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后》----北宋两任君王与一位亡国贵妃的隐秘情史

  负责宝文殿夜间守卫的太监看到宝慈殿附近频繁有人出入,觉得有些奇怪,便去向甬道里的守卫太监打听,这才得知德妃沐浴被烫,半张脸都毁了的事,他马上回去亲自报告给淑妃。

  那会儿淑妃已经睡下了,听到太监所报之事心里大为惊骇。

  熏霞和红蕉两人还不信,又再三向太监确认,淑妃问他,官家现在可在摘玉阁内,太监说一时情急忘了打听,想来应该在吧,淑妃气道“再去打听!”

  太监忙又跑了出去。

  熏霞看淑妃脸色有些发白,以为她冷,便拿了件长袍给淑妃披上,又道“德妃也是倒霉,居然沐浴都能被烫,她阁内出了这种事,恐怕都是她平时管教不严,御下无方导致的。”

  红蕉也附和道“就是,不过这下好了,德妃再也没资格争宠立后了。”

  淑妃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并未言语,她本能地感觉到,此事很不寻常。

  太监很快就回来了,说官家只待了不到半柱香功夫就走了,只把那负责沐浴的宫女交给宫正司正审问了。

  熏霞道“看来官家是真的不怎么在乎德妃啊,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好歹也该亲自审问审问,怎么就走了呢?”

  淑妃起身在地上踱步,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问熏霞,那负责沐浴的宫女叫什么?

  熏霞一时想不起来。

  红蕉说道“奴婢记得她原是叫翠儿,后来德妃给她改的名字叫翠羽,原先同奴婢一同在尚宫局学规矩,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奴婢记得她在尚宫局学宫规礼仪的时候,因学的极好,还被周尚宫夸过,叫我们都学她呢。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要不明日一早我就去后苑打听打听。”

  淑妃低头想了片刻,道“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陷害,那会是谁呢?”

  熏霞和红蕉低头想了一下,两人同时说道“贤妃!”

  熏霞道“对,只有她敢这么做,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

  淑妃道“除了贤妃,还有我,前阵子德妃刚抢了我的差事。”

  熏霞和红蕉面面相觑,此时二人才明白过来。

  淑妃只觉浑身无力,只好扶着椅子重新坐下了。
  红蕉道“那怕什么,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就是没做,况且,说不定就是个意外呢,咱们不用在这自己唬自己了,明儿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太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着,淑妃看了他一眼,问道“德昭今晚在宫里吗?”

  太监回道“太学里最近要抽查课业,二大王嫌昭庆延庆两位公主还有四大王太吵闹了,就没有宿在皇子宫,回自己府中温书去了。”

  淑妃“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红蕉问淑妃“娘娘此时叫二大王作甚?”

  淑妃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应该知会他一声。”

  熏霞道“娘娘可是怕有人把脏水泼到娘娘身上,想让二大王帮着娘娘说话?”

  淑妃刚才心里一团乱,现在经熏霞一说,才搞清楚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她忙点头道“不错,此事咱们一无所知,一点准备也没有,实在令人不安。”

  太监道“要不,我明日去趟东宫,给二大王留个口信儿,若他进宫,就叫他来一趟宝文殿?”

  淑妃摆了摆手道“算了,他如今大了,再不方便出入内廷了。”

  红蕉道“不然娘娘给二大王留封信,把情况和他说了,他看了信必然会意,到时若有人乱咬娘娘,他定会和官家说情的。”

  熏霞道“不妥,现在也不知道二大王何时会入宫,万一信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皇子宫里昭庆延庆两位公主可是经常出入宝慈殿,她们万一把这事告诉德妃,咱们更说不清了。”

  太监说“哎,都怪小的,二大王临走时只告诉小的这几日不宿在宫里了,小的就没有多留个心眼,跟二大王约个入宫的时间。”

  淑妃道“怪不得你,谁能想到偏偏这几日出事。不过,料想若此事烧到我身上,不用说,他也会替我求情。这事倒提醒了咱们,德昭开府之后只会越来越少在宫里,以后得想个法子,能随时和他联系才行。安江海,你得在经常能出宫的太监里,找一个可靠的,为我们所用。”

  那太监安江海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咱们北班内宫的中官若无官家亲派的差事,就出不得宫的。

  官家又不准北班的中官和南班的那些都知,供奉官来往,为了防内外交通,规矩可是越来越严了。

  前几日王大总管又叫我们各殿的太监去听训,说是西蜀战事吃紧,为防谍人渗透,任何人不准为了私事和宫外来往,否则会被怀疑是各国奸细,一经发现直接由皇城吏审问,若审不出来,直接问斩呢。

  连贤妃尚且不敢动这脑筋,小的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淑妃恼道“这后宫真像坐牢一样,坐牢的若不是犯了死罪,到有个盼头,咱们可倒好,一辈子就圈在这方寸之间,动弹不得。罢了,此事再议吧。对了,你们明儿也不要到后苑去打听了,显得咱们鬼鬼祟祟的,我亲自去问问官家好了。”

  安江海道“对了,听说明日官家要去孟府。”

  淑妃道“不是定的大后天吗?“

  安江海道“可不是嘛,怕是临时决定的吧。”

  “怎么什么事都赶一块儿去了”熏霞道。

  淑妃道“官家不在宫里,我这心里慌得很,明日你们都给我在宝文殿呆着,哪儿也不准去,安公公你也在自己住处呆着,别到处见人,挨过明日,等我见了官家再说。”

  熏霞红蕉和安江海都点头遵命。
  安江海走后,熏霞伺候淑妃上床歇息。

  淑妃感叹道“我今日才发觉,这不准串门的宫规还是有些道理,若其他殿的人随意出入咱们这里,放个什么东西陷害咱们,咱们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熏霞道“还真是,那赵宰相连这些都能想到,也不知他一个村学究如何能懂这些的。”

  淑妃道“左不过是看那些史书上的前车之鉴吧,书可是个好东西,只不过那贤妃德妃从来体会不到。“

  熏霞道“依奴婢这些年瞧着,官家虽是武人出身,却还是更喜欢知书识礼之人。不然官家也不会叫娘娘来教养德昭了。”

  淑妃道”唉,只是这日日圈禁在皇宫大内,实在难捱,以后我可不能把随驾出宫的机会让给任何人了。有时我倒觉着,这出宫的机会,倒是比当圣人更宝贵些,当了圣人也不过日日拘在这里,有什么趣儿。”

  熏霞笑道“娘娘能出宫还不是因为在这后宫之中位份最高,若以后她人当了圣人,娘娘想随着官家出宫恐怕也不能了。”

  淑妃叹道”这话倒是。“

  淑妃忽然想到了花蕊夫人,脸上又添了愁容,她叫把烛台都熄灭,侧身朝里睡了。

  熏霞则在外间榻上和衣躺下。

  不一会儿,只听到里间传来隐隐的啜泣之声,但只哭了两声便止住了。

  熏霞看着窗外一轮明月,也觉冰冷的很。
  这会儿光义在自己的府邸中也结束了沐浴,正要就寝,陈从信匆忙来报,说是官家明日要去孟府吊唁。

  光义道“怎么临时改了?”

  陈从信道“王公公只说官家觉得天气太热怕不能停灵太久,其他什么也没说。”

  光义道“不是从御窖里拉了冰块过去吗?这停灵还不到七天呢?“

  陈从信道“是啊,按说应该无碍,再说怎么大晚上想起来这事了。”

  光义想了一下道”那你和姚恕快去趟开封府,再派人封锁御街,挨家挨户通知,凡御辇所经之处,商铺人家一律不准开门,所有军巡全部不得休假,从现在起御辇所经各处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巡查。”

  从信领命而去。

  光义躺在床上却再难入睡,他想二哥平时最重视自己的名声,这次却如此不加掩饰地想要得到花蕊夫人,哪怕现在西蜀战况不明。。。

  看来他看重花蕊夫人比自己猜测的更甚呢,也不知这来势凶猛的欲望究竟会燃烧多久,若花蕊夫人得宠日久,地位稳固,怕是会对我很不利啊,就算她不会说出那件事,也会不断在二哥身边吹枕边风诋毁我吧。

  光义开始后悔自己当时鬼迷心窍般的冲动,他想,或许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当年那人就是我,否则怕是明日吊唁过后,二哥就要把她弄进宫去了。

  可是,一想到徐莞昏迷时还在说着仙客来客栈,这段情一定在她心里有极重的分量,若我告诉她,我就是当年那人,等于把她的故梦给毁了。
  那晚光义左右为难,想了很久,直想到三更天,才猛然坐起来,叫侍女给他更衣,又派人吩咐安义备马。

  他穿好衣服脚步匆匆地往府门外走去。

  安义骑在马上跟着光义,光义一面骑着马走着,一面在心里酝酿如何跟花蕊夫人说,因此走的并不快。

  安义发觉他们正走在通往孟府的路上,便问“相公,咱们还是去孟府吗?”

  光义点了点头。

  安义忽然拦在光义马前,劝道“相公,咱们别去了吧。花蕊夫人可是官家看上的女人啊!”

  “你天天猫在家,如何得知这些事?”光义沉着脸问道。

  安义说“咱们府里人都在传,连夜市上百姓都在风传,说官家早晚会让花蕊夫人进宫,如今汴梁城恐怕人人皆知。那个,相公那天是不是已经和花蕊夫人。。。”

  光义道“闭嘴!”

  安义又道“相公绝不能再去了啊!”

  光义道“放心,我就是要去做个了断。”

  光义说完策马狂奔。

  安义想了片刻,也只好紧紧跟上。
  二人到了孟府,熟门熟路绕到花园后门,又像上次一样撤下了布在孟昶的暗哨,撬开门锁,不费什么事便来到灵堂,可是花蕊夫人和紫樱全都不在,灵堂里只有几个侍女在守着。

  安义说只能去后院找找。

  光义道“后院住了好几房的人,咱们并不知花蕊夫人到底住哪,若是冒然进去找,万一遇到家丁就麻烦了。”

  安义道“是啊,这些人不知谁是官家的人呢。要不咱们以后再来吧。”

  光义道“不行,无论如何今晚必须见到她。”

  他低头想了想,道“看来只有从正门进去了。”

  安义惊道”相公你疯了?这怎么能行!”

  光义不顾安义的劝阻,骑着马绕到孟府前门,孟府的门子看到光义深夜来访也觉得意外。

  光义很自然地一面下马,一面说道“王公公来过了吧,我不放心,过来再交代你们主子几句。”

  门子赶紧进去通报,又有管家过来亲自把光义迎入正堂,管家一面叫人奉茶,一面问光义深夜来访,可是奉官家之命?

  光义道“有些事不需要官家亲自吩咐,咱们做臣下的也该想在前面。”

  管家频频点头,并对光义耳语道“我都安排好了,明日府里一定安全,相公就放心吧。”

  光义信步走出正堂,四处看了看,道“真的万无一失了吗?”

