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你报告,昨天王总让我把供应商的资料复印一份给他,我知道你早就把资料准备好了,所以就照着王总的吩咐办了,我知道这不妥当,应该由你亲自交给他,可是当时王总似乎很着急。”
“他的职务比我高,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听他的。”沈通淡淡的说。
李秘书走后,沈通越想越别扭,一生气,把手里的资料扔到了地上。
桌上的电话响了,沈通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王具盛的声音,“沈经理啊,有件事我要向你说明一下,昨天我召集了几个部门主管开了个小会,本来想叫你也一起来的,大家都说你已经连着几个休息日加班,再把你叫过来太不人道了,所以就没有打扰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这个新来乍道的熟悉一下部门的工作,把各部门的资料拿过来看了一下,哦,我正好看见李秘书也在,就让他打印了一份供应商的资料,他和你说过了吧?”
“多谢王总关心,我已经知道了。”沈通语调冷冷的。
“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多面手,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向沈经理请教啊。”王具盛打着哈哈说。
挂了电话,沈通陷入了沉思,看来这个王具盛摆明了要和自己过不去,自己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不可能会有什么矛盾,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在集团公司的名声太过显赫,论实力和口碑都要胜他一筹,让他这个王副总感到了压力,或者说感到了地位的不稳固,所以他准备用孤立自己的手段,先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他的第一把火是否要拿自己开刀。
沈通感到一阵气闷,本来他就因为落选集团公司的COO感到失落,现在又加上王具盛的打压,不禁感叹起命运的捉弄,人生的不公来。
门开了,毛婧推门进来,用轻盈的姿态坐到沈通对面。
她的到来让灰沉沉的办公室一下明亮起来,沈理整理一下颓丧的心情,努力笑了笑说,“一大早地来找我,是不是我又忘了签什么字。”
“虽然你现在不是我的直接领导,没事我就不能来坐坐吗?”
“当然可以。”
毛婧看了一眼地上杂乱的资料,淡淡地说,“昨天我也来参加王总的会议了。”
“哦,看来只有我度过了一个相当惬意的周末啊。”沈通干笑两声。
“看得出来,王总新官上任三把火,很想干出一番成就,但是他对汽车这一行并不懂行,我觉得他太过心急了一点。”
毛婧的话说得含蓄,沈通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她并不看好王具盛。
“他可是集团CEO亲自推荐过来的人,这一点还不够吗?”
“现下的经济形势这么复杂多变,咱们都是被这股潮流裹挟着前进的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连这么大的集团公司说被人收购就收购了,有什么是可以江山永固的?”
毛婧的话外之音沈通明白,王具盛不过是个被时代眷顾的幸运儿而已,而这种幸运持续的时间一般都不会太长。
虽然毛婧并没有将会议的内容告诉自己,但她清楚地表明了立场,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沈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象现在这样需要别人的支持,而有毛婧的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一语点醒梦中人,还是你的眼光独到。”
“沈经理太自谦了,”毛婧也笑了,眉眼弯弯,“自从你离开了销售部,群龙无首,销售部的情况一团糟,方总让我暂时主持销售部的工作,但是有很多事我都不懂,如果我向沈经理请教,你不会介意吧。”
“随时欢迎。”
毛婧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搅动起一阵微风,空气中的香气氤氲开来,那是一种很淡雅的香味,若有若无,就象她的眼神一样。
沈通出了一会神,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想买件衣服赔给毛婧,昨天因为和陈思甜闹了一天就给忘了,今天下了班以后务必要把这件事办好。
下了班,沈通赶到商场,商场里的顾客寥寥无几,他来到二楼女装部,诺大的楼层,形形色色的专柜和样式让他不知所措,在他看来,这些衣服除了颜色,长短和厚薄有区别外,根本没有大的差异,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会在两件看上去差不多的衣服上会象排兵布阵一样的举棋不定。
