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甜搬完橱柜里的衣服,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笔记本,一个计算器,然后噼噼啪啪按了一通,说,“咱们好歹也认识了四年,共同生活了三年,感情没了人情还在,我怎么也不能亏待你,这些结婚后买的家电和生活用品我也分你一半,你是要东西,还是要现金。”
“如果要现金怎么个算法?”
陈思甜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大铁罐,里面装满了各色的发票,“这些发票都在,我已经算过了,差不多是十万吧,用了三年,减去折旧和大修理的费用,差不多还剩两万,如果你选择要现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陈思甜,你是学会计的吗?算得这么清楚?你怎么不算算这三年家里的开销都是谁付的帐单?”
“虽说吃穿用度大部分都是划你的工资卡,可是家务活大都是我做的吧,本来说好了共同分担的,可你总是借口工作忙,以顾不上家务为由推脱,我告诉你,现在请个干家务活的阿姨可是比吃穿开销贵多了,我分你一半已经是友情赞助了。”
“好,好,你还有什么能分的,现在都分清楚了。”沈通感觉也是无语,两人共同生活了三年,家庭以外的支出通常各付各的,家庭内的开销则是共同分担,他平时并没有特别留意并记录下来,没想到临离婚要分财产了,才发现都是一笔糊涂帐。
“还有那辆汽车,你是在婚后买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可以开走,但是得分我一半的钱。”
沈通不乐意了,“你要这么说的话就不对了,我三天两头接你上下班,还有你出门在外,一个电话我就得随叫随到,就是叫辆专车一趟也得好几十块钱呢,这个你怎么不算了?”
“沈通,你太没良心了,就是一个熟人你都要捎上一段路吧,更何况我还是你合法妻子,你送我上下班又怎么了?”陈思甜越听越生气,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陌路人都比这强啊。
“这不是你要和我件件都算清楚吗?”平心而论,沈通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婚,也从来没有算过财产分割的事,可是陈思甜的行为让他觉得她是早有预谋在先,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和自己离婚。
“离了婚咱们就是互不干涉的两家人了,亲兄弟明算帐,当然要把东西都分清楚了,以免今后产生不必要的纠葛。”
“谈恋爱时我送你那么多的礼物总属于婚前财产吧,你准备怎么分法?”沈通也来气了,决定坐下来,好好和陈思甜算算这笔帐。
陈思甜二话不说,转身去卧室和客厅搜罗了一圈,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包括衣服,包包,首饰和化妆品,一件一件放在沈通面前,说,“这些都是你以前送给我的,你要的话全部还你。”
“这数量不对啊,我记得光鞋子我就给你买过好几双。”沈通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物品,第一次开启超强大脑模式,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沈通,怎么我和你说的话你记不住,你送我的东西几年了都记得这么清楚呢,看来你不是记性不好,而是擅长选择性遗忘啊,”陈思甜冷嘲热讽的,顺手拿起一件皱巴巴的衣服,“这件是你送我的蔻依服饰,按说也是名牌,是不是也是高仿的,怎么洗了几次就缩水成这样?”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这件衣服我可是跑了好几家大商场买的,你不能把你增重的事实算在我的头上。”
陈思甜甩给他一个愤恨的眼神,她最讨厌人家说她又胖了,这家伙,不仅绕着弯子损她,还满口胡说八道。
“那这个鞋子呢,穿了没几次,链子都断了,有质量这么低劣的名牌吗?”自从沈通承认那个LV的包包买的是高仿后,陈思甜就怀疑一切他买的东西。
“陈思甜,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离婚,所以都算计好了?”沈通原来还想平心静气地找陈思甜谈谈,看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现在看来却没这个必要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你不是对我早就厌烦了吗,我提出离婚不是正合你的意吗?”