  管家道“万无一失!”

  光义盯着管家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去看看后花园的门吧。”

  管家忙派人去看,光义却让他亲自去看,他赶紧退下直奔后花园。
  说话间,孟玄喆已经匆匆来至前院,他和管家迎面撞上,问管家做什么去,管家告诉他开封府尹来巡查,让我去看看后花园。

  玄喆道“可是有什么疏漏?”

  管家茫然地摇了摇头,玄喆呵斥道“还不快去!”

  管家小跑着去了。

  玄喆看到光义抱拳施礼道“不知相公深夜到访,让相公久等了。”

  光义一面喝茶一面说道“明日官家来吊唁,我实在不放心,特来巡查。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不少疏漏。等管家回来咱们再说。”

  玄喆看光义脸色不好看,心里也忐忑不安,光义让他坐,他并不敢坐只垂手站立一旁。

  不一会儿管家脸色苍白的回来,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道“小的死罪,小的竟不知后园还有一个小门,竟然被撬开了。”

  光义把茶杯一撂,训斥道“你也知道死罪!明日官家就来了,若这府里藏了刺客,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玄喆听了管家的话也大惊失色,吓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光义道“还愣着干什么, 叫所有人起来,把家里每一个角落搜查一遍,从现在开始,每个门,每个屋子,每个角落都要派人看守,明日若出半点纰漏”光义顿了顿对玄喆道“你们全家想活命都难了!”

  玄喆忙叩头道“多谢相公,若不是相公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相公的救命之恩下官真不知如何能报。”

  光义换了一种和缓的语气道“哎,罢了,好在发现及时。另外,我要交代你几句,明日官家来了,叫你弟弟玄钰老实点,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连眼神都要给我驯服一些,若做不到,就低着头,别惹官家不高兴。”

  玄喆道“是,相公放心,下官已经交代过他了,多谢相公提醒。”

  义点头道“嗯,那就好,另外,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花蕊夫人,你把她叫来。”

  玄喆犹豫了一下,低头道“是,我这就派人叫她来。”
  此刻孟府已经灯火通明,家丁们手持火把各处巡查,连内眷的房间也不放过,徐莞和紫樱刚睡下就被叫醒,女眷们被集中在一间屋子里,互相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家丁告诉她们怕府里进来了刺客,大家唬的不轻,都不敢吱声,只听着外面乱纷纷的,到处都是火把。

  有侍女来通报开封府尹要见花蕊夫人,紫樱便也要跟着,侍女又说,开封府尹要单独见花蕊夫人一人,孟府女眷心里都在猜测必是和官家有关,但都没有说话。

  王婕妤也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莞一听到开封府尹这四个字心里就又惊又怕,但她想到,他这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召见,应该不会再伤害她了。

  一路上和一队一队打着火把的家丁擦肩而过,她尽量深深低着头,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回头张望。

  徐莞来至正堂,看到赵光义一袭月白锦袍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着,身旁还站着一个刀疤脸的黑衣男子,便不敢再向前去,只在门外跪拜,口称“妾孟徐氏,拜见开封府尹”

  赵光义道“进来。”

  徐莞犹豫了片刻,只好起身一步一步挪进屋内,安义这才第一次正面见到花蕊夫人,他直盯着她看,竟没听到光义叫他出去。

  义只得回头看了看他,皱眉道“出去”,他这才匆忙退出。
  所有人都下去了,屋里又只剩下光义和徐莞两人,光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徐莞,徐莞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光义便不再靠近,沉默了片刻,他对她说道“你的镯子没丢,是我捡走了,我正让人修复,只是不知能不能完好如初了。”

  徐莞仍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光义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徐莞并没有抬头,道“外面有很多双眼睛盯着相公。”

  赵光义明白此刻确实不能耽搁太久,便说道“我来,是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徐莞没有言语,她想,你还不是来威胁我的嘛,我听着便是了。

  赵光义深呼吸了一口,低头说道“十年前,蜀地边境秦州山谷里,带着面具的那个人。。。”
  徐莞猛然抬头看着光义,光义在那一刻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说出这件事之后,会不会彻底击碎徐莞心里那个最美好的梦,她会不会更恨他呢?

  光义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徐莞却缓缓吐出三个字“赵三郎?”

  他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徐莞已经流下泪来。

  忽然,她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走,光义抓住她的胳膊,道“我就是来向你道歉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徐莞道“为了什么?为了十年前的失约,还是那晚禽兽不如的所作所为?”

  义咬了咬牙,不发一言。

  “我知道了”徐莞冷笑道“你是怕了,怕我真得了官家的大恩宠,会影响官家对你的信任?”

  赵光义不敢看徐莞的眼睛。
  徐莞道“十年来,我在深宫中苦苦煎熬,唯一能让我觉得此生值得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两天。可是现在,你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还有多少女子被你随意欺凌,就凭你是 的亲弟弟吗?”

  赵光义快速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再巧舌如簧了,我不是十年前的我了,不是那么好骗了,赵相公。”徐莞甩开赵光义的手,背过身去,一眼也不想看他。

  赵光义兀自笑了一下,道“你说你在深宫之中思念了我十年,我还不是一样忘不掉你。可你是我皇兄喜欢的女人,我又有什么办法。那一晚我只是情难自禁,又不想告诉你我是谁,所以才。。。”

  “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你是谁?!“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又何必牵扯那些情爱。”

  徐莞道“所以你就伤害我?你还是人吗?! “

  光义默不作声。

  顿了顿,徐莞又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此生都不想。“

  赵光义苦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赵三郎,然后再与你偷情,再可怜巴巴束手无策地看着你嫁给皇兄,你觉得这样就对了吗?就不恶心了吗?!”

  “你只顾你自己的自尊,却不顾我的自尊。”

  “我只是太想要你,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别说了,既然你要冷血,就冷血到底,别再恶心的说什么情话了。”

  “好,那这一页我们翻过去吧,好吗? “

  “哪一页?是那天,还是全部十年。”

  赵光义咬了咬牙,道“全部十年。”

  徐莞哭了,低声吼道“你混蛋!“

  她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来求我的吗,你就不怕以后我在你皇兄面前诋毁你吗?“

  “随便你吧,我的生死全凭你一念之间,好吗?我赵光义的命在你手里。“

  二人又陷入一阵沉默,赵光义不敢多耽搁,深深地看了徐莞一眼, 便要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过身道“对了,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闺名,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从此以后,我只是你皇兄的女人,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徐莞冷脸说道。

  赵光义觉得心被刺痛了一下,但他没有再说什么,铁青着脸,低着头,匆匆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安义对他说道“相公,我懂你了。”

  赵光义不解的看着他,他小声说道“这花蕊夫人的眉眼,有些像眉娘啊,不过眉娘不如她好看,到底她是名满天下的美人儿。”

  赵光义用马鞭指着安义道“你给我闭嘴!”

  赵光义很想抽安义一顿,但他没有,只是狠狠一鞭抽到自己的马身上,那马嘶鸣着飞奔了出去。

  光义骑在马上,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他希望风能吹走那牢牢缠在自己身上的,身不由己的感觉。

  他多希望一切可以重来。

  第二天上午,赵匡胤一身素服,坐在被素白麻布装饰的马车上,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去了孟府。

  一路上走的很慢,两边道路上跪拜的百姓也很多。

  队伍过去之后,那御廊下的博雅斋主人又和身边的那代写书信的老先生议论起来。

  他说看圣上这吊唁的队伍,真是声势浩大啊,圣上对那孟国主还真不薄。

  老先生摇着头小声道“哎,做做样子罢了。”

  赵匡胤在轿子里时,还面色平静,可一下轿就满脸哀容,在跨进孟府大门那一刻开始,双眼便蓄满了泪水。

  孟府的所有人跪地接驾,除了李太后之外。

  赵匡胤含泪来到灵堂,快走几步抚棺痛哭道“孟公,孟公啊,朕来看你了,你为什么去的这么突然,朕着实痛心不已啊!”

  赵匡胤 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痛心不已四个字。

  孟府众人见他哭的如此伤心,也都放声大哭。

  徐莞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她跪在离棺材最近的地方,赵匡胤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但他始终并没有朝她的方向看去。
  李太后听到家里哭声震天,躺在床上已经无比虚弱的她,问玲珑是怎么回事,玲珑说官家来了。

  李太后缓缓睁开眼睛,道“抬我去”

  玲珑哭着点头。

  当家丁抬着李太后来到灵堂,赵匡胤仍在痛哭不止,王继恩告诉他 来了,他忙转身来到 身边,哽咽道“ ,你这是何苦啊!你这样作践自己,让孟公在天之灵也难安啊。”

  李太后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孟昶孽子,你不为社稷而死,却忍辱偷生,也不过多活这几日罢了。

  我先前不死,皆因有你,如今你已死,我还苟活做甚!”

  她又看向赵匡胤,赵匡胤凑过去,她紧紧抓住赵匡胤的衣袖,咧嘴笑了一下,道“赵官家,别忘了,到时候,要送我回太原老家啊。”

  说完她用一种干巴巴的笑声,大笑了几声,忽然间,笑声止住,她的手垂下了,眼睛还望向天空。

  玲珑大着胆子去摸了摸李太后的鼻息,后者已经没有了呼吸。

  玲珑大哭道“太后!”

  赵匡胤被李太后震撼到了,他忘记了痛哭,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死不瞑目的老太太。

  孟府众人都知道李太后也死了,他们起初痛哭起来,可是看到官家并没有哭,他们也不敢再放声哭,都只呜咽着。

  只有玲珑一人哭昏了过去,家下人赶紧把她拖了下去。

  孟仁毅跪着凑上前来,想把李太后的眼睛合上,可怎么也合不上。

  赵匡胤弯下腰对李太后说道“ ,你放心走吧,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女子孙。”

  说完再示意孟仁毅给她合眼,李太后的眼睛竟就闭上了。

  赵匡胤环视了孟府众人,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赵匡胤缓缓吐出一句“厚葬 !”,便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此时,徐莞提高了声音说道“陛下请留步”。

  孟府众人以及王继恩,都很惊讶,赵匡胤也大感意外。

  他转过身,徐莞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叩头道“妾想在西京洛阳为夫君守陵三年,请陛下恩准。”

  赵匡胤想,好个丫头,居然敢在众人面前将我一军。

  我为你日思夜想,你竟然要我等三年,别说三年,三个月我也不等。

  想到这里,他沉下脸道“准,守陵一月。”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徐莞。

  徐莞抬起头,两人目光相遇,徐莞眼里掩饰不住的恨意,让赵匡胤如芒刺在背。

  孟玄喆小声提醒徐莞谢恩,徐莞这时才又缓缓低下头去,道“谢陛下隆恩。”

  赵匡胤脚步匆匆,几乎是逃离了孟府,他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坐在回程的马车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自己在陈桥驿起事之后,回汴梁皇宫里,看着周世宗遗孀幼子走下御座,自己坐到御座上的那一刻。

  那一刻似乎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心虚。

  因为那时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为的是尽快结束乱世,拯救黎明百姓。

  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竟不顾天下人耻笑,自己是不是正在一步一步滑向昏君的深渊?难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很想把徐莞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可是越想赶出去就越想她,他觉得这次要被自己的欲望打败了。

  他懊恼地捶了一拳座位。

  这天似乎注定有关死亡。

  赵匡胤回到皇宫,在那条东西向的御道上,下了马车。

  因心系着德妃被烫一事,他没有去垂拱殿批阅奏折,而是换了肩舆直奔后宫。

  贤妃正伫立在后宫入口处等他呢,看到她焦虑的神情,赵匡胤立刻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待贤妃向他跪拜请安之后,便问道“你在这等我,是不是德妃那边的事有什么进展。你起来说话吧”

  贤妃仍跪着说道“官家,臣妾罪该万死!官家不在宫里,按说臣妾应该过问一下德妃被烫之事,只是臣妾因有顾虑便没有去过问,谁想到。。。”

  赵匡胤心一沉,忙问“怎么了?”

