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先回酒店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沈通对毛婧说。
“不用,我不会碍你的事。”毛婧看上去相当地镇定自若。
小美那头哼哼唧唧地唱着歌呢,一首歌还没唱完,就被范总喊停,“这是什么歌,太难听了,换一首。”
“范总想听什么歌?”小美抓着手里的话筒,媚眼如丝地朝范总瞟着。
“香水有毒会唱吗?”
“只要范总想听,我就会唱。”
音乐响起,小美又唱了开来,“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范总转向毛婧,“怎么样,这首歌直白贴切,比那些无病呻吟的好听多了吧,我呢就喜欢听实在,那些歌词绕弯弯、文绉绉,故作高深的、我一概不喜欢。”
沈通皱起眉头,范总当着毛婧的面、点这种有羞辱女性之嫌的歌曲,还振振有词地说话,让他心中十分嫌恶。
皮夹克说,“范总做事也是直白爽快,所以我们才愿意跟范总合作。”
范总哈哈一笑,“我呢就是这个性格,谁和我做生意讲诚信,我就和谁合作,多赚一点少赚一点都无所谓,谁要是和我耍心眼、玩心机,我就第一个先玩死他。”
沈通和毛婧对视了一眼,他的话听上去似乎是有弦外之音。
毛婧站起来说,“范总豪爽,我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范总喜欢听歌,我来唱几首可好。”
“这位小姐眼生得很,沈总,怎么也不介绍介绍。”范总眯起了眼睛。
沈通被毛婧的自作主张吓了一跳,唯恐她举止鲁莽,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来,赶紧向范总介绍了毛婧。
“原来是毛小姐,毛遂自茬方是勇者,我欣赏,来,把话筒给她。”
毛婧把外衣脱了,走到点唱台上,她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紧身毛衣,搭配下面贴身的一步裙,将身形衬得凹凸有致,一点都不比那些公主差了去,反倒更显气质出众。
“《那一夜》会唱吗?”范总斜乜着眼说。
毛婧微微一笑,拿起话筒,跟着字幕哼唱起来。
这首歌的原唱本是谢军,声线粗旷豪放,带着男性的沙哑与雄厚,由一个女人来演绎显然相当有难度,但毛婧毫不在乎,几乎唱得忘乎所以,虽然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窜了节奏还跑调,但她丝毫不为意,硬是半吼半叫地把整首歌唱完了,把几位公主笑得前俯后仰的。
沈通心里五味杂陈。
“你们笑什么?”范总一声暴喝,把几位公主吓了一跳,大家一齐噤了声,等毛婧唱完,范总第一个鼓起掌来,“唱得好,我就喜欢这样带感的。”
“谢谢范总肯定。”毛婧嘶哑着嗓子。
“其实你要是觉得有难度,完全可以跟我讲嘛,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只要范总喜欢,你点什么我就唱什么,不会的就是现学我也要学出来。”
“好——”现场响起一片喝彩声。
“好,冲你这句话,我今天就该赏你们个大红包。”范总从内兜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钱,往桌上一拍,众人的目光立刻集聚过来,看厚度少说也有一万元。
“我来分。”晶晶伸手就要去拿。
“我说了你来分吗?我最讨厌自说自话的人。”不等晶晶出手,范总已经将一叠钞票拿在手里,抛向了空中,“谁抢到就是谁的,这种分法最公平。”
红色的纸张带着优美的沙沙声,象天女散花一样落下,几个公主哗得一下全离开座位,抢拾着漫天飞舞的钞票。
“你怎么不捡?”范总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毛婧,“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这不是我该得的,我的那部份应该比这多得多。”
范总突然笑了,转身对皮夹克说,“你们说好不好笑,他们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要债,现在给他们钱却又不要。”
沈通实在看不下去了,腾地站起来,走到范总面前,用居高临下地姿势说,“范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拿了货却迟迟不把钱打到帐户上,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通是真的火了,额上的青筋暴露,眼神阴鸷,范总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的几个手下都在外面,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现在会很吃亏。
沈通紧握的拳头被一只温柔绵软的手捏住了,毛婧拉住他,把他拉回到沙发上。
“这么说,还是你有理了。”范总恢复了底气,冷笑两声,“咱们也算是合作过几回的老客户了吧,都说生意场上杀的就是熟,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们真的对我玩这一套,我问你,你们发给我的滤清器是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不是人家退货回来的瑕疵品?”
