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后》----北宋两任君王与一位亡国贵妃的隐秘情史

  他看到桌上有信,拆开来看时,上面写着,程德玄已经搬回自己府上住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仍在光义府上,光义必然戒不掉这药瘾。

  赵光义骂了一句“他娘的程德玄,老子剥了你的皮!”

  说完便在屋里发疯般的寻找,可是一无所获。

  家下侍从皆不敢靠近他,此时安习又不在府上,安义听说此事,忙披上衣服匆匆赶来,他命人把赵光义架回寝殿,跪下劝道“相公,你不能再这样了!”赵光义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又挣脱下人要去找药。

  安义只好命人把他按在床上,苦苦相劝。

  有婢女把这事报给符昭,符昭起床匆忙赶来,看到赵光义的样子先是吃了一惊,之后又冷冷丢下一句“自作自受”便转身要走。

  赵光义对她喊道“符昭,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我堂堂开封府尹,未来的晋王,宠爱一个姬妾怎么就不可以了?你为什么要下狠手将她置于死地?你以为你爹爹是符王爷,我就不敢动你了是吗?”

  安义听着这话太不应该,忙叫光义别说了,赵光义仍在床上挣扎着,汗湿了头发。

  符昭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心想原来他恨我这么深,原来此前冷淡的态度,只是他心里恨意的冰山一角。
  她半晌发不出一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安义忙替赵光义解释道“大娘子不要听相公胡言乱语,他只是被那该死的遇仙丹给迷乱了心志,大娘子就当相公是喝多了酒吧!”

  符昭冷笑道“你不就是替他买那个狐狸精的安义吗?官家抓了你那么多年,你躲在我们府上也躲够了吧。“她又对赵光义道”你们赵家人,不要欺人太甚!当初你们全家密谋谋反,不是看在我的份儿上,我爹爹怎会放过你二哥!现在我姐姐和外甥被你们弄到房州那个苦寒偏远之地,多年无人问津,我爹爹也不敢过问,那可是他的亲女儿和亲外孙!

  那掌典禁军的张琼不过是看在我姐姐和外甥可怜,多去看了几次,就被你二哥活活逼死了。

  你赵光义当初娶我的时候,口口声声只宠我爱我一人,结果呢,大宋立国不过两年你便翻脸不认人。

  我就不信,你二哥不知道此人就藏在你府上!“符昭走到床前,俯身对光义耳语道”还有,你私下里搞的什么鬼名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逼急了我,我告诉你二哥,到时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光义掐住符昭的脖子道“你告我什么?养几个会拳脚的家丁拉拢几个朝臣吗?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你去告我,我二哥只会怀疑你爹爹想要挑拨离间,再给他安一个谋反的罪名。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试试。

  我劝你安分一点,别惹我不高兴。到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赵光义拍了拍符昭的脸,似笑非笑地道”你若保不住你正室的地位,可就太对不起你爹爹,对不起你的姐姐和外甥了!”

  赵光义一把推开符昭,符昭的头撞到床角,她坐在地上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手上便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符昭的婢女失声叫道“郎君,你怎么敢打我家娘子!”

  赵光义怒道“都给我滚!”他指了指屋里的众人,所有人都低着头退下了。

  安义还想劝,光义又道“你也出去!”

  安义无奈只得退下,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符昭和光义两人。
  赵光义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走到符昭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符昭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男人。

  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在后周皇宫里做一个小小供奉官的人,他是这个新崛起的大宋帝国里可以呼风唤雨的存在。

  她本能地朝后退了退,赵光义又凑近了一点抬起她的下巴,说道“我希望你尽快搞清楚你该如何待我,若再敢威胁我”赵光义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用力捏着她的下巴。

  符昭被捏的生疼,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赵光义放开了她,站起身道“你走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来我这里。”

  符昭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此刻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未发一言,默默地离开了。
  @粉兔子尾巴 2021-06-16 18:13:51
  楼主啊,差点以为你不继续写了哦,跟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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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不会弃坑,一定会更新完,结局可能不会发,但是但凡回复过留言过的,只要问我要,我都会私信给的。
  @rommer19800808 2021-06-16 09:17:03
  德妃要黑化肥了。。。黑化肥化灰会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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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她肯定会黑化,不过还不是现在。
  第二天中午,赵光义派了一个叫柴禹锡的府吏亲自去接孟玄喆,孟玄钰和孟仁毅三人。

  孟氏女眷都惨白着脸,怀着生离死别的心情,送别他们三人。

  仁毅媳妇冲到马车前哭道“这位官爷,可否容我再和夫君说几句话。”

  柴禹锡笑道“小的不是什么官爷,只是开封府的府吏,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开封府尹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三位大人去府中一叙罢了。”

  孟仁毅又劝媳妇不要哭哭啼啼惹人笑话,生生挣脱了她的手,坐到了马车里。玄喆玄钰两人也朝自己的女人深深看了一眼,横下一条心,跳上了马车。

  到了光义府上,三人看到早已摆下一桌酒菜,光义热情招呼他们,又命柴禹锡亲自给他们三人斟酒。

  光义道“这还是南唐李煜送来的好酒,南唐赫赫有名的翰林学士韩熙载亲自起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柴禹锡道”相公,此酒名叫西堤晓月,又叫玉壶春”

  赵光义道“是了,我想你们南国人,喝不惯我们北方的酒,这是黄酒,并不怎样烈性,诸位可以开怀畅饮。”

  孟玄喆三人都不敢喝那酒,生怕酒里有毒,因而迟迟不敢端起酒杯。

  赵光义看出三人顾虑,微微笑了笑,从他们面前一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三位多虑了,我大宋煌煌大国,若想杀你们,还用得着这样手段吗?”

  三人这才放心下来,孟玄喆笑道“是我们小人之心了,还望赵相公不要怪罪。”

  “无妨,你们的顾虑我懂,不过,我大宋以仁义立国,绝不会出尔反尔。不瞒你们三位,孟公升仙后,皇兄气的要拿我问罪,怪我没有照顾好孟公呢。”

  “怎么能怪相公呢,家兄只是一路劳累颠簸,心情也有些沉闷,加上又有些旧疾,才一病不起的。”孟仁毅一面说,一面端起酒杯道“家兄的丧仪也多亏了相公相助,相公着实受累了,在下敬相公一杯。”

  孟玄喆和孟玄钰也一并起身相敬,四人喝完,赵光义笑道“感觉如何,里面有没有毒啊?”孟仁毅等人都笑起来,赵光义也一笑。

  酒席期间,赵光义对三人道“其实这次请你们来,主要是替官家慰劳你们,再一个呢,孟公也已经安葬洛阳,你们宜尽早去任上就职,莫在汴梁继续盘桓。我想你们还不知道,西蜀战事还未结束,仍有小股叛军在成都府周围与我军周旋,汴梁城里人多嘴杂,倘或有人到官家那里说你们留在汴梁打探军情,可就于你们不利了。”

  孟玄喆听闻此言,立刻解释道“相公,我们对此事一无所知,若不是相公告知,我们竟一点消息也未收到,况我们归顺大宋之心青天可鉴,即便西蜀仍有战事,也与我们孟府的人一点瓜葛也没有啊。”

  玄钰和仁毅也点头附和。
  光义道“我明白,玄喆,我相信你是一个明白人,不至于做出什么逆天而行的糊涂事来,不过,这朝堂之上建议官家斩草除根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赵光义看了柴禹锡一眼,后者忙跑进偏殿,抱来一摞密折,他把密折分发给孟府三人,三人看去,全是朝廷要员密奏要杀了孟氏全族的折子,其中还有宰相赵普的折子。

  尽管是暑热天气,三人却冷汗直流。
  光义道“不过,我力劝皇兄留你们一命,一来你们入宋以来皆安分守己,并无二心,二来毕竟你们在我大宋的治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都逃不过官家和我的眼睛,三者,玄喆你还有襁褓中婴儿,我实不忍心。官家本来犹豫,听了我的劝,最终决定饶你们一命。”

  三人忙跪下拜谢,玄喆道“相公大仁大义,救了我们全家老小一命,此大恩玄喆没齿难忘,今后唯相公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赵光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玄钰道“玄钰,你这个牛千卫上将军虽是个虚职,但只要平安无事过个几年,本公再恳请官家封你实职,你看如何啊。”

  玄钰叩头道谢,赵光义又道“我听说你自幼习武,箭无虚发,想必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材料,你只要安心归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为我大宋效力沙场。”

  玄钰眼睛发出亮光,道“若真有一天可以再披战甲,玄钰定不辱使命。”

  赵光义道“好,你们都起来吧。”

  孟氏三人起身落座后,赵光义又道“不过,玄喆任上路途遥远,夫人又尚未出月子,令郎也不可沾染风寒,家眷就不必带了,免得她们跟着你受罪。汴梁这边,我会时时派开封府的人去照顾打点,你们尽可放心。”

  三人心说,这是要扣押人质啊,又面面相觑,赵光义道“哦,每逢年节,你们仍可与家人团聚,我朝官员到任地就职,也多半不带家眷,因怕家事纷扰,不得全心为朝廷效力。诸位不会以为官家不准你们相见了吧。”

  三人知道此事并不是与他们商量,他们也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了,因此也都笑说,一切但听圣上安排。

  光义见所要交代之事也都交代完毕,便令柴禹锡与他们畅饮,介绍说,这柴禹锡是原先跟着我朝开国元勋李处耘的,当年自己看他在军中机灵果敢,便叫李处耘割爱送给自己做府吏了,孟氏三人也都不敢小觑这位职位不高又年轻的府吏,纷纷与他对饮。

  光义自己则并不怎样多喝,只是时不时问问玄喆家常之事,无非新宅子住的习惯吗,府上可雇了下人,家眷们可去汴梁街市上逛过等语,玄喆也都一一答了。

  光义又问北邙山此时冷不冷,玄喆道“昼暖夜凉,倒比汴梁更甚。”

  光义轻轻哦了一声,也并未再问什么,只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玄喆一想,丧礼那几日这赵相公与莞娘娘私下说过话,此时又提到北邙山,该不会他也对莞娘娘有些心思吧,毕竟,这莞娘娘可是一个让男人把持不住的女人啊。

  于是便说道“如今只剩了花蕊夫人在北邙守陵,真是孤清的很,但愿她能早日回京,免受夜露晨霜侵染。”

  赵光义简短说道“玄喆放心,官家已有安排。”

  玄喆听他这话里并未带出任何私心,便疑自己多想。
  此时家丁过来对光义耳语了几句,玄喆听着像是有人来访,便要告辞。

  光义又叫柴禹锡再陪饮几杯,结束后再亲自送孟氏三人回府,自己则起身离席会客去了。
  来人名叫卢多逊,是翰林学士,二三月间他主持的科考,被人举报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状子告到开封府,光义并未为难与他,查出是落第之人诬告便结了案。

  事后卢多逊也未亲自登门答谢。

  此时,光义看到他来,便知是来道谢,但仍佯装不知何事。

  卢多逊开口便道“下官来迟了。”

  “哦?怎么个迟法?”光义笑道。

  “二三月间,有人告下官徇私舞弊,收受考生贿赂,下官着实冤枉,幸而当时赵相公秉公断案,才查出是落第之人心怀怨恨的诬告。下官一直感恩在心,但当时下官没有亲自登门道谢,只因下官着实问心无愧,赵相公也是秉公直断,并未包庇下官。若下官当时就来道谢反落人口实,于相公于下官都不利,故而迟迟未能当面向相公致谢。”

  赵光义道“官家常对我说,翰林学士里有个卢多逊,脑瓜灵光,又博学多才,可堪大用。我想既然是官家看中之人,也必不至于在小节上犯错,故而特意吩咐他们,小心查证不可冤枉忠良。

  说来也不是大事,卢学士何须挂怀至今。

  要谢,就谢卢学士自己,确实是个人才,对于良材,官家和本官都是小心维护,不舍使其清誉蒙污的。”

  卢多逊起身深深一揖道“下官感激之情无法可表,赵相公且受下官一拜。”卢多逊说着就要跪拜,赵光义忙起身扶起他道“同朝为官,何必行此大礼,卢学士快快请起。”

  卢多逊起身后,又叹了一口气,赵光义问他为何闷闷不乐,卢多逊道“哎,其实下官一直怀疑,此次被告,是有人背后操纵,不然,就凭那几个寒门学子怎么有胆量到你开封府来诬告于我呢。”

  赵光义道“哦?那学士以为是谁背后搞鬼呢?”

  卢多逊冷笑道“下官为人小心谨慎,同朝为官的也都和和气气,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只不过,建国初年,我向官家建议给官员提高俸禄,同时用重典肃贪,又草诏了《敕廉吏法》。官家大赞此法,当时赵普也在一旁,他却一言未发。

  赵宰相这个人一向嫉贤妒能,前一阵听说官家要让窦仪为相,他也断然拒绝,窦仪因此郁郁寡欢,不知赵相公可有耳闻。”

  赵光义严肃道“卢学士,赵宰相可是官家极其依赖的国之重臣,你怎么能在背后非议他,若再口出狂言,学士就请回吧。”

  卢多逊楞了一下,又道”下官绝不是信口雌黄,只是下面的人,畏惧赵宰相权势,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赵光义默不作声。

  卢多逊又道“不满赵相公说,下官这几个月,都在暗中调查赵普,想找到他陷害下官的证据,不过,证据没有找到,却让下官找到了一个他的错处。”

  “哦?什么错处?”

  “赵相公可知现在汴梁街面上有人公然贩卖秦陇间大木?”

  “秦陇属于黄河上游,官家为了养护水源,不叫私自砍伐贩卖秦陇间大木,怎么,有人公然违抗官家的命令,谁这么大胆?”

  “有暴利,自然有商贾趋之若鹜,不过大都是私下买卖,不敢公开。但有些商铺却打着赵普的旗号,下官查证了一番,多数是假,只有一家和记陇才,掌柜的姓和,与赵普的夫人同姓,这和姓本就不多。。。”

  赵光义道“学士可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家确实与赵普有关呢?”

  “下官不过一介寒儒,既无实权也无人可用,如何能得知那和记背后究竟有什么鬼呢?”

  “所以你想让我开封府的人替你去查?用我的公府衙门替你报私仇?”

  卢多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嚅喏道“相公,下官,下官只是。。。”

  “罢了”赵光义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不过,我告诉你,只是贩卖私材是告不倒赵普的。你知道南唐李煜为了托赵普给他说情,让官家不要发兵南唐,给了赵普多少银子吗?

  四千五百两白银!

  赵普已经主动把这笔钱上交给了官家,你说官家会为了那点秦陇大木给他下不来台吗?到时候赵普若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你卢学士的前程恐怕就不保了。”赵光义一面说一面用手中的扇柄戳了戳卢多逊的脑门。

  卢多逊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又感激地望着赵光义道“下官真是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差点走了一条死胡同。多谢相公提醒,相公对下官的恩德,下官真无以为报。”

  赵光义笑道“你一个穷书生,我要你报什么,不过”赵光义顿了顿道“这件事你我不用出面,只要你放出风去即可。赵普独相多年,想必也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那看不惯的人会替你去告,既不用你出钱,也不用你出力。虽然告不倒他,也能让他在官家面前露露怯,你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卢多逊道“赵相公谋略过人,下官敬服。”

  赵光义笑而不语。

  卢多逊走后,一直在里间整理卷宗的陈从信出来说道“相公,这卢学士真是寒酸可笑,来谢相公居然什么也不拿,就这么光着进来。他居然还要借相公之刀替他找赵普的麻烦。相公若真找了赵宰相的麻烦,赵宰相不知又要在官家面前吹相公什么风了。”

  “他能有什么,即便把他全家变卖了,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他也知道,所以就索性什么也不拿了。不过,此人的治国理政之才不在赵普之下,又比赵普学识渊博,现在他是被赵普死死压着,将来咱们若能助他一臂之力,必能成为赵普的劲敌。”

  陈从信点了点头道“那和记,姚恕早已暗中查证了,是赵普小舅子府上的奴才所开,但股本来源和利润去向暂时还查不到和赵普有什么关联。”

  “这个姚恕,我不是让他不要再管和赵普有关的案子了吗?叫他把此案相关材料交给贾琰,别再给我添乱了。”

  赵光义揉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道“赵普故意与我作对,不过是想稳固他的相位,我们大可不必与他势不两立,若能让他明白,日后我也能让他坐稳相位,他自然会有所收敛。你去告诉姚恕,抽空去赵普府上道个歉。”

  陈从信点头遵命。他又问赵光义“程德玄找到了,要不要把他弄回来?”