  贤妃道“官家听了臣妾说的话,可千万不要动怒”

  赵匡胤截断道“说!”

  贤妃道“翠羽在审讯的时候畏罪自尽了!而且宫正在她的身上搜到一个字条,说是“贤妃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说是淑妃逼她这么做的,说若是对外声张便要对她在宫外的家人下手。臣妾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没有声张,命人把宫正司正等人全部看管起来,翠羽和字条物证等,也在原地未动,请官家快去一趟宫正那边吧。”

  赵匡胤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声,贤妃看他神情恍惚了,便唤了他几声,赵匡胤用手掌按了按耳朵,这才把突然而来的耳鸣之声赶走,他看贤妃并没有带肩舆,便命她与自己同坐,一同前往六尚宫那边。

  一路上,赵匡胤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贤妃试着去握着赵匡胤的手,劝慰道“官家莫气,或许是那翠羽胡乱攀扯,也或是淑妃与什么人结怨,被人陷害了也未可知。”

  赵匡胤看向贤妃,他想,若此事与她无关,她能做到不声张不落井下石,还真是有些可取之处。

  若此事与她有关,她还能如此镇定地坐在我身边如此表演,就不是一般的手段了。赵匡胤脑海里又回想起扶风打马球时落马倒地那一幕。

  他冲贤妃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费心了。”
  贤妃因心虚,所以总觉得这话双关,便只牵了牵嘴角笑了一下,不敢再多言。

  二人来到宫正司,只见胡宫正和曹司正和她们的助手四人,都被绑了手脚撂在地上,一人一屋分别看管起来了。

  其余宫正司的侍女太监等人也被绑手绑脚堵住嘴拿绳子拴在一起,众人坐在宫正司的大堂地上。

  负责给德妃沐浴的四个宫女在一处刑讯室,分别被绑在木桩上,身上有鞭子抽打过的血痕,她们目光失焦地望向铁门外,看到官家来了,又哭着喊道“官家,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冤枉的啊!”

  赵匡胤道“为什么打她们?”

  贤妃道“臣妾刚来也气的问宫正他们,宫正他们只说是为防宫女里有人撒谎,臣妾本想放了她们,又怕帮了倒忙,只能原样撂着等官家来了。”

  “放她们下来吧”赵匡胤一面走,一面说道。

  王继恩朝后看了看,宫正司的人一个也没跟着。

  贤妃道“哦,宫正司的都在那大堂地上呢,臣妾怕他们窜供,或通知外面的人,便一个不留都拴起来了,这钥匙应该在那些太监身上,王公公派人去问问便知。”

  王继恩听了便叫跟着的小太监去找钥匙,赵匡胤和贤妃继续往牢房深处走,便看到关翠羽的那间牢房。

  翠羽躺在地上,牢房横梁上悬了一根腰带,凳子倒在一旁。

  赵匡胤问“是悬梁自尽?”

  贤妃道“臣妾听胡宫正说是的,可究竟是没亲眼见着。臣妾来的时候,她就躺在地上了。”

  “字条呢?”

  “哦,字条原本已经在胡宫正手上了,她说是从翠羽领口处摸到的,那儿有一个夹层,看着像是翠羽事先缝上的,臣妾让她还放回原处。”

  赵匡胤道“这字条已经经过这么多人手,罢了,带我进去看看吧。”

  此时小太监已经领着宫正处的太监来打开牢门,王继恩劝官家别看,恐冲撞了龙体,赵匡胤道“今儿已经看过两个死人了,何方多看一个,打开牢门吧。”

  宫正处太监打开了牢门,赵匡胤进去亲自从翠羽领口摸到那字条,他打开看时,那上面写着“淑妃以我家人逼我,我若死了,也定是淑妃灭口,奴婢罪该万死,只求不要牵连我家人。”

  赵匡胤起身环顾了一下牢房,暗自思讨,这事若是淑妃干的,必得和这里的人串通,只要将宫正和司正等人送到大理寺审审就能知道,可是在没有为德昭安排好的情况下,贸然处理淑妃,岂不是日后对德昭不利。

  此时不能再大张旗鼓的审问,必须先把事情按下来,以后再命人暗中调查,才更稳妥。

  于是他便说道“好一个死无对证,贤妃,你说呢?”

  贤妃吓的面如土色立马跪下道“官家,臣妾愚钝,不知是不是帮了什么倒忙,官家不在宫里,臣妾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时情急之下,只能这样处理了,不知臣妾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请官家明示!”

  “朕不是怪你,你做的没有错,也难为你能首先想到护全淑妃的名声,你起来吧。”

  赵匡胤又吩咐道“叫所有人到大堂来。”

  赵匡胤来到宫正处大堂,又叫把地上拴着的侍女太监都解开手脚,拿掉堵嘴。

  又有小太监带着宫正四人,德妃宫里四个宫女,一起跪倒在地。

  赵匡胤看着地上跪了数十口人,心想若为了淑妃名誉考虑,最好是把他们都杀了,可是他又不忍心这么做,只得疾言厉色说道“你们都听着,今日之事,不可对外泄露一个字,若谁不小心说走了嘴,你们所有人难逃一死。你们可听明白了?”众人皆如筛糠般叩头称是。

  赵匡胤又道“翠羽是在谁审讯时自尽的?”

  胡宫正哭着说道”回禀官家,是曹司正和她的助手审讯的时候。”

  赵匡胤又问曹司正是否属实,曹司正并无二话,点头承认。

  赵匡胤道“审讯期间,犯人自尽,曹司正及助手,玩忽职守,罚俸两年,各打二十大板。胡宫正监察不利,罚俸半年。余者皆在原职留任,不予追究。至于德妃宫里的四人”赵匡胤想了想道“仍原处关押,不得打罚,若再有人死----胡宫正,曹司正”赵匡胤看向她二人道“你们便也活不成了。”

  他声音不大,但令人畏惧,胡宫正和曹司正等人道“下官明白!”

  赵匡胤道“此事到此为止,德妃被烫纯属意外,所有卷宗物证一律归档,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查阅。你们宫正司以后一定要恪尽职守,不得再出半点差错!”
  众人再次谢官家隆恩,赵匡胤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宫正司,他刚走到小院当间,便听到后面传来曹司正和助手挨板子的惨叫声,他又吩咐小太监去嘱咐一声,不要把人打死。

  小太监领命而去。
  正当众人走出宫正司院子的时候,德妃领着自己阁里所有奴婢太监,约莫二十多人,齐刷刷跪在地上。

  德妃的半边脸用纱布包扎了,那纱布上仍隐隐透出血迹呢,赵匡胤道“德妃,你不在自己阁里养伤,跑来这作甚?“他看了看众宫女太监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德妃流泪,抬头看着赵匡胤道“官家,臣妾听说翠羽死了,还留了字条说是淑妃指使她的,臣妾特来问问官家,此案审的如何了?臣妾盼着官家给臣妾一个公道!”

  赵匡胤心道,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立刻扭头看向贤妃,贤妃一脸惊讶和无辜的表情。

  赵匡胤忙扶起德妃道“你快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去福宁殿”

  “官家,审案便在这宫正司审好了,何必要去福宁殿,臣妾哪儿也不去!”

  德妃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赵匡胤只得命人把德妃拖走,德妃一把扯下那包扎的纱布,露出惨不忍睹的肉皮,小太监们都不敢看,贤妃看了忍不住要作呕,连赵匡胤也心头一震。

  德妃哭道“官家看看臣妾吧,臣妾自打16岁便跟了官家,二十多年了,臣妾从未向官家要过什么,也从未和人争过什么,仅仅因为替别人出了一回风头,如今便落得这个下场,官家就忍心吗?”

  “你胡说什么!”赵匡胤忍不住吼了起来。

  “臣妾是不是胡说,臣妾的伤怎么回事,官家心知肚明!”德妃也不示弱。
  附近六尚宫的门口有宫女探出脑袋来观望,又纷纷被人拽了回去,六处大门紧闭,却更令人怀疑大家都在门里听的真真切切。

  赵匡胤又看了看德妃身后的二十多个哭成泪人的奴婢,他知道此事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再看看德妃的伤,的确令人心疼。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德妃,朕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公吗?你竟一点时间也不给朕,还带着这么多人来逼朕,亏得你说,你跟了朕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咱们之间竟一点默契也没有吗?”

  德妃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流泪。

  她脸上肉皮因刚才喊叫又被挣破,渗出血珠儿来。

  贤妃忙道“哎呀,又流血了,快,快叫御医!”

  赵匡胤看着德妃的凄惨模样,也不忍心多苛责她了,令人将她好好送回摘玉阁,并告诉她“你放心,朕,很快便会给你一个公道。”

  画眉哭着爬过来对赵匡胤小声而快速的说道“官家明鉴,不久前淑妃还要我们娘娘一起反对花蕊夫人进宫,我们娘娘断然拒绝了,淑妃还当着我们这些奴婢的面,还有贤妃娘娘的面,骂我们娘娘不中用,不如了此残生,官家若不信,可以问问贤妃娘娘。还有那曹司正,淑妃宫里人犯了错她从来不罚,不知是不是和淑妃有什么勾连。官家。。。”

  “够了!这些都不是可以定罪的依据,也不是你一个奴婢可以说的话!”

  赵匡胤说完便快速离去,连御辇也跟不上他的脚步,此时他心里的烦乱到达顶点,回到福宁殿,便一把将桌上东西全都打翻,又踢翻了一个凳子,在殿内来回踱步。

  王继恩并不劝他,只是默默关注着他,过了一会儿,赵匡胤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坐回椅子上,吩咐道“叫淑妃来。”
  此时淑妃也已经听到翠羽自杀的消息,正命安江海去六尚宫那打探仔细些,安江海刚要出去,就有小太监来传淑妃去福宁殿。

  安江海问小太监可知是什么事,小太监欲言又止,安江海忙掏出银子要塞到小太监手上,小太监道“哎呀,安公公,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他一跺脚,道”哎,算了,我就告诉你吧”小太监对安江海耳语了一阵子,安江海脸色突变,他连对小太监道谢都忘了,转身便跑回去,小太监在后面催他“快点啊,别耽搁太久了!”

