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同事眼尖,看见沈通的购物袋上印着大大的logo,里面好象是件衣物,忍不住说,“沈经理,这是你给你媳妇买的衣服吗?”
沈通皱了皱眉,抚着额头,装作喝多了没有听清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毛婧走过来说,“你还好吧。”
“还好,刚才有点头晕。”
“我已经叫了代驾过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没事没事。”以他的酒量,根本达不到醉酒的地步,但他故意放慢脚步,露出喝多了后体力不支的样子,落在最后一个。
饭店门口,代驾已经到了,同事也都陆续离开,沈通考虑着怎么把衣服送给她,毛婧的步子忽然踉跄了几下。
“你是不是喝醉了?”沈通赶紧扶住她。
“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明明不会喝酒还要逞强,这会儿大概后劲上来了,我这个销售主管是不是太差劲了?”毛婧站稳身子,露出一个醉眼惺松的微笑。
“上我的车,我先送你回家。”
沈通把毛婧扶进后座,让代驾把车开到嘉世茂去。毛婧几次做势想呕吐,沈通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拿出象糖丸一样的药片,递给毛婧说,“这是解酒药,吃了会好受点。”
毛婧接过药片,吞了下去,不知道是起了药效还是心理作用,脸色立刻缓和过来,她揉了揉脸,略显尴尬,“本来想送你回家,不想却成了你送我回去。”
“以后喝酒前先吃上一片解酒药,会好上很多。”沈通见毛婧斜躺在靠背上,眯着眼睛,一副娇懒不堪扶的样子,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不得不说,她长得确实美,处于青春最好时期的女人,即使不施脂粉,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白里透红的肌肤,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那上下起伏的胸膛,在一个刚喝过酒、雄性荷乐蒙急速升高的男性眼中,有一种诱人犯罪的冲动,更何况,她那柔软的身体还因为拐弯和路途的颠簸不时和自己肌肤触碰。
在下一个拐弯的当口,当她的娇躯再一次靠向自己时,几乎是出于本能,沈通伸出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毛婧没有躲开。
毛婧醉眼惺松,靠在沈通的肩膀上,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沈通,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我又怕你不相信我。”
“我听着呢。”沈通靠着她那柔软的发丝,下巴和心头都酥酥麻麻的。
“公司里有人说我是因为王具盛的提拔才坐上了销售主管的位置,还把我和他描述成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虽然我现在是销售主管,表面看着风光,可背地里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委屈。”毛婧声音哽咽,眼角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让沈通的心也跟着震颤起来。
“公司人多嘴杂,总有人闲得发慌,他们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吧。”
“你相信我吗?”
沈通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把她搂得更紧些,表示回答。
“我觉得从W城回来以后,你把我冷落了好多。”毛婧悠悠地叹出一口气,紧紧抓住沈通的衣襟。
“你不是当上了主管以后也忙吗?”
“你是在埋怨我吗,其实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已,你知道的,王具盛他是一个多么霸道的人,我不得不与之周旋,其实在我心里你的话才是最重要的——”毛婧说不下去了,她微微抽泣起来,那种混合了体香和酒味的气息,那种委屈而柔软不堪的姿态,让沈通除了能将她紧紧搂住以外,想不出别的安慰的办法。
“我明白。”
“对了,你那条围巾还在我那里。”毛婧的声音轻柔而低软。
“你不用还我了。”
“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还你,洗好后我一直把它放在枕边,每天它都会让我想起那段寒冷日子中的温暖。”
沈通再也忍不住心中荡迭的激情,把毛婧紧紧揽住,看着她的脸,寻找吻下去的地方。
“你给我的是解酒药真管用,在哪里买的,以后我也要随身备一些。”
沈通突然全身一震,他想起了陈思甜,这个解酒药是陈思甜很早以前买给他的,因为怕他喝酒伤身,嘱咐他随身带着。
沈通慢慢放开了毛婧。
车子停了下来,嘉世茂到了,司机很善解人意地把车停在无人的路边,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尽量对后座的两人目不斜视。
毛婧察觉到了沈通的细微变化,她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我今晚喝醉了,胡言乱语了一通,你不会往心里去吧。”
喝酒是一项成人游戏,醉酒后的人就算说了一些话,做了一些事,彼此都不用太当真吧。
沈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些失落,又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毛婧跨出车子之前,沈通拉住了她,“我有件礼物送给你。”他把身后的购物袋拿了出来,递给毛婧,“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一点心意,作为你升职的贺礼。”
毛婧粲然一笑,用很优雅的姿势接了过去,“谢谢。”
沈通走到锦华苑门口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接起来,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我是路丽,你还记得我吗,咱们在高速路的休息区见过,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沈通想起来了,那个来自武汉的,带着爱哭的儿子来S城寻找丈夫的女人,自从在高速站上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要不是这通电话,他几乎要把她忘了。
“我记得,有事吗?”