虽然他以前和陈思甜逛过几次商场,但通常他只负责拎包付钱,有时在看手机的间隙抬起头来,帮陈思甜出几句不痛不痒的意见,象现在这样独自帮女人挑衣服,还是第一次。
将近傍晚,大部分的营业员开始掐着手表计算下班时间,对沈通的经过视而不见,只有一个大眼睛的营业员眼明手快地站到了沈通跟前,“进来看看吧,店里到了批新货,都是外面见不着的,买来送人最合适了。”
架不住对方满满的热情,沈通走了进去。
营业员打量了沈通一番,皮鞋灰扑扑的,看上去已经有几天没擦,衣服的品质好象不错,但肘部有些发皱,明显不是每天都熨烫的,脸上留着青黑的胡茬,留海有点油腻,一看就知道是结过婚,不修边幅的男人。
这是一间时尚新潮的女装柜台,来这里买衣服的不是年轻女人,就是送给年轻女人的男人,根据营业员的经验,结过婚的男人很少再送这种昂贵的衣服给老婆,所以她猜这个男人大概率是送给情人的,而他犹豫的表情、闪烁的眼神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她肯定是位美丽知性的女性,”营业员开始向他介绍衣服,言语中避免提及女方的身份,“我们这个品牌的服饰特别讲究裁剪和用料,简单的款式也能穿出优美大气的风度,绝对不是那种仿冒品可以比拟的,如果送人的话,她绝对不会在街上遇到撞衫的尴尬。”
沈通心里一动,想象着毛婧如果穿上这款衣服后的样子。
营业员拿过来一件毛领大衣,“这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只来了五件,一来就被人预订了三件,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抵挡得住皮草和羊绒昵的完美搭配,不信你摸摸。”
沈通的手顺着大衣的领子抚下来,那种柔滑细腻的感觉,象极了女人浴后的皮肤。
“就拿这一件吧。”沈通情不自禁地说,他甚至都没有询问价格。
“你的眼光太好了,收到衣服的那一刻,她肯定会终身难忘的。”营业员眉开眼笑,这件近万元的大衣已经可以让她完成一天的销售任务了。
“还要再看看鞋子和饰品吗,都是最新款,用来搭这件大衣是最合适了。”
“不用了。”沈通还是有些理智的。
直到在刷卡机上刷卡的时候,沈通看到显示屏上的金额,心里才升上了一丝悔意,自己刚才太冲动了,竟然连价格都没有仔细看,就买下了这件大衣。
想想自己最后一次给陈思甜买昂贵的衣服,好象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虽然两人正在冷战期,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了,但至少现在还在婚姻的存续期,离婚手续都没办呢,这么大手笔给一个女同事买衣服,好象有点说不过去。
“这不是小沈吗,你来买衣服啊?”
沈通一惊,有一种做贼被抓现形的感觉,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苏姨,陈母的老邻居兼闺蜜。
“怎么这么巧呢,我刚才去菜场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想上厕所,一时找不到地方,只能到商场里来了,没想到刚好碰见了你。”苏姨对偶遇沈通充满了惊喜,热情满满地诉说着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全然不顾收银员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哦。”沈通含糊地回应着,给了个尴尬的笑容,付完钱,准备抽身离开。
可苏姨没有和沈通道别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眼神朝沈通手里瞄着,等到沈通走到专柜拿了衣服过来,苏姨绕了一圈又和他来了个对对碰。
“想不到小沈你还是个模范丈夫,独自一人到商场里来买衣服,是送给小陈的吧?”苏姨笑得合不拢嘴,好象这衣服是给她女儿买的一样,眼神还一个劲地往沈通手上的包装袋里飘,“这个商场里的衣服可都是高档货,小陈穿了保证好看。”
沈通整了整衣领,这一次连假笑都懒得做了,掉转头就下了电梯。
但苏姨丝毫不以为意,跟着沈通站上电梯,“以后我也和我家女婿说说,让他来这里买衣服,你们年轻人眼光好,买的东西准没错儿。”
走出商场大门,沈通往停车场走去,才摆脱了苏姨的纠缠,他松了口气,思忖着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有些人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成天敏感多疑,想入非非,比如说陈思甜,可有些人明明已经暗示得很显白了,可对方就是神经粗条地当什么事也没有,比如苏姨。
坐在车里,沈通拿着手机,几次都想拨毛婧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机,自己这样冒昧地给毛婧打电话,该怎么解释好呢,说想送她一件衣服,当作上次赔她的衣服?好象太造作,也太生份了。
说自己想送她一样礼物?没来由的,好象也不合适,万一她不肯收怎么办?
