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事态有变,挖掘机后面跟着的几辆轿车里唰一下冲下来二十多个年轻人,每人一身迷彩装,手里拎着木棒。不用问,这就是所谓的拆迁队员。老人们给这些人起了个外号叫“花里棒槌”。
二十多个拆迁队员冲进人群,不让人们围在挖掘机旁边。站在挖掘机履带上的人也被连拉带拽弄了下来。
有的老人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家里人,被拆迁队员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掉了手机。老人捡起手机看看,见手机被摔坏了,就嚷着让对方陪,拆迁队员横着眉头不予理睬。老人就不断地冲撞着对方要求赔偿……
更多的居民则在质问拆迁队,为什么在没有签协议的情况下强拆房屋?
还有人在骂拆迁队是强盗。
也有个别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拨打手机寻求外援。然而还是被拆迁队员发现了,冲过去夺过手机摔在地上。
虽然只是个二手的老手机,老人还是很心疼,怒吼着用身体冲撞着拆迁队员。
不管居民们如何质问如何喊叫,拆迁队员们似乎提前有预案似的,没有人站出来回应。眼见阻碍挖掘机的人都被拖拽到了一边,挖掘机又开始轰鸣着往前走,直奔下一个目标而去。
刘海实在看不下去了,刚才的一幕他看的完完全全、真真切切,一副活生生的强拆画卷啊。眼见有不少村民阻挡,拆迁队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岂止是一个“有恃无恐”所能涵盖,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简直不敢相信,传说中的事情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活生生的上演。
刘海把自行车扔到路旁,大踏步冲了过去,他稳稳地站在了街道中间,挡住了挖掘机的去路。
“站住!”刘海冲着拆迁队怒吼。
拆迁队并不答话,见又有人出来阻拦,马上冲过来几个队员架起刘海就往路边推搡。刘海死死站在原地不肯动,无奈对方人多,而且个个都是虎狼之辈,刘海根本不是对手,没有两个回合便被对方推到了路边。
“你们这么干涉嫌违法知不知道?”刘海厉声说道。
拆迁队员根本没把刘海的警告放在心上,依旧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等着吧,你们早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刘海再次警告道。
终于有拆迁队员忍不住了,白了刘海一眼,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法律制裁?制裁谁?我们老板说了,尽管干,天塌下来他顶着。”
刘海冷笑了一声,“呵,你们老板好大的口气,他是谁,哪个单位的?”
对方没拿刘海当回事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用身体挡着,不让刘海再冲到路中间。
刘海跟拆迁队争执的时候,更多的居民围了上来,然而他们的身躯并没有阻挡机器的前进,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拆迁队员对付几十个老人绰绰有余。作为居民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刘海自然受到了特殊照顾,三个拆迁队员把他夹在了中间,有的摁胳膊有的摁头,俨然一副捉拿犯人的架势。挖掘机的履带碾压着水泥路面咯咯作响,如一头巨兽一般向前缓缓移动。
有的老人急眼了,前面就是他家的房子,挖掘机一旦冲过去房子就完了,几分钟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把家毁了!受到刘海的启发,老人也把身体挡在了路中间,试图阻止挖掘机的前进。拆迁队员见有人阻拦,马上冲上去几个人架住老人的胳膊,硬要把老人抬走。老人不肯屈服,跟拆迁队员撕扯在了一起。一个老人无论如何顶不住几个年轻人,眼见要被抬走,老人干脆直挺挺地躺在挖掘机的前面,以血肉之躯阻挡机器的前进。拆迁队员面对满地打滚的老人,一时间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拆迁队虽然气势很盛,态度也很强硬,但是面对这种情形也不得不暂时停住脚步。看样子他们也不想闹出人命。
居民们见这种亡命的抗争方式奏效,纷纷效仿,一下子又躺下了十多个人。挖掘机前面横七竖八躺到了一大片。机器再疯狂,此时也不得不停住。拆迁队员或许提前准备了很多预案,但是还是没预料到有人会以这种搏命的方式阻拦,而且还是这么多人同时搏命,所以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不过他们很快有了策略,十几个年轻人冲上去把躺在地上的老人往路边上抬。不过收效不大,刚把人抬到路边,很快就有人从路边滚到了路中间。几经拉锯,老人们浑身上下全是土,拆迁队员也被弄得有些狼狈,一个个大汗淋漓。天气本来就热,汗水把迷彩服浸透粘在了身上。
经过一番剧烈的对抗和折腾,不管是拆迁队员还是保卫家园的老人们,体力都有些透支。体力不足注意力就有些不集中,趁着拆迁队不注意,一些居民偷偷打电话给了家人和邻居报信,还有人打电话报了警。时间不长,陆陆续续开始有居民返回村里,一个个行色匆匆。村民越聚越多,短时间内便聚集了一百多人,将两台挖掘机团团围在了中间。
拆迁队见情况不妙,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然而已经晚了,得到消息返回村子的村民们见拆迁队要搞强拆,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他们登上了挖掘机的顶子,钻进了挖掘机的驾驶舱,赶走了司机……