  安江海回到丽玉阁,把翠羽身上搜到受淑妃指使的纸条这事儿告诉淑妃,淑妃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最后瘫坐在椅子上。

  红蕉道“这,这怎么可能,我们什么也没做啊!这定是有人陷害我们!”

  熏霞也唬的说不出话来。

  安江海道“娘娘现在必须快些去官家面前解释,不然耽搁久了,官家又要疑心。咱们什么也没做,想来官家也不会随意冤枉咱们。”

  淑妃道“若翠羽活着,咱们尚可跟她当面对质,她是假的,说话间必有破绽,现在她死了,我们怕是再也洗不清了。”

  熏霞道“十有八九是贤妃陷害我们。”

  淑妃不敢多耽搁,慌忙来至福宁殿,她看到殿内桌椅板凳书籍等乱糟糟躺了一地,小太监正在忙着收拾。

  淑妃跪下了,赵匡胤叫人都退出去,他来到淑妃面前,单膝蹲着,抬起淑妃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然后问道“是你吗?”

  淑妃以手指天,看着赵匡胤的眼睛道“臣妾对天发誓,此事与我无关,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德妃可是正一品的皇妃,居然在自己的阁分被人故意烫伤,这可不是一般小事啊,朕也相信,你不会如此鲁莽。”赵匡胤道“不过此事德妃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朕也不能不给她一个说法,这样吧,你先禁足半年。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淑妃道“官家还是不相信臣妾吗?”

  赵匡胤道“我若不相信你,就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了。你禁足也有好处,若以后查出来是别的什么人,众人也不会想到是你从中做了手脚,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说呢。”

  “若查不出呢?”淑妃道“翠羽毕竟已经死了。臣妾若背上这个污点,以后如何面对德昭?”

  这句话让赵匡胤皱了皱眉,他想,若真是淑妃做的,她会不会就是拿准了和德昭的关系,搞一个死无对证,我也不好把她怎样。

  想到这里,他并没有回答她刚才的话,把椅子扶正,坐下,问道“你是不是当着奴婢的面骂过德妃,说什么不如了此残生之类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淑妃道“既然官家问了,臣妾也不想隐瞒,臣妾是说过这话,但那都是话赶话说到那里,说完,撒完气,臣妾便也忘了。”

  “因为什么?”

  “因为,臣妾不想让花蕊夫人进宫,花蕊夫人乃亡国之妃,臣妾不想看着官家受天下人耻笑。”淑妃知道官家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再掩饰反而多余,便都和盘托出。

  赵匡胤苦笑了一下道“为什么,朕想要一个女人,就要受天下人耻笑。历朝历代多少君王哪有一个像朕这样好说话的?大臣也好,后宫也罢,都敢公然反对。呵,今日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这个女人,朕还就要了!”

  淑妃心里的醋意翻江倒海,但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听着官家的话。
  赵匡胤看到淑妃冷淡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题万里了。他又把思绪从花蕊夫人身上拉回来道“罢了,不说她了。还是说说你吧。你觉得,什么人有可能会伤害德妃,陷害于你呢?你平时和谁有过节吗?”

  “臣妾一向待人以礼,从不仗势欺人,后宫之中人人皆知,怎么会与人有什么过节呢。只不过,若臣妾和德妃都倒了,谁最受益,谁就最有嫌疑。官家心里应该知道。”淑妃道。

  “你是说贤妃?”

  “臣妾并不想随意泼人脏水,官家既然问起,臣妾免不得推测一番,至于究竟是谁,还待官家尽快查明,替臣妾洗清冤屈。”

  赵匡胤低头略想了一下,便不耐烦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淑妃起身退后,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赵匡胤问她还有什么事要说,淑妃一双泪眼看着他道“官家,你能抱抱臣妾吗?”

  赵匡胤迟疑了一下,淑妃眼神黯淡下来,她低下头正打算转身放弃,赵匡胤却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抱紧了她。

  不过只一小会儿,片刻后他又松开她,给她理了理头发,道“你先回去吧。”
  那天晚上赵匡胤打破了侍寝规矩,宿在了德妃屋里,宫中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她们都同情着德妃的遭遇,也都知道德妃已经不能给任何人造成威胁。

  德妃因不能太过咀嚼,只能吃些软烂流食,赵匡胤亲自坐在她床边一勺一勺的喂她,画眉在一旁看了又是高兴又是伤怀的。高兴的是官家是个念旧情的人,德妃被毁容成这样,他仍不嫌弃,伤怀的是,即便如此,德妃也不可能再争后位,从此也就这样了,而自己这些人也就都没了念想,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各阁的人看轻欺负。

  晚上赵匡胤睡在德妃身边,细细向她道来自己的安排,他说“朕决定让淑妃禁足半年,罚俸两年。”

  德妃想着自己被毁容成这副惨状,对淑妃的惩罚却如此之轻,不平之心又起,赵匡胤看在眼里,马上安抚道“你别急,听我说。这次的事情不那么简单,不能仅从一个孤证上认定淑妃有罪,但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我让她禁足也是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做手脚。若查出她确实有罪,咱们再狠狠的罚她不迟。我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到这样的伤害。你能明白吗?”

  德妃心里明白,赵匡胤是在竭力维护淑妃的清白,如果到时查出淑妃有罪,恐怕也会因为德昭的关系,而低调处理。

  然而他已经罚她禁足罚俸,又说了这许多贴心的话语,自己若还不依不饶,也说不过去了。

  好在,自己及时带着许多人去把事情挑破,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吃闷亏。

  然而自己终究是吃了大亏啊,那得了手的人,此刻不知多么称心如意。

  想到这里,德妃的眼神怨毒。
  此刻贤妃和孙昭仪也在私下密谈,两人都觉得,官家其实并不愿意相信这事是淑妃做的,可是人证没有,物证又是孤证,正常的手段恐怕很难查出什么来,除非对曹司正刑讯逼供,一切都在贤妃的预料之中,只是这曹司正终究是个活人,是活人就是变数。

  宝珠说不如把曹司正也了结了,孙昭仪却有些物伤其类,极力阻止贤妃再铤而走险,劝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再多做任何事了。

  贤妃点头道“官家未必肯对曹司正刑讯逼供,就算逼供招了咱们,物证人证咱们都没经手,完全可以不认,就说是曹司正为了迎合上意故意乱咬。另外,淑妃和德妃都倒了,宫里这摊事还是要有人管,此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

  孙昭仪道“真是好险,若官家当机立断马上顺着那半块皂角查下去,翠羽多半会扛不住把什么都招了。”

  贤妃冷笑道“或许官家多半也第一个就想到淑妃,所以才不继续亲自审问的。”

  贤妃拍了拍孙昭仪的肩膀道“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准备侍寝吧,我把你往前排了,以后等你月信来的时候再还给别人一次。”

  孙昭仪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对贤妃施礼谢恩,道“多谢贤妃娘娘。”

  “谢你自己”贤妃笑道。

  宝珠道“娘娘怎不早说,前日那张兰儿又求我,让我把她往后排排呢,正好把她两调换调换多好。”

  贤妃呵斥道“你给我收敛点,那么贪钱做什么?你又到哪花去?”

  宝珠低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此刻宝慈殿清荫阁内,两个正在禁足的女人,分别有着不同的心情。

  温婕妤每晚都很早睡觉,禁足期间也不例外,但这晚她从睡梦中惊醒了,侍女阿叶问她怎么了,她说梦到自己的脸也被烫了,然后就抱着身体浑身发抖,眼睛向黑暗中四处乱看,总觉得黑影重重像有人藏在什么地方似的。

  阿叶劝她不要多想,温婕妤道“不,你不知道,一定是咱们上次奉命接待孟氏女眷,这件事惹恼了谁,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阿叶道“您只是一个婕妤,谁会对您下手呢?德妃八成是挡了想立后的人的道,可婕妤您也没碍着谁啊。”

  温婕妤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她给了阿叶一个白眼,道“你懂什么,这宫里的人都嫉妒我,官家不给我升位份,只是为了保护我,但有些人可不像你这么好骗,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阿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温婕妤气的一巴掌扇到阿叶脸上,怒道“你给我醒醒,今晚你别睡了,给我留意着动静!”

  阿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榻上坐起来,道“是,我给您看着,你放心睡吧。”

  韦宝瓶则在自己的房间墙壁上画正字,她数了数已经画了十七个正字,还有五天,为期三个月的禁足就结束了。她把头抵在墙上,露出了笑意。

  第二天淑妃便被禁足,不仅丽玉阁四面站了守卫的太监,连宝文殿的守卫太监也全部撤换了,安江海被勒令不得出宝文殿,而熏霞红蕉这些侍女更是要陪着淑妃在丽玉阁里呆着。

  丽玉阁的四面大门全部缓缓关闭,宝文殿另外一阁兰薰阁的其他嫔妃和奴婢三三两两站在庭院里默默地看着。

  赵匡胤果然信守诺言,接下去的日子除了上朝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德妃,德妃夜间睡的不安稳,因为常常睡熟了,一侧身便压到有伤的那半边脸,使得赵匡胤严重缺觉,上朝时也没什么精神。

  王继恩只好去找德妃,让她劝官家回福宁殿歇息,德妃也只能照做。

  那晚她算算日子,赵匡胤只陪了她四天。

  她看着侍女把鸟笼子收回来,一面对画眉说道“官家信誓旦旦说以后日日陪着我,我倒没指望他日日陪着,但也没想到仅仅在我这里呆了四天。或许,这辈子也就这四天了,以后他是不会再来了。”

  画眉只好劝她想开些,说官家毕竟是官家,有那么多人要见,那么多事要办,但官家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

  德 妃打开鸟笼子,从里面抓住一只金丝雀,温柔地抚摸着,然后攥在手上越攥越紧,直到那小鸟没了动静。

  画眉睁大了眼睛看着德妃,德妃把小鸟扔到画眉怀里,画眉慌乱的接住,小心翼翼捧着。

  德妃道“凭什么我要了此残生。。。画眉,你也希望我咽下这口气,从此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吗?”

