上午,蓝苗和程贤出去吃早饭,中午两人在一块聊天,下午出去看了一场电影。在程贤准备乘车回去时,程贤飞快地亲吻了她一下。当时她手背贴在下巴那里,看着程贤,只到程贤招招手进了车站。
  三个多小时后,蓝苗接到了程贤的电话,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怎么突然不想回家?
  程贤说,那好吧,我会让你一直对我感到好奇的。
  一会后,蓝苗看着程贤向自己慢慢走过来,她笑起来,问程贤干什么?
  程贤一只手摸着蓝苗的脸说,摸你的脸。
  蓝苗问,摸我的脸干什么?
  程贤的另一只手也开始抚摸蓝苗的脸,脸上带着笑。
  这次程贤回去后,蓝苗每一次接到电话都会被程贤打动,放下电话后沉默不语。
  程贤说,你还是以前那个蓝苗吗?你不可以一直年轻着吗?你一定要承受精神之重吗?你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承受精神之重吗?生命中有许多东西不能承受,但是可以暂时遗忘了,你和我,你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不应该这样,我要为你制造遗忘,我要让你一直快乐,健康地活着,我已经想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程贤,只有一个蓝苗,以前的蓝苗死去了。
  
  
  8
  北京九月的清晨,空气中有淡淡的薄雾,迷离的花香,晃动的人影,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穿紫色长裙在街边姗姗走着。每当她的目光与人相碰,漆黑的眸子闪亮着柔软的青涩。
  从三年前开始,蓝苗早睡早起,似乎自己的生活也在片刻间改变。每天看书写作,做饭逛街,和很少的朋友交往,偶尔出去游玩,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时而厌倦。她十几岁知道自己和许多人不一样,现在,她想让自己快快乐乐地活着,一辈子不需要男人,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走在清晨街道上的蓝苗接到了程贤的电话,说他要来北京了。
  程贤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演讲,演讲的题目是——《时间流逝中的身体与精神》。在讲台下面的学生,则不停地用笔在纸上记着程贤演讲的精髓。
  在时间的长河中,精神不能承受身体之轻,而身体会和精神争夺着生命中的比例和时间。精神可以制造一个时间,身体同样可以。
  精神是无法真正离开身体的,有些人说精神是可以永恒的,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没有了身体精神从何而来。而且更可怕的是,如果许多人的精神都可以是永恒的,那么在上帝那里究竟会有多少不死的灵魂呢?那么是否也可以说,上帝不能承受之永恒?
  当我们讨论人生的意义或人是谁等等精神方面的话题时,身体一定要加入进来,否则一切都是虚幻的,因为身体本身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可以帮助你,在你跌倒的时候可以扶住你。
  拯救精神的到最后常常是身体,但更多的人是放纵身体。有些人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如有些人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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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贤给学生们讲完课后跑到了蓝苗的家中,蓝苗烧了好菜等着他。
  门打开时,程贤看着蓝苗,在长时间的直视中程贤承受不了,他走过去紧紧地抱着蓝苗,头趴在蓝苗的肩膀上,慢慢地呼吸,越抱越紧。蓝苗轻声说太紧了。他捧着蓝苗的头,看着蓝苗的眼神,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带着一种无助。他闭着眼睛去亲吻蓝苗的嘴唇,边亲吻边抚摸蓝苗的头发,清晰地感觉到蓝苗的犹豫不决,只到蓝苗慢慢的启开牙齿。他的舌头伸进了蓝苗的嘴里突然饥渴起来,把蓝苗抱得更紧,身体开始狂欢,下面阴茎迅速膨胀。
  在蓝苗的卧室里,蓝苗躺在床上,程贤亲吻她的脖子,慢慢把她的长裙从肩膀上褪下,再和她亲吻,亲吻一会把长裙往下拉一点。只要她有一丝挣扎,程贤就和她亲吻,只到看见她的黄色胸罩。程贤从后面慢慢地解扣子,扣子一下子解开了,程贤的心一跳,在拿开胸罩之前,程贤又和她亲吻,亲吻她的额头,耳朵、脖子。胸罩拿开,她的乳房呈现在了他面前。
  这一天,程贤把蓝苗的长裙褪掉,不敢看蓝苗光洁的身体,不敢看蓝苗的下面,只是轻轻地抚摸,褪掉蓝苗的内裤。当他的阴茎进入蓝苗身体的那一瞬,好似他以前所有的孤独、委屈都被他原凉了,那许多孤独和委屈的东西一起像火山一样迸发。当他的阴茎彻底进入蓝苗的身体时,他终于不再忙碌,安静地与蓝苗亲吻。阴茎被紧紧包裹,巨大的满足感充溢心头,幸福,如在冬日暖阳下,鼻子痒痒的。他开始抽动,抽动的感觉是那么陌生,太久没有做爱,不知接下去会怎样,直到身体骄傲地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两人休息下来的时候,蓝苗躺在程贤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程贤不时轻轻抚摸着蓝苗光洁的身体,有时会咬一下蓝苗胳膊。
  过了一会后,程贤喊,蓝苗。
  蓝苗没有回答。
  蓝苗。
  怎么了?蓝苗看着程贤。
  程贤便把蓝苗的手拿到自己再次雄壮起来的家伙上面。出乎他意外的是,蓝苗一直把那家伙握在手中,这让他更加有理由再一次和蓝苗亲吻起来。但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蓝苗开始主动地亲吻起他,潮水般的幸福再一次淹没了他。阴茎再次进入蓝苗的身体后,一动不动。
  程贤回去后蓝苗一直在发呆。程贤走进车站时转身的一个停滞很久的笑容,一会程贤眨眨眼睛,那沉重、孤独的笑容又瞬间轻松、明亮起来。
  蓝苗,学会享受生活,早点回到十年前的自己吧,你可以永远年轻的,想到自己年轻便可能真正年轻了起来,我希望在许多年之后你也是年轻的,时间和精神一直侵犯着你,你也可以对她们侵犯,在这个世界,我们可以制造另一个世界,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你,你是程贤的蓝苗。
  拿着话筒的蓝苗,泪水汹涌而出,她拼命地捂住嘴,这泪水似乎许多年的委屈,在她嘴一张开又是一片泪水滚烫地流下。
  