被强拆的两户人家的主人赶到了,看着自家的房屋变成了一片瓦砾,哭声和怒吼声塞满了午间燥热的天空。女主人哭喊着质问拆迁队为什么私拆自己的房屋?他们有什么权力?拆迁队那边无人答言,一个个表情木木的,仿佛事不关己。
废墟里的灰尘尚未散尽,刚才还完好无损的两座房屋转眼变成了一片废墟,任谁看见都会心生气愤。拆迁队冷漠的态度更是激起了更多人的愤恨,不少居民都围拢上来质问拆迁队。拆迁队依旧无人应答,反倒纷纷钻进车里,看样子要走。
拆了人家的房子,连个交代和说法也没有就想走。村民们无论如何不会接受,众人堵住道路不肯放行。
被强拆的男主人气不过,一直阻拦着车队不让走,家被拆了,对方说走就走,连个说法也没有,还有没有天理!眼见拆迁队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男主人彻底愤怒了,抄起路边的砖头朝着挖掘机的驾驶舱一顿猛砸。拆迁现场最不缺的就是砖头,男主人一口气抛出去了十几块砖头,挖掘机驾驶舱的玻璃被砸得粉碎。
拆迁队见挖掘机的玻璃被砸的稀烂,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借口,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你们恶意损坏私人财物,已经触犯了法律,不光要赔偿,还要负法律责任。”
听到“私人财物”和“法律责任”几个字,村民们彻底炸锅了。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也能说出来!你们的挖掘机是私人财物,我们的房子难道就不是?你们不强拆,我们能砸东西?
有几个老人气得直接蹲在了地上,差点背过气去。
刘海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心说好一个“法律责任”,你们心里但凡有一点法律意识,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这种人谈法律简直就是对法律的亵渎!
房屋女主人指着拆迁队员的鼻子质问:“我家的房子被你们拆了,你们更得陪!”
“谁给你们的权力私拆民房?”
“你们算哪根葱?凭什么拆我们的房子?”
“简直就是强盗、土匪!”
“报警,抓起他们!”
有人用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局面陷入僵持,拆迁队有撤离的意思,但是村民们没有放行的意思。拆迁队虽然被围困,不过村民们也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大家都盼着警察早点过来,给主持一个公道,最好把这些家伙全都抓起来。
时间不长有几个警察从村口走了过来,由于村口有大坑,警车进不来,警察也只能走着进村。
见警察来了,混乱的场面暂时安静下来。刘海就站在人群的边上,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他也想看看页州的警察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刚才谁报的警?”警察对着人群问道。
“我。”人群里有居民回应道。
“我,我先报的警。”拆迁队里也有人回应。
刘海看明白了,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前脚报警后脚就赶到了,原来是拆迁队那边先一步报了警。
“怎么回事?为什么报警?”警察又问道。
“他们砸坏了机器。”拆迁队员指着挖掘机驾驶室的碎玻璃说道。
警察看了看破损的挖掘机,对着人群喊道:“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我,是我砸的。”
“你涉嫌损坏他人财物,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警察对中年男人说道。
“警察同志,是这么回事儿,他们强拆了我的房子,你看,就是这家。他们强拆在先,我砸他们的车也不过分吧。”中年男人解释道。
警察看了看成为瓦砾的房子,扭头对拆迁队说道:“你们谁是负责人,也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
拆迁队里有人说话了:“警察同志,我们拆迁是有合法手续的。”
“好啦,有什么问题去所里再说。你们谁是负责人?”警察回应道。
“我是负责人,我跟你们去。”刚才说话的人站了出来。
警察看了看砸挖掘机的男人和拆迁队的头子,又扭头对着人群说到:“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我们家的房子也被他们强拆了,那家就是。”有人站出来指着另一片废墟说道。
“我的脸被他们打了。”有人指着自己的脸说道。确实,这人脸上有一块淤青。
“我的腿被他打了。”又有人站出来说道。
“我的手机被他们摔了。”
“我的腰扭了。”
“我的胳膊不能动了。”
警察看着主动站出来的村民直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好,你们也跟着去所里,该立案立案,该调查调查。”
另一个警察对着众人说道:“三个主要当事人随我们的车直接去所里,其他人自己去好不好?车上的座位有限,坐不下太多的人。城区派出所,你们自己过去好了。”
居民们和拆迁队都没有意见,眼见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警察带着三个当事人直接走向了村外,受伤的居民也各自想办法赶奔城区派出所,他们的诉求很简单,立案,严惩凶手。
