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馒头S 2021-05-20 12:43:33
看看楼主是不是挖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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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会挖坑啦。年底完结
这天傍晚,赵光义的家丁拎着一个大大的被青布覆盖的鸟笼子,正往府门外走,正骑着马从外面刚回来的姚恕看见了,便问那家丁手上拿的什么,家丁说相公让他去给赵普府上送一只鹰。
姚恕跳下马,过去掀开布盖一看,是一只非常漂亮精神的海东青,姚恕道“嚯,这么好的鹰,是海东青吧。”
家丁道“可不是嘛,还是女真人来进贡给的,官家赏的呢。”
姚恕道“这么好的东西巴巴得送到赵宰相府里干什么?”
家丁道“哦,是宰相的儿子要玩。”
姚恕道“哦,那这样吧,你把这东西给我,我去给你送,正好,我倒看看那老狐狸府上究竟是什么样。”
家丁还有些犹豫,姚恕一把拎起那鸟笼子,上了马,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送到。”
姚恕来至赵普府上,一手拎着那鸟笼,一手背在身后,大模大样的走到门子那,让他去通报一下,就说开封府姚恕拜见。
那门子正和几个朋友坐在门口闲聊,门子对朋友们说官家来过咱们府上好几回了,咱们老爷晚上官服都不脱的,就怕官家有什么事不好决断的,要来找我们老爷商量呢。
朋友们都说门子现在混的真不错,以后有什么好事也该想着同乡些。
门子打包票说,放心,没有我们老爷办不成的事。
门子正和人说的高兴,被姚恕给扰了兴致,又因姚恕这牛气冲天的样子,便有些生气。
门子拦着姚恕道“我们老爷正在招待同乡喝酒呢,现在没空,您请回吧。”
姚恕抓着门子的衣襟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开封府姚恕。快去给我通报!”
朋友小声问,这人是谁,另一个家丁说是开封府的推官,然后堆着笑道“大官人,我们老爷真的在喝酒呢,要不您到门房这里略坐一坐,我去通报一下试试”。
“还不快去!”姚恕拎着鸟笼子踢开门房的门,坐到椅子上。
门子问姚恕来咱们宰相府有何贵干,姚恕白了一眼道“你算老几,我跟你说的着吗?”
门子觉得在朋友面前挺没面子,又看到他拎着鸟笼子,便问“这可是给我们老爷送的?”
姚恕从鼻子里哼了一下,门子道“这是什么鸟?要这么大个鸟笼子“
另一个朋友道”怕是鹰吧。”
姚恕也没理会他们几个。
另一个家丁走在半路上,就被门子叫住了,门子让他不要去通报老爷,就晾晾那个开封府推官,说“什么东西,一个五六品小官儿还敢在咱们宰相府吆五喝六的,真是给他脸了。”
于是家丁去了不大一会儿,便来回道“我们老爷说了,让大官人略坐一坐,他过一会儿送走了客人就传你进去。”
姚恕听了很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坐着。可是等到太阳快落山,也不见传他进去,姚恕再也不等了,起身道“既然赵宰相没空,那下官就告辞了。这东西你们转交给他,就说是我们相公送的。这可是官家赏给我们相公的鹰,赵宰相可不能把它养坏了,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姚恕说完拔腿便走,此时,赵承宗正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回来了,家丁把他抱下马,他连连称赞这大宛名马就是不赖,今天没骑够,明儿还得接着练。
一面说一面兴冲冲往里走,和姚恕差点撞到了一起,赵承宗认出这是开封府的,便问你可是我廷宜叔府上的人?
姚恕看了看赵承宗也没说什么便气哼哼地走了。
赵承宗问门子,这人怎么了,怎么气哼哼的。
门子就把故意让他等着的事儿和赵承宗说了,承宗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他可是开封府的人,你快去报告我爹爹!
赵承宗说完便去挽留姚恕,他让姚恕略等一下,已经让人去通报爹爹了,姚恕并未理会,赵承宗便拉住姚恕的马头不让他走。
姚恕不好和一个小孩推搡,只得说“好好好,我不走,你快闪开,别撞到你。”
赵普小跑着出来,看到姚恕骑在马上,自己的儿子在苦苦挽留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又快步走过来笑道“姚老弟,你来怎么不早告诉我,快进来,快进来。承宗你去玩你的鹰吧,你廷宜叔送你的。”
姚恕道“不了,这宰相府连门子都这么横,下官可是不敢再来了,告辞。”
他说完便骑马扬长而去,赵承宗并没有去玩鹰,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他问赵普“这人怎么这么无礼!”
赵普阴沉着脸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道“小人得势。”
他又摸了摸儿子的头,搂着他回府去了。此时,天边最后一缕夕阳西沉,姚恕从赵普府门口不远处的小酒铺子买了一小壶酒。
旁边卖胡饼的中年人对他吆喝道“大官人,再来个胡饼吧。”
姚恕一看,那人是开封府布在宰相府门口的眼线,便调侃道“你那饼能吃吗?”说完他上了马,边骑边喝,感觉有些痛快。
卖饼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在皇宫内廷,有一个人可就不怎么痛快了------孙昭仪。
她整整一天都担心受怕的,吃饭要碧婵全部尝过自己才敢吃,洗澡时不让别人伺候,不敢出门,只在自己房里来回踱步。
晚上早早就睡了,可是睡了一会儿又从噩梦里惊醒,碧婵听到动静赶快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说“不,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早晚会害我的。”
碧婵道“昭仪,你在说什么啊?”
孙昭仪下床,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要出去。碧婵问她干什么去,她一直脚已经迈出去了,停下来说“去赌一把命。”然后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听到蕊珠报告孙昭仪来了,贤妃和宝珠相视一笑,孙昭仪随后进来时,两人又有些吃惊,她竟憔悴了一圈,老了几岁似的。
贤妃笑道“这才一天不见,孙昭仪怎么也瘦了,难道也是一天没吃东西吗?”
孙昭仪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娘娘说笑了。”
贤妃道“你来有何事?”