“陈思甜,我算看清楚了,你就擅长甩包袱,明明自己想做的事,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持续升级,气氛越发紧张,陈思甜忍不住随手拿起一个皮包,就朝沈通扔了过去,沈通早就提防着她旧技重演,侧身闪过偷袭,但脑门上还是被皮包的扣带刮蹭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这脾气真没法过下去了。”沈通脸红脖子粗的嚷道。
“早说不得了,你不就是在等这句话吗?”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静默了五秒,陈思甜走去书房接了电话。
电话是陈思甜的母亲打来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干脆,“甜甜啊,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陈思甜压下怒气,她也正想和陈母说离婚的事,“妈,我也正想和你说件事呢,要不你先说吧。”
陈母把事情大概说了,原来住在陈母隔壁的苏姨,有个小女儿正在武汉读大学,因为武汉的肺炎很严重,学校里也有不少学生被传染了,医院里人满为患,眼瞅着到快过年了,小姑娘干脆提早请了假,跑回了S城.
“有这么严重吗?”这两天关于wuhan(这个是敏感字?)肺炎的消息不少,陈思甜在微信上也看到了,但没有想太多。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起小沈,他不是经常要去外地出差吗,告诉他这几天不要出去了,万一被传染了就糟了。”陈母只有陈思甜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将沈通看作半个儿子,对他的关爱不比对女儿少。
“那个,妈,我跟你说啊——”陈思甜考虑着该怎么把离婚的事说出口。
“你先等我把话说完,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爸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昨天他突然发生昏厥,我急忙喊了救护车送他去医院,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说是2型糖尿病,要抓紧时间治疗,我就不明白了,以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得糖尿病了呢。”
“爸现在怎么样了?”陈思甜的心揪了起来。
“挂了一天的水,又开了不少药,回来是回来了,可是我一想起医生的话,心里就跟发慌,除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还要注意身体锻炼,保持心情舒畅,得了这个病,心情哪里还会舒畅得了,我这个急啊,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你都急成这样,爸可怎么办?”
“我哪能不着急呢,医生说了,这糖尿病治不好,只能用药物控制,搞不好还会诱发心脑血管疾病和神经病变,你爸还年轻着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可咋办?”陈母在电话那头哽咽起来。
陈思甜只能用各种话安慰着,陈母慢慢平静下来,问,“对了,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没,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让你们最近多注意身体,别得感冒。”陈思甜把离婚两个字吞了下去。
挂了电话,陈思甜无精打采地坐到沙发上。
沈通这里也打定了主意,既然陈思甜铁定了要离婚,与其两人越闹越僵,不如趁着对彼此还剩一点好感的时候分了,至少今后还能做朋友,万一等到有了孩子,就真的连皮带筋,想分也分不开了。
他刚才把电话的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猜到了大概,陈家父母对自己不薄,这几年对待自己象亲生儿子一样,这个情谊他是不能不理会的。
他在陈思甜身边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得了糖尿病。”
“这可不是小病,”沈通也有点紧张,“咱们下午得去看望一下才好。”
陈思甜不说话了,刚刚两人还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却又要一起回娘家,怎么看都象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本来离婚的事她想和陈母商量一下,但是陈父身体有恙,这时候提出来怕是不合适。
沈通猜到了她的心思,提议说,“咱爸现在身体不好,老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不如咱们离婚的事先放着,等到爸身体没事了再说。”
陈思甜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如果我爸的情况还过去,就把离婚的事说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们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你的父母,你自个儿说去。”
“你看这样好不好,由你来提离婚的事,就说咱们是两厢情愿,商量了很久才做的决定。”陈思甜是有顾虑的,父母对沈通这个女婿一向偏爱有加,自己提出离婚的话肯定会遭到强烈反对,搞不好还会被质疑动机和目的,还不如让沈通去开口,表明这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沈通直摇头,“不行不行,我妈那边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你搞定他们,分财产的时候我多给你一些。”陈思甜开出了价码。
“一些是多少?”
“一万?”