拆迁队员见事态平息,也纷纷上车,调转车头走了。村里的居民们站在原地议论了一会儿,也渐渐散去,毕竟大家都挺忙,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只有拆房带起来的尘土在空中回荡弥散。
小村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唯一的变化是原地多了一台被砸碎玻璃的挖掘机和两片变成瓦砾的院落。
刘海活动活动肩膀,刚才被几个拆迁队员拧着胳膊,现在还隐隐作痛。眼看早已经过了中午,他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当然这件事不会这么完了,回到单位以后他要好好查一查这个项目。今天他算开了眼了,在新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如此猖狂的事情。作为市长,如果连老百姓最根本的房子都保不住,他这个市长也不用干了。
刘海一边想着事情一边骑着自行车往村外走,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进出村子的道路还有一条,那条道路没有挖坑,但是被拆迁队给封了,村民们不能正常通行。他寻思着既然来了就过去看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要当面问一问拆迁队,他们有什么权利堵住村子的道路。
小村子并不大,左拐右拐便到了进出村子的路口,果然一道铁皮大门挡住了去路,大门外面就是市区的街道,能隐约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门之隔,瞪眼出不去。刘海本来想找拆迁队的人质问,不过大门口并没有人把守,只有一把大锁和一张拆迁公告。他放弃了刚才的想法,打算往回走。
就在刘海搬过自行车头往回走的时候,铁皮大门开了,几辆汽车鱼贯驶入。看着汽车从身旁擦肩而过,刘海觉得很眼熟,这不是刚刚撤离的拆迁队吗,他们又回来了!
这算是杀回马枪吗?刘海有种预感,今天的事不算完,可能还要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他骑上自行车跟在汽车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拆迁队的车辆进村以后便朝着刚才事发的地点驶去,刘海一直在后面跟着,他还不太明白拆迁队杀回马枪的用意,是要运走挖掘机呢还是另有打算。刘海今天算是铁了心了,一定要看看对方如何收场。
车队停在了挖掘机的旁边,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分别爬上了两台挖掘机,随着一阵机械的轰鸣声,挖掘机启动。那台被砸破玻璃的挖掘机开走了,朝着村子的另一个出入口驶去,金属的履带碾压着破旧的水泥路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另一台挖掘机则原地未动。
刘海远远地看着挖掘机渐行渐远,眼看到了村口,挖掘机舞动起机械臂和大铲再次开挖路面。虽然隔着远,还是能看到大坑被扩宽了不少,本来人们还能沿着大坑的边缘进出,现在连只兔子也进不来了。
刘海直皱眉,心说拆迁队这是要彻底把村子变成孤岛啊!下一步莫非……
轰……一直停在原地的挖掘机启动了,朝着一家锁门的住户开了过去,机械臂配合着大铲轻轻一推,三米多高的围墙轰隆一声瞬间倒塌,尘土腾空而起,仿佛是带着硝烟的战场。挖掘机冲破弥漫的硝烟,如同战车一般冲进院里,机械臂再次挥舞,四间瓦房顷刻间化为瓦砾。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左邻右舍,留守的老人们再一次冲出来阻挡。有惊疑声,有怒骂声,有大呼小叫声。一些人家的狗也被惊动了,发出一连串的汪汪声。整个小村子瞬间嘈杂起来。
村民们不顾一切地冲向挖掘机,试图阻止对方蛮干。然而效果不大,拆迁队这次显然做了更充分的准备,二十几个精干的年轻人组成了一堵人墙拦住了村民。村民们虽然人数多,无奈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无论他们如何拼命都冲不破对方的封锁,只能眼睁睁看着挖掘机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刘海实在忍不住了,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到了极点,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强盗和流氓能概括拆迁队的行为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敌人、是侵略者!强拆通报的家园,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眼见挖掘机迎面驶来,刘海推着自行车迎了上去。拆迁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跟村民的对抗上面,没有人注意到旁边的刘海。在挖掘机从刘海旁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上的自行车抡了起来,轻便小巧的自行车嗖一下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挖掘机的挡风玻璃上。啪的一声脆响,挡风玻璃被砸得粉碎。挖掘机司机看着突然飞进来的自行车,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刘海一个箭步蹦上了挖掘机,顺着扶手三下两下闯进驾驶室。司机还没从刚才的惊变中缓过来,身边突然又蹿进来一个人,整个人变得更加惶恐不安。刘海进入驾驶室以后,对着司机怒目而视,冷冷地说了一句:“滚下去!”