孙昭仪最后下了下决心,道”娘娘,我想好了,那件事,我去做!”
“你真想好了吗?”贤妃道“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孙昭仪道“为娘娘做事,臣妾心甘情愿。”
贤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做吧,一定要说服翠羽,千万不能搞砸了。”
孙昭仪道“娘娘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贤妃道“我倒是毫不怀疑你的口才,去吧。”孙昭仪刚要离开,贤妃又叫住她,亲自为她理了理头发道“你平时也多擦些胭脂,换身鲜亮些的衣服,年轻轻的别老素面朝天的,不然以后怎么在官家面前服侍啊。”孙昭仪深施一礼便告辞了。
她一边缓缓地下楼,一边想着,或许这一步是走对了呢,虽然很危险,但富贵不都是险中得来吗?贤妃当年是王圣人宫里的小宫女,扶风是王圣人贴身侍女,贤妃想越过扶风常在王圣人身边伺候,就得对她下狠手,若一直乖乖等着,哪还有现在的贤妃啊。
想到这里,她便迈过了心里的最后一道坎。
第二天她从早到晚都在后苑入口处的湖边假装钓鱼,有宫女问她怎么不回去用午饭,她说用过饭了。
还有人问她怎么喜欢上钓鱼了,她说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日子呗。
一直等到晚上翠羽还没出现,她本打算收了鱼竿第二天再来,没想到就看到翠羽和德妃屋里的另一个小宫女百灵手挽着手一起来了。
翠羽说着还是晚上凉爽,百灵又说可是晚上花瓣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捡光了,翠羽说没关系我都和看那百花园的宫女打过招呼了,让她给德妃留着呢。
孙昭仪假装低头急匆匆走路,一不小心把百灵的裙子弄湿了,她连忙道歉,百灵见对方是孙昭仪,也不好生气,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孙昭仪笑道“明明就是我撞了你,你还这么客气,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百灵道“我们去给德妃找些新鲜花瓣,她每回沐浴要用的。”
孙昭仪道“哦,那你这样可怎么去呢,裙子都湿透了,这园子里晚上湖上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凉,要不你快回去换衣服吧,若着凉了,那我可就真过意不去了。”
见百灵这样了,翠羽只好对她说“那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也行。”
孙昭仪便拉着百灵要回去,走了没几步佯装发现少了一包鱼饵,便要回去寻,百灵还说一包鱼饵值什么,明儿再找吧。
孙昭仪道,怕被什么小虫蚁吃了。
百灵想着,这孙昭仪还挺节俭。
二人分开后,孙昭仪忙追上翠羽,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这一日徐莞仍在孟府,自己的房中静养。
她这会儿正在紫樱的服侍下用晚膳,紫樱端上来一碗咕嘟着热气的肉汤,徐莞皱眉道“这热天暑气的吃这些肉汁做什么!”
紫樱道“这是御医特地吩咐让做的羊肉大补汤,说是这两天便可给多吃些,以免溺水之后寒气难以除根。”
徐莞还是不肯吃,只将面前青粥小菜用了一点。
紫樱又劝道“娘娘还是吃一点吧,御医还说,若不好好逼出体内寒气,说不定会连带日后难育子嗣呢,可是万万大意不得啊。”
徐莞摇头叹道“如今我还和谁有子嗣去。”
紫樱坐在徐莞近旁劝道“娘娘糊涂了,进宫之后最头等要事不就是子嗣吗?”
徐莞怔了片刻,缓慢开口道“如今我一想到进宫,就浑身发紧喘不过气来,全天下最大的牢笼就是皇宫掖庭,让人一刻都做不得自己。我真想有个什么法子,能从众人眼前消失就好了。”
此时外面有侍女来报,说是大娘子请徐夫人和紫樱一同去她那。徐莞和紫樱对视了一眼,向那侍女问道“可说是何事?”
侍女道“并未说何事,只是让过去坐坐,叙叙话。”
徐莞沉吟道“知道了,你就说我们用完饭就过去。”
侍女走后,紫樱惴惴不安地问徐莞“太子妃为何特意让我也去?”
徐莞一时也想不到,便摇了摇头。
紫樱想着,怕不是奶娘说的话勾起太子妃心里的不快,找她们去兴师问罪吧。
她只好把自己和奶娘吵架,并被大娘子听到的一番前情都告诉了徐莞,徐莞听后便道“反正你也说过不再和太子来往,正好今日把话挑明,也好解开大家心中的疙瘩。”
紫樱点头道“都是我给娘娘惹的这些麻烦,以后就不会了,我从此死心踏地跟着娘娘,不再有别的念想。”
徐莞想到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带她进宫了,如果此刻不跟她明说,她万一在太子妃面前把话说死了,以后岂不是没有退路,便只好对她直言道“紫樱,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件事。”她看着紫樱的眼睛道“如果将来我进宫,肯定不会带你去的。”
紫樱急的要说什么,徐莞截断道“你听我说,为你的事,我想了很久,左想右想,觉得不能白白耽误你这一生。你在蜀宫里本来就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我也本想给你赐一个好夫婿,可是一切都变的太快了,如今到了这里,我暂时还没能为你物色合适的人家。但我是打算,我若真进了宫,会给你一些钱,你可自立门户,别管他们孟家了。”
紫樱听徐莞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知道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只是红着眼圈低头不语。
徐莞又道“咱们等一下去太子妃那里,你想好了该怎么说吧。”
紫樱道“不用想了,我那天说的,全是真心话,虽然我喜欢太子,但我也不想夹在太子妃和太子之间难做人,我是断然不会再犯糊涂了。而且我和太子之间也没有任何越份之事。”
徐莞追问“真的没有吗?”