  画眉看着德妃的双眼摇了摇头。
  赵匡胤派了鸿胪卿范禹偁护送孟昶和李太后的灵柩去洛阳。

  这范禹偁本是后蜀的翰林学士,随孟昶归宋之后便做了鸿胪寺的官员。

  这天他来到孟府,看着孟府门前停着的两具棺椁,心情亦十分沉重。

  孟玄喆带着家眷出来,与他抱拳寒暄。

  范禹偁忧伤的说道“几个月前,咱们一同从蜀中而来,没想到转眼,又要送孟公去洛阳归葬,世事无常令人唏嘘。还望玄喆老弟能节哀顺变啊。”

  他说完拍了拍玄喆的胳膊。玄喆想着这人在蜀中不过是个翰林学士,现在也敢与我称兄道弟的了,但现实就是如此,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孟玄喆抱拳道“多谢兄台帮忙,这些天来大宋的官员来了不少,蜀中的旧臣却少见,能看到兄台,愚弟心中也颇感安慰。”

  范禹偁抱拳道“也是圣上命臣来护送孟公灵柩,弟应谢圣上隆恩才是啊。”孟

  玄喆忙跪下朝北面叩谢官家,孟府一行人也纷纷下跪叩首。

  之后一行人便各上马车,在朝廷派来的几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洛阳进发。

  只有太子妃因尚在月子中,不便出行,家里留了孟仁毅的媳妇陪着她。

  仁毅媳妇看着送灵柩的队伍走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日队伍便行至洛阳,徐莞和紫樱透过马车的窗帘向外张望,发现洛阳城竟比开封衰败的多了,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也穷苦的多。

  “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么辉煌的大唐东都,如今竟衰败成这样。”紫樱幽幽地说道。

  “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乱之后,大唐就日渐走下坡路了,这些历史我也只在故纸堆里见过,今亲眼见了才真觉凄凉。”徐莞心情沉重地又说道“也不知后来人会如何评价咱们这些人,呵,想来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活不痛快,死亦不悲壮,除了太后,咱们谁都不配在青史上留一笔啊。”

  紫樱道“可是自古能在青史留名的女人,有几个是有好结局的,紫樱只希望一生安稳,不再飘零。”

  徐莞点了点头,握了握紫樱的手。

  车马路过上阳宫,徐莞惊讶道“这就是上阳宫吗?”她忍不住探出头去,发现前后车里的孟氏族人也都探出头来,抬头仰望这座曾经宏伟的宫殿。

  而如今那上阳宫的牌匾都已经结了蛛丝,宫墙坍塌处生出了杂草,高大的宫门紧锁,门上的铜钉锈迹斑斑。

  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在宫门外追逐打闹,看到车马过来,忙端起脏兮兮的碗来乞讨,马车里的孟氏族人也都纷纷投下铜钱,孩子们高兴的捡钱,互相争抢着。

  这时在宫墙根儿下晒太阳的黑瘦脏污,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盯着马车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拍手大叫道“贵妃回来了,贵妃回来了!”她跑到马车前挨个掀开帘子,孟氏女眷纷纷尖叫起来,紧接着她就被护卫架走还扔到宫墙那去了,护卫呵斥她不要靠近,她厉声叫道“放肆!还不给我拖出去斩了!”孩子们哄笑起来,纷纷拿土块砸她,她又抱着头逃开了。

  徐莞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之外。

  紫樱道“这人该不会曾是上阳宫的宫女吧。”

  徐莞迷茫而忧郁地摇了摇头。
  汴梁城,孟府。

  族人都走了以后,偌大的宅子空寂下来,只有太子妃的院里还有些生气,仁毅媳妇索性暂时搬倒太子妃这里,白天帮她看看孩子,晚上,也好有个伴儿,不至于太害怕。

  这晚,太子妃偶尔提到,自己特别想吃花蕊夫人做的糟羊头,仁毅媳妇一边哄孩子一边道“那就只能等徐夫人回来,让她亲自做给你吃啦。”

  太子妃道“恐怕等她回来我也吃不上了。”

  仁毅媳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侍女道“大娘子说的糟羊头可是批切羊头?”

  太子妃和仁毅媳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侍女道“大娘子有所不知,咱们这街市上有一家批切羊头,说是得了花蕊夫人秘方,做的羊头又香又软,是咱们京城一绝,若大娘子想吃,我给你买去。”

  太子妃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原本我怀着孩子的时候就想吃,一直忍着呢。”

  侍女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大娘子买去。”

  “不忙,明日再去不迟。”太子妃道。

  “大娘子不知道,那家只在晚上夜市开门待客,白天是不开的,而且晚上人多,要等好久呢。

  仁毅媳妇早就想去夜市逛逛,听了这话忙道“这样,我去,你们都在家陪着大娘子,我正好也有些想出去转转。”

  说完也不顾侍女阻拦,只带一个随身女婢,便兴冲冲坐着马车出了府。

  先是打听了那家卖羊头的店,交了钱预定了三碗,然后主仆二人便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仁毅媳妇看到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马车跟在后面竟只是用来堆货的了。

  这时忽然跑过去一队军巡,带头的骑着高头大马,不是别人正是高琼,当然仁毅媳妇并不认识他,她像其他百姓一样驻足观望,只见那些兵卒去了附近一处瓦子,喝令里面的人散场,那瓦子的舞台上站着一男一女,就是那曾经演过孟昶和花蕊夫人的戏子,他们不知所措地站着。

  高琼一直把马骑到舞台上,拿着鞭子指着那两个戏子说“不是不让演孟昶和花蕊夫人了吗?你们没看到告示吗?你们的班主是谁,叫他过来!”话音未落,那班主一路小跑着抱着拳来了,至于说了什么,仁毅媳妇并未听清,她被散场的百姓裹挟着,离瓦子越来越远了。

  她心道,居然还有演这个的,若不出来还真不知道。她向侍女打听怎么回事,侍女说,她也不太清楚。

  她说“想来没什么好话,哼!”

  侍女也不辩驳,只叫她快些离开。
  她刚要离开,忽听到两个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公子哥的年轻人,私下议论着此事。

  一个说“我早知道这戏演不长,这花蕊夫人啊,怕是又要得宠啦。”

  另一个说“快别说了,小心叫军巡听见。”

  “听见怕什么,这开封城人人皆知的事儿。”

  “哎,仗还不知道打成什么奶奶样,一边还要把人家妃子弄进宫,这叫什么事儿。但愿咱们圣上别走那孟蜀主的老路哦。”

  “我看不会,宠幸个把女人又能怎样,你我这样的尚且有几房姬妾呢,何况圣上。再者说,咱们的两路大军的大帅,都是朝廷最得力的悍将,对付西蜀那帮怂货还不是小菜一碟。”

  “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王大帅在西蜀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又埋了三万降兵,三万人啊!他们能不把咱们大宋恨出个窟窿吗?要不怎么十四万蜀军打了不到两三月就降了,如今却冒出来十万蜀兵和咱们大宋对抗,你想想,平常再软的人,若有了杀父杀子之仇,能不拼死要了对方的命吗?唉,这世道,真叫人不放心啊,我劝老弟你啊,把家里值钱东西变卖变卖,换成金银。。。”

  两人说着便走远了,仁毅媳妇听到这话,浑身一激灵,她看了看被人群冲散,离她有三四个人距离的侍女,侍女似乎并没有听见这两人的窃窃私语。

  待走到人少的地方,她不动声色地对侍女道“好了,街也逛了,东西也买了,咱们回吧”

  侍女提醒她还有批切羊头没取,她又吩咐赶车的回那批切羊头的店铺,取了三碗,撂下一串钱,也不等店家找钱,就吩咐赶车的速速回府。

  侍女看她脸色不太好,便问她怎么了,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侍女以为她因那演出花蕊夫人的戏,有些生气,便对她道“夫人不必担心,那些戏现在都不让演了,都是那些戏班子自作主张,哗众取宠罢了。”

  仁毅媳妇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十万大军叛宋投蜀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心慌。她本想第二天找个机会和太子妃说说。但一想到白天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于是便猛然坐起来,披上衣服出门。

  侍女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好长时间没听到孩子哭,不放心,得去看看。并让侍女不用跟着。

  太子妃见她神色异常,问她来做什么,她看到奶娘也在,便说来看看孩子,太子妃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便打发奶娘回自己屋去睡。

  奶娘走后,太子妃道“婶娘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仁毅媳妇小声道“我可不是心慌的很嘛,出大事了。”

  她把屋门关上,自己搬了把椅子挨着床头坐了,以一种耳语的声音对太子妃说了她在街市上听到的那些话。

  太子妃听完也以手掩口,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妃颤着声音道“婶娘,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仁毅媳妇道“你这么说我更睡不着了,本来我是来找你壮胆的。”她想了想又呸了三口,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不会死。”

  太子妃道“是啊,我们十灾八难都过来了,不会最后挺不过去的。”她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道“这么看来,爹爹不是因为莞娘娘死的啊。两军交战,擒贼擒王。”

  仁毅媳妇道“你这是说什么话,什么叫擒贼啊。”

  “我不过说这层意思,我现在倒希望爹爹只是因莞娘娘而死,若不是,咱们的命就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仁毅媳妇道“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些让人害怕的话。”

  她说完便要走,太子妃道“婶娘别走了,我们在一块儿呆着吧。”

  仁毅媳妇道“我是去把被褥拿过来!”

  两个女人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晚,太子妃一直搂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一松手就会被敌人抢走杀害似的。
  偏偏第二天一早,孟府就被宫里派来的侍卫围起来了,仁毅媳妇本打算到前院,给孟昶的牌位前上香,看到一队队带刀的侍卫,她吓的魂飞魄散跑回了太子妃那,哭着说道“来了来了,我们活不成了!好多带刀的侍卫!”

  太子妃险些晕过去,但她镇定了自己之后,出于母亲的本能,她冷静地对仁毅媳妇道“我去前面与他们周旋,你带着孩子从后花园小门逃走,快!“她又把那日徐莞送的一把金银果子塞到孩子的包被里------幸而那把金银果子一直没收起来,就放在桌上给孩子当玩具抓的。

  太子妃看着仁毅媳妇的眼睛道“婶娘,拜托你了。”

  仁毅媳妇已经吓懵了,她想跑,可是腿已经不听使唤。

  这时,她们的院门被踢开,院子里传来侍女们尖叫的声音。

  一个太监站在院子里,喊道“谁是孟张氏,孟陈氏!”

  太子妃和仁毅媳妇互相搀扶着,推开二楼的阁门,站了出来。

  太监道“孟张氏,孟陈氏,带上孩子和奶娘,还有贴身衣物,跟我们走吧。所有的金银财物都不许带!”

  “请问要带我们去哪?”太子妃道。

  “官家说了,孟公不在了,你们这几个人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特令小的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太监道。

  太子妃和仁毅媳妇对视了一眼,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仍然不放心,太子妃又问”要我们去哪住呢?”

  “到了就知道了,快点收拾东西!”太监不耐烦道。

  二人发现那些侍卫正在打包收拾每个屋子里的金银器玩之类的东西,连床帐,被褥,日常用的茶具都给收了。

  仁毅媳妇道“咱们,这是被抄家了?”