司机仍然没有从惊变中缓过来,大脑似乎有些短路,听见有人让自己滚下去,乖乖地从挖掘机驾驶室跳了下去。刘海本来想把挖掘机开到村口的大坑里去,把这个庞然大物摔到报废才解气。但是他没驾驶过这玩意,不知道如何前进后退,现学也来不及,干脆拔掉了挖掘机的钥匙。
此时拆迁队那边也注意到了挖掘机这边的情况,一个小头头似的人直皱眉,马上领着几个帮手朝刘海走过来。
“把钥匙交出来!”小头头对着刘海阴阴地说道,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
刘海左右看了看,抬手嗖一下把钥匙扔进了不远处的瓦砾堆里。
小头头被刘海的举动气得不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找死!”他使了一个眼色,噌噌蹦过来两个年轻人把刘海挤在了中间,只要老大发话,他们马上就会动手。
“敢跟我动手,你可不要后悔!”刘海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小头头冷哼了一声:“哼,就你,还让我后悔?你也配!我先特么打你!”一边说着话一边对刘海来了个通天炮。
刘海在怀王县的公园里打了五年的拳,虽然都是在跟着退休的老头儿们练,但是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练的,他一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拳头。旁边的两个拆迁队员见大哥没打中,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左一右死死揪住了刘海的胳膊,给老大再次出手制造条件。这一次不仅要打上,还要见血。
刘海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身体狠劲儿的左右摇晃,不给对方出重手的机会。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右脸颊被对方的拳头扫了一下,顿时红肿起来。拆迁队的头头还不满意,因为连出了好几拳都没有打实,心里的那口气也就出不来,他下了决心,一定得来几拳狠的。
刘海也觉察到了事情不妙,他虽然跟打拳的老头们练过好几年,终归不是专业训练。一个人无论如何对付不了对方好几个,况且自己的胳膊还被对方死死地控制住,身体的活动受到了极大限制。他心说这下完了,自己恐怕要吃亏。堂堂市长要是被人打残,传出去估计全省都得轰动。
这时候又一辆车从村口驶进来,这辆车跟一般的车不一样,不仅个头儿大,而且光鲜亮丽、霸气威武,一看就与众不同。在大街上走着十分显眼。汽车停在事发现场不远的地方,一个大哥模样的人下了车。之所以称为大哥模样,是因为这人的打扮和神态跟传说中的大哥太像了,举止投足间流露出一股霸气。所有的拆迁队员见到他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纷纷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直被阻拦的居民们失去了阻力,嗡一下冲了过去。
这位大哥扭头看了看,冷冷地吼了一句:“乱什么乱,有话好好说。”语调虽然不高,但是充满霸气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村民们真就不动了,静静地看着这位大哥表态。
“翁总,这个人砸坏了咱们的机器,还把车钥匙给扔了。”刚才那个小头头对着这位大哥说道,语气里充满卑微和讨好。
“废物。”这位翁总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小头头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翁总把注意力投在了刘海身上,上下打量了刘海一遍,轻描淡写的问道:“你是这村的?”
刘海没有答言,他不屑于跟这种人搭话。
见刘海不理睬,这位翁总脸色有些变了,作为大哥,他很少被人如此无视。刘海的态度令他很窝火,必须得有所表示了,不然还称什么大哥。
就在这个翁总刚要表示还没有表示的空当里,旁边一个小弟说话了,“大哥,这人好像不是这村的。”
“不是?”翁总眉毛一挑,犀利的眼神落在刘海身上,“不是这村的你瞎掺和什么?活腻了?”