“大过年的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可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
“你说吧,能帮的我尽量帮。”
路丽把事情的大概说了,原来她来到S城找到丈夫以后,那个男人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冷淡,各种理由不支持她留在S城,劝她带着孩子回武汉去,可是这个时候武汉病毒肆虐,留在武汉的亲朋好友尚且想尽法子往外出逃,路丽哪里肯再回去,两人吵了一通后,男人无法,称自己的父母一时无法接纳路丽和孩子,只能让她们暂时住在酒店。
因为路丽是从武汉来的,许多酒店都不肯接纳她,男人辗转找到了一个在酒店担任经理的朋友,才收留了路丽,但要求她按照政策规定的,在酒店隔离观察半个月,期间不许外出。路丽出来得匆忙,只带了不多的钱和一些随身物品,住了几天后就捉襟见肘起来,打电话给男人,对方的电话却时常占线,路丽在S城无亲无故的、求助无门,只能打电话向沈通求助。
“好吧,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很快就过来。”沈通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沈通按照路丽给的地址,打车到了酒店,这里与其说是酒店,还不如说是一个招待所,地处偏僻不说,褪色的外墙,脱落的油漆,门头的发光字亮一半,暗一半,忽闪忽闪的,在黑暗中象鬼火一般。
沈通向前台服务人员说明了情况,表示想进去找个朋友,服务员抱怨说,“你的朋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住店,听说有武汉的人在这里,别的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查了下电脑,服务员告诉沈通房号,让他登记了个人信息后,还不忘提醒他注意防护,沈通答应着,来到路丽所在的楼层,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房内传出孩童的哭闹声,不用说,肯定是路丽所在的房间了。
沈通还没走到房门口,一间客房的房门开了,一个近乎秃顶的男人走了出来,来到路丽房门口,咚咚地敲起了房门,口中喊道,“还有完没完,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哭腔,“我已经哄了他半天了,他非要哭,我也没办法。”
“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从早上哭到晚上,都快半夜了还在哭,这不是催命吗?”
“真是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哄他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回到自己房间,发泄似的把房门在身后砰得关上。
沈通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门猛然拉开了,路丽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你还想怎么样,我快要被你们逼疯了——”
看清楚了来人是沈通后,路丽赶紧擦了擦眼泪,满含歉意说,“是你?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是——”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通打断了她。
“我们母子正在隔离期,就不请你进来坐了,”路丽意识到自己没带口罩,赶紧回房戴了口罩过来,说,“大致情况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你说了,孩子他爸让我先在这里住着,等他找到了出租房就让我们搬过去,可是你也看见了,这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
“为什么你丈夫不能把你们接过去一起住呢?”
“孩子他爸家里不允许,唉,说来话长。”路丽把情况说了一遍,据她老公说,早年他爸给儿子找好了中意的对象,可她老公不满意父亲的安排,擅自退了婚约,和路丽在武汉结了婚,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后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父母,所以至今他爸还生着气,不肯接纳路丽母子俩。”
沈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解释不通,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安慰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再耐心的等几天,也许你丈夫能说服他的父母,把你们接过去,毕竟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没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房间里的孩子大概哭累了,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成了一抽一抽地哭泣,路丽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奈,“我来到S城后,只见过老公一次,平时要什么东西他都是托外卖送来,今天他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我现在急需尿不湿和奶粉,酒店里的人又不许我出去,所以只能向你求助了。”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路丽拿出手机,把她老公的照片和地址信息都展示给沈通,“你看,孩子是不是长得和他爸爸很像?”