  
  9
  这年秋天,程贤开始写长篇《侵犯》。关于如何写出《侵犯》,他说这和他二十四岁这一年执意去死,同时感觉到世界的美有关。那一年在医院里的他不会刻意地去选择死,他也怕。但当死亡真实地降临到他身上时,他却沉默下来,感觉到诗意的美,以及温情,在那时他发现自己无比地热爱这个世界。那时感觉到诗意的美和温情,还因为他发觉自己无法解释这个世界,一解释便容易出错,但又必须解释。
  蓝苗一直想帮助程贤,不希望她始终沉浸在过去的生活中,但她不知如何帮助程贤。而每一次她却沉浸在程贤的情绪中,常常会中计。她无所谓,只要程贤和她在一起开心快乐。
  程贤说我冷,抱我一下吧。蓝苗一抱,程贤则像孩子一样不规矩起来。程贤的头埋在她的胸前,不说话。她又不能把他推开。
  蓝苗安静地坐在程贤的身边,她看着程贤很长时间地陷入回忆之中,不知如何来帮助程贤。程贤把手伸过来,慢慢地抚摸她的脸,眼神痴痴地一动不动。她便顺从地把身体更靠近程贤一点。程贤开始亲吻她了,她就再抱紧程贤一些。直到程贤慢慢地脱光她的衣服,轻轻分开她的腿,和她安静地做爱。做爱时他们一句话不说,只是亲吻和抚摸,很久很久后,程贤才开始慢慢抽动。
  你知道吗?我在侵犯你。程贤说完便笑了起来。
  蓝苗知道自己中计了,和程贤在一起,她常常不知程贤的下一分钟会干什么。程贤一直想改变她,不能改变,也要在她身上制造遗忘。
  蓝苗和程贤出去玩时,程贤总会让她满头大汗。
  咦,怎么没有汗,怎么会没有汗?这不怪你,是我的失职,是我的失职呀!
  蓝苗拿程贤没有办法,常常在大街上,程贤突然站住,安静地抚摸着她的脸,慢慢地亲吻她。她觉得这样不好,可程贤太严肃了,她也就不管了。
  在蓝苗快乐时,她好似回到了以前,程贤便不时压迫着她,等着她像十几岁时那样和人打架。两个人在房间里常常互相纠缠着,程贤把她两手按在床上,眼睛看着她说,你行吗?她就火了,一下子挣脱开来,就想着把程贤也按倒在地。时间久了,两人呼呼喘气,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身体。然后两人互相亲吻,激烈地做爱。在兴奋中,她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很长的时间,两人都希望对方快乐,却又常常感觉到彼此的孤独和冷。孤独和冷都是从眼神里跑出来的,有时两人的眼神偶尔相遇,一片茫然。但每次这样,程贤都会要和蓝苗做爱,她看到程贤的孤独和冷,只想帮助程贤,便顺从着程贤。
  
  
  10
  从二零零二年的秋天开始,程贤频繁和蓝苗见面,每当火车或者飞机快接近北京时,他下面的阴茎都会发痒,像阳光下许多跳动的尘土,过一会它就要过节。一会后,他和蓝苗相见,他下面的阴茎也会硬硬地进入蓝苗的身体,迷醉而狂欢。
  二零零三年春天,程贤准备离开乡下,那时在蓝苗这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多。四月底,全国上下被非典笼罩,一个女孩子来到乡下,要作他的保姆。
  净儿把程贤的保姆刘妈不小心碰倒,被村里的人抓住,当她来到程贤的屋子时立即开心地说,我来过这里呀!
  程贤不在乡下,净儿很快便和村庄里的人打成一片,在和大家的聊天中,她知道了程贤刚搬到乡下的许多事情。每当和程贤聊天时,净儿认真地看着程贤,说,这件事我知道。
  程贤吃惊地看着净儿,噢地点一下头。
  下一件事情,净儿又认真地看着程贤,很同情地说,我知道这件事情。
  程贤和别人在一起无比开心快乐,一个人时,净儿常常看到程贤绝望的背影、眼神,长时间地发呆------她知道程贤永远忘记不了过去的生活。而且那些孤独、绝望和冷总是突然而至,猝不及防。
  程贤一直等待着净儿什么时候离开,但这个总说自己自闭的女孩子一次次令他震惊。他也终于在乡下留了下来,继续试图改变村庄,这年秋天从父母亲手中接过福星楼饭店,冬天创建小镇的节日。
  一年半了,净儿都没有离开。而他对蓝苗的愧疚越来越深,他既希望蓝苗知道这愧疚,又不希望蓝苗知道。
  九月中旬,程贤在蓝苗那里,蓝苗问他以后的生活,他说不知道,只是笑着说,我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
  在十月五日之前和之后的程贤是截然不同的,十月五日之后,程贤决定改变四季青小区。
  
  回头看看吃了一惊,楼上的几位朋友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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