“这不可能,我们所有的产品都是经过严格检验的正品。”
“根据下面的几个门店反映,这一批货给几个客户换上以后,都发生了烧机油的问题,查来查去都找不到问题,我从北京请了一个汽车工程师过来,排查了所有的零部件,最后发现原来是你们提供的过滤器的问题,我本来正要找你们商议退货赔偿事宜,你们到先找上门来了。”
“这怎么可能?”沈通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不信是吧,明天来我的门店我会让你信服的。”
沈通和毛婧走出KTV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了,这个城市的夜晚有一种深入骨髄的寒冷,两人哆嗦着站在街口打车,稀稀拉拉的车辆把清冷的灯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却没有一辆为他们停下。
沈通见毛婧冻得鼻子通红,不停呵着手,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解下自己的围巾,搭在了毛婧的脖子上。
看了他一眼,毛婧没有拒绝,迅速用围巾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没想到W城的晚上会这么冷。”
“这里不比南方,早晚的温差很大,你应该多穿几件衣服出来的。”沈通突然又想到了那件大衣,他至今都没有勇气给毛婧。
“有你在,再冷的天气也不怕。”毛婧因为今天用嗓过度,依旧有点嘶哑。
沈通有点隐隐作痛,他是真的心疼,为毛婧今晚所受的委屈,她本来不必要跟着自己来的,可她还是在那种场合坚持了下来,沈通相信,如果不是毛婧今晚的奋不顾身,也许范总根本不会松口,这也算是一种必要的牺牲吧,有些时候,人必须放弃点什么,才能获得相应的东西,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勇气,比如说自己,沈通知道,自己有时候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毛婧弱不禁风的样子,沈通几乎不想让她再受任何委屈,而一条围巾,是他目前能给予的唯一的东西。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下,两人上了车,车上的暖气很足,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几乎有昏昏欲睡的感觉,沈通感慨着说,“终于熬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想揍他。”
毛婧坐在沈通旁边,把身体紧贴着靠背,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坐着,“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女人在场,我相信你会。”
“今天委屈你了。”
“至少咱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找到了事情的原因,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范总说咱们的滤清器有问题,这种产品供货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投诉质量问题,让人匪夷所思。”
毛婧看着沈通,眼里满是信任,“咱们已经和他约好了时间,明天去验了货就知道,任何有瑕疵的产品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是吗?”
凌晨时分的酒店很安静,两人来到位于五层的客房,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有一种悬空的感觉,心也象跟着不踏实起来,两人各自打开房门的时候,毛婧转头,说了一句,“晚安,祝睡个好觉。”
那一刻沈通的心砰砰地跳动了起来,她的眼睛和笑容,似乎都在传递着一种信息,“我不介意你再靠近一点。”
但很快他又开始嘲笑自己,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句单纯的问候罢了。
上半夜,沈通失眠了,翻来覆去中总是想着毛婧说晚安时的勾嘴一笑,最后他不得不逼迫自己想些烦恼的事情,比如和陈思甜离婚后,如何向母亲交待等问题,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沈通在酒店的大厅里见到毛婧,她看上去神采奕奕,见到沈通露出一个灿烂纯美的笑容,“昨晚睡得好吗?”