  赵光义想了想道“算了,我不信我连这药瘾也戒不掉,让他爱哪凉快哪凉快去吧,别忘了给他照发俸禄。等我好了再让他来。”

  陈从信道“好,那相公药瘾发了,可别怪我,是相公自己不让我把他弄回来的。”

  赵光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陈从信又道“对了,孟玄喆等人已经送回府了。”

  赵光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陈从信看赵光义懒得多言的样子,便抱着卷宗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孟玄喆等人回府之后,女眷们全都长舒一口气,玄钰媳妇尤不放心,不断问玄钰喝了什么酒,身体可有不适,赵相公可说了什么。

  玄钰也不想多说,只是闷闷不乐回到房中,玄钰媳妇再三追问下,他才告诉她,以后可能要长期两地分居了,官家还是不放心咱们,让你们留在汴京做人质呢。

  玄钰媳妇立时扑到玄钰怀里哭了。她说我两还这么年轻,我还没给你生下一男半女,日后你若变心可怎么是好。

  玄钰苦笑道“你只担心这些,赵相公说了,年节时可回来团聚。”

  玄钰媳妇又止住了哭,道“那也行,我以为从此不能相见了呢,那你还不得另觅新欢啊。”

  玄钰想这女人脑子里只有那点事,根本不知道这对孟氏来说意味着什么。遂推开她要出门去。

  玄钰媳妇问他去哪,他说要找大哥商量点事。
  玄喆那屋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王婕妤,她又问玄喆有没有提结亲的事,玄喆还没回答,玄钰就答道“王夫人怎么老想着这事,现在我们家人能保住命就算天大的恩赐了,咱们的生死只在那赵官家一念之间,他要是不想叫咱们活了,咱们做什么都是错的,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斩草除根,王夫人是嫌我们活的太久了是吗?”

  王婕妤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万分,最后丢下一句“我也是为这个家好,机会稍纵即逝,以后再提就晚了!”

  玄喆恼道“你们不要吵了,王夫人,你先回屋吧,你的事我记着呢,待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提,你千万别急,也别自作主张。”

  王夫人甩下众人独自走了。

  玄喆拉着玄钰坐下,问他有什么打算,玄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本来我也不该京外任职,但我留在京城,肯定要惹人不高兴,还不如跟你去节镇上待着。”

  “嗯,不过去我节度府上历练历练也好。”玄喆道。

  “唉,这大宋的节度使也没什么可当的,也没军权也没什么财权,不过就是有些老弱厢兵,保保一方平安罢了,出兵打仗是指望不上的。”玄钰道。

  “话虽这么说,只要咱们好好经营,也必能有声有色。”玄喆若有所思道。

  “怎么,大哥还有什么想法不成?”玄钰压低了声音道。
  玄喆想了想,起身道“走,骑上马,跟我出去走走。”
  玄钰不明就里,但他隐约觉得玄喆要对他说什么重要的话,便也不多言,二人策马飞奔,一口气跑到汴河边,他们原来那个大宅附近。

  玄钰问带他来这做什么,玄喆道“你看,这宅子,它像不像一个耍猴的台子,赵匡胤就是那个耍猴的人,我们就是那猴子。你知道吗,赵匡胤抄咱们家时,连床帐被褥都收去了。咱们傻乎乎陪着他演了一场仁君优待降虏的大戏而已。”

  玄钰哼了一声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成王败寇,我早说过,早知今日不如当初死拼,偏偏爹爹不听我的。”

  玄喆下得马来,沿着汴河来回踱着步,他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鼓噪的焦虑不安。

  玄钰也下马,看着他走来走去,还拿起石子朝河面上打了几个水漂。

  玄钰问道“哥,你到底要说什么,倒是快说啊!”

  玄喆忽然立住,抓着玄钰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道“咱们复国吧!”

  “复。。。”玄钰没想到这话会从玄喆嘴里说出来,他下意识四下看了看,并无多少行人。

  玄钰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复国两个字也在他脑海里激荡着。

  片刻后,他道“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奋起反抗,好歹留个英烈之名。”

  “不“玄喆摇头道”我们不是为了虚名,我们必须要成功。”

  “可是,如今我们在人家眼皮底下,要复国成功,谈何容易。”玄钰道。

  “是不容易,也或许不会是三年五载的事,或许是十年,二十年,或许是一辈子。你想想那些成就大业的人,哪一个是容易的,我们必得有勾践般的隐忍才行。”

  “隐忍,对,必须隐忍,可是哥,咱们具体该怎么做?”

  “大宋建国不过五年,根基尚不牢固,北边有契丹和北汉,西边有夏州,南边还有国力富足的南唐,吴越,与海相邻的南汉,如今又与我大蜀作战,只要我们能尽量拖住宋军,时间久了其他国主必有趁火打劫之心,虽然大宋能征善战的武将众多,但多线作战也多少可削弱其国力。”

  “那我们就得和蜀中的军队取得联系,还得在大宋军队里有自己的耳目。”玄钰说道“这些都需要有可靠的人来替我们完成啊,如今归宋的蜀臣都封了官职,已经乐不思蜀了,他们是指望不上的。”

  “不,我们不需要指望他们,只要有一个人能替我们做事,我们就好比拥有千军万马。”

  “谁?”玄钰追问道。

  玄喆并不说话,只是从路边摘了一朵小花,举到玄钰面前。

  玄钰惊道“你是说,莞娘娘?”
  玄喆笑着点点头,道“古有西施迷倒吴王夫差,貂蝉离间董卓吕布,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她搅乱大宋。我们在节度使任上克勤克俭,争取升迁,掌握更多更大的兵权,等到大宋内部乱起来,咱们再想办法联系其他各邦,承诺分给他们国土,联手趁乱颠覆。”

  “也不知莞娘娘怎么想,她能和咱们一条心吗?大宋官家万一对她甚好,或者还封她个皇后,她还有什么理由与我们同仇敌忾。”玄钰皱眉道“何况,这么大的事与她商量,她会不会背叛我们。”

  “这个我也想过,莞娘娘的父亲徐国璋乃我大蜀国子监忌酒,她多少也有些文人气节,倒不似一般女流。

  她若知道宋军活埋我大蜀三万大军,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

  不说她日后会不会封后,就算封后,也要看大宋皇帝的脸色,还有众多姬妾与她争宠呢,若我们许她当唯一的皇太后,让她全家配享太庙,这条件也算丰厚了吧。”

  “可万一她与那赵官家有了子嗣,她一个女人家,那心可就在孩子身上了,绝不会与咱们一心了。”

  “她不会怀孕了。”

  “大哥怎么知道?”

  “爹爹几次醉酒后都曾透露,若不是花蕊夫人不会有子嗣,我皇太子的位子怕也保不住的。”

  “那是为何?”

  “爹爹那么宠她,一定想立她的孩子为太子呗。”

  “原是这样。若真像大哥所说,她能站在大蜀这边就好了。可这事必须慎重啊,弄不好转眼就会被她出卖。”

  玄喆缓缓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有几成把握呢?”

  “五六成吧。”

  “那风险也太大了,还是另想它法吧。”

  “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在赵官家眼皮子底下,若此时贸贸然和蜀中联络或者和其他国主联络,也太悬了。只能先走莞娘娘这步棋,若她不愿意,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还是觉得不能找她加入,复国这么大的事竟要指望一个女人,岂不是儿戏一般。”玄钰说完,把那朵小花从玄喆手上拿过来,扔进了河里。
  “若没有她的加入,单凭咱们自己从小小的节度使做起,不知道要拼到何时呢,说不定等咱们熬成了一方重镇的节度,大宋也统一了天下,到那时它根深叶茂,咱们再想撼动它就难了。再说女人怎么就不能成大事,那西施貂蝉难道不是女人?武则天也是女人,不照样称霸天下。”

  玄钰还想再说什么,玄喆却斩钉截铁道“此事我主意已定,无须再议了,咱们只要商讨如何说服她,要她做什么即可。”

  玄钰看着大哥玄喆,笑了笑,玄喆问他笑什么,玄钰道“大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有决断,颇有爹爹年轻时的风采。”

  玄喆搂了搂玄钰的肩膀,两人看着远处的落日,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油然而生。
  不过,如果他们再聪明一点就会发现,此时街上走过的看似普通的路人,比如那对在河边散步的夫妻两,年轻的乞丐,还有假装在汴河边洗马的商贩,其实都在私下里盯着他们呢。

  这天晚上,柴禹锡回到光义府邸之后,把玄喆玄钰骑马去了旧宅的事报告给赵光义,赵光义正在月下凉亭中按谱练琴,那琴谱扉页上写着《聂政刺韩傀曲》。

  光义问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柴禹锡道“并没听清,只不过看神情,两人都有些愤愤然似的。”

  “要这些降王之后完全驯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他们不搞出什么乱子就行了,继续盯紧,另外,派人跟着他们到任上,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回来。”

  “是”
  同样的夜晚,赵匡胤在睿思殿书房里枯坐,思虑着德妃被烫的事情:翠羽偏偏是我出宫的时候死了,她究竟是被淑妃逼着自杀的还是被曹司正或者别的什么人所杀呢?

  这曹司正原是景福殿的才人,会不会她和贤妃有所勾连。

  若和贤妃无关,但严刑逼供,这曹司正会不会揣摩着我的意思,乱咬贤妃呢?

  此案若交给大理寺,万一查出来是淑妃或贤妃,都不妥当,只能让宫正司暗察,可是那胡宫正万一也不干净呢。

  赵匡胤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尚宫局的周尚宫,她是六尚局的总管,王圣人在世时就夸过她做事谨慎且有慈悲心肠,此事交给她最稳妥不过了。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书,命王继恩把周尚宫叫来。

  此日在书房当差的是夕娘,她给赵匡胤奉茶时,看到赵匡胤看的是战国策聂政传。

  赵匡胤不想叫人听到他和周尚宫的对话,便提前叫所有人都下去了。
  夕娘回到宫女住处,对溶月说道“你知不知道这聂政是个什么人呢?”

  溶月道“哦,就是个战国时的刺客,你问这干嘛?”

  夕娘道“只是看到官家在看这个,好奇问问,官家什么时候对刺客那么感兴趣了?”

  墨玉一面对着铜镜研究发式,一面笑道“官家什么时候对刺客感兴趣了我不知道,不过啊,我看咱们这屋又要出个溶月姑娘了,难不成夕娘你也要揣摩圣意,想讨官家欢心不成?”

  惠儿正在洗脸,她插嘴道“墨玉姐姐你别编派人了,溶月和夕娘哪是你说的那样人,再说,你这天天琢磨梳妆打扮的,要按你的说法,难不成也是要勾引官家不成?”

  夕娘拍手笑道“骂得好。”

  溶月道“墨玉你这张嘴啊,也就我们几个能忍得了,出去你可收敛着些吧,小心惹祸上身!”墨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夕娘又道“哎,你们说,官家为何深夜召周尚宫呢?”

  溶月道“十有八九还是为着德妃被烫的事,怕是要继续查呢。”

  “那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淑妃都被禁足了不是。”惠儿道。

  墨玉道“你还真幼稚,若官家真觉得是淑妃所为,还能仅仅是禁足,连位份都没降吗?”

  溶月道“对了,周尚宫来过睿思殿的事,可不许往外传。若在咱们这走漏了风声,咱们可要跟着吃挂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见了没有你们几个?”

  夕娘,惠儿,墨玉三人敛了笑,恭敬道“是”
  赵匡胤单独跟周尚宫吩咐了让继续暗查德妃被烫一事。

  周尚宫道“下官从未做过审案之事,只怕辜负了官家的信任。”

  赵匡胤道“无妨,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即可,此案关键切入点就在曹司正身上,你可先以暗查为主,看看她与什么人接触。

  另外我授予你调阅卷宗的权利,看看这一年以来,宫正司都有哪些可疑的案子,这宫正司竟然会让关键证人自尽,还不知道里面能牵出什么人,什么事来。实在有必要好好地查一查了。

  若查出宫正或者司正另有失当失责甚或触犯刑律之事,可当即看押起来,必要时可以用刑,看看还能不能从她们嘴里挖出些什么来。

  不过应以恫吓为主,尽量让她们少受皮肉之苦。

  最重要的是,记住,不论查到什么结果,都不许对外声张,第一时间报告给朕。

  此事关系重大,故而朕不想让大理寺插手,周尚宫你必须替朕把这件事办好。”

  周尚宫道“下官明白。”

  赵匡胤道“明白就好,你去吧。”

  周尚宫领命而去之后,赵匡胤把手上的战国策合上,揉了揉眼眶,搓了搓脸,便让起驾回福宁殿。

  这天侍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兰儿,此刻张兰儿正忐忑不安地坐在赵匡胤寝室里一张小小的八仙桌旁。

  王继恩跟着赵匡胤进来,赫然发现了张兰儿,他的脚步明显一顿。
  赵匡胤看了一眼张兰儿道“今日是你侍寝?你叫什么?”

  张兰儿道“回禀官家,臣妾张氏才人兰儿。”

  赵匡胤道“嗯,好,朕要沐浴,你过来伺候吧。”

  张兰儿感到一阵窘迫,王继恩忙道“还是小的伺候官家沐浴吧,这张兰儿是初次侍寝,小的怕她慌里慌张,怠慢了官家。”

  赵匡胤道“也好。”

  张兰儿却突然跪下道“官家,臣妾只想去六尚宫做一个普通的宫女。”
  赵匡胤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身诧异道“你再说一遍?”

  张兰儿一直深深低着头,她闷声闷气地说道“臣妾出身微寒,蒲柳之姿,又无半点才学,不敢忝列嫔妃之中。臣妾,臣妾想转去六尚宫当差,还望官家恕罪,并成全臣妾。”

  赵匡胤沉着脸坐回椅子上,让她抬起头来说话,张兰儿抬头之后,赵匡胤才发现她容貌柔美,自有一种娇憨之态,远非她自称的蒲柳之姿,认定她言不由衷必有隐情,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你说你只想去六尚局当差?究竟是何原因,好好说给朕听,不许有所隐瞒。”

  张兰儿看了看王继恩,后者皱着眉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张兰儿知道王继恩是让她不要再任性胡说,但她已经把最难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接下来再反悔反倒放弃了大好机会,于是便把心一横,道”官家,臣妾也并无什么隐情,只是日夜思念父母双亲,不想今生与他们因一道宫墙而再不能相见,只有去六尚宫才有出宫的机会,故而臣妾斗胆请求官家开恩。”

  赵匡胤道“选秀女之时,朕不是吩咐过,不可以选只有独女的人家吗?难道你家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臣妾倒是还有兄弟姐妹四人”

  赵匡胤道“你应知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选你们进来就是要为皇家繁衍子嗣,稳固壮大我赵宋之根基。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要出去,宫里还有规矩没有,是我平时对你们这些嫔妃太惯着了吗?哪朝哪代有像你这样胆大任性的嫔妃?”

  王继恩道“还不快叩头谢罪,好好伺候官家。”

  张兰儿叩头道”后宫嫔妃众多,并不缺兰儿一人,兰儿虽有兄弟姐妹,但挂念父母之心并未因此减少半分,就请官家成全臣妾吧。”她再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赵匡胤心软了本想答应,但他一想,她这是要把朕给休了啊,若这样随随便便就答应她,那皇家颜面何在。

  于是赵匡胤道“你说想转去六尚宫,随便什么差事都可以吗?”

  “是”

  “好,那你就去浣衣房,老老实实做到25岁便可出宫,你看如何啊?”