“没有,太子那时倒是想,可是我就怕有一天没有退路,所以。。。”
徐莞长舒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临走前徐莞又叫紫樱抓一把金银果子给孩子的,再带上一包上好的迦南香。
二人来至太子妃房里,太子妃正一面哄孩子,一面叫快去把奶妈叫来。
又吩咐侍女奉茶。
徐莞看着她手忙脚乱,倒显得这屋子热闹的很。
太子妃道“莞娘娘千万别见笑,本来他睡着好好的,刚刚不知怎么就哭起来了,想是又饿了。”
徐莞道“听紫樱说了,这孩子胃口好,活泼的很,我一直想来看看,又一直病着怕过给孩子病气,就想着过一段再过来。”一面说着,又让紫樱把金银果子和迦南香放下,道“按说本该多给孩子准备些见面礼,但是如今家里不如从前。。。”
太子妃忙道“莞娘娘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这么说就太生分了。娘娘先坐会儿,我哄哄他,这孩子怪的很,我和人说话他也不愿意,就让我盯着他,好像我只要看着他,他就能好受些似的。是不是呀,小坏蛋”最后这几句话是对孩子说的。
徐莞笑道“我好久都没看过这么小的孩子了。”
看着太子妃抱着孩子的样子,徐莞真有些羡慕,她起身去瞧那孩子,果然虎头虎脑惹人喜爱,太子妃见徐莞喜欢,便让她也抱抱,徐莞忙推说自己不太会抱孩子怕给抱坏了,太子妃笑道“哪能就抱坏了,娘娘就这样,我教你”太子妃把孩子塞到徐莞怀里,手把手教她如何抱孩子。
徐莞把孩子接在手上的刹那间,心头忽悠悠绵软了一下,那孩子见到徐莞便好奇的看,也忘记哭了,太子妃笑道“这也奇怪了,刚还哭成那样,莞娘娘一抱就不哭了,可见他知道是一家人呢。”
话音未落,那孩子又哭闹起来,太子妃嗔怪道”呦,这么不禁夸。”
徐莞见怎么也哄不好,只好又把孩子交给太子妃,太子妃看紫樱一直站着,就叫她把桌上的小铃铛拿来逗逗孩子,紫樱本来就想凑近看看,太子妃一说便马上照办,孩子看到紫樱又停下看了一阵儿,还笑起来了,太子妃道“紫樱倒比我还会哄孩子呢,以后这孩子就让你带吧,我正好也歇歇,这几日我真累坏了。”
徐莞听着这话,正在琢磨太子妃什么意思,奶娘急匆匆进来了,太子妃让她快把孩子抱去吃奶。
孩子走了屋里才总算安静下来。
一时间三个女人谁也没说话,徐莞喝了一口茶,才笑道“这屋里原本像有七八个人似的,孩子不在,一下就静下来了。”
太子妃道“可不是嘛。”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捶打自己的手腕,又道“我抱孩子抱的手都酸了,唉。”
徐莞道“你还在月子里,也不便总是自己抱着孩子吧,多让奶娘抱抱。”
太子妃道“莞娘娘不知道,那奶娘娇贵的很,平时只负责喂奶,别的什么都不做,说是做多了身子虚,就没有奶了。家里现在这样了,我也不想总和这些人生气,其他的小丫头又太小,也都不熟,我不放心,只好凡事亲力亲为了。”
徐莞道“倒也是,咱们从宫里带过来的只有玲珑和紫樱两个,玲珑那边照顾太后走不开,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叫紫樱过来帮帮你。”
太子妃道“不瞒莞娘娘说,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事儿呢。我想着,以后我身边不能没个臂膀,紫樱又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不如以后叫紫樱到我房里来吧。”
徐莞犹豫道“太子妃这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太子妃道“莞娘娘别误会,我不是要和莞娘娘抢得力的人,只是,紫樱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娘娘也得为她找一个归宿不是,我想着,与其让她去外面受别人的气,不如让她跟了玄喆,娘娘知道,我也不是不容人的,只求身边能有个人帮帮我。如今爹爹不在了,以后这个家想必也是我来当,我又年轻从没有一个人当过家,我真怕支应不来啊。紫樱跟在莞娘娘身边这么多年,若有她帮忙,我就安心多了,还望莞娘娘能成全我们。”
徐莞看了看紫樱,紫樱也一脸意外,徐莞问紫樱“紫樱,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觉得如何呢。”
紫樱没有想到太子妃竟然主动成全,刚费了好大一番劲做的决定,又有些动摇,她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咬着嘴唇不言语。
太子妃又起身拉着紫樱的手道“紫樱,你放心,你嫁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给你气受,再一个,太子到了节度使任上,以后难免也会再有其他妾室,咱们两个知根知底,也好互相照应着,你就是我最心腹的人,我怎么会亏待你呢。”
徐莞低头想着,或许太子妃是真心真意,也或许她只是看我马上要进宫,她是想用紫樱来讨好我罢了。
因此她也不劝紫樱什么,只是看她自己有什么主意。
紫樱想了一会儿说道“太子妃的一片好意紫樱心领了,紫樱不敢高攀太子,若太子妃想要有个臂膀,还是另选她人吧。”
紫樱的态度也让太子妃有些意外,她的漂亮的大眼睛闪了几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徐莞。
徐莞道“既然紫樱并不愿意,咱们也不便勉强,太子妃若真想给太子纳妾,过了丧期,可以从外面选一个好的。”
太子妃想着,或许紫樱要跟着徐莞进宫不成?可是进了宫再想出来就难了,莞娘娘怎么不为紫樱考虑考虑呢,可太子妃又不好意思说透,只是沉吟道“嗯,或许我太唐突了,还请莞娘娘不要怪罪。不过,我是真心喜欢紫樱姐姐,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番,也别急着答复我,好吗?”