看起来自己确实是想多了,沈通揉了揉太阳穴,“还好。”
吃早餐的时候,沈通喝了三杯咖啡,一来为了提振疲倦的精神,二来也是希望自己在今天的行程中,不要受昨天的干扰,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毛婧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昨天的事受到影响,她一边剥着和她的肌肤一样细腻嫩白的鸡蛋,一边讲着她昨晚的梦,用象珍珠一样洁白的牙齿咬下葡萄皮,然后塞入红樱桃一般的小口中。
沈通已经和范总约好,十点在一家汽车维修店见面,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沈通坐在副驾的位置,一言不发,他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这个范总显然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他给自己制造了那么多的难堪,而自己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确定他的真正目的,今天只怕又是辛苦的一天。
毛婧神情轻松,和司机随意聊着天,向他打听这个城市的概况,并不时赞美几句,暂时打消了沈通心头的烦闷。
两人到维修店的时候,发现气势不太一般,店里聚集了不少人,都穿了清一色的蓝布员工装,见了沈通他们,哗啦一下全出来了,手里拿着手锤,油枪,装卸钳等工具,走在中间的当然是范老板,和昨天一样,趾高气昂的样子。
沈通心里有些打鼓,但他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做出很无谓的样子,“范总,我们来了,你这个欢迎仪式很隆重啊。”
“你们是远客,我当然不能怠慢,来,先给两位泡壶茶。”范老板朝四周看了看,见只有他们两个人,放下心来,挥挥手,让员工们都散开。
沈通压根儿就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想尽早把事情解决,说,“茶就不必了,还是直接办正经事吧。”
“张工,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看。”范总转头对身边一个戴着眼镜、模样较为斯文的人说。
看样子这个张工是个工程师,他把一个滤清器拿到沈通面前,“这就是你们这次提供的货,你自己看看,和以前的货品完全不一样。”
沈通虽然从事销售多年,但他从来不只关注销量,对于公司生产的每一种产品都下功夫研究过,几乎每一种产品的型号规格他都能报出来,张工拿过来的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种滤清器并不由汇通原产,而是外包给另一家汽车零部件公司生产的,但这家公司与汇通合作多年,沈通对他们的质量一向信得过。
从外观上来看一切正常,喷漆均匀,外壳上的字体标注清晰工整,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份量也没有问题。沈通问李工拿来工具,把滤清器拆解开来,该有的部件一个不少,密封圈紧固情况良好,质地精良,当他看见滤纸时,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滤纸显然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种,不仅换成了更薄的棉浆纸,孔洞也粗糙不均,可以想象,这种滤芯的吸附能力肯定会下降不少。
张工看着沈通的脸色,“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们以次充好,拿这种劣质产品卖给我们,如果不是客户的车子出了问题,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沈通沉默了,这种滤清器质量确实是不如从前,但一定要说是劣质产品,却也太过武断,至于汽车因为装了这种滤清器而在几天之内就出了问题,更是无稽之谈,沈通相信,那不过是范总的借口。
毛婧低声说,“确实是咱们厂商的问题吗?”
“零件内部的一个主要部件质量有些瑕疵,具体的要回去找厂商问了才知道。”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沈通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这么说,你们也承认了是你们自己的产品问题?”范总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
“范总,我承认这个零件确实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但你也不能把烧油的问题全部归结于一个小小的滤清器。”沈通提出反对意见。
“你只要承认你们的产品有质量问题就行,至于汽车方面的问题不是你的专长,由我的工程师说了算。”范总的语气很强硬。
“范总,为什么这批货会出现瑕疵,我还要回去调查了才能知道,但请你是不是先把这批货的欠款先付了?”
“你自己都承认了有质量问题,还想让我偿还货款?我没有向你清算赔偿给客户的损失就不错了。”提及了主要问题,范总终于不再遮掩。为了获得更多的支持,他挺直了胸膛,向周围的人扫了一圈,那些员工立刻围了上来,“范总说得对。”大家异口同声,一致对外。
有一个员工更是直接对沈通说,“我们用了你们的产品,结果造成客户的汽车发生故障,这部分损失谁来赔。”
沈通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这么说,剩下的那部分货款你是不准备给了?”