  王继恩站在赵匡胤身后一个劲儿朝她摇头。
  张兰儿想到去年冬天看见过几个浣衣房的宫女,人人手上或脱皮或起冻疮,脸色蜡黄身形佝偻,也有犯了错的宫女被罚去浣衣房当差的,去的时候无不痛哭流涕,有的自己死活不愿意去,最后竟是被人拖去的。

  想那浣衣房是个极艰苦严苛的地方,自己从小并没有吃过苦,要那样熬过7年才可以出宫,心下又有些犹豫。

  赵匡胤道“这样吧,你先思量思量,要么去浣衣房,要么继续做朕的嫔妃,待朕沐浴完了,你再给朕一个答复吧。”

  他说完便起身扬长而去。

  王继恩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张兰儿,对她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答应。

  张兰儿跪在原地,初时脑子里有些不同的想法在打架,渐渐的却又把心狠了狠,想着再苦再累不过7年,倒还有个盼头,真做了官家的女人可就是此生都别想恢复自由之身了,于是待到赵匡胤穿着睡袍出来,问她可想好了时,她果断答道“回禀官家,臣妾愿去浣衣房。”

  这个回答出乎赵匡胤的预料,但又不能收回成命,只好点头应允。
  张兰儿跪谢之后在侍女的引导下出去了,赵匡胤感慨道“想不到朕的宫中还有这样纯孝之人,若不是她坏了宫里规矩,朕倒想大大的嘉奖她一番。”

  王继恩道“那,再召别的嫔妃来侍寝吧。”

  “罢了,朕也乏了”赵匡胤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道“以后再说吧。”

  王继恩叫小太监过来把床帷放下来,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赵匡胤双手放在脑袋下面,睁着眼睛望着床顶,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花蕊夫人的容貌。又想象着她在北邙山月下弹奏刺客之曲时的样子。

  赵匡胤想“琴曲皆是心声啊,我与她之间又是国仇又是家恨,这两道心坎也不知她能不能真正翻过去,若翻不过去,她也是一个隔着心的枕边人罢了,这样的感情要来有何意趣。看来必须好好的安抚她才行,可是,该怎么才能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呢?”

  赵匡胤想到这里,又直直坐起身来,他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曾经有过的感情经验似乎都帮不上忙。

  发妻贺贞是从小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续弦的王氏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后来的那些嫔妃根本无需自己主动。

  想来,他这还是头一次动了讨女人欢心的念头,偏偏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他只好又直直地躺下。

  忽然摸到一本花间集,那是他前几日睡前打算要看的书,也是为了日后能与花蕊夫人有些话说,可他一直看不进去那些矫饰浮华之词,每每只略翻了几页便丢下了。

  这会儿他又强打起精神再看两页,翻到原蜀国宰相欧阳炯的词作浣溪沙一首,上面写着“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着更相宜,宛风如舞透香肌。独坐含颦吹凤竹,园中缓步折花枝,有情无力泥人时。“

  他觉得这词,句句像是在写花蕊夫人,尤其是那句有情无力,让赵匡胤心下一动,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又回想那日在紫宸殿,花蕊夫人作诗后,含泪带笑那副神态,想着想着,他竟浑身燥热,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揽在怀中好好爱怜一番。

  为了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好对自己说”这个后蜀啊,惯用这种酸弱文人做宰相,难怪会亡,罢了,这些无病呻吟之词不看也罢。”

  说完便把那花间集丢到一边,蒙上头睡去了。
  那一段时间对于赵匡胤来说简直度日如年,一来是为花蕊夫人,二来更是为全无音讯的蜀中战局。

  这天他正闷闷不乐在批阅奏折,忽听得前线使者来报,说是王全斌和曹彬的北,东两路大军合力击退了全师雄十万大军围困成都,从成都府到汴梁的邮路已经恢复,曹彬正带着随军转运使沈伦转移到西线继续攻打全师雄,王全斌则坚守成都。

  使者还呈上了王全斌和曹彬两人的详细战报,另外知成都府的吕余庆也呈上奏折,详述蜀兵哗变到王全斌杀死两万七千降卒的来龙去脉。

  这对赵匡胤来说不啻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他马上派人去把赵普,赵光义和枢密使李崇矩都叫来。
  不一会儿三人面带喜色匆匆赶来,赵匡胤让他们分别传看两份战报和吕余庆的奏折。

  李崇矩道“两位将军的战报,王将军写的很简短,曹将军则事无巨细非常详尽,两份战报互为印证,并无冲突相左之处,看来蜀中战局向有利我方的方向扭转了,真是太好了!两位将军不愧是官家挑中的得力战将,短短一两月时间又扭转了乾坤。不过全师雄部主力仍在,蜀中地势复杂,他们又占据地利人心优势,我军怕是还要再费些时日才能迎来真正的转机啊。”

  赵普一面看吕余庆的奏折一面气道“瞧瞧这个王全斌。克扣安置降卒的盘缠费用,每人一月三百钱,他只发一百五,剩下全部给了自己北路军的将帅,曹彬部他却一文未给。

  那些降卒到了绵州便把盘缠用完了,这才发起了蜀地降兵哗变。

  王全斌又怕城中滞留的两万多降卒里应外合,又不得不杀降卒稳定局面。

  这全师雄本来是要来归降我朝,路上被裹挟为哗变贼首,正两难之际,这王全斌又派手下将官朱光绪以安抚之名突袭全师雄家,杀了人家全家还把人家爱女抢走做了妾,这才激得全师雄死命抵抗。”

  赵普一口气说完,愤愤然合上奏折道“真是一个错接着一个错!这王全斌真是有负圣恩,不仅没有把我朝恩泽广披蜀土,反而败坏我大宋仁政,真是可恨,可杀!”

  赵普说到这里朝赵匡胤深深一揖道“官家,咱们攻打荆湖之时,李处耘部也生食了人肉,后来官家责令他整治了那些吃人肉的将官,民众的激愤马上就平了,所以才能快速攻克荆湖。如今蜀乱的罪魁祸首就是王全斌,若官家直接赐他死罪,相信人心向背可迅速扭转,蜀中局势既可快速平定。”

  “万万不可,朝廷现派军队过去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正在作战用人之际,怎么能阵前斩杀已方帅将。”说这话的是枢密使李崇矩。

  赵普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道“杀了王全斌,人心可收,无需再多费兵卒。难道我大宋只是去征服西蜀的土地,而置人心于不顾吗?不杀他,西蜀即便收回,也收不回人心,只会埋下动荡的隐患,遗祸无穷!还望官家决断!”

  赵匡胤沉吟道“王全斌之不平不满皆因朕奖赏不公而起,朕征战杀场多年,深知那些骄兵悍将脾性,王将军不这么做怕也难服众。

  至于杀了降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要用他的命来弥补朕的过失,朕实不忍。

  不过,赵宰相所言也是句句切中要害啊。”赵匡胤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赵光义道“光义,你说呢?”

  赵光义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官家说,臣弟心里也很矛盾。
  不过,臣弟刚才细数那些开国的老将军,发现官家身边竟剩不下几个了。

  慕容延钊在打荆湖时与李处耘闹的不愉快,气死于前线战阵之中。

  李处耘回来之后又被官家贬到淄州那个小地方。

  还有之前高怀德等一些老将,全都被官家卸了军职,在节镇上养老。

  这次王全斌攻打西蜀,功不可没,若有罪也只是功过相抵而已,罪不至死啊。

  若官家再把王将军阵前斩首,怕是会寒了武将们的心,以后还有谁会为我赵宋朝廷效力呢。”

  李崇矩道“开封府尹所言极是,还望官家三思,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赵匡胤本就不舍得杀王全斌,听了光义的话,心里便十分受用。
  赵普心内却道,这个未来的晋王,真是不放过一切机会拉拢收买人心,言语间把脏水全部泼给官家,那些卸了兵权,死了将领的事,桩桩件件都事出有因,被赵光义这么一说,倒像官家不仁不义似的。

  赵匡胤道“光义有仁义之心,朕心甚慰。”

  赵普道“开封府尹从小被这些老将军看着长大,自然想为他们说些好话,这自是人之常情,然而军国大事还应该从大处着眼。

  若西蜀战久,不仅朝廷消耗太多,其他各国主难免没有趁乱打劫之心。

  若多线作战,势必拖垮我军,甚或危及朝廷的安危。

  王全斌虽有战功,但不能体察官家心意,肆意破坏我大宋以仁治国的基本国策,实在不堪再重用此人,故而权衡得失,应立斩之以平西蜀之民愤。”

  赵光义道“官家,我大宋名将众多,况官家自身也身经百战,若其他国主胆敢来犯,不若御驾亲征以显我国威,臣弟也愿亲率一彪大军与皇兄共同御敌。”

  李崇矩惊诧地看着赵光义,道“四面作战确实过于消耗国力了啊,远的不说,唐朝鼎盛时期也没有四面出战过啊?”

  赵光义道“那是因为唐朝已经统一了海内,不需要再开疆拓土了。

  枢密使细细数数我大宋周边那些伪国主,有哪一个能与我皇兄相提并论的,天下英雄只有皇兄一人而已,谁敢趁火打劫,就叫他有去无回。

  咱们赵宋犯不着杀一个为咱们出生入死的将领来彰显仁德。”

  李崇矩道“中原这些国主确实不足为虑,但契丹人里能征善战者可不在少数。”

  赵光义道“契丹人又如何,我朝大将潘美,党进,符彦卿哪个没和契丹人交过手,无一败绩,皇兄跟随周世宗攻打北汉时,不是也把契丹援兵打的抱头鼠窜吗?”

  赵普道“如今官家是九五之尊,哪能再去亲沐风霜,亲临战阵啊。开封府尹怎么总想着要把官家送上沙场,官家乃开封府尹一母同胞的兄弟,开封府尹应该想着如何护养官家,不叫他身临险境才是。”

  赵光义故意慷慨陈词时,突然被赵普以不大的声音,平稳的语调当头一棒,他觉得赵普这番话真是赤裸裸的攻击他用心险恶,他深深看了一眼赵普。
  赵匡胤听着讨论的内容越来越与西蜀战局无关,便呵斥道“够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不值得一论。朕意已决,还让王全斌继续在前方克敌,谁也不许再提杀他的话了。”

  赵光义深躬道”官家英明”

  三人出了宫门之后,赵普铁青着脸,也不与赵光义和李崇矩交谈,一个人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赵光义也往另一个方向转身走了。

  李崇矩待赵光义坐上马车走远,忙追上赵普,道“宰相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大,当着官家的面就与开封府尹闹僵了啊。”

  赵普停下脚步看着李崇矩道“我不是气他,我是气你,连使相你也不站在我这边,给我下不来台,你们都争着去做好人,朝中还有人真正为社稷着想吗?”

  李崇矩道“相公有所不知,军中确实已经有人对官家有所抱怨了,还不乏一些手握重兵之人。别的倒不怕,只怕那些边将万一因官家滥杀大将寒了心,万一被敌国收买,可就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赵普道“哦?都是谁在抱怨官家?”

  李崇矩道“此事我已经报告给官家,官家并未追究,赵宰相也不要再问了,总之,在下并非故意与赵宰相唱对台戏,只因也同样心系社稷安危,还望赵宰相体察在下的一片良苦用心。”李崇矩说完朝赵普深深一揖。

  赵普甩了甩袖子走了。

  赵普坐上自己府中大轿,心内疑惑不断------自从官家一顿酒宴解下了开国重将们的兵权之后,原先那些人都不成气候了,即便抱怨几句,也没什么,确实只有守边将领让人不放心。

  而这里面尤其让人不放心的便是驻守大名府的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了,原本官家就是夺了他外孙的江山,大名府又是扼守契丹的门户,还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周开国皇帝郭威,以及周世宗的发迹之地,这三人都是从大名府走出来的皇帝啊。

  今日赵光义又鼓动官家亲征,还要自己也掌握一方兵马,一颗祸心按也按不住。

  如今西蜀还没从战争的泥潭中走出来,若朝中再有什么异动-----赵普忽然觉得一阵心慌,他可不希望看到大宋此时内部掀起滔天巨浪,若这艘大船此刻就倾覆了,他这宰相也只能沦为水中鱼鳖,不知随波逐流到哪个大鱼的肚子里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吩咐轿夫,立刻掉转方向,去开封府南衙。-------这开封府南衙就是赵光义自己的府邸,因在开封府的南边,又因赵光义从不去开封府坐堂,只在自己府上办公,故而有此一名。

  赵光义前脚刚回了府,后脚赵普就到了。
  光义还在为刚才赵普的话感到又气又惊,此刻看到赵普在自己府上,恨不得让人杀了他。
  不过他还是按下情绪,吩咐家丁带赵普去自己的书房“见心堂”。

  赵普落座之后也不喝奉上的茶水,只是紧锁眉头坐着。

  赵光义随后来到书房,一面坐在赵普旁边的椅子上,一面对赵普调侃道“怎么,相公连我家的茶也不敢喝,怕这茶里有毒吗?”

  赵普尚未想到这一层,不过他忽然觉得,赵光义要是把他给暗害死了,官家也不能拿赵光义怎样,也惊的头发根都快竖起来了,他这才突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这兄弟两之间周旋,还真凶险异常,他有点后悔今日鬼使神差主动走进这开封府南衙。

  他咽了咽唾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开封府尹若想要在下的命,哪用得着亲自动手啊。在下此来,只是有几句话要跟开封府尹说。”

  赵光义道“相公请说。”

  赵普道“开封府尹的心思在下明白,只不过,如今相公羽翼还未丰满,还是暂让官家这棵大树为你遮风挡雨的好。”

  赵光义进来时并未上侍女给自己上茶,此时他觉得有些口渴,便拿过赵普面前的茶杯缓缓地呷了几口茶水,然后一笑,道“相公说什么,下官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赵普道“杜太后临终之时,就嘱咐过官家,我朝皇储人选应该不拘一房一脉,应从稳固赵宋皇室根基上考量,择长君而立之。

  当时官家当着在下和杜太后的面立下誓言,日后要传位于相公你呢,相公之后才是光美,光美之后才是德昭。”

  赵光义马上问道“可有遗诏?”

  赵普想,这话本来就是自己半真半假杜撰的,哪有什么遗诏啊,但若说没有遗诏,赵光义必不能完全信任我。

  今天已经把话挑的明明白白,若再闪烁其词,恐怕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府南衙了。

  他只好继续瞎编道“遗诏是有的,只不过在官家那里保存着,放在一个秘密的所在了。”

  “什么秘密的所在呢?”光义追问道。

  “这,在下就真的不得而知了,只知遗诏是放在一个金匮之中。”说完,他也觉得异常口渴,便拿过光义刚喝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光义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赵普心底寒气渐升。
  光义此时思讨,赵普此来究竟是为官家探我口风,还是为了日后自保呢?若是前者,那我现在就该把他杀了。若是后者,还真不能杀他。

  不管有没有遗诏,赵普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人,即便没有,也可以有啊。

  看来他的用处还很大,若杀了他,日后谁能为我一锤定音的证明有遗诏,且遗诏是真的呢?

  想到这里,光义嘴角微露笑意,又向赵普道“说起来,我自十几岁起便跟着赵宰相学习做事用人之法,在我心中,宰相一直是我的启蒙恩师,我对你敬重有加。

  可是自大宋立国之后,咱们之间反倒疏远了,想来着实不应该啊。

  我打从心底里希望,咱们的情谊可以走到最后,因为没有人比赵宰相更懂我,也没有人比我更能珍惜赵宰相,您说是不是?”