“不要说大话,页州是有法制的地方,这里也不例外。”刘海终于说话了。
“法制?呵呵……”翁总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笑完之后他突然面色一凛,迈步走到刘海跟前,伸手拍了拍刘海的肩膀,“小子,多管闲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今天摊上大事了!”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村民们都为刘海捏着一把汗,这个年轻人恐怕要吃亏了。人们不禁投去同情和担忧的目光,这个年轻人虽然村民们都不认识,但是人家毕竟是在为仁庙村出头打抱不平,所以大家都为刘海捏着一把汗。
那个小头头又凑了过来,“翁总,别跟他废话,先弄残了他再说。这小子就是特么个二货!”
翁总瞪了对方一眼,“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么些年就没点长进。让警察抓他不好吗,非得自己动手?他自己都说了,页州有法制的地方,就让法律制裁他吧。”
小头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翁总把目光从刘海身上转移到对面的村民们身上,“你们报警还是我报警?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们是依法拆迁,合理合法,你们再阻挠就是无理取闹。谁再无理取闹可别怪我不客气!”
“房子是我们的,你们凭什么强拆?”有村民质问。
“就是,我们不同意拆迁协议。”
“不给一个公平的条件,谁也别想动我的房子,除非我死了!”
“对,死也要死在这里!”
翁总看了看说话的人们,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情,“死?不要拿死吓唬人,你们的命值几个钱?真以为拿你们没办法?我明白地告诉你们,对付你们的办法有一百种,随便拿出几种就够你们喝一壶。前段时间没那么干,不是我手软,也不是怕你们,和气生财嘛,什么时候也得和气为先。现在看来不行了,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翁某人不客气了!现在我把话放下,你们在这住不了三天。不信走着瞧!”
村民们面面相觑,心说这人是干嘛的?好大的口气!
“我们就不搬,你能怎么样?”
“呵呵……”这位翁总没有再理会对方,似乎不屑于再做任何回应。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刘海身上,“小子,算你倒霉,谁让你多管闲事呢。看守所里好好呆着去吧,在里面好好反省、好好思考人生。对了,里面会有人好好招待你,让你生不如死,呵呵……”
刘海被对方的表情和言谈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进看守所,而已惊异于对方的神态和语气,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自信?连看守所都能掌控,这个人的后台得多么硬!他硬了,对于页州的老百姓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他暗暗下了决心,这样的野草不能任其疯长,得连根拔了。
见刘海面色变了,翁总嘿嘿一乐,“怎么,怕了?晚了,小子,等着进局子吧。”
那个小头头幸灾乐祸地看着刘海,“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进去以后有你受的!”
翁总看了看被拆的几间房屋,不住地摇头:“慢,太慢了,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拆完?李子,你要是干不了我可要换人了。”
那个小头头赶紧点头哈腰地回应:“对不起翁总,是我办事不利,下一步一定加快进度,让您老满意。今天要不是有他横插一腿,十间房子都拆完了。”
“不要强调理由,他也算阻力?再有这种事赶紧处置,我兜着。”
“是,翁总。”
一辆警车从村口开了过来,是从大铁门那边开进来的。见警车来了,双方都安静了下来,等着警察处理。
警车停在了事发现场的不远处,从车里下来了两个警察,简单地询问情况之后走到了刘海跟前。
“挖掘机是你砸的?”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是。”
“好,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砸吗?”
“现在不问,等回了所里再问,不要影响人家的正常工作。”
“正常工作?他们在非法强拆你知不知道?”
“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吧,损坏他人财物是要赔偿的,如果数额特别巨大,刑事拘留也说不定。好了,先回所里配合调查。”警察有些不耐烦了,拉着刘海就往车上走。
“你们只带走我一个人?他们拆迁队的人就不用配合调查?”刘海问道。
“那个不需要你考虑,我们现在侦办的是你破坏他人财物的问题,跟别的无关。”
刘海被对方的表态气乐了,“呵呵,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办案?”