徐莞点头道“也好,那就让紫樱回去再想想。”
二人走后,太子妃很是懊恼,她觉得自己态度也很亲切,又很恭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又一想或许她之前对紫樱并不是太好,肯定是莞娘娘怂恿紫樱不要跟太子的,不免有些恼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
她觉得在这些人情世故上完全不在行,此刻她真想有一个人能给自己指点一二,可是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找谁去商议好呢。
想来想去,觉得还就只有王婕妤可以商量商量,于是便又马上叫人去请王婕妤。
王婕妤来了之后,太子妃把前后详情一一和她说了,又问王婕妤,紫樱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太子了,王婕妤道“也是难为你了,一心为太子的前途着想,玄喆有你这个贤内助,真是他的福气。”
太子妃道“可是不知道紫樱的心思怎么变的这么快。”
王婕妤道“徐莞多精明的人啊,她一定是怕自己进宫后,咱们孟家拖累她。别说你想让紫樱能跟她面前说上话,就算玄喆亲自给他跪下来,她呀,也未必能正眼瞧一眼的,你再讨好她也是白费心思。还有一个,她毕竟是咱们家的媳妇,不是女儿,若再嫁,还和前夫家里不清不楚,一般人尚且不容,何况那赵官家。现在,她和咱们家撇清还来不及呢。“
太子妃大惊道”这倒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这么说,咱们不仅不能和她有瓜葛,还要避着嫌呢?”
王婕妤道“可不是嘛,咱们指望不上她,你也别打紫樱的主意了,依我看,如今咱们家想要攀附个什么人,只能靠月儿了,只有月儿是孟家的女孩儿。玄麟是个男孩,如今咱们家这样,也不会有什么有头脸的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甚至啊,以后玄麟的前途也系在月儿身上呢。”
太子妃一听,这王婕妤意思就是自己的儿子的前途也得靠她王婕妤的女儿了,心里有些不快,她淡淡道“玄麟是玄喆的亲弟弟,玄喆好歹是一方节度,难道会不管他吗?”
王婕妤道“这大宋的节度使也和唐时不一样啦,兵权财权都叫赵官家收归朝廷,节度使也就是个虚名,不过有些闲散富贵罢了,连那公侯爵位也不能袭着,那玄麟若自己有本事考取功名自另当别论,若考不取功名怕是刘夫人以后也要发愁了。”
她这话让太子妃也似乎看到自己儿子的惨淡未来,一时间脸上又愁云密布起来。
王婕妤笑道“所以我才让太子早些去和赵贤王商量啊,月儿若能嫁给他家,那咱们就是皇亲,让玄喆直接拜在贤王门下,日后还愁不发达吗?”
太子妃道“唉,我和太子说了,可他说如今爹爹丧事还没办完,就急不可待提结亲的事,未免让人笑话,他是打算过两年再说呢。”
王婕妤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过两年?过两年绝对行不通!哎呀,你们真是太年轻面子又薄,什么事也半不妥,真真要急死我了。你想想,这大宋的赵官家为什么要厚待咱们孟氏,不就是做给那些别的国主看的吗?可如今老爷突然去了,赵官家正愁没了幌子,他巴不得再给咱们些好处呢,叫世人看看他初衷不变,这时候咱们不提,更待何时?过两年他没准又收了其他什么国主,又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啊!”
太子妃道“王夫人说的我算彻底明白了,夫人别急,今晚我再和玄喆说说。”
王婕妤抓住太子妃的手道“好孩子,咱们全家的前途就看你了,有时候男人未必头脑清楚,即便清楚也未必肯耐烦,不过能躲则躲,只求偏安。从现在起,你就是孟家最重要的女人,孟家这艘船将要驶向何方,就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孩子气了啊,你自己都有孩子了,不为别人想,也要为自己孩子想想。”
太子妃被王婕妤这番话鼓动的目光都坚定了,她又缓又深的点了点头。
至夜,玄喆一身疲倦的回到房中,太子妃早已叫人准备了洗澡水,让他去沐浴,又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要亲自为他擦身,玄喆心疼她不叫她动,她也不走,只是坐在一旁。
她把王婕妤告诉她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告诉了玄喆,玄喆一面懒懒地擦身,一面道“这王婕妤心思倒巧,只是我真怕弄巧成拙啊,现在咱们真是一步也不能走错,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丢掉全家的性命。谁知道赵官家现在是什么心思啊。”
太子妃道“你不是跟赵贤王探过口风,他说咱们不会有事吗?官家不是还想叫你们快点离京上任吗?”
玄喆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变数还是大,要我说如今就别乱动了,安安稳稳等到上任,先保命,再图其他的。”
他又勾勾手让太子妃坐近一点,小声对她道“据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这赵相公也不好随便攀附,毕竟离皇权太近,爹爹在世时告诉过我一句话,往往感觉最可靠的人就是最不可靠的,爹爹都知道的道理,那赵官家能不知道?赵官家对他这个亲弟弟不可能没有戒备之心,这赵贤王若失了势,他自己怎样倒不知,但党羽受牵连是一定的。所以还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咱们这么在刀刃上,还想乱动,岂不是自己找死吗?”
太子妃又道“那以后咱们的儿子可怎么办呢?”
玄喆道“什么怎么办?让他自己好好用功,考取个功名才是正道。”
太子妃见玄喆这么说,便觉心灰意冷,拿起一把刷子朝他砸过去,溅起一大滩水,自己悻悻然去卧房躺着了。
玄喆只想把自己埋在水里,永远不出来才好呢。
他太累了,这几个月经历的事倒比前二十年都让他心力交瘁,回想起之前和一帮纨绔子弟夜夜笙歌的生活,只觉如隔世般遥远。
一想到自己带兵去守剑门的时候,竟然带着一群美女一路漫不经心的,他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于是他真的就扇了,扇完才觉得解恨些。
人都是后知后觉,能有先见之明的又有几个呢。
姚恕不知道自己的牛气冲天,终有一天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可赵光义隐约感觉到了。
晚上他从孟府出来之后,日常跟着他做贴身侍卫的开封府武将高琼,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轿子旁边。
光义说孟府留他吃饭,略多说了一会儿话,问高琼是不是等急了,自己去吃饭没有。
高琼朗声道“属下不饿!”不过刚说完,肚子就一阵叽里咕噜,光义拍了拍高琼肚子,笑道“你不饿,它饿了!你家也没个人给你做饭,走,咱们找个地方再吃点儿。”
高琼嘿嘿一笑,也不推辞,二人就近找了个酒馆,要了三碗面,一叠羊头肉,全都是给高琼点的,他吃的大汗淋漓。
光义则只是一个人喝闷酒。
高琼问他“相公一向不爱喝酒,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了。来,我陪相公喝一碗。”
赵光义道“论喝酒,我哪是你的对手,算了,你就让我自己慢慢喝吧,你吃你的吧。”
高琼疑惑道“不对啊,相公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事需要我高琼去办的,相公尽管吩咐。”
他把胸脯拍的山响,引得旁边食客侧目。
赵光义道“等到了给你差事的时候,自然给你差事。”
高琼抱怨道“哎,我真想多替相公办些事。哪怕让我去给相公跑跑腿也是好的。就像姚恕那样,也去给那老狐狸一点颜色瞧瞧,解解气也好。”
赵光义道“你说什么,姚恕给谁颜色了?”