“重新换一批货物过来,我就立马打款。”
这个范老板,分明是小题大做,借着一点小问题就借题发挥,根本目的是想拖欠货款,可是说到底,自己的产品确实也有问题,而且至今还没有搞清楚原因,沈通也是有苦说不出,心中压着一团怒火,不自觉得握住了拳头。
周围的人一见都围了上来。
沈通突然感觉手臂上一紧,毛婧拉了他一下,站到了沈通的前面,对众人说,“范总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们换一批货过来,你立刻把尾款打过来。”
“当然,当着毛小姐的面,我怎么会食言呢。”范总的语气一下子柔和下来。
“咱们后会有期。”不等沈通再说,毛婧拉起他的衣袖,离开了维修店。
坐上了出租车,沈通的怒气才慢慢平息下来,他觉得手指有些生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个伤口,红色的血迹若隐若现,他猜测可能是自己刚才太过气愤,把手攥得太紧,手指甲把表皮掐破了。
如果不是毛婧,也许他真的会不计后果地一拳打上去。
“你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毛婧见他的神色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我真怕会出什么事。”
“姓范的欺人太甚,我差点没忍住。”
“虽然咱们没能要到欠款,但至少已经把原因弄清楚了,今天范老板把话搁在这里,咱们也不怕他下次再抵赖。”
沈通把头靠近椅背,“方总这次让你陪我一起来是正确的,如果你不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自从收到了沈通的短信,说方然临时决定让他出差,一连两天,陈思甜就再也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和以往一样,只要他离开这个城市,就象从地球上消失掉一样,再也得不到任何的音讯。
陈思甜有时候想,他是不是巴不得借着出差的机会,离开这个家,也许他们对于这个家的感受是一样的,都觉得这是一个禁锢了自己自由的地方,只是她和沈通做出的反应却不一样,一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自怨自艾,一个是逃得远远的,获得暂时喘息的机会。
还是离了吧,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里,如果再彼此将就下去,也许他们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会失去了。
这几天陈思甜常常看着那些还没有全部打包完的物品发呆,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三年前她买给沈通的那件衬衫他竟然已经扣不上扣子,仅穿了一次就被他扔在一边,而沈通送给自己的那枚婚戒也已经戴不进去了,也许是这几年家务的磨砺让她的手指粗糙了很多,虽然那颗钻石依旧很大很耀眼,却俨然已经成了一件无用的摆设。
世上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何况是感情,这种无形又最难揣度的东西呢。
陈思甜坐在这间共同居住了三年多的房子里,沉湎于往事而难以自拔,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天工作很忙的缘故,她几乎要患上忧郁症。
今天她在办公室听到一个消息,武汉的肺炎已经有了一个确切的名字,被称之为新型冠状病毒,同时被确认的还有它的传染性,据说武汉已经有很多人被传染。
“政府部门都已经号召大家减少不必要的外出,避免人员聚集,可是他们还是该聚餐就聚餐,该游玩就游玩,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造成被感染人群几天之间就翻了数倍,这可不是自找的吗?”林蕊儿对着一个叫小孙老师的说。
“这几天的新闻我也看了,听说医院里面人满为患,全都是发热的病人,医生根本就忙不过来。”
“那去医院不是也有可能被传染吗?”
“所以啊,现在没事别往医院跑,尤其是,别往武汉跑。”关于新冠病毒的事成了办公室热议最高的话题。
……
昨天陈母也打电话过来,说起武汉的新型病毒,再三叮嘱陈思甜,让沈通近期不要往武汉去,最好不要离开S市。
陈思甜不知道陈母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女婿,有时候对他好得简直让自己都吃醋,她不敢想象,如果说出他们两人离婚的事,陈母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按着她的性格,估摸又该数落是自己的不是。
所以她的打算是,干脆拿了离婚证再说,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两老再唠叨了。
这两天唯一让人稍为舒心的,大概是丹尼尔的学习逐步上了正轨,比起前两天来,他的学习热情和注意力显然有所提高,陈思甜甚至开始幻想,丹尼尔能够在她的指导下,以优异的成绩通过考试,顺利到新西兰去读大学,而她则成为飞腾最优秀的老师。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离这个目标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对于丹尼尔这种懒散到骨子里的学生来说,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所以目前在时间分配上,真正的教学只占用一半的时间,剩下来的时间她会让丹尼尔看一些电影,阅读英文书籍,或是两人随意的闲谈一些琐事。
这种教学方式效果还不错,不仅她和丹尼尔之间的信任感逐渐加强,她也能感觉到丹尼尔对学习的兴趣越来越高。
今天陈思甜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丹尼尔竟然已经破天荒的到了,她看了看钟,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你今天怎么那么早?”