沈通其实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再狠心的骗子都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当成诱饵,更何况别说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就算对方是个陌生人,遇上这种百年难遇的天灾人祸,他也会出手相帮的。
沈通让她把需要的物品写成一张清单,然后去了附近超市,把东西买齐后回来交给路丽,又掏出手机转了两千元钱给她,在路丽的千恩万谢下,离开了酒店。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沈通满身疲惫地开了房门,连澡也顾不上洗,就栽倒在沙发上,想拉过条被子盖了就睡觉,摸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时他才发现,放在上面的被子和枕头都不见了。
他腾地坐了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陈思甜拿走了,都已经协议离婚的人,就不能消停一点。
沈通今天喝了酒,气性也比平时大些,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房门口,刚想敲门,书房的门开了,灯光也随之亮起,沈母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带着愠色,“鬼混到这么晚回来,还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是唯恐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吗?”
“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沈通敲门的手停在空中。
“甜甜接我过来的,你说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沈母闻到沈通身上的酒味,露出嫌弃的神色说,“这么大的酒味,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今天公司里的同事聚餐,喝了点小酒。”
“喝点小酒能醉成这样,我看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沈母今天难得的辞严色厉。
卧室的门开了,陈思甜站在门口,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沈通,妈身体不好,你至少也应该体谅一下,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沈通一时有点搞不清状况,这两个人,怎么感觉象是在唱双簧?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上次他和陈思甜说了想接沈母过来的事后,陈思甜第二天就和沈母联系,约了个时间把她接了过来,今天陈思甜又张罗着帮她把东西安置好,在书房铺好了床,两人从吃晚饭时就等沈通回家,谁知到了近九点还是不见沈通的人,沈母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为了安抚沈母,陈思甜打电话给李秘书询问,李秘书在电话里说,沈经理和销售部的人一起去聚餐了,听说聚餐已经结束,沈经理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两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见沈通的人,第一天来儿子媳妇的家,就遭遇了儿子晚归的情况,陈思甜到也没什么,到是沈母,窝着一肚子火,决定好好训斥一下这个儿子。
她今天刚进家门就看见了沙发上的被褥和枕头,心里就疙疙瘩瘩的,这两人是已经分居了啊,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开始的,这可不是好兆头,结婚三年,自己孙子还没抱上,就已经闹起了分居,难不成他们也要赶一把离婚的时尚潮流?
沈母虽然不是思想守旧的人,但骨子里遵守的还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传统观念,她中年丧夫,一个人把沈通拉扯大,供他读书上大学,成家立业,辛苦自是不必说,人人都夸她这个寡母不容易,对死去的丈夫始终忠贞如一,名声甚至传到了远近乡邻,那是有口皆碑,她也就把自己定格成了这种形象。
这么些年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不少,她也碰见过让自己心动的人,但她最后都拒绝了,既然这条路走下来了,就只有一条道走到底,否则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名声,让她的脸面如何下得来?
所以她也不能容许离婚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尤其是当过错不在媳妇的时候。
最后还是陈思甜做起了和事佬,说,“年底了,公司各部门搞个聚餐,喝点酒也是难免的。”
“李秘书说聚餐早就结束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沈母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有一个朋友打电话让我帮忙往宾馆送点东西。”沈通轻描淡写的,没有把路丽的事详细说明,要是两人知道自己给了素不相识的人两千元钱,即使不多心,多话怕是免不了的。
“往宾馆送东西?这个时间?”沈母用两个疑问句表示强烈的质疑。
陈思甜也直犯嘀咕,莫非他是见刘住去了,难道两人现在转移地点,到宾馆见面去了?
“我今天累了,睡了睡了,”沈通不想再纠缠这件事,打着呵欠问陈思甜,“你把我的被子放哪去了?”