“我们怎么办案不需要你管。”
刘海点了点头,“你确定不需要带走另一方的当事人一起调查?你们这么做不符合办案程序吧。”
两个警察楞了一下,而后小声交流了几句,还是决定把拆迁队那边也带走一个配合调查。
刘海说这就对了,既然是调查,双方都得去人才对。
两个警察把刘海和拆迁队的头头小李带上了警车,汽车掉头,驶出了仁庙村。警车驶入市区的大街之后七拐八拐到了城区派出所。
警察把刘海带进了一间带铁门铁窗的屋子,门上有标牌,赫然写着“审讯室”三个字。警察先把刘海的手机收走了,告诉他先在里面呆着,一会儿安排审讯。
刘海有些纳闷,为什么只关自己?那个叫小李的不关吗?
警察说人家是报案人,是原告,不必呆在这里。
刘海说情况还没有查清楚,直接把人关进来不合适吧?
警察懒得跟他解释,关上门转身要走。
刘海说自己渴了,想喝点水。
警察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刘海,说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宾馆,不负责提供水。等审讯完了以后会通知家属,到时候让家属给送吃喝。
刘海在仁庙村待了大半天,天气又热,他是真的渴了。不过看眼前这情况,派出所是不打算给提供水了。
隔壁屋里一直在吵吵嚷嚷,偶尔也能听见一句半句的谈话,显然上一台被砸玻璃的挖掘机的事情还没解决。
刘海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等待着审讯。转眼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隔壁的房间已经没有声音了,看样子问题得到了解决。刘海寻思着那边的问题解决了,下边该轮到处理自己这边的事情了吧。然而左等右等始终没有人过来处理。刘海的嗓子早就冒烟了,他实在无法忍受,就对着窗户喊人。
终于有人过来,问刘海干什么?
刘海说要喝水,再不喝水就得渴死。
那人把刘海领到了院子里,指了指角落的自来水管,意思是想喝就喝。
刘海顾不得许多,拧开水龙头嘴对嘴喝了一气又一气。清凉的自来水下肚,真特么解渴。
“我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刘海问对方。
“你着什么急,还怕进不了看守所吗?今天礼拜天,等明天上班再说吧。”对方回应。
“派出所没有人值班?”
“值班的人当然有,我是干嘛的?不过今天不审案,等明天人齐了再说。”
“你们所长呢,我要见你们所长。”
“所长歇班呢。”
“副所长和指导员也行。”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赶紧回去呆着。”
“我的手机呢?”
“先扣着,以后会还给你的家属。对了,最好放老实些,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个跟我一起来的拆迁队的人呢?”
“走了。”
“走了?事实真相还没查清楚,凭什么让他走?”
“行了行了,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回去呆着!”
刘海重新进了审讯室,发现里面又多了一个人,就是砸另一台挖掘机的那个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对方跟刘海交谈了起来,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话题总是有的。对方问刘海是什么原因进来的,刘海说他砸了另外一台挖掘机。两人不仅相视一笑,两台挖掘机,一人砸了一台,说起来还挺有缘分的。
刘海问拆迁队的人为什么没关进来。中年男人气呼呼地说让派出所给放走了,还说拆迁队是依法拆迁,别人砸了人家的挖掘机就该赔偿,而且还要负法律责任。
中年男人一边说一遍骂,看样子对派出所的做法很不满。刘海让对方消消气,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是从来不会缺席。拆迁队那帮人早晚有人管,非法拆迁的事情也会有地方管。
中年男人直摇头,似乎对正义不抱什么希望,“有人管?谁管?事情都半年多了,也没见谁管啊。自己的房子都被拆了,自己还被关进了派出所,还有讲理的地方吗?”
“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来到派出所以后,拆迁队又杀了个回马枪,又有一家的房屋被夷为平地。”刘海说道。
中年男人闻听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这个世道真没法混了,好人难当啊!实在不行就把拆迁协议签了,早早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拆迁队这帮人就像黑社会一样,普通的市民根本斗不过他们。”中年男人说这话时透出一股无力感,似乎是认命了。
刘海让对方不要气馁,要相信正义,不仅不能向恶势力低头,还要勇于作斗争,不平之事早晚有人管,页州不是法外之地,不法之徒一定会受到严惩!
中年男人似乎没听进去,表情有些颓唐,似乎是认命了。
房间里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中年男人一直盯着刘海上下打量,似乎在思考什么。
刘海有些纳闷,就问对方在想什么。
中年男人说我看你像一个人,自你进门那会儿就看着像,只是当时没在意,现在看起来简直是越看越像。
像谁?刘海饶有兴趣地问道。
新来的市长,当然了,你肯定不是,不过长得很像。中年男子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