高琼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还有谁啊,赵普呗。”
“他怎么去找赵普麻烦了?什么时候去的?”
“相公你还不知道吗”高琼压低声音笑道”姚恕去赵普家给他儿子送鹰,被门子拦着死活不通报,后来赵普亲自出来解释了,姚恕二话没说就走了,鸟都不鸟那老狐狸,我听着都觉得痛快,姚恕这小子别看只是个推官,还真有些武人的豪气。”
赵光义把酒杯一放,皱眉道“这个姚恕,胆子也太大了。”
高琼道“相公你怕那老狐狸做什么,他能把咱们怎么着啊。”
赵光义道“你给我听着,以后不许一口一个老狐狸的叫他,背地里也不行,你们对赵普必须恭敬,他若想动你,必然有一千种方法置人于死地,到时我也救不了你们!”
高琼不以为然道“知道,知道。”
晚上回到府上,光义越想越不安,叫来姚恕,陈从信和刘嶅,当众对姚恕发了一通火,叫他们以后低调一些,毕竟人家是宰相,你们只是芝麻大的小官。若下次再有人仗我的势,主动挑衅赵普,别怪我请你们走人。
三人皆低头不语。
赵光义又放缓了语调道“我如此生气,是因为,我不舍得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都是我赵光义的生死之交,如果你们有事,我不可能不管,但是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护你们每个人周全,你们必须明白这一点。”
姚恕道“相公,你别说了,下官知错,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我没有半句怨言。”
从信和刘嶅都为姚恕求情,赵光义道“罢了,我罚你做什么,只怕赵普放不过你,你以后还是收敛些,好好把你的差事做好,别出任何差错,一旦出错,他必然会抓着你的小辫子不放的。另外把你手上案子理一理,凡和朝中大臣有些利害关系的,交给别人去做,你不要插手了。”
姚恕虽然觉得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但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三人退下后,赵光义又对见心堂门外大树上喊了一嗓子,叫安义把程羽叫来。
程羽来了,光义又屏退家下侍从,与他促膝交谈。他告诉程羽,官家并未追究他养那些绿林好汉的事儿,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程羽道“官家若有意让你做储君,就得允许你培植自己的势力,如今这乱世,储君之位可不是一道圣旨就能坐稳的,官家自己从微末之势慢慢崛起,也是广置党羽结众人之势,他必然非常明白这一点。相公只不要太过了就行。”
光义点头道“现在看来,二哥还是倚重我的。”
程羽道“是啊,官家需要你,大宋也需要相公你。”
光义道“只是,德昭也渐渐大了,我真怕咱们这样时不时的催一下,会惹恼了官家,一不小心就改变了心意,立德昭为太子。”
程羽道“相公放心,如今大宋尚未统一,德昭还小,尚无法担当重任,官家现在绝不会明确立德昭的。咱们现在就是,既要懂事,也不能太懂事,时不时闹出点乱子,催一催官家,但也不能太过,这个火候要拿捏好。“
光义道“可是若官家一直装糊涂,拖到德昭大了又将如何呢?”
程羽道“德昭如今十四岁,依臣看,即便他天纵英才,想要成长起来也至少要五年时间。这五年对相公而言是绝佳的时间,相公只管放心大胆的拉拢朝臣广结党羽。”
“五年之后又将如何?”光义追问。
程羽眼放精光,道“到那时相公羽翼丰满了,还怕一道圣旨吗?”
光义道“只是,我手中并无兵权,唯一可依靠的就是符老将军。若能。。。”
程羽忙打断道“哎,相公现在不可操之过急,尤其不能与武将走的太近,军权可是官家的底线。相公忘了张琼是如何被打死的吗?”
光义沉吟着。
程羽又道“况且,现在正是圣上开疆拓土的时候,相公总不会现在就要。。。那可就太不高明了。且不说相公现在资历尚浅,就算得偿所愿,相公还要亲自四面征讨,或许还要亲临战阵,相公可比官家更有把握?”
光义仍然不说话,程羽又道“下官老朽一枚都不着急,相公如此年轻,又急什么呢?”
光义拍了拍程羽的胳膊道“我知道了,我不是急,只是想听听程伯怎么说,程伯的智慧果然不在赵普之下,晚辈有程伯辅佐真是三生有幸。”
程羽也回揖道“老朽跌宕半生,晚年能得相公知遇之恩,也是人生最大的快慰,老朽只期盼能为大宋崛起尽绵薄之力,方不虚度此生。”
“大宋崛起”赵光义咀嚼这充满情怀的话语,觉得他这一点倒是有些像二哥。
他对程羽道“程伯这话说得很好,晚辈受教了。”
这天晚上,光义一边在自家花园的温泉水池沐浴,一边用那大食国进贡的精美玻璃器酒杯喝葡萄酒。
熏香袅袅,侍女在远处弹古琴,他是特意让侍女离他远远的,那琴声传来才似有若无,即令身心舒畅又不会妨碍他的思路。
他回忆起二哥每次外出打仗归来都会带很多书回来,那些书都是送给他的,每次二哥都会对他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你要用这些智慧来救万民于水火,甚至用它来开创盛世。
当时只有十岁左右的光义却道”光看书有什么用呢,我也想像二哥那样在沙场上驰骋。”
二哥就会摸摸他的头笑道“乱世想要出头,就要从戎,而若是太平盛世,则需要懂得治理天下的人。二哥相信,到你长大之后,咱们中原大地早已是朗朗乾坤,不再有战乱之苦。”
光义听后只是懵懂的点头,身上还穿着浆洗过无数遍,带着补丁的衣服。那时二哥也不过二十出头,还处于人生低谷之时。
如今想来,二哥那时就有宏图大志了。
“野心还是宏图大志?”光义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区别吗?”