  赵普点头道“在下明白,在下不会辜负开封府尹的信任,也请开封府尹认真考虑在下和你说的话。未熟之果,可是不好摘的。”

  赵光义漫不经心摩挲着自己食指上戴的硕大的羊脂玉的戒指,低着头,微笑不语。
  赵普出了光义家的大门,只觉得背后都被汗湿透了,也有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回身看了看府门前两个高大的石狮子,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赵普能在你们两个中间挣出一条活路来了。”
  此时柴禹锡从书房里间走了出来,看到赵光义站在门口,朝着赵普离去的方向出神,柴禹锡也走出书房,站在赵光义身边道“赵宰相果然厉害,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哼,这老狐狸。”光义冷笑道。
  “那相公,我还用去联络符老将军吗?还有西北,河北的几个将军,还需要派人接触吗?”
  “你觉得呢?”
  “是,属下即刻启程。”
  柴禹锡刚说完,天下便丢下几粒雨点,光义走出廊檐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伸手接住雨点道“这天可真怪,不打雷也不闪电,便直接下雨了。”话音未落,大雨倾盆而下。
  而此时,宫里后苑里的女人们来不及防备,有的在附近亭子里躲雨,有人拎着罗裙踮着脚尖冒雨而行,更有年纪小些的三五成群嬉笑尖叫着,很多人头上的花朵掉了下来和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一起,都随着雨水落入湖中。
  韦宝瓶和她的奴婢,一个如她所愿高大壮实的女孩,正在太清楼后面一处开阔又隐蔽的荒草地里秘密练习一种技能----蹴鞠。
  看到雨下的实在太大了,韦宝瓶只好对那奴婢说道“青奴,算了咱别练了,你把这球在那草坷垃里藏好,咱们去太清楼那边避避雨吧。”
  青奴憨声憨气道“哎!”韦宝瓶一面跑一面吩咐着,说完话自己也跑到太清楼背面的廊檐下了,青奴还在找地方藏球,刚藏好一处,刚要跑过来,那球又滚出来了,她只好又换一处,可她藏的地方都有斜坡,球不停的滚下来。
  韦宝瓶看到咯咯直笑,青奴好不容易藏好了,全身湿透的跑过来,她骂道“你可真是死心眼,你就不会往下找一处洼地藏吗?”
  青奴回身看了看,道“哦,我没发觉这竟是一处缓坡”
  韦宝瓶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能发觉什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青奴也不恼,只咧嘴一笑。
  片刻后她问韦宝瓶“姐姐,你说咱们练这蹴鞠真的能让官家对咱们另眼相看吗?”
  “当然了,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咱们这官家最喜欢最擅长的就是蹴鞠。你看咱们宫里这些女人,有哪一个能陪他玩这个的啊,咱们若练好了,必能拔得头筹,这叫投其所好。”韦宝瓶自信地说道。
  青奴“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韦宝瓶又道“我再嘱咐你一次,这件事对所有人都不许说,我可不想自己好容易想出来的点子被人抢了先去。你要敢说我割了你舌头!”
  青奴忙摆手道“我不说我肯定不说。”
  大雨之后,天色也渐晚了,韦宝瓶和青奴端着做针线活的小篮子回到了宝慈宫清荫阁,迎面走来了奚美人和伍美人,她两个手挽着手走着,她们的侍女低头跟在后面。
  看到韦宝瓶之后两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韦宝瓶刚热情地想和她们攀谈几句,她们目不斜视的走了,韦宝瓶都囔道“如今我也是美人,她们傲气什么,居然刻意不和我说话!”
  青奴道“姐姐何必气恼,我看她们不过是和姐姐不熟而已。”
  “一个阁里住了三年,不过不在一层罢了,想熟早就熟了,你不知道,我是才人的时候,她们连正眼也没瞧过我一眼,好像和我多说一句就降了她们身份似的,不过也才是个美人而已。”
  韦宝瓶边走边愤愤然说道。
  青奴道“姐姐也太爱计较些微小事了。”
  “什么些微小事”她摆摆手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回到自己那一层时,经过张兰儿和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此刻那屋子大门紧闭,上了锁,她站在门前掂了掂那锁头,道“好好的嫔妃不做,偏要去做浣衣房的粗使奴婢,何苦来。”说着说着鼻子便有些发酸,眼眶也潮了,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青奴在一旁瞥见了,低头笑了笑。
  韦宝瓶不知道的是,那奚美人和伍美人走出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

  奚美人笑道“看她天天拿个做针线的笸箩,活像村妇一般。”

  伍美人道“她的那个奴婢也憨傻憨傻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奚美人道“你说她这天天把她那针线活拿着到处跑,是不是故意让人看到她女红做的不错呀。”

  伍美人道“谁知道啊,听说她还给官家那玉斧做了一个锦袋,让官家没事就用锦袋套上玉斧,说是怕玉斧会磕着碰着了。”

  “如此清奇?”奚美人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几声又道”这韦宝瓶真是从头到脚都让人发笑,不瞒你说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笑。”

  奚美人道“我也是我也是,所以我每次都要忍着,快点走过去。”两个年轻的女子说到这里一阵窃笑。

  这些日子,孙昭仪心里忐忑不安,看到周尚宫频繁出入宫正司,她便知道德妃被烫一案还未完结,她几次去找贤妃商议对策,贤妃都让她放宽心,因翠羽是曹司正亲自勒死的,所以她就是再被严刑拷打,也不可能把这事捅出去。

  下大雨这天孙昭仪又来贤妃住处坐着,贤妃因来了月事身体有些困乏,便盖了薄被在摇椅上半闭着眼躺着,雨过之后,孙昭仪看着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水,蹙着眉头,心内不胜烦闷。

  贤妃睁开眼睛道“哎,你怎么还没走?”

  孙昭仪转过身看着贤妃道“哦,娘娘身子不爽,臣妾再陪娘娘坐一会儿。”

  “我看,你是被吓坏了,来我这里壮胆来了吧。”贤妃道。

  孙昭仪默然着,贤妃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曹司正亲手勒死的翠羽,她绝不会因严刑逼供就招认的,你就放心吧。天天一副心慌惊恐的样子,无事也会被怀疑的。”

  “可是,我找翠羽说话的那天,百灵是看到我了。”孙昭仪道。贤妃道”那又如何呢,翠羽一天要和多少人说过话啊,她们怀疑得过来吗?”

  “倒也是,只是臣妾心里还是不安。官家若无偏袒淑妃的私心,就该光明正大的一查到底,甚或要通知刑部或大理寺,并不会急于给淑妃一个不痛不痒的惩罚然后再暗查。如今这做法,我看不像是冲着淑妃,倒像是冲着娘娘来的。”

  孙昭仪道“娘娘切不可大意啊。”

  “哎,我已经想过了”贤妃伸手让宝珠扶她从摇椅上下来,躺到床上,说道“官家就是再怀疑我,找不到证据也不好随意定我的罪。何况,如今淑妃禁足,德妃又是那个样子,我若再倒了,谁来替官家打理后宫呢。你放心,此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可是若那花蕊夫人真的进了宫,可就不一样了啊。官家说不定会让她接管后宫,到时官家可就没有顾虑了。”

  “要我说啊,那花蕊夫人说不定还会封后呢。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官家不会把我怎样。花蕊夫人进宫,我们应该大大的欢迎,而不是阻止。”贤妃笑道“她这样一个本就背着祸国妖妃名声的人进宫,总比那些身家清白,家世又显赫的女人进宫要好吧。”

  “看来娘娘已经想好后几步怎么走了?”

  “这倒没有,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但大面上,我心里有数。你呢,也不要庸人自扰了,这段时间你倒是帮我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花蕊夫人身上做文章,讨得官家的喜欢。毕竟前朝后宫都反对花蕊夫人,官家正需要一个支持他的人呢。”

  贤妃说完便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孙昭仪看着贤妃平静淡定的样子,心里竟对她颇有些佩服,这番话也让孙昭仪不再惶恐,她施了一礼,便悄然退出去了。
  @蓝亦昌 2021-06-22 17:40:32
  太慢了,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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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加快进度
  @rommer19800808 2021-06-19 08:53:07
  这故事会写到斧声烛影吗,想看两个男主强强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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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这故事只写到花蕊夫人进宫之后的五年时间,因为五年后她就死了。。。
  这些天,孟氏男丁一直迟迟没有动身去赴任,开封府已经连续派人两次催促了,这天开封府又派了姚恕上门催促,孟玄喆只好以内眷身染风寒,想等病愈后才动身为由,拖延时日。
  姚恕问风寒可要紧,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玄喆只道“区区小病哪敢劳动御医,不过再过半旬就能痊愈了。”
  姚恕想了想,多留半旬时间倒也无妨,于是便应允了,并叮嘱道“既然贵夫人染病,将军可要多在家陪陪夫人,没什么事儿别去街市上闲逛,也少和原蜀中旧臣走动,我想这一点,将军心里应该明白,不用下官再饶舌了吧。”
  孟玄喆道“多谢提醒,在下一定谨记。”
  姚恕交代完了便骑马离开了。
  玄喆玄钰兄弟两又回到玄喆的内室谋划着,两人把门关上谁也不让进,本该在内室坐月子的孟张氏也只能在外间躺着,她几次想要偷听两人到底在说什么,可兄弟两声音很轻,她只好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清楚一些。这时就听玄钰道“看样子,咱们总不动身赴任也不行了,也不知莞娘娘守陵之后,是直接去皇宫,还是会从咱们家进宫,若她直接进宫,怎么办呢?”
  玄喆道“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想一件事,咱们都去赴任,京里只剩下这些女眷,不过也只有女眷还方便与莞娘娘接触,只是复国这件事不是儿戏,咱们家的女眷里,有谁能帮咱们呢。”
  听到复国两个字,孟张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捂着嘴离开了内室门外,坐回自己床沿上怔了半晌。

  看看正在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又想起奶娘无意中说的这孩子将来可能会是个人物的话,她心里的涟漪在一圈一圈放大,最后也感觉到心湖之水沸腾了。

  于是她重新回到内室门前,正想推门进去时,门忽然开了,她躲闪不及,也就不再躲闪,直接问道“你们两这几日究竟在密谈什么?”

  玄喆道“你在门外偷听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孟张氏直视着玄喆。

  玄钰起身道“嫂嫂来的正好,我们正有事要和你说。”

  孟张氏一步跨进内室,说道“不用说了,我加入你们。”

  玄喆和玄钰互相看了看,玄喆拉住孟张氏的手,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但又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徐莞终于要进宫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赵匡胤派来接她的队伍,竟然与皇后的仪仗一样规格。别的不说,那金顶凤头,高度足够一人直立的马车,就是徐莞在蜀国时也没有坐过的。

  车轮鎏金,车上内饰纹样皆是龙纹。

  马车边上站立着四名目不斜视,神态高傲的宫女。队伍前后列有肃道棋,日月扇,各色华盖大伞,骑马的卫士二十多人,金盔金甲的卫士二十多人,手执弓弩长枪的锦衣卫士近百人,手持红纱灯和紫金香炉,佛尘的宫女二十多人,林林总总近两百人的队伍,由王继恩亲自带队。

  这天一大早,当鸿胪寺卿范禹偁打开那北邙山中小院的门,猛一见眼前阵仗,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王继恩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范禹偁拱手抱拳道“这位不是大内总管王公公吗?”
  他前后看了看那仪仗队伍,问道“这是?。。。”

  王继恩开门见山道“哦,是官家派我来接花蕊夫人进宫,范大人快去通报吧。”范禹偁走近一步低声道“王公公,这是皇后的仪仗啊,会不会弄错了?”

  ”怎么会呢,这是官家特意嘱咐的,喏“王继恩朝着那站在马车两边的四个宫女努了努嘴道”还派了尚宫局周尚宫的四个副女官来了,周尚宫只因有其他要务在身,没有亲自前来。

  范禹偁道“倒也是,花蕊夫人在蜀宫就是贵妃,如今怕是要在你们宋宫封后呢。”

  王继恩道“哎,范大人,什么叫你们宋宫啊?你说话可得留神哪。”

  范禹偁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巴掌道“在下疏忽了,还望王公公恕罪。”

  王继恩道“快去通报吧,天不早了,咱们还得尽快赶路,日落之前必须到达驿站。”

  范禹偁并无二话,转身就往花蕊夫人的小套院走去,走了一半他又琢磨着,既然派了皇后的仪仗,那也该有诏书吧,若没有封后的诏书,这仪仗名不正言不顺的,是何道理呢?想到花蕊夫人是和自己一样从蜀国来的,便想为她打点明白,于是又折回去问王继恩道“对了,王公公,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这仪仗倒是皇后的仪仗,可为何没有封后的诏书呢?”
  王继恩道“官家或不忍在孟昶陵前颁诏吧。”

  范禹偁追问道“这么说诏书已经有了是吗?”

  王继恩略犹豫了一下,又道“范大官人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官家让你护送花蕊夫人守陵,今天已经满一月,阁下的职责到今天也就了了,回京之后你仍做你的鸿胪寺卿,这些事便不与你相关了。”

  听王继恩这么说,范禹偁便知并没有封后的诏书,他心道“既然没有诏书,怎么能有这皇后的排场呢,咱们这花蕊夫人本就被朝中一些大臣所排斥,若他们又说花蕊夫人逾制,看来,这赵官家做事也是不甚周密。”

  王继恩再次催他快去通报,他这才小跑着去了。
  紫樱已经把行礼都打包好,分装在两个不大的檀木箱子里,贴身用的香炉帕子首饰等物也都装在红罗小包袱里,她整理完之后来到内室,看到徐莞仍素着一张脸,静坐在梳妆台前,便嗔怪道“娘娘怎么还未上妆,宫里的人就快到了。”话音未落,有侍女进来通报道“鸿胪寺卿说,宫里的人到了,已经在院门外候着了,请娘娘快些出来。”

  紫樱又向侍女道“你跟外面说,再过半柱香功夫咱们就能出去了。”

  “不用了。”徐莞站起身道“走吧。”

  “也好,等快到宫里我再为娘娘好好上妆。”紫樱抱起小包袱道。

  徐莞看了看紫樱,对她说道“紫樱,你把那地上小箱子里一个藕荷色小包袱打开。”

  “现在娘娘还要拿什么?等上了车再说吧。”

  “你打开吧”

  紫樱只好放下手中包袱,去找那藕荷色小包袱,果然找到了,徐莞示意她解开,她狐疑地解开包袱之后,看到那包袱里,有十个金锭,二十几个银锭并两串铜钱。

  徐莞道“紫樱,我说过,宫里你是万万去不得的。这些钱是刚来汴梁时,宋天子赏赐孟府的,你拿去。等到了汴梁,你去和玄喆道个别,自去置一处宅院单过吧。等过些时日,若我能为你做主,便为你挑一个好郎君,若我并无消息传出来,你就自择夫婿吧。”

  紫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娘娘一个人进宫,身边没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我怎么放心,就让紫樱陪娘娘进宫吧。是好是歹,咱们一处受着,紫樱也不做他想,这辈子守着娘娘便知足了!”

  徐莞凄然一笑道“宫中哪是什么好地方啊,那是埋活死人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怎么忍心把你也拉进去。还记得我从蜀宫出来告诉你的话吗?你要好好的活,由着自己的性子活,别枉费了这一生。”

  紫樱还要再说什么,徐莞转身便走,紫樱起身追出去,徐莞却已经快步走远。看着徐莞孤单孱弱的背影,紫樱伏在门框上泪如雨下。
  徐莞出了自己的小院,一径走到大院门外,范禹偁忙迎上去道“夫人,这是宫里的总管王公公。”

  王继恩躬身施礼道“夫人为秦国公守陵辛苦了,官家特命小的接夫人进宫。”

  徐莞瞥了一眼仪仗队伍,冷笑道“不明不白进宫算什么,我不去!”

  王继恩和范禹偁并没有想到徐莞会这么说,两人都愣怔了一下,随后王继恩躬身道“夫人请尽快上车”

  徐莞仍没有动,范禹偁忙小声道”夫人不要任性了,官家特派了皇后的仪仗来接夫人,夫人切莫辜负了官家厚爱。”

  “既有皇后仪仗,那封后诏书在哪?”徐莞道“若没有诏书,我怎么敢用这仪仗,王公公还是请回吧。”

  徐莞说着就要转身回去,王继恩朝四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人便走过来一人一边挽着徐莞的胳膊,徐莞看了看两个宫女,对王继恩道“怎么,如果我不上车,王公公难道要强行将我拉上去?你们大宋内廷行事,竟是如此蛮横不知礼吗?”

  王继恩也不多言,只是保持着躬身施礼的姿势,范禹偁跪下劝道“夫人快上车吧,若再耽搁下去,会让这些伺候的人难做的,也让下官为难。”

  徐莞犹豫了片刻,叹了气道“好,我走。鸿胪寺卿,我有一事还想请你帮忙。”

  “夫人请说!”

  “请你将我的贴身侍女紫樱安全送回汴梁,不得有误。”

  “是,夫人放心,下官一定替夫人送好紫樱姑娘。”

  一个小太监背着金脚踏跪在马车边上,徐莞仰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马车,又回头朝紫樱所在的小院看了一眼,便踩上那金脚踏,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跨上马车,面无表情地坐进纯金打造的车厢内。

  这一行人,晓行夜宿,十天之后,便回到了汴梁。
  这天下午,南北御街上的店铺又不得不关门闭户,所有人跪在街道两边,等着徐莞的仪仗队伍通过。这一次街道两边设置了步障,人们无法看到仪仗通过时的情形。不过阳光还是在步障上投下了影子,仪仗过来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偷偷抬头好奇张望,发现那仪仗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那博雅斋店主,和那代写书信的老先生,这一次什么也没说,只是互相看了看,又微微摇了摇头。

  赵光义站在一处望楼上,静静地目送着徐莞的马车缓缓通过。

  徐莞看到皇宫正门明德门大开,便以为要从正门进入,谁料快到正门时,御史中丞刘温叟突然出现在门内,杵在那一动不动。

  队伍的行进速度略慢了一些,不过很快便向西拐了个弯,直奔皇宫的西门去了。

  经过正门时,徐莞偷偷透过车帘朝刘温叟看了一眼,后者低垂着双眼躬身施礼,脸上表情严肃。

  队伍通过皇宫的西门西华门,沿着皇宫内的东西向御道前行了片刻,便在通往内廷的门前停下了,徐莞在宫女搀扶下,下了马车,其余人等皆不动,只有王继恩和四名宫女陪着她缓步走入内廷,进去以后又换坐凤辇。

  王继恩一直在徐莞旁边走着,徐莞一路上一言不发,王继恩主动说道“夫人,我们这是去福宁殿,官家的寝殿。官家现在在垂拱殿阅事,晚上才能来看望夫人。”

  徐莞仍然不说话,不一会儿到了福宁殿门前,四名宫女施了一礼便离开了,王继恩也躬身施礼道“小的还要去给官家复命,就送夫人到这里,夫人跟随宫女前去便可。”

  福宁殿门口又有六名宫女出来迎接,王继恩又用严厉的语气对宫女说道“好生伺候花蕊夫人,不得出半点差错。”宫女们齐声答道“是!”