沈通想了一下,加了个附加条件,“在找到出租房之前,如果你能让我继续住在这里,我就负责搞定这事。”
“好吧,成交。”
陈思甜带着沈通回娘家的时候,和往常一样,陈母听见脚步声就早早地开了门,先为沈通拿过拖鞋,“外面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然后拿起一杯准备好的柠檬姜茶,递给沈通,“先来杯茶暖暖手。”
陈思甜就没这待遇了,要喝茶只能自己动手,对此她已是习以为常,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大都是沈通爱吃的那几样。
陈思甜曾经对此表示过异议,陈母嘴上答应下次换几个菜式,实际上照烧不误。
“你们今天来晚了,快吃饭吧,你爸刚吃了一点,上床休息去了。”陈母招呼完两人,就进厨房把最后一锅鸡汤端了上来。
“我们已经吃过了,今天来就是看看爸的。”每次来陈母总是过于热情,至今沈通都感觉不适应。
“怎么不到我这里来吃饭呢?”陈母露出不快,这两人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竟然连饭都不来吃,这不是瞧不上自己那点手艺吗?
真实情况是,今天沈通和陈思甜因为怄气,谁也没有做饭,各自点了两份外卖,连扔包装盒的时候,也是各扔各的,要不是为了在陈母面前维持体面,两人这会儿都不想互相搭理。
这个点虽然谁也不饿,但是推不过陈母的再三邀请,只能在餐桌边坐下来,偏偏陈母还给他们每人盛了一大碗的饭,又怕两人够不着桌上的菜似的,把鸡腿和红烧牛肉一个劲地往两人碗里夹,尤其是沈通的碗里,饭菜一直冒着尖儿。
陈母打量着沈通,“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瘦了?”
陈思甜放下碗筷,“他最近应酬多,三天两头不着家。”
“那就更应该多吃点了。”陈母又往沈通碗里夹了一个肉圆。
“我真的不能再吃了。”沈通鼓着腮帮子,把碗移到一边。
陈思甜插进一句,“趁现在多吃点,以后想吃也没地方了。”
“甜甜说得对,她要是菜做得不合口味,你尽管上我这儿来。”陈母根本不知道陈思甜的话是意有所指。
沈通赶紧往嘴里扒完几口饭,然后站起来往厨房走,“要不今天我来洗碗?”
陈母站起来拦着,“都放着,谁也别动,你们进去看看你爸吧。”
陈父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慢慢地从床上坐起,陈思甜和沈通见了一人一边过来扶着。
“爸,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陈思甜问。
“昨天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外头走了一圈回来,不知怎么就感觉天旋地转的,眼前发黑,要不是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被你妈扶住了,搞不好就归西天了。”陈父自嘲着说。
“胡说些什么,过了这个劫,以后有你活得呢,活成老不死的,比我命还长。”陈母也进来了,听见他说不吉利的话,赶紧纠正。
沈通和陈思甜陪着陈父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看见陈父没有大碍后,一颗心放了下来,开始考虑怎么把离婚的事说出口。
“那个——”沈通被陈思甜象刀子一样的目光飞了几次后,终于开口了,“我和甜甜经过商量后决定——”
“等等啊,”沈通的话被响起的门铃打断了,陈母走出去开门,门口站的是老邻居,苏阿姨,手中拿着一个礼品盒,脸上喜气洋洋。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了,陈母和苏姨年纪相仿,膝下都是有儿有女,特别谈得来,互相三天两头的串门儿。
陈母赶紧把苏阿姨迎进门来,原来苏阿姨的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儿子,今天刚好满月,所以送份满月礼过来。
“眼瞅着结婚才没多久,怎么就连儿子都生了呢,还是个大胖小子,你这福气不是一般的好。”
苏阿姨也听说陈父身体不好,进房来看望,又绘声绘色地将孙子的吃喝拉撒全介绍了一遍,要不是她媳妇儿怕孩子太小,带出来不放心,苏姨早抱过来给大家炫耀了。
陈母既替苏阿姨高兴,心头又有些发酸,转向沈通和陈思甜说,“你看看人家小两口的速度多快,谈恋爱结婚生娃一条龙,人生大事那么麻溜地就完成了,你们可得赶着点。”
陈母以前就经常催着两人早些把娃生了,无奈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小夫妻没一个感冒的,她也只能按捺住心火,今天被苏阿姨这么一刺激,忍不住心病又被勾了起来。
“这事儿可催不来,现在年轻人主意多着呢,生个娃儿要看天时地利、风水调和什么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有了,给你个大惊喜也说不定。”
苏阿姨有一阵子没见沈通和陈思甜了,这会儿打量着两人,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只觉得那神情坐姿,不象是夫妻,到象是第一次上丈母娘家来作客的。
“不过话也要说回来,小陈啊,你看你爸现在上了年纪,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还得了糖尿病,是得赶紧着点生了,你妈这个年纪,勉强还能帮你们带带,要是再过个两年,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到时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苏阿姨对着陈思甜语重心长的。
“哎,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劝来着。”陈母赶紧附和。
陈母和苏姨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不亦乐乎,陈思甜和沈通只有干瞪眼的份,陈父见小夫妻表情尴尬,岔开话题说,“小沈,你刚才是不是有事要说?”