“被子是我放回卧室去的,这么冷的天,睡沙发怎么行呢?”沈母是铁定了心,要把他们两人重新撮合在一起。
陈思甜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沈通无话可说了。
她朝沈通使了个眼色,沈通心领神会,随着沈母在那头关上房门,沈通也把卧室的门关上。
“我妈非要让我搬进来,这我可没办法。”沈通表示无奈的摊一摊手,根据他们的协议,两人有对离婚的事保密的义务,并且在这段时间内有共同赡养父母的责任,所以这事怨不得谁,可不是他沈通想要占她便宜。
“我有办法。”陈思甜从柜子里一通翻找,还真找出来了,那是很早以前买的一个睡袋,扔给沈通,说,“这个睡袋正适合你,以后只能委屈你打地铺了,要是嫌冷的话可以再借你条被子。”
“凭什么让我打地铺,咱们现在不是平等的租客关系吗,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弱势人群就要求我事事迁就着你?”看来两人同房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沈通还想争取一下自己应得的权益。
“咱不说女士优先那一套啊,你想,你睡得好好的沙发,是你妈把你撵进来的吧,家里好好的两个人,是你让你妈搬进来住的吧,她挤占了你的空间,当然责任不在我,我能让你搭个地铺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陈思甜的排比句式让沈通无言以对。
“还有啊,我最讨厌酒精的味道,你要和我拼房,先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
沈通理屈,最后还是拗不过陈思甜,去卫生间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才进来睡觉。躺到睡袋里,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也许是因为睡在地板上后背冷飕飕的,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想起毛婧酒醉时的媚态,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他至今无法理解毛婧对他的态度,似是有情,又象无情,并非有意,却又无意,总是在模糊的状态之间摇摆,每次他想进一步和她深入接触时,她又不经意地避开了。
今天他在公司碰见毛婧时,和她说起上次聚餐的事,想试探她的反应,可毛婧一脸费力回想的表情,只说自己那天喝多了酒,有些事想不起来了,还问沈通,她有没有失态。
就在沈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忘了时,毛婧又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说,“我太喜欢那件大衣了,只是作为升职的礼物,太贵重了一点,作为回礼,我应该送你什么好呢?”
两人没有说上几句,毛婧就被人喊走了,沈通也忙自己的事去了,连着几天没有交集,直到晚上,他又收到了毛婧发来的问候语。
每次在他漫不经心的时候,她又总是能带给自己心动的感觉,他无法揣摩她的真实想法,他们之间象是隔着一层纱,每当他把那层纱揭去时,发现他们之间其实还隔着一层幔布,但就是这种触不到又看不清的感觉,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窥探欲望,他觉得自己陷入这种迷恋中无法自拔。
床上的陈思甜突然说话了,“怎么,睡不着?”
“嗯?有一点。”沈通被吓了一跳,赶紧拉回思绪。
“最近心理压力大?”
“是有一点,公司效益不太好。”
“有个人的原因吗?”陈思甜追问一句。
沈通心里有点发虚,他觉得陈思甜的问话不象是空穴来风,难道她查觉了自己和毛婧的关系?
不可能,沈通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和毛婧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她再怎么多疑,也不可能读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能是最近让疫情给闹得吧。”
“学校也因为疫情的缘故,提早开始放假了,开学时间另行通知,恐怕今年是要延期了。”
黑暗中,沈通看见陈思甜仰面躺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语气中透着落寞。
“公司积压了太多库存,销路不畅,原材料紧缺,我们公司恐怕也要停产一阵子。”
“这么说,咱们要在这个家里呆上一阵子?”
“恐怕是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如果是以前,这或许是个好消息,陈思甜总是抱怨沈通忙于工作,无法在家里安心陪她一天,现在两人都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却再也无法亲密无间地说话了。
陈思甜第一个打破了沉默,“看来咱们要想办法打发共处一室的时间了。”
“这种日子也不会很久,按照咱们协议上说的,过完年,拜完了亲戚,咱们就去把手续办了。”
“也是。”那头的陈思甜不说话了,不久房内响起了低微的呼吸声,大概是睡熟了。
沈通突然生出感慨,他和陈思甜共处的日子不多了,虽然他们不能走到最后,过去的回忆还是可圈可点的,还是好好珍惜最后的这段日子吧。
第二天两人被敲门声吵醒,沈母把房门敲得咚咚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早餐都快凉了。”
昨晚沈通很晚才睡着,原想着今天可以睡个懒觉,却一大早就被吵醒,一看时间,八点还没到,翻个身还想睡,沈母这次的敲门声更剧烈了。
他顶着熊猫眼开了门,开启了吐槽模式,“妈,这么早起干什么?”