  其中一个宫女对徐莞施礼,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不说别的话,宫女们便簇拥着徐莞,脚步不停地往赵匡胤的寝殿走去。

  宫女们将徐莞引导进寝殿偏殿的浴室内,徐莞看去,那浴室地面上有一个四方形池子,每边都足有五六步长。里面满满一池热水,四角各有一个龙头雕刻的喷水口,正朝池子里喷水。

  旁边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此外还有衣架,梳妆台,铜盆等物,此时雾气缭绕,其他的就看不分明了。

  徐莞问道“这汴梁的宫里也有温泉吗?”

  一名宫女答道“回禀夫人,这不是天然温泉,是外面有人烧柴把水加热,从地下水道进来,这四个龙口里喷的是凉水。宫里只有福宁殿和坤宁殿有这样的浴室。夫人,奴婢为您宽衣吧。”

  徐莞一想到不久便要面对赵匡胤,她又有些忐忑,踱步到池边,默默望着那一池碧水。
  宫女又唤了她一声,她才从恍惚中醒来,自己解开了披风的系扣。

  衣服一件一件除去之后,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入池中。

  她的莹白肌肤在池水映衬下更添光彩,美妙的身段令宫女们也羞于直视了。

  温暖的池水托着徐莞,更令她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连日来的车马急行,早已令她疲惫不堪,此刻她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沐浴之后,宫女们又要伺候她换上一套绛红色长襦裙,宽松的款式颇有唐朝遗风,裙上还有百蝶戏牡丹的图样。

  徐莞对宫女说道“我原先的那套素服呢?”

  宫女道“回禀夫人,那套衣服过于素净了,不宜在宫内穿着。”

  “我本就是热孝之身,即便原先的素服不能再穿,也不应穿如此艳丽的衣服,还是另换一套吧。”

  宫女面露难色道“这是官家特意吩咐的,因晚上还需要夫人侍宴。”

  宫女没有告诉徐莞晚上的宴会是个很大的场面,有各国使节和朝中大臣等出席,徐莞便以为只是要伺候赵匡胤一人,她越发抵触起来,偏要宫女再换一套素色的来。

  宫女本想告诉她实情,刚说了”其实晚上的宴会是。。。”但一旁另两个宫女对她使眼色,那宫女只好把话咽下。

  有两个宫女退出去了,她们来到浴室门外商量着,一名宫女道“这可怎么办是好,官家不让咱们告诉她实情,要给她一个惊喜,而这位又偏要穿素色衣服。”

  另一名宫女道“要不就换一个颜色稍浅的,她总不能几次三番叫我们换吧。”

  “这主意好!”

  不一会儿,两名宫女手上捧着一件绯红色襦裙,这次倒没有繁复的图案,徐莞一看又是红色,她本想再叫宫女换一套,又觉得这些宫女是故意这么做的,此时她看到宫女身上是天青色襦裙,她便对宫女道“这件还是太红了,要不把你的这套换给我吧。”

  宫女笑道“这,这怎么能行,这是我们宫人的衣服啊,夫人不要说笑了,还是快换上这件吧,再耽搁就要着凉了。”

  徐莞沉着脸道“你看我像说笑吗,我夫君秦国公升仙还不到三个月,按着规矩我该素服三年,你们官家不怕被世人取笑,我却不能不要这脸面。”

  众宫女低头不语,气氛一度僵持着,徐莞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宫女们互相看了看,只好派了两个宫女再去换来,这次拿来的是一件银丝芝草纹样镶边的月白纱织长襦裙,外面配以藕色软罗大袖交领长衫。

  徐莞觉着那颜色虽素,但因轻薄飘逸的质地还是显得过于旖旎,宫女看徐莞仍不想穿,只好解释道“夫人,这套就是最素的了。”

  徐莞此刻也觉得身上有些微凉,也不再坚持,便穿上了。
  宫人引导徐莞来到大铜镜前,徐莞觉得自己的气度与这套衣服相得益彰,既文雅又不失风情,天生爱美的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转瞬就熄灭了。
  宫女都夸她简直就是嫦娥仙子。她心里也暗自佩服这些宫女的好品位,于是她一笑道“难为你们了,你们都是这福宁殿的宫女吗?”

  一名宫女道“回禀夫人,我们是尚服局的,福宁殿是官家的寝殿,近身伺候的只有中官,没有宫女,所以特抽调了我们来伺候您。”

  徐莞道“为何没有近身伺候的宫女呢?”

  尚服局宫女回道“只因官家不想身边成日围绕太多女子。”

  徐莞心道,这赵匡胤确实和孟昶不同,孟昶做皇上时,最喜欢被花团锦簇的女子簇拥着,但又一想,赵匡胤还不是不择手段地得到她。

  想到这,她轻轻冷笑了一声。

  装扮停当之后,宫女又簇拥着徐莞来到一处房间,宫女道“这就是官家的寝室,官家吩咐夫人可以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到晚宴时再派人来接你。”

  徐莞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床帐窗幔都是青纱,并无任何纹样,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几摞书,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梅瓶,一把巴掌大小的玉斧。

  墙上挂了一大幅羊皮地图,仔细一看是大宋及周边邻国的疆域图,其余陈设便泛善可陈。床褥甚至没用绫罗织锦,只是用青色平布蒙面。如此素简,若不是房间高大阔朗,简直看不出是一个帝王的寝宫,简直比寻常富户人家还不如。

  虽说官家吩咐了可以睡在他的床上,但徐莞并不想也不太敢睡,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正不知所措时,另一些生面孔的宫女又端来一壶酒和两三样点心,那宫女施礼道“夫人刚沐浴完,喝些闭风酒吧,这些点心都是尚食局女官自己做的,又洁净又清雅,夫人若不嫌弃,可以稍微用一些。”

  宫女说完,便像其他宫女一样,屏息静气地站在两侧听候吩咐。

  徐莞很想一个人待会儿,便吩咐她们都退下。宫人离开后,她把门也关上了。

  徐莞踱步到书桌前想看看赵匡胤都看什么书,一眼望去全是各朝各代的史书,徐莞觉得索然无味,便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她喝了几口酒,略尝了两口点心,只觉得尚可入口,味道也谈不上多好,便将点心撂下,无心无绪地干坐着。

  她忽然想到,若是在赵匡胤的寝殿里自杀,一定会青史留名,也会让赵匡胤非常难堪。

  她取下头上的银簪正对了自己的颈窝,慢慢使出些力道,眼看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快要戳出血点子来,她又停住了。因想到那些门外伺候的宫女可能会因此丧命,便又熄灭了这股豪情。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张大床上,脑海里回想起赵光义那晚强要她时的情形,心想这北国的男人到底是粗鲁野蛮的多了,也不知那个武人出身的赵匡胤会怎样对待她。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阵慌乱,看到还剩了半壶酒,她索性一饮而尽。

  不久她便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只好摇摇晃晃挪到床边,不一会儿就倒下了。

  许是太累了,她这一觉直睡到晚上。

  王继恩来过两次,见她还没醒,只好又走了。

  晚宴已经快开始了,她仍没有要醒的意思,王继恩又来催促,宫女说她还是没醒,他只好让宫女去把徐莞叫醒。

  徐莞醒来后,惺忪着双眼,看到屋里已经点了蜡烛,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

  她问宫女什么时辰了,宫女告诉她已经戌时三刻了,晚宴已经要开始了。

  此时又有宫女捧着梳妆的用具鱼贯而入,徐莞被搀扶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宫女要为她上妆,她却道“只把头发梳一梳便是了,无须浓妆。”

  负责梳妆的宫女互相看了看,徐莞又自己拿起梳子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来吧。”

  她熟练地将头发挽成一个单髻,选了一个白玉芙蓉花簪插在头上,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脸色因醉酒而殷红,根本无需再上胭脂了,便只用指尖挑了一点妃色口脂轻轻在唇上点了几下。

  宫女问她这样会不会太清淡了,她说又不是什么大典。

  负责上妆的宫女以为她知道晚上是隆重的宴会,只当她见惯了大场面不把这宴会当回事呢,于是也便不再劝她。

  她在铜镜里看了看自己,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带在腰带上的银香囊不见了,便问宫人。

  宫人都说并未见过那银香囊,她回想着,明明睡着之前还有的,怎么一觉醒来却没了呢,难道是这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

  她有些生气,想着那银香囊跟了自己那么多年,是孟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如果谁偷了这东西,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让她挨罚了。

  于是便叫人到处去找,门外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回复道“夫人不用找了,是,是刚才王公公命奴婢摘下拿走了。”

  “王继恩?他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徐莞说完这句话,忽然明白过来,这王公公哪有胆量做这种事,一定是赵匡胤叫他这么做的。

  而赵匡胤为什么别的不拿,单单拿走自己的银香囊呢,难道,他知道那银香囊的来历?

  看到宫女仍深深低着头,她摆了摆手道“罢了,叫她们别找了。”
  不久,一顶比下午刚进来时,更大更华丽的凤辇停在福宁殿门前,徐莞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凤辇,一行人便神色匆忙地向后苑走去。
  从后苑方向隐约传来丝竹之声,越近越喧嚣,到了后苑环玉湖前,徐莞才赫然发现,湖面上亮如白昼,热闹得很。

  原来是那些形态各异的巨大花灯照亮的,每一座都有丈把高,有百花图案的,观音莲花座的,嫦娥仙子的,甚至还有虎豹大象等猛兽形状的。

  湖面停了四艘雕龙画凤的皇家画舫,也是彩灯高悬,每艘船的甲板上都有宫娥在甲板上翩翩起舞。

  对面太清楼前空地上也有一场歌舞,再仔细一看,赵匡胤正在中间明黄色御座上坐着呢,两边则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

  看到徐莞吃惊的样子,宫女笑道“夫人恕罪,官家不叫提前告诉夫人,想给夫人一个惊喜,今天的宴会是各国使节专门来庆贺夫人入宫的。”

  徐莞问都有哪些国家的使节,宫女道”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在去往太清楼的路上,徐莞想着,这赵匡胤也是颇有心机,知道自己见惯了富贵,却没见识过万邦来贺的高贵,刻意要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多其他国家的使节,万一露怯,丢的恐怕不是大宋的脸面,而是西蜀的脸面,不免又有些紧张起来。

  可转念一想,如今孟昶新丧,作为他的贵妃又入新朝,如果表现的过于配合,也着实失了风骨,不如矜持着些,顺其自然吧。

  打定主意之后,徐莞便不再紧张,轻轻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月光仙子2015 2021-06-23 23:18:17
  终于快更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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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尽快的。之前写到100万字的时候突然有个别的事,一直耽误到现在才开始写下半部,所以没敢那么快贴。。怕跟不上读的速度。。哈哈。
  凤辇没有停在太清楼下,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徐莞正纳闷,忽见脚下有一条铺满花瓣的花路,花路一直延伸到御座前面。

  宫女示意徐莞走上花路,徐莞的脚刚一踏上去,湖面上空便有一朵烟花绽放开来,众人低声惊呼,徐莞也很吃惊,她这时才注意到乐舞已经停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略略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随着她的脚步,烟花逐次绽开。

  一阵晚风吹来,花瓣扬起,在徐莞身边形成一个漩涡,她衣袂飘飘地走着,几乎所有的男人的目光都为之沉醉,而女人们则羡慕嫉妒者皆有之。

  徐莞却冷着脸,无动于衷地来到御座前,向赵匡胤施了一礼,道“妾拜见宋天子陛下”

  赵匡胤听惯了嫔妃大臣们叫官家,此刻乍一听如此奇怪的称呼还有些不适应,他一笑,叫她平身。

  接着,有宫女引导她来到赵匡胤御座旁边,与他同坐。

  徐莞坐下之后才发现赵光义也在,他就坐在紧挨着御座的右列首位上,今日他没有穿紫色官袍,而是换了一件软罗质地月白色大袖锦袍,他的脸看起来很苍白。
  他并没有朝徐莞看过来,只是垂着眼帘端坐着。

  他的衣服和徐莞的裙子竟然同色,徐莞因此心里暗恼。

  赵匡胤倒是穿了一件绛红色龙纹锦袍,这锦袍样式是窄袖收腰的,显得他身材更加颀长,精神利落,神采奕奕。

  徐莞刚落座没多久,远处画舫和近处舞台上的歌舞便又继续了,原来这舞台上正在跳的是一种异域舞蹈,那台上的舞娘也高鼻深眼,长相全不似汉人模样。

  徐莞猜测或许是传说中的西域人,赵匡胤似乎看出她的困惑,小声对她说道“这是回鹘国使臣带来的舞姬。”

  徐莞并未作答。

  赵匡胤举起酒杯本想和徐莞喝一杯,却见下面各国使臣也都马上拿起了酒杯,他只好遥遥对他们举了杯,众人一起饮了一杯,唯独徐莞并没有动。

  赵匡胤放下酒杯时,看到徐莞面前的酒没有动,便一面看着歌舞,一面目不斜视地对她说道“下次共同举杯时,把酒杯端起来。”

  徐莞仍然没有回答,赵匡胤微微侧过头看了看她,道“朕在同你说话。”

  徐莞只好答道“遵旨。”
  回鹘舞姬跳完了一曲,坐中有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站起来,向赵匡胤施了一礼,他是手摸在心口上点头弯腰施礼的,然后用一种徐莞听不懂的语言兴高采烈说了一通什么。

  旁边宋朝的转译官说道“官家,回鹘使臣说,久闻大宋朝有一个以花蕊命名的高贵的夫人,今日得见,果然世间绝色,他要代表回鹘可汗献上他们当地最好的葡萄美酒,愿夫人青春永驻,愿大宋国皇帝圣寿无疆。”

  这时有小太监端上一个镶嵌红宝石的锡制酒壶,使臣亲自接过,走到徐莞面前弯腰献给了她,他旁若无人地看着徐莞,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胶在她脸上似的。

  赵匡胤略有些不快,但他知道这西域诸国民风一向热烈开放,也不便发作。

  一旁的宫女马上低头躬身接过来便要退下去。

  徐莞看到赵匡胤神色不悦,便心下畅爽,故意说道“且慢,既然有美酒,使臣不若敬我一杯,也给在座的各位倒上一杯,共同品味贵国琼浆如何?”转译官惊讶地看了看徐莞,又以询问的表情看向赵匡胤,赵匡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如实译来,当使臣听到徐莞的回答时,显得异常兴奋,他马上点头又说了一句,转译官道“他说,能与如此优雅美丽的夫人共饮,他荣幸之至。”

  徐莞偷眼看了一眼赵匡胤,后者僵硬地微笑着。

  此时又有一名穿宽大衣袍,头上箍着一个长头巾的使臣出列,说了些话,他身边的转译官道“大食国使臣说,他正要进献大食国最好的玻璃器酒杯,不如就用这玻璃酒杯来喝这葡萄酒吧。”

  赵匡胤道“准!”