说完他把自己埋在水里,睁着双眼看天上月朗星稀,披散的头发在水中如鬼魅般飘荡。
此时在皇宫内廷里,一场阴谋正在上演。
德妃每次沐浴时,必在屋内多添几枚烛台,她好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气色有没有更好一点,这一次不知为何她觉得少了几枚烛台,就吩咐翠羽叫人多添几个。
翠羽笑容僵硬的说道“娘娘为何每次沐浴都要那么明亮,就不怕里面的人影儿透到窗外被人瞧见吗?”
德妃道“这阁里都是女人和太监,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我就是要亮亮堂堂的,不然怎么看得清脸呢。”
旁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忍不住笑了一下,德妃皱眉道“你笑什么?”小宫女忙又低下头去
德妃一面在侍女的帮助下脱衣服,一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都怕揽镜自照,怕看到自己脸上每日都在增多的皱纹,怕有几根白发冒出来提醒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呵呵,是啊,谁能不怕呢,但是怕什么就不会来什么了吗?我们只能再别人发现之前,先自己发现,若等到别人都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岂不是更可悲。”
所有人都低头不语,德妃又道“翠羽,怎么还不叫人添烛台?”
翠羽这才匆匆出去,德妃舒服的躺进撒满花瓣的大木桶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四五个侍女一人举着一枚半人多高的大烛台进来,分别放在屋子的四边,屋里顿时亮如白昼。
按摩的侍女进来了,德妃并没有睁开眼睛,便习惯性的翻了个身,趴在木桶边缘的平台上,侍女也并没有说话,跪在木桶边开始了每日的按摩。
翠羽站在一旁看着条几上沙漏,那沙漏每翻转一下便是十五分钟,每翻转一次就要添一回热水。
此刻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侍女按摩时,和皮肤摩擦的弱小声音,翠羽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与宝慈殿一条甬道之隔的天子寝殿福宁殿里,赵匡胤也刚刚沐浴完,由太监服侍着穿衣服,此时王继恩进来通报说,窦仪和刘温叟请求觐见。
刘温叟时任御史中丞,年逾六十,有一张瘦而严肃的面孔。
赵匡胤对王继恩笑道“这二位同时来,你试猜猜所为何事。”
王继恩道“这小的可猜不到。”
“恕你无罪,说说吧。”赵匡胤道。
王继恩沉吟道“小的只知窦学士怕是又要指出官家的什么错处了,至于刘中丞嘛,是朝中最清廉耿直的大臣,这二人深夜一同来觐见,想必也是要来给官家立规矩的,官家去见二人,可不要带着玉斧啊。”
赵匡胤笑道“对他们随意动粗,岂不是有辱斯文。快请他们入殿吧。对了,把那冰鉴里的冷元子赏给他们一人一碗。”
王继恩遂把二人引至正殿,又叫侍女从正中间放着的大如战鼓的柏木冰鉴里,端出一坛冷元子,用青瓷小盏分了两盏,再从冰鉴里取出一些碎冰撒在元子上,用填漆托盘端了献给二人。
王继恩道“天儿越来越热了,官家叫给您二位尝尝这冰雪冷元子,也好降降心火。二位阁老先用着,官家随后就来。”
刘温叟看了一眼那冰雪冷元子道“这不是州桥夜市常卖的那种元子吗?难道,官家又微服私访了不成?”
王继恩忙道“哦,没有没有,这是御厨现做的。”
刘温叟犹似不信,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窦仪道“既然是官家赏的,那咱们就尝尝吧。”
刘温叟起初并不觉得那元子会有多好吃,可两三口过后竟然觉出滋味来,又接连吃了几大口,一小盏瞬间就吃完了,他看看王继恩道“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盏。”
王继恩忙又命宫女给他再盛一盏,他仍吃的津津有味,窦仪则一直小口小口的品着。
“ 这冰雪冷元子,是用黄豆去壳加蜂蜜团成的,放在冰水里,吃的时候撒些碎冰,味道才更好。”赵匡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窦仪和刘温叟看是官家来了,马上放下手中吃食,便要拜见。
赵匡胤沐浴之后满面红光的走出来,随意往御座上一坐,待二人口称拜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之后,赵匡胤叫他们平身,然后笑着摇头道“什么圣寿无疆,不如以后就免了这句吧,朕每回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说完独自大笑了起来,而窦仪却仍不苟言笑的。
刘温叟道“官家,可否让臣把这冷元子吃完。”
“但用无妨”赵匡胤笑道。
一旁的宫女也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赵匡胤侧目看了看宫女,宫女因有前车之鉴,怕官家又说她们势利,便忙跪下道“官家恕罪!”
赵匡胤这次却没大动肝火,只是对宫女说道“你们别笑,这刘中丞啊怕是舍不得花钱买这些吃食,或也想不到弄来吃。有大臣如此,正是我朝社稷之福。刘卿,你还要再来一碗吗?”
刘温叟匆匆吃完抹了抹嘴道“哦,不用了,多谢陛下。”
赵匡胤又看向窦仪,后者一直有一种忧虑严肃的表情。
窦仪开口道“刚才官家说免了圣寿无疆这句话,臣以为大不妥,朝拜之仪都有定制,岂能说免就免,这些礼仪为的就是增加天子的威严,叫世人知道皇权不可侵犯。官家登基已五年有余,若还不能适应并恪守礼制,可就万万说不过去了。”
赵匡胤虽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道“是,窦学士所言有理。”他又问二人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刘温叟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臣等听闻官家要纳西蜀花蕊夫人为妃,深感不妥,特来劝谏。”
赵匡胤拉下脸来道“若为此事,二位便可回去了,朕意已决,此事再无更改。”
刘温叟强硬回道“那伪蜀主孟昶因宠幸此女而亡国,难道陛下也要重蹈覆辙吗?我大宋立国不过五年,四海之内尚未统一,陛下平定天下的宏愿尚未得偿,若陛下竟做出如此昏聩之事,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令大宋百姓心寒吗?”