“不早了,都八点了。养生书上说了,八点之前必须吃早饭,否则影响身体健康。”
客厅里弥漫着米粥和炒蛋的香味,沈母已经把早餐摆上桌子,嘴里念叨着,“你们年轻人就是习惯不好,晚上熬夜,早上起不来,严重违反人体正常的生物钟,昨天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养生书上说,白酒伤肝,啤酒伤肾,快把猪肝粥吃了,好歹补救点回来。”
“早餐以后我们来解决,你就不要管了。”对面沈母满满的热情,沈通不好拒绝,只能婉转地劝说。
“别的事情干不了,做顿早餐还是绰绰有余的,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是不好好吃早餐的,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保管让你们天天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沈母每天雷打不动地五点半起床,先做一套健身操,然后开始张罗早饭,她今天把冰箱翻了个遍,发现里面的存货还是挺丰盛的,于是挑了几样,做了个“简易版”的早餐。一通忙活下来,见沈通还没起床,转悠了几圈,实在忍不住了,把他给叫了起来。
沈通慢吞吞地洗漱完,走到餐桌边,寻思着该怎么劝说母亲,打消她天天一大早给自己做早餐的美意,他可不想一整个假期的赖床时间全部泡汤。
陈思甜已经吃上了,端着饭碗,喝着鲜美的猪肝粥,搭配现炸的油条,感觉心情不错,美好的一天就从早餐开始。
“儿子,你要多吃点,吃了猪肝粥可以养肝护精,强壮身体,让你晚上战力十足。”沈母见儿子吃得慢慢悠悠,从旁提醒一句。
陈思甜差点把油条喷了。
“妈,你说什么呢?”沈通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话这么赤裸裸的,一点避讳都不讲。
“你俩结婚都三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说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不是催你们快点生,我只是为你们的未来着想,趁着年轻的时候不抓紧时间办正事,难道等老了再养娃?”
自从沈母看见放在沙发上的被子,心里就一直老大不舒服,虽然她不知道两人为了什么事分床,想来无非是些鸡零狗碎的事,说到底还是年纪轻不懂事,要是有了孩子,两人哪还有时间计较这些琐事?
“我都没啥难为情,你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当居委会干部时,这种事见得多了。”
见多识广的沈母毫不在意的摆着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记得今天买菜时带些葱姜回来,明天早上我给你们烧牡蛎粥喝,男人就要多滋补阳气。”
看着沈通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陈思甜心里暗爽,站起来拍拍肚皮说,“妈的手艺真好,以后你烧多少我就吃多少。”
临近过年,大部分的员工都放假了,沈通手头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要处理,家里剩了陈思甜和沈母两个。菜是陈思甜买的,回来后沈母帮着一起摘拣,才坐了没一会儿,沈母就敲腰锤腿的,一脸痛苦的表情,陈思甜忙说,“你放着吧,我来收拾就好。”
沈母坐在靠背椅上,唉声叹气,“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挑个菜都那么费力,只能辛苦你了。”
陈思甜在心里嘀咕,一大早她张罗牡蛎粥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叫过苦。
“甜甜啊,上次你小产的时候我正好腰疾发作,没能好好照顾你,你不会往心里去吧?”
“哪能呢,咱们住在一起就是缘分,应该彼此珍惜才对。”要说完全不介意那是违心之语,那阵子两人为了一点小事没少龉龃过,但一来时间长了,陈思甜也淡忘了,二来想着自己和他们至多不过再相处一阵子,终究是要变陌路的两家人,心里存了些不舍之意,往事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那就好。”沈母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怕陈思甜心存芥蒂,一阵子不见,觉得她比以前懂事多了,打心里头高兴。
“你们小两口最近没有吵架吧?”沈母充分运用自己在居委会调解矛盾的经验,旁敲侧击的询问。
“嗯——还好。”陈思甜含含糊糊地说。
“哪个小两口不吵架的,根据我的经验,不吵架的十个里头有八个都不正常,到是经常吵吵闹闹的,有问题把心里话说出来,吵过一架就算完了,明天照旧是恩爱如初。”
沈母看着陈思甜的脸色说,“你们要没吵架,沈通怎么睡沙发上去了?”
“他最近不是常在外面喝酒吗,我受不了他那味。”陈思甜随便找了个理由。
“他那也是出于工作需要,你要多体谅他。”
“我对酒精过敏,这是天生的毛病,改不了。”
“其实吧,说到底你们还是太闲了,要是有了孩子,成天围着孩子转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为了琐事吵来吵去的。”沈母终于进入了正题。
陈思甜拿菜的手顿了顿,敢情兜了一大圈,还是为了劝他们生孩子啊。
“我小区里就有那么一对夫妻,三天两头吵架,邻居们都不胜其烦,让我去帮着调解调解,我呢上门了几次,苦口婆心说了多少话都不管用,眼见是没办法了,那女的意外怀孕了,男人见自己要当爹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架也不吵了,婚也不离了,天天象哄女王一样地哄着老婆……”
陈思甜一直把菜拿进了厨房清洗,沈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陈思甜转头说,“孩子这事吧,跟我说没用,主要问题在沈通那。”
“是沈通不想要孩子?”