  太子妃看到侍卫抱走了玄喆最喜欢的花瓶,她大叫道“住手,那是我们从蜀中带来的东西!”

  太监道“你们这些亡国之人,哪配有自己的东西,这些都是要归入我们大宋封桩库的,别啰嗦了,快点下来!”

  太子妃只好简单收拾了贴身衣物,和仁毅媳妇一起,胆战心惊地抱着孩子下楼,两个奶娘问“我们还用跟去吗?”

  太监道“废话,你们不去孩子吃什么,快走快走!”

  太子妃听到太监如此说,又放心了一些,想着既然带奶娘去,想必应该不会杀我们吧。可是又一想,没准奶娘也会被灭口,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几个妇人抱团坐在马车里,人人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好容易到了地方停了车,众女眷还不敢下车,在太监催促之下才下得车来。

  看到面前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小院,太监把众女眷引至院内,留下一包银子两串钱,和几把锁,道“这院子是开封府借给你们暂住的,这包银子你们先使着,等你们男人回来到了任上你们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给你们换个像样的大宅,现在暂时先忍忍吧。你们拿着钱可以买两个丫头,帮你们做做事,门锁都在这了,咱们汴梁城夜里大部分里坊都不宵禁了,你们夜里留神别进贼。好了,该交代的小的都交代了,告辞。”

  太监走后,太子妃和仁毅媳妇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太子妃又从孩子抱被里摸出一个金果子,对仁毅媳妇亮了亮,仁毅媳妇也偷笑了,她忙又塞回抱被,不叫奶娘她们看见。
  第二天上朝,赵匡胤先让众人别忙着上奏,他叫大家猜个迷。王继恩用漆盘托着一个金壁辉煌镶满珠宝的花瓶一样的东西,站在御座下面地上。

  赵匡胤道“诸位猜猜,此物是什么?”

  朝上有赵普,赵光义,窦仪,薛居正,楚昭辅,还有翰林学士陶谷,各部侍郎等文官,他们中没有一人能猜出这东西是什么,翰林学士陶谷道“这东西,纯金打造,还镶有”他数了数那上面的宝石,道“还有七种珍贵宝石,想必是个什么极重要的祭祀之物。”

  窦仪猜是花瓶,薛居正猜是酒器。

  赵普是站在朝班第一个,赵光义第二,他们两人笑着交头接耳了一番,赵匡胤道“哎,两位赵相公聊什么呢,你们可猜到这是什么了?”

  赵普和赵光义都摇了摇头。

  赵匡胤笑道“此物乃孟昶的私人溺器!”

  众人都惊讶不已,说这伪蜀主也太奢侈了,溺器都这么华丽,实在叹为观止。

  众人议论过后,赵匡胤才收住了笑容,道“这孟昶连溺器都是七宝纯金打造,真不知他用什么吃饭。自奉之物如此豪奢,怎能不亡国!这都是从蜀中百姓身上榨出来的血汗钱!王继恩,把这东西给我砸了!”

  王继恩把溺器端到朝堂外面空地上,又有另一太监拿着铁锤,对准它狠狠砸了下去。
  宝石掉了一地,赵普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那些东西感到可惜。

  赵光义对赵普耳语道“放心,官家肯定叫人捡回去。”

  果不其然,在大臣们转过身去议事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快速把宝石捡了起来交给王继恩,王继恩把宝石和被砸的变了形的金器,交到另一个太监手上道“金子融了归入封桩库,这些宝石”王继恩想了想“也别拿去造作所了,全归到封桩库去吧。”小太监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抱着这一堆东西领命而去。

  洛阳北邙山,是一个埋葬帝王的地方。

  这里的小山丘都不高,但秀丽葱茏,看起来景色极好。

  徐莞和紫樱带着帷帽,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向四方眺望,发现这里大大小小的陵墓数也数不清。

  不远处孟玄喆,孟仁毅和范禹偁谈论着关于北邙山的事情。

  “生于苏杭,葬于北邙啊”孟仁毅感慨道“洛阳真是一块风水宝地,雄踞中原,北临邙山,南系洛水,东压江淮,西挟关陇,真是,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都说得洛阳者得天下,今日所见,此言不虚。”

  孟玄喆道“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人没了,埋在哪里都一样。”

  孟仁毅道“这可不一样,你知道这里都埋了谁吗?随便说出一个都是一部王朝兴衰史,秦相吕不韦,西晋司马氏,汉光武帝刘秀,汉献帝,还有诗圣杜甫。还有。。。”

  孟玄喆苦笑道“还有我爹爹。”

  范禹偁小声道“在我心里,孟公也是一代明君,无愧于他的子民。听说,赵官家还要在孟公陵墓附近兴建兴国寺,为的就是镇住孟公的帝王之气呢。”

  孟玄喆道“什么帝王之气啊,范兄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半点益处,在下只想安安稳稳在大宋当个节使,过过富贵闲散的生活罢了。”

  孟仁毅点头道“孟蜀已经成为历史了,我们既然归降了大宋,就不应再有不平不甘之语。宋主英武过人,仁慈宽厚,大有一代明君之风采,相信他日后必能统一山河,开创盛世,我们若再有其他想法,就真是逆潮而动的蠢人了。”

  范禹偁微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徐莞猜想,这范禹偁或许也是为赵匡胤来探探孟氏族人的口风,在这大宋的土地上生存真是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一群人的生命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心情,而这个人就是她日后要同床共枕的男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孟昶虽然说荒淫,但倒不至于暴虐,真不知未来的那个主宰自己命运的男人是什么脾性,会不会比孟昶难伺候的多呢。

  紫樱问她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道“紫樱,你知道这世上最贵的东西是什么?”

  紫樱叹道”若是从前,紫樱定会说是王侯将相的爵位,金玉满堂的富贵,可如今,看看这些千古帝陵,不过都是一样的黄土,一样的枯骨,想来想去,最贵的莫过于活着了,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徐莞道“不错,咱们这些人,自从国破以来,受尽多少折辱,看尽多少脸色。能走到今天还身首一处,不能不说是大造化了。不过,若只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趣。”

  紫樱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徐莞道“能按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的活着,才是世上最贵的东西啊。可这最贵的东西,恐怕我这一生都难得到,只因不敢对那御座上的人说一个不字罢了。说到底,我还是太惜命,丢不下这身皮囊。”

  紫樱叹道“娘娘也不要多想了,有些事不是咱们自己可以左右的,娘娘所厌弃的,怕是世间多少女子一辈子可望不可得的,娘娘若再贪心还想要个自在,恐怕也不是个惜福的道理啊。”

  徐莞点了点头道“福,呵呵,是福是祸还未知呢。。。”
  紫樱便又劝道“不论是福是祸,都要打起精神面对啊。其实,当初娘娘若能一心一意的争宠,凭着娘娘的聪慧难道还会迟迟不能立后吗?紫樱倒是觉得,若娘娘这次能进得宋宫,再好好改改这些性子,说不定在蜀宫里没有得偿的心愿,能在宋宫开花结果呢。”

  徐莞喃喃道“成为皇后,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

  紫樱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问她,便也没有回答,只是陪着徐莞一起,静静地看着这洛阳郊外,夕阳下的嵯峨荒塚们。
  这些天在宋朝内宫里,有一个女人无比焦虑----张兰儿。她又被排上侍寝名册了。

  而刘司制那边说什么都不收她,还劝她应该好好打起精神伺候官家,再来这边纠缠自己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张兰儿还不死心,她又去找王继恩,希望通过他给刘司制施加点压力。

  她特意给王继恩绣了一个香囊,上面还绣着王继恩的恩字,但那恩字绣的太开了,看去像是因心两个字似的。

  她在路上截住王继恩把这个香囊送给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欣然收下了。

  王继恩劝她”既然刘司制那你怎么也考不过,说明你命中注定是官家的女人。不过,你这么不想伺候官家,是不是进宫之前心里已经有属意的人了?”

  张兰儿大惊,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不,王大官千万别误会,我十四岁进宫,在家时除了每年进庙里上一回香,其他时候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会有这种事。”

  王继恩道“就有我也不会告诉官家的。”

  张兰儿有些生气道“本阁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就是污蔑本阁,小心我去官家面前告你一状!”

  王继恩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成为官家的女人呢?”

  张兰儿道“我说了王大官就能帮我吗?”

  王继恩道“你可以说来看看嘛。”

  张兰儿只好叹了一口气,背靠在宫墙上,惆怅道“从小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是在我爹娘身边长大,我们在乡下有些田产。

  我爹爹也作过秀才,不是那种粗鲁无礼的乡下汉子,他对我娘和我们兄弟姐妹都很好,我们一家人过的很自在。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选上秀女,进到这皇宫大内里来。

  一想到此生都不能和爹娘再见上一面,就觉得生不如死。

  我只恨,小时候没有好好学着做女红,总是贪玩,现在身无长物,想出去也没有那个本领。

  所以我才来求求王大官你,若你能帮我,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王继恩道“可是你能选入大内,成为天子的女人,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若你可以为皇家开枝散叶,就是为大宋立下莫大的功劳,足以光宗耀祖几世了,你爹娘也会受到一方百姓的敬重,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呢?”

  张兰儿道“我也知道能选进宫,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也不是没有在心里劝过自己。可我还是很想出去,在这里我一刻也不得心安。”

  王继恩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怜惜之情。
  张兰儿道“我这个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太会说话,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大官不要笑话我。”

  王继恩道“怎么会呢,你只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罢了。只不过,这些话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了。你记住了,深宫掖庭之中,可不是一个能随意说真话的地方。”

  张兰儿点了点头。
  王继恩又沉吟道”六尚宫里,尚功,尚食,都需要会些本事,比如会配药,会女红,会酿酒等等,这些本事都需要天长日久的锻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尚宫局尚仪局呢,又需要识字。

  只有尚寝和尚服局不需要太多的本事,也不需要识多少字,只要能管好衣服首饰,桌椅陈设等,不叫损坏遗漏就可以了,只不过这两局人也太多了,且出宫之后也没有一技傍身,白白浪费了这几年光景。

  依我看,你不如多识得几个字,若能在尚宫局和尚仪局谋个差事,可就大不一样了。

  尚宫局常在皇后跟前服侍,尚仪局能随着官家出宫,见识自然会比其他宫女多些。

  以后你可以去给那些体面人家做女先生,伺候过皇后和官家的宫女,是多少人家抢着要的,或者东家还能给你安排一门极好的亲事,你这一生也就无忧了。”

  张兰儿因看他说的如此细致周全,心里涌起暖意,又因他说到自己的婚配之事,不免羞红了脸,她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咬着嘴唇,王继恩看她这副样子,心里一阵悸动。

  他对此感到惊讶,自己居然对女人仍有感觉,他为这个发现暗喜不已。

  张兰儿道“这话,韦美人也曾对我讲过,但她说的不如王大官细致周详,王大官不嫌我麻烦,抽出这么多功夫为我谋划,兰儿觉得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难怪官家也这么信任你,若王大官不嫌弃,兰儿想认王大官为义兄。”

  “这万万使不得,才人是主子,小的只是奴才,怎么能兄妹相称,不行不行!”王继恩惶恐道。

  张兰儿道“也不叫外人知道的,只你知我知,还不行吗?再说兰儿根本没有把王大官当奴才,我只当你是我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一个朋友。王大官不肯兄妹相认,难道是嫌弃兰儿出身微寒吗?”