  于是宫娥们给赵匡胤和徐莞端来了玻璃酒杯,徐莞看去,那酒杯透明如若无物,杯口镶银,那花纹竟然与自己银香囊的葡萄纹缠枝差不多,她第一天来大宋皇宫赴宴时就看到过玻璃器的杯子,不过远不如这个精致优雅。
  与使臣们共饮了一杯之后,她还意犹未尽地端起来看了一眼。赵匡胤吩咐赏两个国家的使臣蜀锦各十匹,并介绍说,这是来自花蕊夫人家乡的名锦,使臣接过蜀锦爱不释手,问赵匡胤可否让他们国家的商人大量购买此锦。

  赵匡胤道“当然可以,汴梁城里就有专门的蜀锦院,那里的织女都是像花蕊夫人一样美丽的女子,到时朕派人与你们接洽。”

  大食国的使臣又提议,可不可以让画工画下花蕊夫人的容貌,到时他带回国去,一定会让这蜀锦更受欢迎。

  此时坐在赵光义旁边的三司使楚昭辅暗暗点头,又和赵光义耳语道“这大食国的人还真会做买卖。”

  赵光义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赵匡胤道“这个容易,其实这花蕊夫人自己就能诗擅绘,到时叫她画一幅自画像给你带回去便是了。”

  大食国使臣又一施礼,道“多谢尊贵的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和爱妃永浴爱河。”

  两个使臣高兴地退下后,赵匡胤小声对徐莞道“这大食国与我朝万里之隔,自汉朝开通丝绸之路以后,中原各朝各代与他们的来往便没有断绝过,他们那到处都是沙漠,盛产骆驼。对了,你见过骆驼吗?”

  徐莞道“听说过”
  赵匡胤笑道“朕的玉津园就有骆驼,以后带你去看。”

  徐莞又不说话了,赵匡胤便偷偷在桌子下面握住徐莞的手,徐莞想要抽出来,可是被他攥的紧紧的,徐莞的手被攥疼了,看了一眼赵匡胤,赵匡胤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微微放松了点。

  赵光义离他们很近,他看到二人这番小动作,心里醋意顿生。他默默地自斟自饮了一杯。

  此时又有高丽国的男女舞姬在表演。

  一名高丽国的使臣恭敬的捧着两个锦盒跪下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启禀陛下,这里有一颗千年人参,还有一件银鼠皮软缎滚边大氅,下官奉我国国王之命,特来进献给陛下和花蕊夫人。祝大宋皇帝陛下圣寿无疆。”

  宫人打开锦盒展示给赵匡胤和徐莞,那银鼠皮大氅徐莞在南国从未见过,银灰的色泽柔软的质地,看起来就很温暖。

  赵匡胤对使臣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过一段时间朕也要谴使去庆贺他的寿诞。”

  使臣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赵匡胤又吩咐赏高丽使臣金银器,漆器两箱。使臣再次叩首谢恩。

  高丽使臣退下后,赵匡胤对徐莞道“北地不似南国那么温润,到了秋冬寒冷的很,这银鼠皮的裘氅又素雅又高贵,我看正适合你穿,你若不喜欢,朕的景福库里还有鹤羽的,紫貂的,随你挑。”

  徐莞心想,孟昶用好东西就是祸国殃民,你赵匡胤用这些讨女人欢心就不是祸国殃民了吗?难道这些东西是大风刮来的,地里长的不成。不过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赵匡胤见徐莞一直冷淡着自己,便有些尴尬,他看到赵光义一直不说话,便对他道“光义,怎么不来敬朕一杯酒啊。”

  赵光义便端着酒杯来到皇兄面前,说道“皇兄少喝一些,臣弟先干为敬。”

  赵匡胤又命宫人给赵光义再满上一杯,道“你也敬花蕊夫人一杯吧。”

  赵光义犹豫了一下,端着酒杯看向徐莞,徐莞并不看他,只对赵匡胤道“妾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赵匡胤道“就算再醉,也略喝一口,我这个弟弟可是不随便敬人酒的。”

  赵光义道“无妨,夫人这杯酒,臣弟替你喝了。”光义说着便端起徐莞面前的酒杯,与自己手上那一杯一起饮尽了。

  “痛快!”赵匡胤轻轻捶了捶光义的胸口“这才是我赵家男儿。”

  徐莞只略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
  随后又有一个叫三佛齐国的使臣,献上一条金银绞丝嵌玛瑙的玉腰带,说是和曾经献给赵匡胤的那一条是一对儿,只是这玉腰带并不怎样贵重,国王就没让多带来,没想到大宋的皇帝陛下非常喜爱,就一直想着再来献上这一条。正好赶上花蕊夫人进宫,特献给花蕊夫人。

  赵匡胤谢过使臣。

  楚昭辅起身对众人笑道“这真是一个巧字啊,当年三佛齐国来献方物,正赶上官家登基,他们从三佛齐出发的时候,天下还是周世宗的天下,到了汴梁,发现这天下姓赵了,后来就把方物献给官家,官家发现其中一条腰带上刻的图案,特别像篆书的大宋的宋字,想来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赵匡胤笑道”不错,朕现在身上带的就是当年那条呢!”

  众使臣啧啧称奇,高丽国使臣道“陛下真乃天命所归!微臣再敬陛下一杯!”
  高丽使臣敬酒之后,其他使臣也一同起身敬赵匡胤,赵匡胤很痛快的一饮而尽。

  徐莞看到赵匡胤有些微醺了,心里一动,想着,或许他喝醉了,我便可以逃过今晚,于是过了一会儿,也主动敬他酒,赵匡胤很愉快的喝了,徐莞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又二话不说喝完了,看到徐莞脸色绯红,他心里恨不得宴会早点结束。
  偏偏今晚自己邀请了很多使臣,若这样慢吞吞的速度进献,恐怕要很晚了,他转身对王继恩耳语了几句,王继恩转身又去吩咐几个小太监,小太监分别和各国使臣说了些什么。

  不大一会儿,只见占城国使臣起身来到赵匡胤面前,献上他们会安沉香做的观音大士像一尊。

  泉州陈洪进的使臣紧接着进献一箱瓜子金。

  女直国的使臣献上一匹他们当地特有的白色矮马一匹,配金鞍一副。

  契丹降臣柴廷翰送白狐两只。

  南唐使臣送了一把烧槽琵琶,并说是和南唐国主李煜的周后所拥有的那把是同一段木头做的。

  赵匡胤招了招手让南唐使臣到近前来,悄声问他“你们南唐的周后与花蕊夫人比,谁更美啊?”

  使臣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说道“周后擅歌舞,风情万种,花蕊夫人诗书雅韵,卓尔不群,两人都是当今世上绝色。”

  赵匡胤搂过徐莞纤腰,对使臣道”朕看来,当今绝世美人,唯有花蕊夫人一人而已。回去告诉李煜,朕已经有花蕊夫人了,不会惦记他的周后的,叫他不要有什么顾虑,尽早纳土归降,朕还想带着朕的花蕊夫人与李煜贤伉俪同游御园呢。你把我的话,一字不落的带给你们国主。”

  使臣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是,是是,臣一定将陛下的话带到。”

  赵匡胤一笑道“退下吧。”

  使臣出了一脑门的汗,一面用衣袖擦汗一面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此后又有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彝兴的使臣,献上一方砚台,徐莞看去,那砚台盖上有一副牡丹侍女图,像是用青玉雕刻成的,但仔细一看又不像玉,便问这是什么石头。

  那使臣说这叫贺兰石,是贺兰山里特有的一种宝石,长在高高的悬崖上。这石头都是紫中带绿的,特别适合做砚台。

  徐莞便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贺兰砚,果然不凡。唐朝李贺有诗云,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讲的就是你们贺兰山的石工在悬崖上采这贺兰石。”

  使臣道“花蕊夫人果然学问广博,名不虚传。其实啊,这贺兰石还有一个传说呢”

  赵匡胤看徐莞此时的眼睛亮亮的,忙问使臣什么传说,快道来。

  使臣便说道”相传在古贺兰国,有一个高贵美丽的公主,她不顾族人的反对,嫁给了一个身份低微的武士,后来武士战死沙场,这公主就肝肠寸断,终日泪流不止,后来这眼泪就化作了这贺兰石。”

  楚昭辅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对光义道“这蛮夷就是蛮夷,也不懂得纲常礼法,竟然大谈私定终身之事,幸亏窦仪他们这些翰林学士不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赵光义道“皇兄倒听的津津有味的。”

  楚昭辅不敢私下议论官家,只是笑了笑。

  徐莞听着听着,便想起自己和孟昶也是阴阳两隔,自己却不能痛痛快快为孟昶肝肠寸断,还要在仇人面前强颜欢笑,倒比那公主命薄更甚。

  使臣见花蕊夫人眼中含泪,似快要哭出来了,忙又补充道”不过,不过,他们的真情感召了上天,天神又让那武士复活,终于和公主共结连理了,后来,后来还生了几个大胖小子呢!”

  徐莞知道那后面的话是这使臣瞎编的,她不忍心让使臣挨罚,于是假装破涕为笑,赞叹道“好一个贺兰公主,这贺兰砚吾深爱之,多谢你了。”

  赵匡胤看到徐莞称赞贺兰砚,也说道“好啊,想不到这李彝兴手下之人如此会办事,朕要好好赏你们。来人,赏定难军使臣金银绢帛香药各一车。”

  使臣高兴的眉飞色舞,跪下连叩了几个头谢恩。

  吴越国钱俶的使臣趁着赵匡胤高兴,也胸有成竹地上前跪拜道“官家,臣奉吴越王之命也要给官家和花蕊夫人献上稀世珍宝。”
  赵匡胤像是对徐莞说,又像是对众使臣说道“吴越国是朕这么多陪邻之国里最驯顺的”
  他又问使臣“钱俶最近可好?”

  使臣道“托官家洪福,我主一切安泰。”

  “那就好,替我问候他,让他得空也来汴京走动走动。吴越国虽远了些,但也同看一轮明月,朕盼着有朝一日和他在朕的这后苑里,月下共饮呢。”

  使臣道“我主也时时记挂官家,相信不久的将来,便可来朝欢聚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稀世珍宝在何处呢?”

  使臣朝自己坐位后面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紫檀木箱子来到御前,使臣道“陛下请看。”
  说完他缓缓打开箱盖,顿时荧光流泻,箱盖完全打开,众人看去,原来是一颗蹴鞠球大小的夜明珠。

  众人皆低声惊叹,徐莞却并不觉得怎样稀奇,因为蜀宫里就有许多夜明珠,每到夜晚连树梢上都悬挂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来照亮,自己的水晶宫里更是有一颗比这还大还亮的。

  赵匡胤在心里盘算,这颗珠子少说也抵得禁军半年的军费,便笑道“果然是稀世珍宝。”

  那吴越国使臣又道“此时它发着光,自身的绝美还显不出来,要是到了白天,它不发光的时候,通体碧绿,像极了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放在哪里都熠熠生辉,富贵逼人。此等倾世之宝,我主不敢专享,故而特命小臣进献给官家。。。”

  楚昭辅对赵光义说道“其实官家封桩库里有比这大的,从西蜀的水晶宫里运来的金刚石夜明珠,吴越国的这个,我看像是萤石的,比西蜀那个可逊色一筹,不过能有这么大,倒也价值不菲。”

  赵光义略微有些惊讶,他问楚昭辅“水晶宫,不就是孟昶专给花蕊夫人建的宫殿吗?”

  楚昭辅道“是啊。”

  赵光义看了一眼徐莞,后者脸上果然淡淡的,并未对这夜明珠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想,要是花蕊夫人知道自己水晶宫的珍宝都在皇兄的封桩库里,还不知怎么恼呢。

  光义兀自轻笑了一下,低着头慢慢呷了一口酒。
  使臣道“原本是想着给这珠子配上一个底座,但因臣出使的前十天才得了此宝物,故而没有来得及,若陛下要赏玩,可以令臣下专门配一个,或用玉,或用名贵的木材,或用金银,写上几句诗词,或刻一幅画,就再好不过了。”

  赵匡胤道“钱俶真是有心了,赏吴越国使臣”他说到这有些犹豫了,本来准备好的赏赐,或许有些薄了,但这吴越国又富庶,似乎什么也不缺,赏点什么好呢,此时他看到后面跳舞的舞姬,便随手指了指道“把那四个舞娘赏你吧,你看如何?”

  使臣回头看了看,那四个舞姬皆是花容月貌的,自然喜不自胜,忙叩头谢恩。

  此时舞娘也跳完了一曲,有太监过去跟她们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们全都呆立在当下,随后便被带下去了。

  徐莞看在眼里,本想阻止,但鼓了几次,始终没有鼓出勇气说,她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懊恼。

  此后又上了几支舞,喝了几轮酒,王继恩提醒赵匡胤,时候不早了,御道也快禁夜了,让这些使臣早些回去吧。

  赵匡胤便叫撤了歌舞,众人知道要结束了,都起身最后敬了赵匡胤一杯酒,宴会也便散了,众人跪送赵匡胤和徐莞。

  赵匡胤见赵光义醉了,跪在地上身子都有些晃,便吩咐他身后的侍卫高琼道“还不快把开封府尹扶好,好好给我送回他府上,别叫他受寒了。”

  高琼朗声道“是,官家!”

  赵匡胤看着高琼人高马大,一副好身板,不由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做,日后有你为朝廷效力的一天!”

  高琼忙点头道“末将愿为官家,为开封府尹孝犬马之劳!”
  赵匡胤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拉着徐莞的手,一起坐上了龙辇,缓缓离开了。
  赵匡胤此刻坐在龙辇上心满意足,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星空,说道“朕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你看,今天的星子真多啊。”

  徐莞并没有抬头看星空,她只是刻意和赵匡胤保持着距离,尽量让自己不挨着他,赵匡胤看了看徐莞,伸手把她搂进自己怀里,柔声说道“今天你高兴吗?”

  徐莞不答,赵匡胤轻轻晃了晃她道“朕问你话呢。”

  徐莞道“高兴。”

  赵匡胤用一种接近耳语的声音对她说道“那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一面说一面把她鬓角碎发拢到耳后。

  赵匡胤看徐莞不说话,他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

  到了福宁殿门前,两人刚一下龙辇,赵匡胤便横抱起了徐莞,徐莞吃了一惊,王继恩和宫女们也很意外,但众人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低头跟在赵匡胤身后。

  赵匡胤对徐莞道“你可真轻啊。”

  徐莞的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是害怕紧张,还是恼火。

  徐莞道“放我下来。”声音微微颤抖着。

  赵匡胤并未理会,以一种稳健而快速的步伐,径直将她抱入寝殿,王继恩和宫人们紧随其后,习惯性的想要进去服侍,赵匡胤却抬起一脚,把寝殿的门关上了,王继恩差点撞在门上。
  赵匡胤直接将徐莞抱到床上,自己也贴在徐莞的身上,徐莞只觉得他的胸膛像铁板一样坚硬,赵匡胤的眼睛因微醺而微微泛红,他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片刻后,他由衷地说道“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世间最美的女人”赵匡胤笑了一下又道“现在属于我赵匡胤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去吻徐莞,徐莞起初下意识地躲避着,可随即她就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抵抗也无谓了,只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赵匡胤与她深吻,一边吻她,一边断断续续说道“你真是。。。我最好的。。。战利品。”

  徐莞听到这话,便心如死灰。她想哭,但却没有眼泪。

  可是不知为何,赵匡胤渐渐停下来了,徐莞睁开眼睛,看到他眉头微蹙地看向前方某个虚空的地方,像是在想着什么。

  徐莞不知道的是,赵匡胤在说完战利品之后,猛然间想到,如今西蜀复乱,大宋还远没有收复西蜀,前方战事仍在吃紧,而他自己却迫不及待的要一个女人,此举简直和昏君无异。

  赵匡胤回过神来看着徐莞,后者正蹙了眉,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他便迅速离开了那张龙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沉声吩咐道“把衣服穿好,快点。”

  徐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起床,从地上捡起被他脱掉的衣服匆忙穿好,然后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赵匡胤看着她惊慌的样子,笑了一下,向她伸出手道“过来。”

  他把徐莞拉到自己身边坐着,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吓到你了吧,朕只是突然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赵匡胤想了一会儿,又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道“朕想,等一段时间再与你同房。不如,这段时间,你去睿思殿住吧。”

  赵匡胤看到徐莞不解的神情,又道“哦,睿思殿,是朕的书房,我想,在那里我总不至于把持不住自己吧。”

  徐莞低头说道“遵旨”

  赵匡胤笑道“别这么拘束,看着朕。“

  徐莞只好抬起头看着赵匡胤,赵匡胤道“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是心甘情愿,对吗?“

  徐莞没有回答。

  赵匡胤又道“我想要你,但不是这样愁怨的你。“

  徐莞道 “陛下,想要什么?”