沈通有些犹豫,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离婚虽然不算家丑,但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至少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大家又谈得兴头上,这个娃那个娃的,现在说离婚的事不是招人嫌吗?
“嗯,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沈通看向陈思甜,把难题推给了她。
“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有个朋友在医院,认识内分泌科的主任,你想带咱爸去看看吗?”
陈思甜显然也觉得这个时候谈离婚不妥,帮着沈通找了个台阶下。
“还是你的记忆力比我好。”
苏姨又闲扯了一会儿,最后站起来说,“我看这小两口机灵着呢,孩子的事根本不用你们操心,保管你们以后抱上大胖小子。”
饭后,沈通和陈思甜没有急着开车回家,今晚吃得实在太撑,吃下一大碗饭后,陈母非要让两人再吃掉几个点心再走,导致两人只能在小区里绕着步道一圈一圈地散步,以减少饱腹感。
天色已晚,一轮弯月挂在天上,这样的情境有些相似,陈思甜又想起了从前,她记得以前没结婚前,沈通经常把她从家里约出来,然后两人在月光下就这样一圈一圈地散着步。
即使周围的景色很单调,但谁也不在乎,他在身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风景。
那时候两人什么事都很和谐,连走路都是一个拍子,即使不说话,偶尔抬头互望一眼,也能从对方的笑容中找到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可慢慢这种默契再也找不到了,连散步都是一前一后,顾左右而言其他,眼中再无共同的焦点。
“还记得咱们以前也在这条路上散过步吗?”陈思甜陷入伤感的情绪中,有点难以自拔。
“记得,这都几年了,这条路怎么还是坑坑洼洼的,物业管理不行,换了我住这儿,一准得投诉他们。”沈通刚才经过石子步道时,没注意脚下,差点被地上的一个坑绊倒。
“你就记得这个?”
“还有那些健身器材,用了几年还是老样子,已经严重老化,对使用者造成了安全隐患,怎么就没人管管呢?”沈通东张西望一番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陈思甜气结,两人的思想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得就是他们这种情况。
“既然你觉得不好,就先回去吧。”
“你不走吗?”沈通根本没注意到陈思甜情绪的变化。
“我过会儿自己打车回家。”
“对了,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和你父母谈离婚的事?”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亏我妈还那么殷勤地招待你,你有良心没有?”陈思甜没好气的。
“这主意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吗?”沈通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陈思甜懒得再搭理他,转身从另一条小道走了。
今天周日,是学校最为忙碌的一天,离八点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陈思甜坐在课桌前,心里有些忐忑,如果她再被丹尼尔投诉一次,她就要失去这次授课的机会了,虽然丹尼尔并不是个特别让人满意的学生,但这是她的第一个学生,也是她第一次执教,如果这么轻易的被换掉,她不甘心。
所以她一定要再试一试。
八点三十五,丹尼尔推开教室的门,依旧背着他的耐克书包,很潇脱不羁地坐了下来,显然丝毫没有把迟到当一回事。
“丹尼尔,教室墙上的钟是坏了吗,走快了那么多?”面对丹尼尔的又一次迟到,陈思甜决定沉住气,耐心地和他谈一谈。
丹尼尔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陈老师,好象是我迟到了。”
“我以为上次你向我保证之后,不会再迟到了。”
“其实也不能怪我,是我妈今天早上接了几个电话,谈了一个多小时,因此送我上学晚了。”丹尼尔一脸无辜的样子。
“或许你应该换一种出行方式,”陈思甜尽量用商量的口吻,“我不喜欢听见人家说陈老师的学生是个懒散鬼,相信你也不喜欢,是吗?”