何况该怎么给呢?拿到公司去,人多眼杂的肯定不合适。开车到她家楼下,让她下来拿?会不会让她产生误会,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
后面响起了一阵喇叭声,沈通这才惊觉停车杆已经升起了很久,他赶紧发动车子,驰离了停车场。
自己是怎么回事?沈通有些恼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竟然纠结了这么长时间,这可不是自己一惯的作风。
只有一段时间,他也曾经这样瞻前顾后过,那是和陈思甜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会费心思揣摩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并且会为了她不经意的一句话,高兴或生气上一天,但这种态度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蜜月期很快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磨合期和平淡期,他再也没有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难道自己又陷入了恋爱状态?不,这不可能,沈通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今天家里难得的平静,陈思甜甚至还给沈通做好了晚饭,自从两人闹离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下厨。
一碗炸酱面,是用甜面酱和芝麻酱拌的,浇头是豆芽菜、黄瓜丝和肉丝,沈通喜欢吃面食,陈思甜以前经常换着花样做面条。
沈通端起桌上的面条问,“你吃了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将近八点钟,他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
“这是最后的晚餐,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了。”陈思甜没有直接回答,她坐在沙发上,和沈通保持一定的距离。
“看你说的,怎么象吃杀头饭一样,就是囚犯也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不是。”
“别跟我来油嘴滑舌的,你那一套也就骗骗小姑娘,现在对我没用。”
“你以前不还是被我骗回来了?”
“现在终于承认了,沈通,你就是靠坑蒙拐骗把我骗进你家的,所以婚前一套,婚后一套,披了羊皮的大灰狼都比你强。”
沈通本来只想开个玩笑,看她阴着冷,不象是能被逗乐的样子,只能乖乖闭上嘴,根据他的经验,两人只要一吵上嘴,不争论个谁对谁错,谁都不肯服输,但很多事是没有谁对谁错的,往往更强更无理的那个,最后成为争吵的终结者,而落败的那个虽然暂时服了输,但他的余怒还在,如果不是发泄在诸如摔砸家具、花钱买更多的衣服这类事情上,就是把这种怨气积蓄起来,留着下一次来个大爆发。
更何况明天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已经没有再争胜负的必要了。
陈思甜见他不再说话,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呆坐了一会儿,指着地上的几袋物品说,“我已经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这一袋是你的,内衣袜子我都帮你分开来了,装在小包装袋里,上面都做了标记。”
她又指着另一个行李箱说,“这里面是你的领带皮带和洗漱用品,你的剃须刀,电子香烟之类的杂物我都打包在另一个置物袋里。”
沈通有些被刺痛了。他相信陈思甜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就象自己对她一样,可是感情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在现实面前任何人只能妥协。
他不知道走到这一步,究竟算是谁的责任,有时候不是他不想挽回,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即使从头再来一次,他一样无所适从,以前他是不相信宿命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些认命了。
“还有别的一些小物件,比如墙上的装饰画,照片,假花之类的,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沈通的面条噎在喉咙口,他抬头看了看放在电视柜旁的仿真花,三年了,花朵还是那么娇艳,花瓣上的纹理纤维毕现,叶片上的露珠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比真正的鲜花还要美上几分。
可惜假花可以保真,他和陈思甜之间的感情之花却是凋谢了。
“今天晚上记得把身份证和户口薄找出来,明天一早带着去民政局。”
沈通在刺耳的电话铃声中睁开眼来,这是他为公司来电特意设定的铃声,以前即使是在深夜,只要电话响起,他都无怨无尤地拿起手机,可现在,他突然对铃声有了一丝厌恶,揉了一会儿眼睛,才慢吞吞地接了电话。
电话是总经理方然打来的,让他今天早一点来公司,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方然平时是个慢性子,说话也温温吞吞的,今天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急促,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沈通急忙起床,洗漱干净后,开车来到公司。
推开方然办公室的门,沈通发现毛婧也在,她转过头,向沈通微笑。
方然向两人说明了情况,原来有一家叫快驰连锁的汽车维修公司,称他们的汽车滤清器有问题,至今迟迟不肯向公司打尾款,临近年底,公司急需回笼资金,所以方然把沈通叫来,让他到那家公司去看一下情况。