  王继恩无奈说道“小的不是这意思,只是中官和嫔妃若走得太近,难免有结党之嫌,官家知道了,咱们都得受责罚。才人若当小的是朋友,那就是朋友了,何需多此一举呢。”

  张兰儿听王继恩如此说,也不好再勉强,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听王大官的吧。”

  王继恩又笑道“说真的,你这女红还真的不怎么样,这恩字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字呢,怪不得刘司制不要你,要我是那刘司制也不敢要你啊。”

  张兰儿佯怒道“王大官若嫌弃这香囊,便还给我好了!”说着便要去抢,王继恩把香囊藏在背后脱口而出道”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张兰儿差点栽在王继恩怀里,王继恩忙扶住了她,两人又觉站的太近,王继恩退后了几步道“好了,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才人也快回去吧,最近宫里不太平,没有什么必要,别去后苑走动。”

  “哎,那德妃的事,就这么了了吗?”

  “不该问的别问”王继恩板起脸道。

  张兰儿吐了吐舌头“不问就是了。”
  两人分开后,张兰儿回到宝慈殿清荫阁,韦宝瓶又在楼上叫她过来说话,张兰儿道“我的月钱都快使没了,别叫我再出了。”

  韦宝瓶道“我出去就还给你还不行吗,你来陪我说会儿话,我快闷死了。”

  张兰儿只好上得楼去,又分别给了在门口守着的宫女一人一串钱,那两个守门的宫女撇了撇嘴道“这点钱够干什么呢,才人也太抠门了吧。”

  张兰儿道“你们两也小心着些,你们宫正司犯了那么大的错,官家正想拿人开刀呢,我不日就要侍寝,你们想让我把你们的事告诉官家吗?”

  两个宫女听了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人互相看了看又马上把钱还给了张兰儿,张兰儿摆了摆手道“拿着吧,别贪得无厌便是了。”

  两个宫女讪笑了笑,便走开了。

  韦宝瓶在门里听到了,打趣她道“嚯,这不日就要侍寝就是不一样了。”
  张兰儿坐在她门前,叹道“你还打趣我,我都快烦死了。宝珠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突然变好了,谁给她使银子也不好使了。”

  韦宝瓶道“一定是宫里出了这些事,贤妃也有所忌惮,不敢再把宝珠这条狗放出来了。”

  张兰儿道“你说话积点德吧,宝珠又如何惹到你了?”

  韦宝瓶道“谁叫她狮子大张口收你那么多银子,咱们姐妹本是一心,我为你打抱不平还不行吗?”

  这话让张兰儿心头一暖,她转过身头抵着门说道“哎,你知道吗,我今儿跟王公公说要认他为义兄,可惜他不同意。”

  韦宝瓶道“你怎么就要认他为义兄了?一个阉人,他也配吗。”

  张兰儿道“唉,你别这么说他,我觉得他人不错,若能有他帮衬,咱们不也好过些,不过我向他打听德妃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

  韦宝瓶道“你管那么多别人事作甚,还是想想自己吧。哎,我替你想了,你侍寝的时候,越娇羞越好,但是也不能太过顺着官家的意思,像个木头似的。你啊,必得让他有些吃不到嘴里的意思。。。”

  “哎呀你别说了!”张兰儿嗔怪道“害臊不害臊啊。”

  “我告诉你,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事,比和谁结党,走谁的门路重要一百倍。

  你想想官家为何不喜欢温婕妤,只喜欢淑妃呢,淑妃的容貌比温婕妤可逊色多了,若论家世教养,宫里也有不少和淑妃差不多的,那文充媛就不差,可她们也都没有挣上妃位呢。

  还不是淑妃会勾人,有手段,这都是四两拨千斤的事,必得好好想想才行。”

  “好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张兰儿道“不过我也想了,若真到了非侍寝不可的地步,我就当面求官家放我,都说官家心地仁慈,说不定可以成全我呢。”

  “哎,你真是冥顽不化,我说那么多白说了。”韦宝瓶叹道“出去了又能怎样呢,难道就一定会遇到良人吗?”

  “你还说我冥顽不化呢,你不也是非要那昭仪的封号,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你不懂,我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官家记得我。你们都怕在他面前出错,其实出错又如何呢,只要不是大错,不过就是罚俸禁足这一套,但是万一对了他的胃口,那些付出的代价都不算什么了。我都想好了,这回我要换个花样。”

  “你又要干什么?你可别再自作聪明了,万一又惹官家不高兴,再罚你个一年半载的,多划不来呢。”

  “放心,这回不会了。”韦宝瓶想了想又道“哎,你能不能和王公公说说,让他给我安排一个壮实些的奴婢啊。”

  张兰儿笑道“你要壮实的奴婢做什么?又不叫她做粗活。”

  “哎呀,你别管了,你就说我不喜欢弱不禁风的。”

  张兰儿犹豫着,韦宝瓶又道“就当你为我下的注,我好了,绝不亏待你。万一你出不了宫呢?”

  张兰儿,道“好吧,我为自己的事尚且不去很麻烦他的。”

  韦宝瓶道“知道知道,我都记在心里呢。”
  孟昶的陵墓是一个不大的小山包,在小山脚下坐落着一间干净整洁的小院子,徐莞和紫樱,以及一些陪着的侍女家丁,就住在这小院里。

  这晚,徐莞在灵堂上香之后,便想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忽然一阵风刮过来,山林间有一种呜呜的声音,紫樱听了心里害怕,催徐莞快些回屋。

  徐莞却闭上眼睛驻足聆听,片刻后,说道“是山上的松涛声,残月松涛风林,好一幅静逸的山水田园小景。”

  紫樱道“娘娘胆子可真大,这里每一处山下都埋了死人,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奴婢心里直发毛。”

  徐莞道“若真有亡魂倒好了,古来圣贤多寂寞,埋在这里的华夏先贤们,想必更是寂寞了千百年。紫樱,你把我的琴拿出来,对了,再温一壶热酒。”

  紫樱小跑着去取了来,摆在小院当间的石桌上,又进屋去端了一个青瓷双耳小酒瓶并一个同色莲花温酒器,徐莞便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热酒,定了定神,按弦弹奏起来。

  紫樱听着她弹的曲子不似平常所奏之曲。此曲引得家丁和侍女都出了屋子围在徐莞周围聆听,范禹偁也在自己的屋子里留神听着,他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想现在弹这曲子可真不合时宜,待想出去劝阻,又顾虑重重,遂叹了一口气,还坐在房中看书罢了。

  曲子奏罢,有一个侍女问道“夫人所弹是何曲?怎不似女儿家所弹。”

  徐莞道“这曲名叫《聂政刺韩傀曲》,嵇康不与曹魏同流合污,被杀时便弹的此曲,后来再无人可以弹出他的气韵了。”

  徐莞说完,抬头看着树梢上一轮残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不该弹这曲子的,我又没有那些风骨,白辱没了这么好的东西。罢了,把琴搬回去吧。”

  这番月夜弹琴之事,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奏给了赵匡胤。
  那天下午,赵匡胤在垂拱殿批阅奏折,他在一堆一堆的奏折里寻找着和西蜀军情有关的折子,翻开一个不是,翻开一个又不是,直翻了十几本也没任何关于西蜀的消息。

  他又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大幅大宋疆域图前,拿着玉斧在西蜀,北汉,南汉,南唐,吴越国等图上点了点,最后指向契丹,又慢慢滑动玉斧,停在了燕云十六州的范围内。

  然后颓然垂下玉斧,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李符问赵匡胤可是在担心西蜀,赵匡胤点了点头,李符道“官家如此担心为何不派大军驰援?”

  赵匡胤回头打量了一眼李符道“这是你该过问的吗?”

  李符跪下道“官家恕罪”

  赵匡胤挥了挥手让他平身,李符起身之后便不再多嘴。

  赵匡胤又道“那依着起居郎的意见,我该派谁去呢?”

  李符道“官家不是说了,微臣不该过问此等军国大事吗?”

  赵匡胤道“就随便聊聊吧。”

  李符道“依微臣之浅见,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等将军都可担当此任。”

  赵匡胤道“他们已没有了掌兵之权,如何还能带兵作战呢。”

  李符道“那还不是官家一句话的事吗?”

  赵匡胤道“呵,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李符笑道“倒也是。”

  赵匡胤回到御座上,活动了一下脖子,整理好被翻乱的折子继续耐着性子审阅。

  这时他就看到那个报告徐莞弹奏《聂政刺韩傀曲》的折子,他又问李符“这《聂政刺韩傀曲》是个什么曲子呢?”
  李符想了想道”哦,应该是战国时的刺客聂政,为父报仇的典故吧。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逾期未成,被韩王所杀,聂政刚出生便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后来长大了,为父报仇,在山中学了此曲,弹的极好,引众人围观,后被韩王召见弹此曲,借机杀了韩王。后来他怕连累自己的母亲,就把自己毁了容,折断自己的四肢,他母亲在街市看到便认了出来,就对众人说出了这是我的儿子聂政,他是为父报仇而死,后来他的母亲也伤痛而死。对了,三国时的嵇康也爱弹此曲。官家为何突然问此曲呢?”

  赵匡胤道“哦,没什么,就是昨日看书看到此段,试试你的才华罢了,卿果然是读书人,这些倒记得牢。”

  李符跪拜道“谢官家谬赞。”

  赵匡胤微微笑了笑,合上折子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朕还未听过此曲呢,也不知乐坊的人可会弹奏。”

  李符道“应该有人会吧,但此曲若想弹好,弹出内在气韵可着实不易,与弹琴之人的节操修养志趣有莫大的关系。”

  赵匡胤道“开封府尹可会弹。”

  李符道“这,臣倒不知。”

  赵匡胤道“光义自幼颇通音律,自己做了不少曲子呢,想必他应该会。”

  赵匡胤对王继恩道“王继恩,你去把光义叫进宫来。”
  王继恩走后,赵匡胤又道“这聂政母子,还真有非凡的胆识,其子就已经够狠绝了,母亲也是女中豪杰,不为贪生怕死而埋没儿子的英名,令人可敬可畏。

  说起来那孟昶的老母亲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女人,时人多谓蜀中出美人,朕倒觉得,这蜀中也不乏烈女啊。”

  李符道“是啊,那花蕊夫人所作的述亡国诗,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胸襟格局竟不输李杜,又是即兴之作,才思敏捷堪比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当时直听的臣心里暗暗叫好,想着蜀中竟有这种旷世才女。

  当日官家还怪这花蕊夫人以色祸国,臣打心底里为她不平。

  试问,若路边有一朵花,路人只顾观花,忘记前面有一沟渠掉了下去,难道不怪自己没留神看路,还要怪花朵太美吗?