丹尼尔挤出个俏皮的微笑,他本来以为自己投诉了陈思甜后,今天看到的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老师,可事实是陈思甜不仅没有被换掉,还和颜悦色的样子,只字未提被投诉的事。
她不会是想伺机报复吧?丹尼尔有些隐约的不安。
“你可以试着改乘地铁或公车。”陈思甜建议。
“那样我会丧失很多的睡眠时间。”
“可至少你能自由掌控你的时间,你也不喜欢被人安排是吗?”
丹尼尔没再说话,接下来四十五分钟的课程,丹尼尔还是象上次一样的心不在焉,有几次还掏出手机回复消息,陈思甜不得不经常讲到一半就中止。
“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陈思甜合上了书本。
“今天是提早放学吗?”丹尼尔有点诧异,看了看墙上的钟,离下课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不,我觉得你的状态并不适合听课,与其这样,不如咱们来聊一聊别的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聊什么?”
“你喜欢的事情。”
丹尼尔明显来了兴趣,“那太好了,你喜欢看电影吗,关于黑帮的那种?”
“不是很喜欢,但是我也会选择性的看一些经典的片子,比如《美国往事》,《教父》,都是很经典的黑帮片,看过吗?”
丹尼尔摇头。
“现在想看吗?”
“现在?”丹尼尔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现在,英文原版的。”陈思甜肯定地点头。
“不会看完了让我写英文心得,或者背诵句段什么的吧?”丹尼尔很清楚老师的那些套路。
“如果看电影还有附加条件,那就不叫看电影,放心吧,我没有要求。”
这部《美国往事》丹尼尔看得很投入,也许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这项出乎意料之外的娱乐活动让他觉得很新鲜刺激,看完以后,还觉得意犹未尽,他问陈思甜,“你觉得这些是真的吗?那里的黑帮真的象电影里说得那样拽吗”
“我不知道,但我曾经作为交换生,在美国呆过一段时间,有一桩事件对我印象很深。”
丹尼尔饶有兴趣地听着。
“有一次我到附近的一个小镇游玩,当时天色有点晚了,我到一家小超市去买东西,突然外面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放鞭炮,后来省悟过来,这是枪击声啊,当时我吓坏了,心想不会这么倒霉碰上抢劫什么的吧,当时扔了东西就想从窗口逃出去。超市老板拉住我说,那是两个黑帮在火拼,他们经常约好时间在附近的一条巷弄里干架,和别人无关,只要不去现场,就不会受到伤害,如果这样贸然逃出去,反而会被当作可疑分子。后来我从听了老板的话,出来的时候枪声已经停了,那条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很平静,也许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陈思甜又说了几件和黑帮有关的趣事,丹尼尔听得津津有味,说,“我真想到外国去见见真正的黑帮大佬。”
“就目前你的英文水平来说,想出国恐怕有难度,就算出了国,你也做不到无障碍与外国人沟通。”
“你这是激将法,想让我学习英文呢。”丹尼尔终于明白了陈思甜的意图,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而你却连一点努力都不想付出,你觉得公平吗?”陈思甜反问。
丹尼尔歪头想了一下,说,“你说得对,陈老师。”
丹尼尔走了以后,陈思甜叹了一口气,希望今天不要再出岔子才好,她是真心希望丹尼尔能把课程学好,顺利完成考核,但对于他这样的学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以他能接受的方式来操作,真是伤脑筋啊。
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很安静,陈思甜等了一会儿,许老师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她终于吁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关是过了。
“今天还顺利吧?”林蕊儿拿着书本,走进教室,在陈思甜的旁边坐下。
陈思甜点头。
“我的学生也请假回去了,时间还早,我想去花卉市场买花,你要一起去吗?”