陈思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沈通如果真的是同性恋,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孩子了,与其听沈母在这里唠叨,不如把问题抛给她,让她自己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接下来沈母果然安静多了,停止了在陈思甜面前科普养儿的好处,只是有空就拿出手机,翻着朋友圈里的照片,遇到老姐妹有晒外甥、晒孙子的照片,就满嘴称羡,一个劲的夸赞。
陈思甜听她说了半日,到了下午实在坐不住了,给林蕊儿打了个电话,到她家里窜门去了。
陈思甜到林蕊儿家的时候,发现楚汉生也在,正和林蕊儿一起剥核桃,你往我嘴里塞一个,我往你嘴里塞一个。苗苗围着两人跑跑跳跳的,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陈思甜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尴尬着,楚汉生热情地招呼她,“是小陈吧,快来坐吧,蕊儿经常提起你的。”
林蕊儿给她泡来了咖啡,又端来一些零嘴小吃。苗苗使劲朝着陈思甜做鬼脸,楚汉生怕他又捣乱,抱起苗苗说,“走,咱们上屋里玩猫捉老鼠去。”
温热的咖啡驱走了指尖的凉意,陈思甜转动着杯子,不无羡慕地说,“你老公回来了啊,一家团聚在一起过新年,真好。”
“也就逢年过节在家,平时还不是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害得我总是担惊受怕的。”林蕊儿坐到她身边问,“你的证据查找得怎么样了?”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他有心上人,但还没有拿到实际的证据,难啊——”陈思甜的脸色黯淡下来。
“受疫情影响,这次恐怕会放一个超长假期,你有这么长的时间还怕查不到证据?我就不信他能有那个耐性,天天守着家里不出去。你还是要给他充分的自由,让他放下戒备。”
受到启发的陈思甜听了若有所悟。
“唉,不谈不愉快的了,我老公给我买了件新衣服,你看看好不好看。”林蕊儿站起来,往卧室里去,不一会儿换了件新衣服出来,陈思甜觉得眼前一亮,这件紫红色的皮草大衣看上去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长得再不堪的人穿上都能显气质,可谓是真正的穿衣不挑人。
“太漂亮了。”陈思甜由衷地赞叹。
“汉生给我买的,说是托人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整貂制作的裘衣,还可以吧。”林蕊儿在镜子前转动着身子,再一次欣赏着这件她已经试穿了不下三次的衣服,只是这一次有了陈思甜的赞美,她内心的满足感更加强烈。
“过年了总得有点仪式感,沈通没给你买什么吗?”林蕊儿欣赏镜子里的自己,随口问道。
“他今年公司不景气。”陈思甜想起沈通答应给她买手机的事又泡汤了,两下一对比,又暗自神伤起来。
“他不给你买,你可以给自己买啊,”林蕊儿也查觉到了陈思甜的不愉快,坐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说,“女人呢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漂亮的,给男人制造点危机感,不要让他以为结了婚就万事大吉了,姐姐我随时都是可以出去浪出一片天地的。”
林蕊儿说得俏皮,眉梢眼角都舞动着,让陈思甜不禁莞尔。
楼上传来苗苗咯咯的笑声,不时还夹杂着尖叫声,楼板也随之震动起来。楚汉生的声音模拟动画片学得惟妙惟肖,“我来了哦,你这个小坏蛋,要是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又是一声尖叫,苗苗大概被找到了,他大叫着跑动,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快急促的声音,楚汉生的脚步声不急不徐地跟在后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很快又传来混杂着的大笑和尖叫声,还有物体掉落地面的嘭嘭声。
林蕊儿含着笑意,无奈地摇着头,“汉生一回来就是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两人玩得没大没小,搞得邻居成天来告状。”
陈思甜也微笑,带着一丝妒忌,这也许是她以前一直想要的生活吧,一对夫妻,加上一个孩子,三口之家过着和睦美好的生活,如果没有孩子,就是有条狗也可以,可是现在她不仅什么也没有,很快连这个家也要失去了。
楚汉生从楼下走下来,穿着一件毛衣,可以看出他的额上汗津津的,大概是和孩子玩累了,扶着楼梯走下来时还微微喘着气。
“和孩子玩可是一件累人的活,”楚汉生走下楼梯,对陈思甜笑了一笑,“不过真的开心,我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孩童时期。”
“楚先生心态很年轻。”陈思甜也客气地说。
“事实上我年纪也不大,别看我今年奔四了,身体各方面保养得都很不错,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都没我这素质。”楚汉生说着屈伸一下手臂,做了个拉伸的姿势,虽然隔着衣服,陈思甜还是能看出隐约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
“快别显摆了,看你玩了一会儿连气都喘上了,还和二十多岁的人比,人家吃素的吧?”林蕊儿笑着朝他泼冷水。
“你要不信我现在证明给你看。”楚汉生走到林蕊儿身后,伸手弯腰,揽着林蕊儿的腰肢就要把她抱起来。
林蕊儿笑得花枝乱颤,笨拙地闪躲着,最后还是在一迭声的尖叫中,被楚汉生横腰抱了起来。
“快把我放下来,家里有客人在,也不怕丢人。”
“我没吹牛吧,你老公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要不要把你抱到卧室试试?”