  到底还不是怪那伪蜀主自己荒疏朝政。”

  赵匡胤一笑道“此话不假。”

  未几,赵光义匆匆来至垂拱殿,施礼跪拜后,问道“官家召臣弟来可是蜀中有消息了?”

  在听到还是没有消息之后,赵光义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赵匡胤道“越是情况不明越不能自乱阵脚,你也放宽心,那全师雄只是一个刺史,原本想要归降我朝,被人半路捉了去当起贼首,想来他不是曹彬王全斌的对手,若我朝这两路大军竟不敌一个临时搭伙儿的草台班子,那我大宋也不必再有统一天下的想法,咱们直接把这御座拱手让人便是了。”

  赵光义道“听二哥这么说,臣弟也顿觉阴云尽散了。”

  此时有宫女在布置琴桌,赵光义看了看道“二哥叫臣弟来,难道是要在这垂拱殿上听曲不成?”

  赵匡胤道“朕只是想让你弹奏一曲“赵匡胤因又忘了那曲名,低头想着,李符一旁插话道“官家,是《聂政刺韩傀曲》吗?”

  赵匡胤道“对,就是这个曲子。”

  光义道“此曲可是大琴曲,臣弟也未必记得牢了,二哥可是要从头到尾奏来?”

  赵匡胤道“也不是,就选你记得牢的略弹一小段,朕只想领略一下此曲到底有何妙处。”

  赵光义既听此言,便微微点了点头,摘下官帽放在一旁,搓了搓手,又对赵匡胤一笑道“臣弟还极少在二哥面前抚琴呢,还真是有些紧张。”
  赵匡胤叫他不要啰嗦,快快奏来。

  光义便闭上眼睛,静了静心气,弹奏起来。

  赵匡胤随着那曲子忽而紧张忽而幽玄,或瞪着眼睛或微微眯起双眼侧耳倾听,直到弹完,仍意犹未尽。

  “这就没了吗?”赵匡胤问道。

  赵光义道“说来惭愧,臣弟只记得这么多了,二哥要听,臣弟回去熟悉一下曲谱,再弹来便是。”

  “罢了,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奏的极好,不愧是我们赵家的才子。”

  “二哥过誉了,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本事。二哥为何突然叫臣弟过来弹奏此曲呢?”

  赵匡胤道“只是偶尔翻看史书,看到这个典故,有些好奇而已。”赵匡胤又道“对了,我听说最近汴梁城街面上有些不太平?”

  赵光义道“哦,也没什么,不过是晚上取消宵禁之后,确实乱了一些,多了许多鸡鸣狗盗之事,前阵子已经抓了些人。”

  赵匡胤道“嗯,开放夜禁的确会有此类麻烦,不过商贾买卖多了,百姓才有更多活路,夜市是绝不能取消的,你们开封府还要多派人手盯着些。”

  赵光义道“臣弟明白。官家还有何事吩咐臣弟?”

  “哦,没有了,你退下吧。”

  从皇宫出来之后,赵光义坐在马车里凝神思索,二哥从来对这些音律之事不感兴趣,怎么突然叫我来弹这首刺客之曲呢,近来二哥的心都在花蕊夫人身上,她又是极通音律之人,此事会不会和花蕊夫人有关。

  他越想越不安,又忽然想到,如今花蕊夫人在北邙山住着,身边一定都是官家的人,若她私下和婢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探子听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撩开车帘,略勾了勾手,不一会儿安习便跳上马车,他对安习耳语了几句,安习便又轻快地跳下马车,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孟玄喆等其他孟氏族人先于徐莞回到汴梁,他们在南熏门外就被宫里的太监告知,住处已经换了地方,孟玄喆等人只好跟着太监回到新的宅子。

  孟家人虽心内有不满,觉得孟昶刚刚离世,官家就迫不及待收了宅子和所有财产,实在太不近人情,但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暂时安顿下来。

  这天还不到晚饭时候,孟玄喆正在逗孩子呢,就接到开封府尹的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赵光义要请孟仁毅,孟玄喆和孟玄钰,明日去他府中做客。

  太子妃心内一沉,道“这刚回来,就叫你们去他府上作甚。”

  孟玄喆把帖子丢在一旁继续逗孩子,道”左不过是催咱们快去任上,早早把咱们打发走了,省的他们看着闹心。”

  太子妃此时还没有把蜀中起义的事情告诉他,想着等晚上人少安静时再说,此刻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屏退众侍女之后,又叫玄喆把门关上,她便把王全斌活埋了三万蜀国降兵,蜀中十万大军起义的事全部告诉了玄喆。

  玄喆听完半天不发一言。

  太子妃道“你说,咱们爹爹是不是就因此事而死的,那开封府尹让你们三个全部去赴宴,会不会,会不会也是要。。。”

  玄喆看了看太子妃,语气沉痛地说道“三万人,他们竟杀了我大蜀三万降兵,这大宋朝口口声声说的以仁治国,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西蜀到底是有热血男儿,反的好!”
  太子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道“我求你不要说了,这种话是要把我们孟氏全族都送上断头台的啊!”

  孟玄喆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又是欣慰,又是伤感似的,他撇下太子妃孟张氏,打开门便走,孟张氏追问他要去哪,他说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叔和玄钰。

  孟张氏眉头紧锁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她不知道一个心里还有傲骨的玄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天晚上,徐莞照例给孟昶牌位上香,正要起身时,忽然刮来一阵微风,烛火摇晃着差点熄灭一支,她忙护住那支蜡烛朝门外看了一眼,就在转过头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旁边角落暗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动也不敢动。

  那人也不动,二人静静地僵持了一会儿,徐莞镇定下来之后想,若是鬼魂就当没看见,自己平生未作亏心事,也不怕什么,于是仍然手握念珠默念经文,念了几句便若无其事的起身要走。

  那人却往前走了两步,徐莞的心一下又悬上来,那人却道“夫人莫怕,小的是奉开封府尹之命,特来给夫人带几句话,夫人莫要转头,请继续跪下诵经。”

  徐莞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她跪在蒲团上。

  那黑衣人小声说道“夫人身边尽是官家的耳目,开封府尹叫小的转告夫人,谨言慎行。”

  黑衣人说完等了一会儿,徐莞仍没有作答,只是微微闭着眼睛默念经文,黑衣人又道”夫人的镯子修好了。”

  说完便把一个黑漆小匣沿着地面准准地推到徐莞脚边,徐莞打开来看时,匣子里躺着一枚镶了银的红玉髓镯子。

  黑衣人道“相公说,这镯子碎的太厉害了,无法还原成一模一样的,请夫人原谅。”

  徐莞关上匣子冷笑道“再补也不是原来的了。”

  黑衣人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小的转告相公吗?”

  徐莞站起身,抬头看着孟昶的画像道“请赵相公不要再派人与我勾连,好自为之。”

  徐莞的余光看到黑衣人在暗处抱拳一揖,徐莞正要让他把镯子拿走,那人却消失不见了,她只好把匣子收在袖子里,离开了灵堂。
  紫樱正抱着一件薄薄的斗篷往灵堂这边来,看到徐莞回来便道“我正要给娘娘送斗篷。”

  徐莞也没答话,脚步匆匆地往自己住处走去,紫樱紧跟着她,又看她神色异样,便问道“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疼”

  紫樱道“这山里入夜便寒气逼人。”紫樱一面说一面将斗篷给徐莞披上,徐莞却推开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别跟着我。”

  徐莞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把里间的门关上,也不理紫樱在外面问她要不要熬些姜汤暖暖身子之类的话。

  徐莞把匣子打开,拿出镯子放在烛台下观瞧,见两只银凤,姿态翩然地裹着红玉髓,凤眼还用同样的红玉髓镶嵌了,想是用的原来镯子的碎料。整个镯子浑然一体,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徐莞再一细看,其中一只凤眼下还镶嵌了一个更小的红玉髓,那凤便像是流着泪一般。

  徐莞想,这是在比我,还是在比他呢?若是比我,是说他在怜惜我吗?他对我做出那种事的时候,怎么不怜惜我。若是比他自己,就更无耻了,他有什么好流泪的。明明禽兽不如还要装作深情款款,自己还为这种人煎熬了十年!

  徐莞越想越气,越想越悲,最后倒在床上啜泣起来,她哭了一会儿又想把那镯子砸了,可镯子举在空中好一会儿竟下不了手,她脑海里总是蹦出他年少时的样子,越想忘却忘不掉。

  最后她想,或许十年前他的好是真的,十年后他的坏也是真的,从前的赵三郎只应该活在她的记忆里,从现在开始,自己应该时刻警惕这个赵相公,不该把曾经的感情与现在的他混为一谈。
  想到这里,徐莞擦掉眼泪把玉镯放回匣内,又把小匣子放到梳妆台上百宝箱的最里面。

  铜镜里映出她的面容,她看着铜镜想着,到底有没有一个人真正爱过自己?若所有男人只是为了得到这副皮囊,若真是这皮囊带累自己,那自己的命倒真是人们说的自古红颜皆薄命了。

  可红颜易逝,若有一天自己老了,又有谁会真正怜惜自己,陪伴在自己身边呢。

  想着想着,她又滴下泪来。

  紫樱给她熬了姜汤,敲了好半天门,她才擦了泪去开门,喝完姜汤便匆匆睡下,却整晚不得安眠。
  同一片月光下,汴梁城里的赵光义也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辗转反侧,他一会儿想到眉娘,一会儿又想到徐莞。

  最初,他给眉娘画过小像,画着画着就画成了徐莞。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渐渐生出真挚的情愫,他不再把眉娘画成徐莞,眉娘起初还觉得他画功太差,后来终于看到一副真正像自己的画像,还夸他画艺大有进益了。

  眉娘没有徐莞那般绝色,也不似符昭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17岁的女孩子,但她给赵光义带来的快乐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给过他的,或许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和任何利益都不相干的女子,一个可以让赵光义放下伪装轻松去爱的女子。

  与她相处时,赵光义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直到她死后,他才觉得心里有一个黑洞,即便是徐莞,也无法填满这个空洞。

  在对徐莞做出那种事以后,他并未觉得心里平衡多少,反而越来越难过。

  徐莞的存在一方面像是时时提醒他眉娘已死,一方面他想到徐莞早晚会成为二哥的枕边人,心里的嫉妒又常常折磨着他。

  他一想到这些便头疼欲裂,他想找程德玄要一些遇仙丹,可是又觉得必须戒掉,于是只好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锦被,咬牙忍着。

  忍了一会儿,终究败给了那股瘾,他光着脚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程德玄的住处,踢开门一看,屋里早已人去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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