陈思甜答应下来,来了培训机构后,陈思甜还没交到什么朋友,林蕊儿虽然喜欢炫耀,但对陈思甜还不错,偶尔也会对她的工作指点一二,两人的位置离得也近,陈思甜在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花卉市场距离培训学校不远,步行十几分钟的时间,据林蕊儿讲,她对鲜花情有独钟,三天两头来逛花市。在这一点上,两人有相同的爱好。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两人在花团锦簇的商铺之间信步游走,觉得只是看看,就够让人赏心悦目的。林蕊儿看见不认识的鲜花和盆栽,都要上前询问,打探花儿的价格名字和养护方法,等店家问她要不要来一盆的时候,林蕊儿拉起陈思甜就走。
“老板,这是什么植物?”林蕊儿在一盆红白相间的花儿前面停下。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在市场做生意有段时间了,时常看见林蕊儿在这里转悠,大部分时间都是只看不买,所以干脆当作没听见,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应该是龙吐珠吧。”陈思甜插了句话。
“你认识?这花名到是贴切。”林蕊儿见白花的花萼上长出一段红色的花冠,还吐出几根细长的花柱,十分有意思。
“以前家里养过一盆,看着漂亮,但是不太好养,花儿可是脾性很大的东西,不把它伺候好了,它只要一不高兴就不开花。”说起养花,陈思甜也是颇有感受。
“你这个比喻形容得好,看来你也是个养花高手。”
“称不上高手,偶尔会买一束花回去,看着让人心情好。”
“你不是有老公吗?还要自己买花?”林蕊儿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
“是,是啊,”陈思甜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有老公和自己买花似乎并不冲突吧。
“自从我结了婚,我就再也没买过花,他知道我喜欢这个,三天两头买了送我。”林蕊儿语气中透着傲娇。
“哦,是吗?”陈思甜心头浮上一层酸涩。
“你老公对你还好吗?”林蕊儿一边走马观花地逛着,一边和陈思甜闲聊。
陈思甜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要离婚的事公之于众,淡淡地说,“三年了,也就那样吧。”
“唉,一看就知道又是陷入婚姻坟墓中的,知道吗,以前的七年之痒现在提早至三年了,你现在就处于这个最危险的时期。”
“不会吧。”陈思甜有点心虚。
“这么跟你说吧,婚姻和花儿是一样的,这花儿要保鲜了才能放得长久,婚姻也是一样,你得经常给它加点养料,才能让它保持活力。”两人说着又逛进了一家鲜花店。
见陈思甜一脸不解的表情,林蕊儿开始传授经验,“比如说,你要使自己经常保持光鲜亮丽,不能因为结了婚就整天灰头土脸,比如说千万不要为了贪图省事,把睡衣当成以一抵百的家居服饰,那会让你的形象大打折扣。还有洗衣烧饭,你要愿意天天对着油烟也没问题,但除了会把自己变成黄脸婆外,没人夸你会做饭,做家务就更是得不偿失的事了,在耗干你的时间和精力的同时,也把你自己放在了一个卑微者的地位。”
陈思甜想起自己在家时,经常穿着宽大、毫无性别感的睡衣走来走去,好象沈通确实没朝她看过一眼,感同身受地连连点头。
林蕊儿得意地说,“男人都是食肉动物,别看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时刻把你和别的漂亮女人在作比较,而你付出的那些他们却常常视而不见,所以你不为自己考虑着点,可没人替你着想。”说完林蕊儿一扬头,“要我教你该怎么做吗?”
陈思甜好奇地点头。
林蕊儿拿出手机,挑了店铺里一束漂亮的花拍了张照片,点开手机通讯录,发了过去,然后转头对陈思甜说,“最关键的一点,你要经常搞点花样,小作一下,不能让男人觉得,娶了老婆就是完成了人生的大事,把你当成假花一样,往家里一摆就算完事了。”
“怎么个作法?”