赵匡胤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刘温叟!你竟敢对朕说这种话,谁给你的胆子!”
刘温叟不慌不忙的跪下道“老臣历经五代,深知君王德行与王朝兴衰有莫大的关系,陛下代周立宋之时,臣也看好陛下,皆因陛下有体恤百姓之心,统一天下之志,与历朝国主大有不同,想来定能带领大宋子民走出战乱泥沼,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若陛下执意要纳此女,想来也与昏君无异,大宋江山早晚失守,老臣还不如先走一步,省的老来还要再经历离乱。老臣不怕死,老臣只怕死的屈辱。”
刘温叟说到最后竟声音哽咽了。连窦仪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他频频在一旁咳嗽,最后看到刘温叟动了肺腑之情,自己也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赵匡胤想,这刘温叟是要以死相谏啊,若自己不退一步,看来无法收场,只得按下脾气,上前搀扶起他,道“刘卿之言,发自肺腑,亦令朕感动。卿先起来说话吧。”
刘温叟起身后,赵匡胤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卿家如此担忧,深夜切谏,朕也免不得把实底告诉二位,其实,朕此举也实属无奈啊。”
窦仪和刘温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疑惑地看向赵匡胤。
赵匡胤顿了片刻,又给了王继恩一个眼神,王继恩屏退众侍女。
赵匡胤才坐回御座上,以手撑在大腿上,弯腰让二人凑近点,二人凑上来后,赵匡胤小声道“朕本来想用孟昶做个招牌,谁想他刚来汴梁就一病死了,世人莫不以为是朕害死了他,如今只能顺势把此女弄进宫,好叫世人以为朕是色令智昏才害死了孟昶。”
窦仪想了想道“如此一来,便可减轻其他国主的担忧,只要他们身边没有什么姿色超群的女子,也就不用怕归降之后也会暴毙了。”赵匡胤微微点头。
刘温叟脸上显出如梦方醒的表情,他马上跪拜道“臣糊涂,不知陛下用心如此良苦,真是罪该万死!臣收回刚才所言,愿自罚二十大板!”
“哎,刘卿一心为大宋着想,像刘卿,窦学士这样的直谏之臣朕怎么舍得罚你们。再说,这二十大板下去,卿这身骨头也该散架了。”赵匡胤捶了捶刘温叟的胸口,并未用多大力道,还是让刘温叟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赵匡胤又马上摸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儿。
就这样,赵匡胤轻松搞定了两个大臣,目送他们退出去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一番话,纯属临时想起来的说辞,可是此刻赵匡胤细想想,却也说得通,不免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得。
然刘温叟的话,让他又陷入了深深的不安,自己确实为花蕊夫人寝食难安,好几次梦里都能梦见她,甚至想现在就能见到她,难道自己真的要变成一个昏君了吗?
他在花园里踱步,越发觉得闷热起来。他想,若自己真的只是馋她的身子,不如就干脆一点,或许得到之后就不会再百爪挠心般的想着了。
于是他对王继恩道“这大热天的,我看,孟昶停灵也不宜太久,还是早早发丧归葬洛阳为好。也能叫他入土为安。后日,不,明日我就亲去孟府吊唁。你现在速去孟府通传,叫他们明早接驾。”
王继恩道“现在吗?”
”是啊!”
王继恩只得领命而去,他走在路上低头想着,官家竟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急不可待,真是令人大感意外,转念一想却也没什么可意外的,食色性也,官家亦是肉体凡胎,加之他本就是武人出身,至阳至刚之人,遇到花蕊夫人那种至阴至柔的女人,岂不是犹如干柴烈火无法自持吗?
想到这里,他又为自己感到难过,自己对花蕊夫人竟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没了那玩意,就失去了男性的本能了吗?
他脑中闪过自己受伤的一幕,那时,一群敌军战马奔袭过来,自己躲闪不及被马蹄踩伤,醒来之后就被军医告知失去男根,当时他简直要疯了,躺在床上大吼大叫,不顾身体还缠着绷带仍在流血。
回想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看四下无人,照着宫墙捣了一拳,那宫墙上立刻被砸出一个浅窝,他的手也渗出了点点血珠儿。
砸完之后他才感觉舒服了些,又低着头若无其事的走了。
他前脚刚出福宁殿,另一个小太监后脚就匆匆忙忙赶来了,与负责守福宁殿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那福宁殿小太监一看是负责宝慈殿夜间守卫的方小乙,未等福宁殿小太监呵斥,方小乙便一脸惊慌的说道“不,不好了,德妃被开水给烫了!快去,快去报给官家!”
小太监也惊的张大了嘴,”快去啊!“方小乙催道。
小太监这才飞跑进去传话。
此时清荫阁和摘玉阁其他各个房间也陆续点了灯,所有人都被德妃的惨叫声吓醒了,德妃被烫伤的消息在宝慈殿各处迅速散播开来。
正在禁足的韦宝瓶和温婕妤也分别从张兰儿和守门侍女那里得到了消息,大家都在不安地议论着,但都不敢派人去打听,唯恐惹祸上身。
赵匡胤赶到宝慈殿摘玉阁的时候,德妃仍在痛苦的呻吟着,画眉正颤抖着双手给德妃穿上衣服,赵匡胤未等衣服全部穿完便直奔过去,搀扶着德妃。
德妃捂着半边脸不让赵匡胤看,赵匡胤掰开她的手,才看到那半边脸已经全部被烫伤,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赵匡胤忙问去请御医了没有?