  “叫我官家吧,这后宫里的人都这么叫我。”赵匡胤道。

  徐莞便叫了一声官家。

  赵匡胤拉过她的手,道“朕要你的真心。”

  徐莞又沉默不语。

  赵匡胤亲自斟了两杯茶,放在徐莞手上面前一杯,自己则坐到旁边椅子上,然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又要自斟一杯时,徐莞这才反应过来,这该是自己的事,于是便走过去,放下自己手上茶盏,为他倒了一杯。
  赵匡胤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搂着她的腰,笑道“今晚我见你对那贺兰石传说那么喜欢,那故事一看就是那使臣瞎编的,你也信,竟都要哭了,傻瓜。”

  徐莞道“只是为那公主和将军阴阳两隔,觉得难过罢了。“

  赵匡胤知道徐莞这话在影射孟昶和她,赵匡胤便沉默了。

  片刻后,他起身把徐莞放下来,道 “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明日朕再叫人带你去睿思殿。”

  “恭送陛下”徐莞又改口道“官家“

  赵匡胤想,她果然对朕一点好感也没有,也不问问我要去哪,迫不及待就要恭送我了。

  徐莞抬起眼睛看了赵匡胤一眼,赵匡胤正注视着她,徐莞又低下头。
  赵匡胤道“朕知道你心里恨朕,西蜀亡了,孟公仙逝了, 你的婆母也。。。唉,这些帐你大概都要算到朕头上了吧。”

  徐莞幽幽说道“要说恨,臣妾只是恨他没有恢廓疆土的志向,也没有拼死血战的志气,到头来自己命丧他乡不说,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

  赵匡胤咬了咬牙,道“从今以后,你大可不必担心了,朕可保你周全。”

  “那就多谢官家了。“徐莞冷笑道。

  那笑容让赵匡胤很不舒服。

  “你好好歇息吧。”赵匡胤说完转身要走。

  徐莞忽然想起一个人,王继涛,就是那个一鞭子要了一个无辜孩子的命的人。

  她忙跪下说道“官家,妾有一事相求。“

  赵匡胤道“自家夫妻,何必行此大礼,起来说吧。”

  徐莞听到自家夫妻这四个字,有些不适应,她顾不得想这些,继续道“护送孟氏一族来汴梁的,有个叫王继涛的,此人极恶,只因一个乡野孩子声音大了些,惊到了马,就一鞭子将那孩子抽死了,当时孩子的娘就在旁边。妾想请官家严惩此人。”

  “这帮该死的混蛋!你放心,朕明天就下旨,非把此人捉来腰斩弃市不可。这一路上还有什么人冒犯你,你尽可以对朕说,朕替你出气。”

  徐莞心里又想到一个人,此人便是伐蜀大将王全斌,但她知道王全斌可不是她随便一句话便可杀的,她只问赵匡胤“王将军治军不严,在蜀中纵容部下烧杀抢掠,官家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王将军的事,你就不要问了。这不是你一个后宫之人该问的。”

  “妾是替蜀人问的,妾自己也是蜀人。”

  赵匡胤走到徐莞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朕自会给蜀人一个交代。但你要记住,你不仅是蜀人,也是大宋子民,未来还有可能是大宋的皇后,你的眼睛里不该只有仇恨。”

  “是“徐莞淡淡说道。

  赵匡胤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徐莞长舒了一口气。
  赵匡胤从寝殿出来后,一面快步走着,一面吩咐王继恩“朕今晚要去延福宫扶玉阁住”。

  王继恩道“就官家一个人吗?”

  赵匡胤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搓着手朗声说道“是啊,那扶玉阁久不住人,朕去替她暖暖屋子。”

  王继恩道“官家对花蕊夫人真是用心良苦。”

  赵匡胤道“用心良苦,人家也不一定领情啊!”

  王继恩看了看赵匡胤,后者脸上分明有发自内心的笑意。

  延福宫在内廷的最西边,挨着西华门,面积在所有宫殿里算是较小的,不过却算得上是一处小皇家花园,这宫里没有特别多的建筑物,也没有高大恢弘的楼阁,只有两处南北相望的小阁,南边的曰凤仪阁,北边的曰扶玉阁,中间隔着一面不大的湖泊,名叫羡鸳池。

  这宫里曲径通幽,草木茂盛,四时花卉比别的宫殿更多。

  两列宫女提着红纱灯笼,簇拥着赵匡胤,一行人沿着石子小路走了片刻,便来到了扶玉阁前。

  赵匡胤来的匆忙,此时阁中一片漆黑,王继恩派宫女去把蜡烛点起来,赵匡胤便背着手在阁前等候。

  不大一会儿,阁中便从下而上,渐次亮了起来。

  赵匡胤这才发现这是一处建在水上的三层八角小阁,有曲折的栈道与岸边相连,每层高高翘起的廊檐下皆挂着风铃,此时微风拂过,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水与羡鸳池相连,却不是直通,羡鸳池在这附近拐了个弯,弯出了这一片安静的小水域,弯处细窄,有一小小的石拱桥连接两岸,拱桥下面还有拦截湖上浮草的水门,使得这片水域非常干净。

  赵匡胤道“这地方选的倒不错。”

  王继恩道“白天更好看呢。”

  二人来到阁中,一层是正堂,除了照例摆着方案,椅子之外,墙上挂画也比别处多些,赵匡胤只觉得每幅画都令人心旷神怡,但却不知是什么画,便问王继恩,这些画都是谁的?

  王继恩道“小的听贤妃说,是从刚运来的蜀宫宝物里找到的,都是名家之作,有王维的《小辋川图》,还有蜀中大名鼎鼎的画家黄荃的《山居诗意图》,《山家晚景图》《春山图》《秋山图》等。”

  赵匡胤点头道“怪不得这些图看来令人悦目,原来都是出自名家。别看贤妃不太在这文艺上留心,给人布置房间倒是恰合主人的气韵。这些名家字画也只配放在她房里。”

  王继恩调侃道“官家这是在夸花蕊夫人,还是在夸贤妃呢?”

  赵匡胤一笑道“那你是想让朕夸谁呢?”

  王继恩道“官家说笑了,对小的来说,这些都是主子,官家夸哪一个,小的都跟着高兴,因为官家高兴啊。”

  赵匡胤回头看了看王继恩,伸手点了点他道“你原来不这样油嘴滑舌啊。”

  王继恩摸了摸后脑勺道“有吗?”

  赵匡胤一笑,又沿着木楼梯拾级而上,便来到二楼。

  二楼布置成了书房,除了一个可供作画用的大案,那博古架上各色珍玩皆不是金玉俗物,只没有摆满。

  赵匡胤道“这些珍玩倒雅致,却不是很多啊。”

  王继恩道“哦,贤妃娘娘说了,花蕊夫人是腹有诗书之人,等她自己住进来,她想挑什么,就打开景福库,让她自己挑去。”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来到三楼。

  三层就是寝室了,与下面两层清雅简约的风格不同,这寝室内床帐窗幔,皆是锦绣绫罗,两个三足香薰炉分别列在床的两边,此刻已经燃了甜香,青烟袅袅从炉盖镂空处升起。

  榻后立着四美图的屏风,高大衣柜的六面柜门皆以铜镜镶嵌,烛台摇曳,珠帘漫卷,赵匡胤仿佛一脚踏进一个梦一样的温柔所在。
  他在高大铜镜前流连,发现那铜镜可以映照出床的一角,梳妆台的一角,和一张美人榻,从这镜面上看去,这小小的寝室倒显得疏落有致,也像一幅画似的。

  赵匡胤道“贤妃真是用心了,宫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处这样精致的所在。”

  “官家想要处处都这样精致还不简单,就让贤妃娘娘和尚寝局依样再布置去,反正那景福库里,好东西好陈设,都堆成小山了,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给那些嫔妃们用去。”王继恩道。

  赵匡胤摇了摇头“罢了,还是不要过于奢靡,由奢入俭很难,由俭入奢可是一眨眼的事。”

  赵匡胤推开窗户看了看下面的水面,又想起一个事儿,皱着眉头说道“这建在水上的阁楼,好看是好看,怕是冬天会冷啊,若这水面结了冰,可就寒气袭人了。只怕花蕊夫人南国人的体质,受不住啊。”

  王继恩道“官家有所不知,到了冬天便会在不远处柴房烧柴,通过湖底的烟道加热。若多加炭火,再把连接羡鸳池的两道水门一关,这里就是一处温泉了,可以看着雪景露天沐浴,别有一番滋味呢。”

  赵匡胤道“这也是贤妃想出来的?”

  王继恩道“正是。”

  赵匡胤道“这个贤妃,果然聪明,我看给她个工部侍郎,她也做得。只是太浪费炭火了,把这一池水烧热怕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炭火钱了。”

  王继恩道“官家这就心疼了,那伪蜀主为花蕊夫人造了一座通体透明的水晶宫那才是旷世的豪奢呢。”

  赵匡胤道“所以他亡了国了啊,以后别跟我提他了。”

  “是“
  赵匡胤他又朝湖对面楼阁看去,只见点点亮光,却看不分明。“那边就是凤仪阁吧,朕记得戚婉容,菜婕妤和詹婕妤住在那?”

  王继恩道“不错,后来又住了何美人,一共住了这四个。”

  赵匡胤道“戚婉容的心疾怎样了?”

  王继恩道“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

  赵匡胤道“嗯,那詹婕妤也是一个病秧子。都凑一块儿了。 “

  王继恩道”是啊,詹婕妤的郁症也是时好时坏,人是越来越瘦了,御医天天调理着,也还是不见好。”

  赵匡胤道“那何美人怎么也住这里了?朕记得他原来在宝慈殿?”

  王继恩道“对,何美人性喜花草,这延福宫花木众多,便调她来侍弄这些花儿了。”

  赵匡胤道“哦,原来是把人家调来当园丁了啊,也好,用其所长。”

  王继恩道“是啊。”

  赵匡胤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几个人倒是好相处的。”

  王继恩道“可是小的来了这一年,从来没见过那菜婕妤,她为何住在天慈庵呢?”

  赵匡胤道“哦,她啊,她现在叫璇玑师父了,她自小是孤儿,就在尼姑庵长大,天生就吃素信佛。后来周世宗为了征战四方,把那大大小小佛像都给熔了打造兵器,把那些僧人尼姑都赶回家去了,她就流落民间,被人收养,后来又被选到宫里。但她仍一心向佛,朕就准她在宫里出家了。“

  王继恩道“原来是这样。”

  赵匡胤道“花蕊夫人有了这么个住处,朕便放心了,只有一处还要再改一下。”

  王继恩道“何处呢?”

  赵匡胤道“那石子小路,虽有雅趣,但终究不稳当,下雨下雪容易滑倒,日后花蕊夫人若有了身孕,怕也不能走在那样的路上,还是换成平砖路吧。你明儿直接去吩咐皇城役,然后跟贤妃说一声,叫她不要多想,朕对她的安排十二分满意,回头还要赏她呢。”

  王继恩道“是,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官家,不早了,小的伺候官家宽衣就寝吧。”

  “好。哎呀,朕倒睡在这么好的地方,却让她住在朕的陋室里,想来倒也有趣。”

  王继恩笑道“小的可从没见官家这么有兴致”

  赵匡胤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这一晚,赵匡胤睡了个好觉。
  有一个人却彻夜难眠,开封府尹赵光义又犯了药瘾,难受的想死。

  安义,安习兄弟两轮流看着他,不叫他又是以头撞墙,又是抓挠自己。

  赵光义趴在床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大汗淋漓,安义实在看不下去,便道“哎,要不叫把程德玄叫回来吧,慢慢减少药量或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不,不许叫!”赵光义吼道

  安义又道“哎,要不喝点酒?醉过去也行。”

  安习道“你别总出馊主意了,喝酒上瘾难道就好吗?”

  安义道“我这不是着急吗?那你说怎么办吧。”

  “别吵了,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赵光义道。

  安义道“那行吗。。。”

  赵光义打断他的话,喊道“出去啊!”

  两人只怕赵光义拿什么东西自残,出去时,把那些瓶瓶罐罐,墙上的一把宝剑,都抱走了。赵光义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躬着身子,一连发出好几声吼,最后似乎感觉好受些了,才把被子踢开,翻身躺下,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

  第二天,他没能去上朝。赵匡胤在上朝的路上就接到小太监来报,说是开封府尹病了,要告假一天,赵匡胤忙问什么病,小太监说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赵匡胤又问叫御医去了吗?小太监说已经去了,赵匡胤这才放心下来。

  他对王继恩道“怕是昨晚喝太多了,都怪朕,你今天抽空再去看看他。”

  王继恩道“是。”
  睿思殿的溶月等人,昨晚就接到通知,说是花蕊夫人要在睿思殿住一阵子,四人连夜把偏殿收拾出来,一大早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忐忑又兴奋地等着花蕊夫人来。

  徐莞在蜀宫当贵妃时,因常常要侍宴到很晚,早上通常都不惯早起,这天她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床之后又要挑衣服,又要洗漱上妆,耽误了不少时间。

  贤妃却让德妃以及宫里五个嫔位的妃子,还有自己景福殿的姚邹孔三位婕妤,早早就来睿思殿候着,说是要让花蕊夫人认识一下宫里的姐妹们。

  德妃因脸上伤口未愈,不想被人看了去,因而直接就回绝了,已经结束禁足的温婕妤看到贤妃身边的蕊珠来宝慈殿通知德妃,便打听是什么事,得知要见花蕊夫人,她有心要与徐莞争个高下,便也回去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请自来的到了睿思殿。

  宝慈殿的奚美人和伍美人恰听到了温婕妤和蕊珠的话,两人也想去,便问蕊珠,她两可以去吗,蕊珠道“也行吧,不过贤妃没叫,你们若去了,她万一不高兴,可别说是我叫你们去的啊。”

  两人想来想去,决定先去看看再说,路上又遇到想要去练习蹴鞠的韦宝瓶,二人觉得多拉几个同位分的,或许能壮壮胆,便破天荒的分享了这个消息,说是贤妃让去的,韦宝瓶信以为真,也马上改了主意,打发青奴回去,自己跟着两人便去了。

  一时间睿思殿热闹的很,不大的正堂都快坐不下了。贤妃和孙昭仪还没到,大家热热闹闹的聊着昨晚为花蕊夫人办的宴会,众人都说看见烟花了。

  景福殿的三个婕妤说,贤妃和孙昭仪阁内能远远地看到,她们昨晚在孙昭仪那看了,那花灯足有丈把高呢。

  众人皆惊叹。
  温婕妤又问可看清花蕊夫人模样如何,穿什么衣服,三个婕妤都说那么远哪看得清啊。

  方婉仪又问朝中有谁去了?

  三个婕妤又说,好像看到开封府尹的轿子了,其他的没见着。

  文充媛顺手在书架上拿了一本《茶经》闲闲地翻看着。

  周顺容看着戚婉容还是以手捧心,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问她身体可好些,戚婉容道“还是老样子罢了”,周顺容又让她好好静养,按照御医的吩咐喝药,又安慰了她几句。
  奚美人和伍美人端端庄庄,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周顺容觉得她两挡着窗户了,让她两站过去一点。

  她两看看,各个妃子的贴身奴婢也站了一地,也没地方可站了,便只好在门口挤着。

  韦宝瓶看到除了正中两个主位之外,左手边第一个椅子是没人坐的,她猜到可能是花蕊夫人的位置,便不声不响的站在那后面。

  溶月墨玉夕娘惠儿忙着上茶,上点心,椅子不够了,又从其他地方搬来绣墩,好不容易把众人安顿好了。

  四人退出来之后,惠儿道“我的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嫔妃齐聚在咱们睿思殿。”

  墨玉道“这下咱们可有的忙了。”

  溶月道“这花蕊夫人怎么还不到,要不,你们先在这盯着,我去路上迎一迎吧。”她说完便将托盘塞给惠儿,自己从睿思殿正门出去了。
  溶月走出去好一段路,忽然看见一顶凤辇过来了,她小跑着迎上去,看到凤辇上坐着一个着鸭卵青的交领大袖襦衫和同色长裙的女子,那女子支着下巴偏着头,眉间一缕愁绪,像是有心事似的,溶月想这一定就是花蕊夫人了,宫中没有人比她穿的更素了,连一样发饰也没有佩戴。

  她忙跪下道“花蕊夫人,奴婢睿思殿侍女溶月在这里等侯您多时了。”

  徐莞淡淡说道“平身吧。”

  溶月觉得,花蕊夫人像不太容易亲近似的,她又恭敬笑道“夫人,睿思殿里现在有很多嫔妃,都等着和夫人您见面呢,奴婢是特来和你说一声。”

  “多谢”花蕊夫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额,不,不客气”溶月说话忽然打了个磕巴,她觉得自己傻里傻气的,跟着凤辇走了一段之后,又道“现在睿思殿里一共来了四个嫔,四个婕妤,贤妃和孙昭仪还没到,不过也应该快到了。”

  ”可聊了些什么?”