林蕊儿的手机很快有了回复,低头看了一眼,她把手机举向陈思甜,“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方法。”
微信上的那个头像陈思甜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上次来接林蕊儿下班的男人,据林蕊儿讲,名字好象叫楚汉生。
他回复说,“花很好看。”
林蕊儿打字,“老公,我好想要一束。”
“那就买呗。”
“可是你知道,我更喜欢你亲手把花束递到我手上的那种感觉,每次都象是第一次约会。”
“老婆的感觉当然是最重要的,下班时我顺路买一束给你。”
“我已经看好了这一束,就是上次我带你去过的地方,地址你知道的。”
“我明白。”
“爱你么么哒。”林蕊儿又加了个亲亲的表情。
林蕊儿把手机内容展示给陈思甜,“看清楚了吗?”
“夫妻之间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这就叫小作怡情,大作伤身。”
陈思甜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结了婚的男女,还能这样调情的。
“老板娘,你这束花多少钱?”林蕊儿指着一束花问。
“一百八十八。”正在修剪花枝的老板娘朝两人打量了一眼。
“天啊,七夕节那天都不带这么贵的。”林蕊儿惊呼了起来。
“这可是当下韩国流行的双色玫瑰,我这算便宜的了,七夕节那天有男人带着女朋友来买,我给的价码贵了一倍都不止。”
“现在可不是节日,说吧,最低价多少?”林蕊儿扔下手里的玫瑰。
“一百五十八。”
林蕊儿转身要走,老板娘喊住她,“最低不能低于一百三十八。”
“这种花我买得多了,你这都放了起码两天以上了,已经不新鲜了,最贵也不过一百二十。”
老板娘知道碰上个懂行的,没辙了,说,“好吧,就当做个开门生意,你加点价,一百三十吧。”
“一百二十元,多一分不要。”
“行,行,拿走吧。”
林蕊儿拿了张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和价钱,“你先帮我放着,我留个名字,今天下午我老公来拿的时候他会付钱的。”
“敢情还要下午才来买啊。”老板娘一脸不乐意,谈了这么长时间,钱没赚多少,要求却不少,这门生意简直象鸡肋一样,不做也罢。
“你都已经答应了,可不能再反悔。”
走出花卉市场,陈思甜对林蕊儿算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这精明样儿,也是没谁了。
林蕊儿还在向她解释,“楚汉生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买什么东西都不还价,还不得被那个精明的老板娘坑死,两个人过日子嘛,不比以前谈恋爱,当然是能省则省。”
“林姐,你可比我强多了,以后真得跟着你好好学学。”
“看在你整天给我倒水泡茶,林姐长、林姐短的,我怎么着也得提点一下不是。”
沈通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准备在上交给王具盛之前,把他们再全部过目一遍。
自从他听说王具盛要核查所有部门的情况后,就早早地把资料整理了出来,其实对于自己管理的这一块,他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大学时所学的专业就是物流管理,再加上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他确信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公司在供应链方面的运作,但是凭直觉,这位王副总对他并不信任,甚至怀有敌意,所以他还是把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为好,也许王具盛会刁难他,提一些棘手的问题。
奇怪的是,王具盛却一直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找过自己,偶尔见面时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打个招呼。
门推开来,李秘书走了进来,表情带着点拘谨,“沈经理,有件事我觉得也许你应该知道。”
沈通抬头,看了一眼李秘书,感觉有点诧异,李秘书性子温和,但做事很勤快利落,很少有这种吞吞吐吐的时候。
“有什么事就直说。”
“王总昨天找齐了部门主管开会。”
“嗯?”沈通心头一震,“昨天?”他竟然不知道这事。
“是临时决定的,昨天你休息,王总把部门主管叫到了会议室去。”
“都有谁参加?”
“生产部,技术部,品质部,财务部的几个主管都来了。”
沈通紧抿嘴唇不说话了,王具盛召集主管开会,偏偏漏了自己,这是要孤立自己吗?
“知道他们开会都说了些什么吗?”
“会议记录是由王秘书写的,我事后向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却拿话搪塞了过去。”李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沈通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王具盛的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