画眉哭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赵匡胤道“用冰敷了没有,你们的冰鉴呢?“
画眉回道”刚敷完,冰都洒出来,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
赵匡胤又命人速去福宁殿取冰块来,方小乙刚满头大汗的回来,又自告奋勇去取冰块。
赵匡胤道”是谁烫伤的德妃?”
画眉叫其他侍女把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的翠羽拖出来,赵匡胤问她“你怎么烫伤的德妃,不要害怕,一五一十道来。”
翠羽见官家语气和缓,面色也没有自己想象的严厉,便定了定神,带着哭腔说道 “奴,奴婢,就是踩到了一块皂角,脚下一滑就,就泼到德妃娘娘了。奴婢罪该万死。。。”
赵匡胤忙让她带自己去看现场,果然看到木桶旁边地上有一小块皂角,地上有一道“脚下一滑”的痕迹,他让众人出去,谁也不能再进来。
他刚看完现场,御医,方小乙,贤妃同时到了,那御医还犹豫不敢进入嫔妃寝室,贤妃一把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搡了进来,气道“林御医,都这时候了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去给德妃诊治!”又命方小乙快把冰块交给御医。这才来至赵匡胤面前,道”臣妾来迟了,官家恕罪!”
她瞥了一眼德妃,见德妃捂着半边脸,从手指缝里可以看到那半边脸已经通红。
赵匡胤命画眉和方太监陪着林御医和德妃,其他所有人随他去正堂,他又命人把宫正司正都叫来,贤妃说已经派人去叫了,马上就到。
赵匡胤又问当时在现场的有哪些宫女,就有四个宫女哆哆嗦嗦的站出来,和翠羽跪在一起。
赵匡胤道“等一下宫正司正来了,要分别审问你们,你们不用怕,只把自己看到的情形如实道来即可,若你们并无失职之处,朕也不会责罚你们,若有失职之处,按宫规惩罚,并不会伤及性命。”
几名宫女如释重负,哭着谢恩。
赵匡胤又命人问林御医情况如何,林御医出来神色忧虑回道“启禀官家,德妃伤势不轻,若刚才立刻冰敷不断,或可减轻一些,现在已经起了水泡,恐怕最上一层面皮已经不保,臣必须马上给德妃清创抹药。”
赵匡胤道“快去!”
那林御医便不再耽误,马上又回到内室。
贤妃以帕拭泪道“这可怎么是好,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画眉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道“官家,这些人负责娘娘沐浴已经好几年了,都是手脚极稳的人,之前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更不会把皂角掉在地上。这次绝对不会是个意外,还请官家一定要亲自审问,还德妃娘娘一个公道!”
赵匡胤道“你不要再说了,先进去看着德妃吧。”
画眉只好哭着退下了。
翠羽听画眉如此说,又心慌起来,那小半块皂角是她自己为了造成意外跌倒的样子,故意带进去的,要是和负责捧着皂角的宫女一对,可不就露馅儿了。
而且此前自己故意减少了烛台数量,其他几个宫女一说,又增加了自己的疑点。
若是宫正和司正审问也便罢了,可是官家亲自在这里,自己这要当着 的面说谎啊!还要说的天衣无缝,表情也不能错一错。
翠羽朝官家偷偷溜了一眼,看到官家正以锐利的目光凝视她,她顿时吓的浑身发抖,恨不得马上承认是受人指使。
贤妃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她暗骂翠羽太蠢,跌倒就跌倒,居然画蛇添足弄出半块不好交代的皂角来作甚,德妃这里果然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此时她看翠羽的表情就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便马上说道“官家莫急,宫正司正马上就到,她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官家千万放心!”
翠羽知道这是贤妃在给自己递话,就又暗自做了一个深呼吸,稳了稳神。
赵匡胤微闭着眼睛暗自思讨,这是继淑妃拉着自己去贤妃宫里看画之后,又一次不寻常的事情,若这几个宫女无法自圆其说,还不知会牵出谁来。
或许是贤妃,或许是淑妃。。。
此前淑妃的差事,我指给了德妃,难道是淑妃要报复德妃吗?
此事若真和淑妃有关,那淑妃可就保不住她的妃位了,淑妃是德昭的养母,德昭养母有如此劣迹,以后怕会连带德昭声名不好啊。
我若在场,宫正司正必然不敢做手脚,若我不在场,就算查出是淑妃,我也可以不认。
后宫之中女人之间难免争宠,何况没有一些手段,日后怎么能帮助德昭呢,若淑妃只是一时糊涂就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若真是心肠歹毒无可救药,再慢慢寻找可以替代的人。只是暂时委屈了德妃,也只能日后好好弥补于她了。。。
正思量着,胡宫正和曹司正带着自己的助手,四人一起来到赵匡胤跟前。
这胡宫正是个四十来岁慈眉善目的妇人,曹司正却总是一脸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四人拜见过赵匡胤后,赵匡胤便对她们说“这几个人就是当时在现场的宫女,你们好好审问审问,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心怀险恶之人,不论她地位多高,都要如实向我禀报。不得有误!”四人齐刷刷称遵命。
贤妃听见官家不会亲自过问,心内暗喜,却故意挽留道“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您不亲自审问吗!”
翠羽跪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
赵匡胤果然犹豫了一下,令贤妃也差点懊悔自己的多嘴,但是还好,他又起身道“朕明日还要去孟府吊唁,此事就交给宫正她们吧,任何人不得插手。”
赵匡胤又去安慰了德妃,让她好好听御医的话,不用害怕,朕一定不会让你留疤,就是万一真留了,朕也不会嫌弃你,你千万要安心静养。
德妃听到官家要走,死死拽着他的衣角道“官家别走,请官家为臣妾做主,臣妾不相信宫正司正,只信官家一人!”
赵匡胤道“爱妃这就多虑了,咱们既然用人,就要相信人,若连宫正司正都不可信,难不成让朕亲自来当宫正吗?好了,你先不要说话,别再扯到伤口上的皮肉了,明日朕去孟府吊唁过后,一定日日都来陪着你。”
他说完又抚了抚德妃另半张脸,替她理了理头发,便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德妃还想抓住他的衣角,抓到的只是虚空,她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