“这种事情应该让售后部的人去处理吧?”沈通提出疑议。
“售后部的人只能解决技术问题,这个快驰连锁和咱们有过几次合作,以前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个范老板感觉不太好对付,在电话里态度很强硬,也不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只是一味拖欠钱款。我觉得只有让你去,才能把事情弄清楚,一来你和范老板彼此认识,容易说上话,何况论技术,你也是行家里手,究竟是哪里的问题你一看就知道。”
“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越快越好,飞机票我都已经给你们买好了,下午一点的。”方然把两张机票从桌上推了过来。
“你们?”沈通不解。
“对,你和毛婧,”方然加重语气说,“根据集团公司的要求,公司不久后要打造一个商用车的服务平台,将咱们的产品和服务融合起来,以实现服务模式的平台化,所以公司现在急需要回笼资金,毛婧是做销售的,和你一起去办事更方便。”
“这个,能不能缓个一两天?”沈通手头还有一件正事要办,就是和陈思甜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你手头上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通犹豫了几秒,决定接受这项任务,“好吧,我们现在就走。”毕竟离婚早几天晚几天都可以,但业务和机会是不等人的。
沈通开车前往机场,毛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在这之前,他回家去拿了一趟行李,因为陈思甜不在家,沈通就往她手机上发了条信息,说明了情况,把去民政局办手续的日子往后挪几天,想来陈思甜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行驶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他有了一种束缚已久后突然解脱的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毛婧看了一眼沈通,他的侧颜棱角分明,下巴留着淡淡的青色胡茬,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根骨分明,静脉突张,这个年纪的男人总是兼具沉稳和活力,收敛与内涵,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魅力,她的脸有些发烫。
“天气预报说W城今天天气晴好,没有雾霾,最高温度12度,最低温度零下5度,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毛婧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沈通转头一笑,“看来老天爷很赏脸,预祝咱们一切顺利。”
“方总刚向我提出这个任务的时候,我本来打算拒绝,但是知道一起同行的是你以后,我决定接受下来。”外面的阳光很好,毛婧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
“哦,我有那么大的面子?”
“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我知道你的能力,和你一起同行,我不必担心空手而归。”
“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沈通承认,被人夸赞的确是一件让人舒坦的事。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毛婧话说半句。
“什么事?”沈通的好奇心被勾起。
“我会成为你的负担。”
沈通由衷地笑了,“你这么漂亮聪明,到哪里都是焦点,怎么会成为负担呢,我还希望你不要抢我的功劳呢。”
他突然想起了那件大衣,自从买了以后,一直放在汽车后备箱里,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她,现在机会来了,他却又有点胆怯了。
“这次把事情办成之后,我一定送你一件礼物,感谢你一路辛苦陪伴出行。”他为自己打了个伏笔。
“先别说得那么肯定,万一办不成呢,我可是会因为收不到礼物而失望的。”
沈通转头,见毛婧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心里一动,急忙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
旅途非常顺利,连一惯晚点的航班也难得的准时起飞,毛婧是个很好的旅伴,她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予最恰当的帮助,大到机票酒店的预订,小到一句脚下台阶的提醒,既不喧宾夺主,又恰如其分。
她甚至没有一般漂亮女性的故作矫柔,能自己做的事从不让人代劳,这一点让沈通大为赞赏,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空姐甜美的笑容,可口的饮料,彬彬有礼的乘客,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下了飞机以后,这个城市的天气确实如天气预报那般,难得一见的晴朗,天空瓦蓝瓦蓝的,让人忍不住想把胸中所有的壅滞之气都吐出来。
此行的任务当然是最重要的,两人没有耽搁,先赶往快驰公司的总部找范老板,总部位于城中一幢商务办公大楼里,接待两人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前台,听说两人要找范总后,面无表情地说范总到外地开会去了,估计没有几天回不来。
沈通心里犯嘀咕,他之前已经给范总打过电话,说过自己这两天要来W城,当时范总并没有提出异议,怎么会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W城了呢。
“除了范总外,你们这里还有谁管事?”