  “哦,她们在聊昨晚的宴饮。”

  “怎么聊的,学给我听听。”

  溶月为难道“奴婢,不好随便学舌吧。”

  徐莞看了一眼溶月,淡淡说道 ”那你来,是想做什么?”

  溶月心道,第一次见面就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来是个厉害的主儿,于是便把她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徐莞,徐莞“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她又问溶月 “如果我不想见她们,可有什么法子?”

  溶月道“夫人不想见吗?为什么?“

  徐莞又微微摇了摇头道“罢了,见就见吧。”

  溶月道“夫人不用担心,这些嫔妃都是好相处的,只不过贤妃娘娘是宫里管事的娘娘,夫人对她客气着些便是了。”
  “哦,这贤妃是什么人呢?”

  “她原是王圣人从家里陪嫁来的,王圣人在世时怀过三胎都夭折了,因此身体孱弱,宫里的事她实际都交给这贤妃娘娘管着,一年前王圣人薨逝,官家就直接封了她贤妃。”

  “原来如此,能从一个奴婢直接封了贤妃,这在我们蜀宫可没有过的,看来她有些才干的。”

  “是啊,夫人以后的住处,就是她张罗着重修的,据说挺漂亮的呢。”
  徐莞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她想,若自己封后,第一个不高兴的便是这贤妃娘娘了,今日她又召集了那么多嫔妃,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还真要小心着些。

  说话间凤辇便来到了睿思殿,此时正巧贤妃带着宝珠蕊珠,孙昭仪和碧婵,一共五人,也说说笑笑来至睿思殿门外,贤妃看着那顶凤辇分明是皇后坐的,笑容忽然一敛,但只一瞬间,又笑看着花蕊夫人,溶月小声道“这就是贤妃”

  徐莞吩咐停轿,快走几步来至贤妃面前,施礼道“贤妃娘娘金安”

  贤妃拉着徐莞的手啧啧称赞道“哎呀,人都说西蜀的花蕊夫人是个绝色美人,我还不信呢,心道,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谁能比谁美多少,今见了妹妹才知道我大错了,果然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绝妙佳人。怪不得官家为你茶饭不思,我要是男人也必动了抢你的心思。”

  “娘娘,你快别说了。”孙昭仪小声提醒道。

  贤妃这才轻轻自打了一下嘴巴道“瞧我这嘴,我不说了,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孙昭仪,是住在我景福殿旁边的,九嫔之中她是第一位。”

  徐莞和孙昭仪互相施礼,徐莞细细看去,那孙昭仪长的凤眼薄唇削肩膀,脸是鹅蛋脸,薄施粉黛,唇色有些苍白,简单一个堕马髻,髻上插一大朵新鲜的红色天竺葵,另斜斜地插了一个点翠珍珠金花钿,着秋香色白蝶图案的大袖短襦衫,下着葱白百褶裙,披了一条绯色软罗披帛。

  贤妃比孙昭仪实际矮了一些,一个单发髻上束着金簪金冠,头上戴一条珍珠翡翠抹额,眼睛很大,颧骨也略高,笑的时候比较可亲,不笑的时那眼神中自带些许凶相,她穿一件绛紫色露内衣的窄袖背子,内束绛红色抹胸和粉紫长裙。

  再看后面跟着的宝珠蕊珠和碧婵,皆穿交领窄袖短襦衫,下配瘦长的裙子,腰间系着同心结流苏长绶带,头戴一字花冠,那花也都是新鲜的真花,有海棠茉莉蔷薇等不一而足。

  贤妃挽起徐莞的胳膊,两人相携着来到睿思殿主殿正堂,众嫔妃见贤妃来了便都起身施礼,齐称“贤妃娘娘万安“,徐莞又还了一礼道“妾孟徐氏见过各位娘娘,诸位万安。”

  她说完之后有一瞬间的静默,因众人都在仔细打量着她,温婕妤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道“花蕊夫人不必拘礼,虽说你暂时还未封妃,想来也快了,你只和咱们姐妹相称便是了,来”
  温婕妤牵着徐莞的手把她带到正堂主座上,要把她按在上面坐着,徐莞忙后退道“妾怎能在此落座。”

  温婕妤道“昨儿各国使节都来庆贺了,要我说啊,你将来不是封后也必封个贵妃,这位置也只配你坐了。”

  徐莞一再推辞,温婕妤再三再四要她坐。
  孙昭仪看了看贤妃,后者一直笑看着她们两,并未介意。温婕妤头戴六只金凤钗,分插在繁复的发式两侧,穿了一件绛红色软罗交领大袖短襦,襦衫上以金丝绣了牡丹图案,那领子只挂在两边肩头,露出了袖长的脖颈和好看的锁骨,下穿同色百褶长裙,腰间配了青玉腰带,显得本来就纤细的腰身更不堪一握了。

  众人见温婕妤和花蕊夫人站在一起,免不得暗暗比较两人。

  周顺容和方婉仪也附和着,让徐莞坐在主座,文充媛并未说话只笑着看着两人,戚婉容则已经坐下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虽微笑着,眼神却有些虚空。

  贤妃见徐莞坚持不坐,便走上来说道“罢了,如今她还未封妃,就叫她坐,她确实为难,花蕊夫人就坐这里吧”贤妃指着主座左侧第一个位子,徐莞说这也有些僭越了,仍不肯就坐,众人都叫她快别推辞了,坐下来,姐妹们才好叙话。

  韦宝瓶甜笑道“是啊,花蕊夫人快请坐吧,你从西蜀远道而来,本就是客,客坐上首,哪算僭越。”

  徐莞这才坐了下来,奚美人和伍美人见韦宝瓶抖机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撇了撇嘴。
  贤妃挑眉看了眼韦宝瓶道“谁叫你来的?”

  韦宝瓶朝奚美人和伍美人看了一眼,道”我,我自己来的”

  贤妃一面落座主位,一面道“你自己来的?那你就自己走吧。”

  韦宝瓶脸上一阵尴尬,贤妃又道“这屋里人太多了,有谁不是我叫来的,请自己出去吧。”

  奚美人伍美人只好红着脸退了出去,温婕妤却事不关己似的稳稳坐着,韦宝瓶也没有动,贤妃看了一眼韦宝瓶,韦宝瓶却道“大家都是官家的嫔妃,有新姐妹进宫,自然都想来看看。”

  贤妃道“你和谁是大家?谁和你是姐妹?出去!”

  众人都不敢吱声,韦宝瓶鼓着眼睛看了贤妃一会儿,胸口一起一伏,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转身就走。

  徐莞道“其实多一个人也不多,贤妃娘娘何必非叫她走呢。”

  贤妃对徐莞笑道“妹妹有所不知,这个韦美人惯会钻营,一有机会就要作妖的,妹妹不用理她。”她看孙昭仪还没有坐下,便让人给孙昭仪拿个绣墩过来,夕娘早已去拿了,贤妃让把绣墩放在自己身边,孙昭仪就在贤妃身边坐下了。

  贤妃又向她介绍道“这位坐在你对面的是文充媛,九嫔之中位列第六。”

  徐莞和文充媛站起来互相施礼,那文充媛一身清水蓝的窄袖直襟背子和抹裙,梳着半髻,簪着蓝色琉璃花簪,余下头发披在脑后,一双弯月眼自带笑意,圆中带方的巴掌小脸,看起来颇为淑雅恬淡。

  贤妃接着对徐莞说道“坐在你旁边这位是方婉仪,九嫔之中是第七位。”

  徐莞又与方婉仪互相施礼。那方婉仪修长身段,又梳高髻,看去比徐莞高了不少,一身缁衣,腰间佩青玉腰带,眉目俊俏有神,徐莞心里暗想,这方婉仪为何一身缁衣呢,难道也有孝在身?却也不便询问。

  接下来是戚婉容,那戚婉容下巴略尖,细长的眼睛,鼻梁秀挺,不过脸色苍白,唇色发绀,一看就有些心肺上的毛病。她通身绯色襦裙,披了一个珍珠霞帔。站起来时还要身后婢女搀扶一下,贤妃对徐莞道”这戚婉容侍寝时突发心疾,后来就一直没好起来,现在仍在吃药,她是九嫔中的第八位。”

  周顺容有些丰腴,因此穿着晚唐式样的大袖长袍,露出一片玉脯,粉白脸,樱桃小口。她主动站起来施礼道“臣妾周氏顺容,见过花蕊夫人”徐莞忙道“顺容娘娘万安。”两人却都等着对方先直起身。

  贤妃笑道“你们两个娘娘就别互相谦让了,都平身吧,余下就是你认得的温婕妤了,还有我景福殿邹婕妤,孔婕妤,姚婕妤这三位。”徐莞又一一和她们施礼。

  孔婕妤道“托花蕊夫人的福,昨儿我们可看了好多烟花。”

  姚婕妤道“那算什么,等夫人封了贵妃,还有更热闹的呢。”

  邹婕妤道“花蕊夫人在西蜀伪宫里就是贵妃,或许,来了咱们大宋,直接封后呢。”

  贤妃道“什么伪宫伪宫的,那都是朝廷里那些大臣们说的,咱们姐妹不论这个。”

  她又对徐莞道“她们年纪小,都不懂事,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徐莞略笑了一下,也并不好说什么。
  方婉仪稍稍凑过来问道“夫人这几个月来受了不少苦吧,我听说,那王大帅在你们蜀地可造了不少孽,不过夫人放心,官家一定会治罪于他的。”

  “哎呀,还是莫谈国事吧”周顺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对了,早就听说秦国公在西蜀时,还给夫人建了一座水晶宫?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正好这正主儿来了,你给咱们说说呗,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徐莞道“并没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座夏宫,比其他宫殿清凉些而已。”

  “那琉璃砖可是咱们宫殿房檐上那种琉璃瓦呢?”周顺容又问。

  徐莞低头一笑道”那倒不是,是白色的琉璃”众人啧啧称奇。

  文充媛道“通体白色琉璃,又建在水中,那真是宛若仙境了,是夫人想出来的吗?”

  徐莞道“倒不是,是臣工们想出来的。”

  “你们西蜀的臣工可真会揣摩上意,比咱们国朝的那些老顽固可强多了,他们连给夫人封妃都要反对,官家为此连舌头都磨短了,就是没有人肯草诏,我看咱们这些大臣啊,都叫官家给惯坏了。”温婕妤道。
  “温婕妤休得胡说,好好坐着听吧”孙昭仪道。

  温婕妤不满道“我又怎么胡说了,本来就是嘛。”

  贤妃道“好了,你们姐妹两就别吵了”她又对徐莞道“这孙昭仪和温婕妤是表姐妹。”

  徐莞道“温婕妤也无需替我抱不平,西蜀正是因为没有真正为国家社稷着想的臣工,所以才亡国。建水晶宫时,我并不知道,我若知道必不会同意的。如今官家并未走秦国公老路,正是官家英明之处。跟了这样的官家,恰是各位娘娘的福分。”

  “瞧瞧”贤妃对温婕妤笑道“要不怎么说花蕊夫人是做过贵妃的人呢,这一说话呀,就把你给比下去啦!”

  温婕妤似笑非笑道“那是,我却没有夫人如此深明大义,秦国公把夫人捧到天上去,夫人仍帮理不帮亲。”

  文充媛笑道“还不是你读书太少,你这么个难得的美人,若能多读些书,也必能让人刮目相看了。”

  温婕妤道“呦,读那么多书,还想去考科举不成?咱们妇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大家闺秀略识得几个数目字,会看账本便罢了。若杂书读的多了,挑动邪心,舞文弄法张狂起来可就不好了。”

  “孙昭仪,你瞧瞧你这表妹,别人都是为她好,她还不领情。”贤妃道“我看,文充媛说的没错,如今我也每日坚持练字,说到底,以色事人能几时啊,在座的姐妹们以后都要多和花蕊夫人学学。”

  众嫔齐声道“谨遵贤妃娘娘教诲。”

  温婕妤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戚婉容笑道”看来夫人与水有缘,夫人的扶玉阁也是建在水中的呢,我去看过,精致得很呢,还是贤妃亲自为你督建的。”

  徐莞又起身对贤妃施礼道“多谢贤妃娘娘!”贤妃叫她无须多礼,快坐下说话吧。

  徐莞坐下后,一时间有些冷场,姚婕妤忙道“对了夫人,臣妾听说,你们蜀宫里有上千个嫔妃,是这样吗?”

  徐莞道“是有这么多。”

  “呀,你瞧咱们宫里,统共几十个人,官家还总记不全名字,那上千嫔妃如何幸得过来啊?”邹婕妤道。

  徐莞听着这话实在无礼,便不再搭理,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茶叶。

  贤妃又向孔婕妤使了个眼色,孔婕妤道“哎呀,你们问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倒不如问问蜀宫里平时都玩些什么,像咱们宫里,平时也就是去后苑逛逛,官家从不与咱们一起玩乐,又不给互相串门,闷都闷死了。”

  徐莞道“不过打打马球,隔三差五的姐妹们聚在一起歌舞说笑一番,别的也没什么了。”

  文充媛道“这倒是了,我看你有些宫词里写过,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

  “哦,这不是妾的宫词,是妾的姑姑在前蜀做贵妃时写的。”徐莞道。

  “你姑姑?”文充媛道“我只看那宫词扉页上写的花蕊夫人,还以为是夫人你呢,这么说夫人的姑姑也是花蕊夫人?”

  “是”徐莞道“充媛如何能看到那宫词?”

  “哦,是官家让把蜀宫里的典籍字画先运回来了,怕那些武人鲁莽不识货,糟蹋了这些好东西。”文充媛道。

  徐莞忙道“若充媛不介意,可否把那宫词转赠与我,我姑姑已经仙逝多年,如今我只身一人来到汴梁,好歹也叫我留个念想吧。”

  “夫人有所不知,这些书籍都是从这睿思殿里借的,看完还要还回来呢,不过夫人可以直接回禀官家,想来,既是夫人的血脉至亲的遗作,官家不会不答应赠你的。”

  “哦,原来是这样,仍多谢充媛娘娘。”徐莞道。

  文充媛笑了笑便没说什么。

  “一家出了两个花蕊夫人”周顺容道“想来夫人的姑姑也是绝色,真乃千古佳话了。”

  众人皆附和,贤妃道“你姑姑的事,我倒头回听说,你说你姑姑是前蜀的贵妃,那可是王衍的妃子?”

  “哦,并不是”徐莞道“王衍当国时,我姑姑已经是皇太后了。”

  方婉仪道 ”据说那王衍投降后唐以后,一家两百多口,都叫后唐庄宗李存勖给杀了,莫不是,夫人的姑姑也。。。”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看到徐莞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

  “罢了,这些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贤妃叹道“如今你就安安心心在咱们宫里,咱们这些姐妹虽然蠢笨,比不得你们蜀宫里的敏慧风流,也好歹能做个伴,打发打发这宫中的时日。”

  徐莞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想到自己姑姑惨死的事情,她本来就怏怏的心绪又多添几分惆怅,因此根本无心再去敷衍众人。

  温婕妤却道“臣妾承认自己是个蠢笨的,但咱们宫里这些嫔妃,难道都不如蜀宫里的吗?不过,倒也是,蜀宫里风流的嫔妃太多,这才亡了国吧。”

  孙昭仪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还不快向花蕊夫人道歉。”

  温婕妤漫不经心地施礼道“臣妾没读过什么书,心直口快了些,还望花蕊夫人不要和臣妾一般见识。”

  徐莞知道温婕妤故意挑事,她也不想再给她脸面,于是起身道“诸位娘娘,妾有些累了,不如改日再叙谈吧。”

  贤妃正在慢慢的喝茶,并没有起身,众嫔妃也不敢就站起来,片刻后,贤妃放下茶杯,笑道“也罢,咱们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她又对溶月道“溶月啊,这睿思殿的茶有些陈了,回头你去我景福库再领几罐新茶吧。”

  溶月心道,都是今春刚下的新茶,怎么就陈了,但只是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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