在林蕊儿的笑骂声中,楚汉生把她放了下来,又朝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思甜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陈思甜可以看出来,林蕊儿骂归骂,脸上洋溢的幸福掩都掩不住。
楚汉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皱了下眉头,“又是那个催债的,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我到外面去打。”
看着阳台上楚汉生魁梧的背影,陈思甜生出了无限感慨,如果沈通有他的一半幽默和体贴该有多好。
“那个催债的人真是缺德,整天追着汉生,汉生都和他解释过了,他还是不依不挠的。”林蕊儿恨恨的说,她很珍惜每一分钟和楚汉生在一起的时光,任何打扰他们幸福时光的人和事她都憎恶。
陈思甜也感觉到了,今天她呆在这里的时间够久了,也该回去了,她站起来向林蕊儿道别。
“把握接下来的时间,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出轨的男人不值得原谅。”林蕊儿送她到门外时,又嘱咐了一句。
陈思甜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李秘书也在,态度有些腼腆,见了陈思甜,赶紧站了起来,“陈姐好。”
“是小李啊,你怎么来了?”
李秘书说,“陈姐,恐怕以后我要打搅你们一段时间了。”
“嗯?”
沈母把一碗红烧肉端上桌,解释说,“因为疫情的缘故,火车停运了,小李今年回不了老家,又正好碰上租房合约到期,房东不肯再续约,要他再多交一笔压金才肯把房子租给他,小李只能搬出来,一时找不到出租房,所以沈通让他到家里住几天救急。”
陈思甜一听就头大了,这个沈通,真把这个家当成出租屋了,什么人都往家里拉,他们两个正处着室友呢,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时间长了不露馅才怪。
沈通从厨房出来,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两个菜,热情地吆喝说,“还有一个菜就齐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原来沈经理还是个烹饪高手,先不说这味道怎么样,就色和香两样就占全了。”李秘书不无恭维地样子。
“都说了这里不是公司,不要叫我沈经理,叫我哥就行了。”
“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来,先尝尝,就当自个家一样,不用客气。”沈母热情的招呼着李秘书。
平时一年都难得看到沈通下回厨,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的热情,这个李秘书还真是贵客啊。
陈思甜盛了碗饭,坐到餐桌边,李秘书坚持不肯坐首座,和沈母推来推去的,最后还是让沈母坐了。沈通把几个菜端了上来,四菜一汤,再加上送的两个外卖,虽然说不上多丰盛,鸡鸭鱼肉到也齐全。
李秘书一个劲地夸沈通的手艺好,说他公司内外都是一枝花,陈思甜听得心里别扭,难得下一回厨的人,偶尔劳动一回,就成了人人称赞的劳模,自己一年干到头,连个肯定的眼神都没得到过。
再说了,就这厨艺,撑死了就是合格,根本达不到李秘书说的水平。
沈母听见自己的儿子被人夸赞,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不停地往李秘书碗里夹菜,又把李秘书的家庭情况,连着三亲六眷都问了个遍。
听说李秘书上头还有个姐姐,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时,沈母的眼睛亮了,说,“看不出来小李年纪轻轻已经当舅舅了,好福气啊。”
“我们那边的风俗,女孩子二十四前结婚生子是最适宜的。”
“说得太对了,”沈母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城市的女孩子想法就是太多,整天顾忌这个,嫌弃那个,生个孩子能有多累,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养,现在都有双方的老人帮着带,哪有那么多的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
沈母说着眼神一个劲地朝沈通和陈思甜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