“管事的多了,我怎么知道你要找谁。”
“办公室主任在吗,我想找他谈一谈。”
“他在开会呢。”
沈通还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毛婧说,“我进去他的办公室等他。”
“你们在外面等等吧。”
事实上毛婧并不是在咨询前台的意见,因为她已经大步往里面走去,前台在后面喊道,“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毛婧还没来得及找完最后一间办公室,就被前台拉了出来,“都和你说了他在开会,你要再这样子我只能喊保安来了。”
“我们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吧。”毛婧向沈通使了个眼色。
沈通会意,在会客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会客区面积不大,才放了两张椅子,来来往往的人到是不少,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很快两人所坐的位置就被人要了过去,沈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给自己倒杯水,却连个一次性水杯都找不到。
他向几个看上去象是管理人员的人打听范总的去向,得到的回复都是冷淡而不失礼貌的“不知道。”他又拨打范总的电话,这一次得到的提示音是“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沈通还是第一次碰上坐冷板凳的事,感觉自己跟个要债的民工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看着快到中午,外卖小哥把一撂撂的盒饭送过来,有人开始吆喝着停工吃饭,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沈通站不住了,拉着拉毛婧,转身向外面走去。
走到大街上,站了两个多小时的沈通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走进路边一家炒菜馆,点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和毛婧两人面对面坐着吃。
“即使无功而返,也要尝一尝当地的特色美食,至少不算白来一趟,来,尝尝这个。”沈通故作轻松地说。
毛婧看着沈通把一块汤汁淋漓的羊肉放到自己碗里,笑了笑,没有急着拿筷子,而是把服务员叫过来,又加了两个菜。
“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吧?”
“心情不好的时候,美食有助于缓解压力,更何况,咱们下午还有不少事要做,必须保证有充足的体力。”
“下午去哪里?”等了一上午没有看见范总的人,沈通有些气馁,他尽量不让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你认为范总真的离开W城了吗?”
“他很可能知道咱们是来问他讨要欠款的,所以故意躲着不见咱们,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办公楼内的情况,我觉得他们似乎是有意冷落咱们,下午我想去银行查一下,看看他们公司有没有发生财务状况的问题,如果有的话,咱们可以早做准备。”
毛婧点点头,“其实想查范总是不是在W城,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你把范总的电话号码给我。”
沈通依言照办,毛婧拿出纸笔,把号码记下,然后掏出手机,拔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是个清爽的男声,“婧婧,你到哪里了?”
“我刚到W城,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有事就说呗,什么请不请的,象外人一样。”
“能不能根据某人的通话记录,帮我查一下手机的定位?”
“这个——”电话那头顿了顿,“涉及到用户的隐私,恐怕我没有这个权限。”
“我只要知道他是不是在W城,不需要他的详细地置。”
“好吧,我查到了再打给你。”
毛婧向沈通眨眨眼睛,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毛婧喂了一声,短短数句后,扬起嘴角,挂了电话。
“范总就在W城,今天还有过几次通话。”
这个消息让沈通感觉振奋,看来范总确实是想躲着自己,但接下来要怎么找到他还是个问题。
“范总必定已经和手下的人打过招呼,不让他们泄露自己的行踪,咱们要找到他还得另想办法。”
“我到是有个办法。”毛婧打开皮包,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刚才在办公室主任的办公桌上拿到的,根据上面的职务描述,他是个司机,我觉得他即使不是范总的私人司机,也应该给范总开过车,咱们可以从他口中套出范总的栖身之处。”
原来她刚才硬闯办公室是有道理的,沈通不禁对毛婧刮目相看,“还是你有办法。”
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沈通给司机打去了一个电话,他自称是范总的一个客户,在谈生意时范总把一份重要的文件落了下来,他想现在就给范总送去,所以想问下范总在不在公司。
沈通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前出于各种情况,他经常需要从员工的对话中套问出老板的去向,这是一门技巧,更是一种心理战术,所以他在语气和节奏的把控上很是到位。
范总平时有两部手机,根据远近亲疏来分类,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两个手机号码,而司机显然是属于亲密的那一类里面,听了沈通的话,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告诉沈通,他今天去外地负责送货了,不知道范总在哪,但今天晚上范总要接待朋友,已经在KTV包了个包厢,他可以在那里找范总。
收了手机,沈通向毛婧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饭后,两人在附近随意闲逛,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为这个不太冷的冬天增加了一丝的慵懒。两人倚着桥上的栏杆,站在最高点看长河,今天有风,河水不算清澈,浊浪层迭,数不尽的浪花互相追逐吞吐。
毛婧脖子上的围巾在风中飘摇,头发有些凌乱,她不经意地把头发拢了起来,拨到脖子的另一边,露出细净白腻的侧脸和耳垂,在阳光下,沈通几乎能看见她耳朵上微小的茸毛。
“帮你查电话号码的是你的朋友?”沈通别过脸,尽量不去看她。
“是我的男朋友。”
“听上去对你不错。”
“你对你妻子不是也不错吗?”
两人同时转头,目光一交接,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意犹未尽的试探与琢磨。
“我和她结婚三年了,怎么说呢,一言难尽——”沈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段婚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陈思甜究竟还剩了多少的爱,也许更多的是责任和一些道不清的纠缠,也许他对陈思甜是有感情的,只是一时厌倦了,想暂时离开围城,出去透一下气。
“你该不会想说你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毛婧斜倚着身子,微微侧着头,她的目光清澈,头发在风中飞舞,让沈通感觉有些燥动。
他其实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这让他感觉有挑逗的意味,毕竟他是一个已婚男人,和毛婧那么近距离的相处,并且谈论私生活并不是太恰当。
看见沈通的犹豫,毛婧笑了,“其实在我看来,结过婚和没有结婚的,差别只在于一张结婚证。”
“哦,就这么简单吗?”
“结过婚的夫妻通过签署协议来约束对方,保障自己的婚姻,但很难说这纸婚书究竟能有多大作用,虽然他们都曾信誓旦旦地保证愿意终身遵守这项协议,但他们自己也不相信,在未来的几十年中,他们的身体和心灵能永远保持当初的热忱。而没有领这张证的,也不代表他们没有爱情,相反他们的爱情因为充满流动性,很可能来得更加热烈和真挚。”毛婧侃侃而谈。
“听你的意思,你并不赞同结婚?”
“这只是我对婚姻的理解,并不代表我个人有什么特别倾向,”毛婧理了理头发,继续说,“听说过萨特和波伏娃吗?他们虽然相爱但是不结婚,因为他们相信,亲密关系不应该掺杂任何的约束、责任和强制,只有在这种自由的环境中,他们才能生活得更好。
而婚姻对感情是有束缚作用的,人的天性是向外寻求、扩张的,被压抑得太久,不是在婚姻关系中死亡,就是寻找到另一个释放的出口,最后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沈通虽然不能全部认同毛婧的话,但仔细想想,他还真的无法辩驳,他和陈思甜的感情,好象也是在婚姻的围墙中一点点这样消耗掉的,除去日常的琐事,婚姻就象一道枷锁,时刻提醒着他担负起这个家庭的责任,而陈思甜更是把自己当成了依赖,一种婚姻制度下的附属物,只要达不到她的预期就各种吵闹。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不过年轻了几岁的毛婧,沈通对她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好象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疏远,就象传说中只有在海市蜃楼中才能看到的宫殿一样,看得到却无法到达,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有想要一睹她的真面目的冲动。
两人在闲谈中不知不觉度过了几个小时,吃过晚饭后,两人到达了一家名叫悦动声音的KTV,据出租车司机说,这是本市最劲爆的歌厅,想找乐子的,在这里谈生意的,几乎都能在这里尽兴而归。两人刚见到它时,怎么也无法把它不起眼的外观和劲爆联系起来,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大为不一般,正如真正有内涵的东西从来不屑于做表面功夫一样,那些穿着暴露,面容身材姣好的男女服务员完全不是一般的KTV可以比拟。
凭着范总的人气,他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所在的豪华包厢,沈通进去的时候,对毛婧说,“这种地方女人进去不方便,要不你在外面等我吧?”
“咱们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进去。”
沈通见毛婧态度坚决,也不再说什么,推门走了进去,闪烁的霓虹之下,范总正和另外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碰杯,看到沈通的进入,脸色一沉,但很快就转过头去,继续和别人说话。
沈通和范总有过一面之缘,不用说,沈通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也不插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其中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有点不自在,问范总,“他是你的朋友?”
沈通立刻接上话头,“是啊,我和范总是老朋友了,今天不请自来,实在是失礼。”
范总终于转过脸来,“你先去我的公司坐了半天,又一声招呼不打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范总,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这次来是谈谈关于那批滤清器的事。”
“沈总,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到这里来是请朋友放纵娱乐的,结果你跑来和我谈工作,也太扫兴了吧。”范总翻着眼皮说。
“范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在公司找不到你,只能来这里了。”
“那你们也不能来这儿堵我呀,怎么,还怕我跑了,赖你的钱不成?”沈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中断了自己谈生意,令他很是不快。
“打扰到你们实在对不住,如果范总现在不方便的话,我们到包厢外面去,什么时候范总有空了再谈。”
毛婧自始自终坐在沈通旁边,没有说话,范总看了她一眼,有心想要两人难堪,说,“既然来了,还出去干什么,一起来嗨个歌,你们远道而来,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范总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穿着清凉的佳丽,经理向范总道,“范总,您要的公主到了,这是我们这里的十二金钗,服务唱歌、样样技术都精通。”
“要不了那么多,我们今天就五个人,从中挑五个就行。”
经理让公主们依次排着队站在范总面前,象选美一样,亭亭玉立,范总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挑出了一个叫晶晶的姑娘,然后对身边的皮夹克说,“你们今天随便玩,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
皮夹克会心一笑,也随手挑了两个姑娘。
范总刚转过身,沈通就摆着手说,“我们就不用了。”
“那多扫兴啊,总不能光看着我们吃肉,你们喝汤吧。”范总一伸手,向两个最妖艳的指了指,“就你们两个了。”
包厢里因为多了五位公主,气氛立刻变得浓稠香艳起来,范总和晶晶显然是老相识了,两人毫不避讳地打情骂俏,做着各种狎昵不堪的动作,两个皮夹克也与各自的女孩近距离笑谈,运用肢体动作,不断试探着公主们的底线。
范总挑选的两位公主一左一右坐在沈通和毛婧的身边,将两人从中间隔开,其中一位穿着小皮裙的公主用嘴朝毛婧努了努,问沈通,“她是你的什么人?”
沈通脸色略显尴尬,“我们不需要陪,你们还是出去吧。”
“那可不行,我们现在走了就拿不到钱了,范总可是出了名的大方。”
沈通和毛婧对视了一眼,这个范总,迟迟不清还货款,却拿着大把的钱在这里花天酒地,他这是存心给自己难堪啊。
毛婧身边坐的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公主,她对毛婧说,“姐姐,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年我还接待过一个外国的老妇人,都快六十了,性趣爱好还相当广泛,她的要求苛刻得很,我还不是一样把她哄得舒舒服服的。”
毛婧知道在这种境况下,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干脆也不解释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美。”
“你会唱歌吗,唱几支歌来听听。”
“先来几道开胃小菜也好。”小美笑着点开了点歌系统。
沈通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如坐针毡过,他以前做销售经理的时候,也陪客户来过这种地方,有时候叫上几个公主,纯粹渲染气氛,但他从来没有找过女伴,在他看来,生意就是生意,逢场作戏可以,但绝对不能较真。结了婚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客户打交道了,更多的是处理各种数据,偶尔陪客户来这种地方,他也尽量不去碰这些妖娆的女人,生怕一不小心惹上麻烦。
以往来这种地方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他还勉强可以做到镇定,今天因为有毛婧在,让他格外地不自然,这些莺莺燕燕的娇嗔嗲语,让他有一种逃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