“我乘公交车来的,没想到公交车竟然还有自己的专用车道,一路上畅通无阻,这待遇也没谁了,比坐豪车还爽。”丹尼尔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难道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陈思甜有点吃惊。
“坐过,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奶有一次带着我坐公交车上学,我不小心在公交车的台阶上摔了一跤,手臂骨折了,后来我妈就再也不让我坐公交车了。”
陈思甜点点头,从这几天她和丹尼尔的相处,对他的家庭情况略有了解,他的父母一年前离婚了,他跟着母亲生活。母亲陶女士是一家连锁企业的老板,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体现在家庭教育上也是如此,要求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够以佼佼者的姿态在学校中脱颖而出。
可工作上的那一套到了儿子这里却没有什么效果,丹尼尔不仅在学习上一无所长,稍大以后更是叛逆十足,处处和陶女士对着干,让她这个骄傲无比的母亲大受挫折。
陈思甜知道,对付这种从小过惯优越生活,可缺乏关爱的孩子来说,给予心灵上的滋养比提供知识教育来得更加重要。
“那么咱们就开始吧,这个星期咱们有很多的任务,你还得配合我一起完成才行。”陈思甜打开备课笔记,准备讲课。
“先等一下。”丹尼尔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很精致的纸盒,放在陈思甜面前,“这是送给你的,Miss 陈。”
陈思甜故意把脸一板,“说了不许再叫我Miss 陈呢。”
“我是做为朋友把这个礼物送给你,而不是把你当成老师。”
带着好奇,陈思甜打开了纸盒,原来是一枚别致的蝴蝶头饰,翅膀上的花纹亭亭曼曼,美丽却不张扬,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跃跃欲试,似乎马上就要起飞,相信任何一个女子看了都会心生赞叹。
“我看你总是拿一根黑色的发带扎头发,土里土气的,我家的阿姨都穿的比你花哨。”丹尼尔解释着他送礼物的原因。
陈思甜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他上课不是在听自己讲课,而是一直在观察自己啊。
“这个我不能收,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老师是不能接收学生的礼物的。”
“不是说了,我是作为朋友才送你礼物的。”丹尼尔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个头饰是从哪来的?”陈思甜仔细看了一眼,很快发现这个头饰不仅精致,材质也很独特,不是那种普通的塑料或亚克力,应该价值不菲。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会有任何问题。”
“咱们还是先上课吧,这个头饰不值得浪费咱们宝贵的上课时间。”陈思甜把盒子推到一边,先上课要紧。
半个小时后,课程被桌上的内线电话铃声打断,陈思甜有些恼火,她不得不中止奔如泉涌的思路,接起电话,不客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是许老师的声音,“立刻到办公室来一趟。”
陈思甜的火气立刻被浇灭了,对于许老师,她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虽然没有开口,但陈思甜能从她的眼神和姿态里,感受到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场,相信不仅是自己,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感受到了,大家都用一种退避三舍的姿态看着她。
女人就站在许老师的对面,凭着直觉,陈思甜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许老师,你叫我。”
“这位是陶女士,丹尼尔的母亲。”许老师抬了抬眼皮,扫了陈思甜一眼,“有件事她想了解一下,你直接和她谈吧。”
“你好——”陈思甜转向陶女士。
“不用客套了,我问你,你是负责教我儿子英语的老师吗?”
果然如丹尼尔所说,他的母亲是个直言快语的人。
“是的。”
“你今年几岁了,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了吗,是不是本地人?”
陶女士连珠炮式的三连问让陈思甜有些喘不过气来,这让她有一种被人冒犯的感觉。
“这和我担任你儿子的英语老师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作为监护人,我这个当母亲的应该关心他的一切,尤其是在他的举止出现反常的时候。”陶女士的语气咄咄逼人。
“举止出现反常?”陈思甜表示不解。
“我就这么说吧,”陶女士的眼光在办公室内巡逡一圈,显而易见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丹尼尔是个怎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每天闹钟响了三遍,喊过三遍后还是起不来床,为了不想上学故意磨蹭,还把汽车轮胎给戳破,这么一个顽劣的孩子,现在竟然为了准时赶到学校,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一个人出门坐公交车来上学,这不是一件特别反常的事吗?”
“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你儿子现在想认真学习了。”办公室内立刻有老师打起哈哈。
“我当然也巴不得有这种好事,”陶女士冷笑一声,“可问题是,丹尼尔认真过了头,还偷起了家里的东西,说是要送给一位朋友,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把偷来的东西送给哪位朋友?”
办公室内的老师们一齐好奇地转过了脸,“他偷了什么?”
“一件头饰,亚历山大品牌的,”陶女士转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陈思甜,“陈老师,他不会是把东西送给你了吧?”
原来那件饰品是丹尼尔从家里偷来的,陈思甜心里委屈地直叫苦,丹尼尔啊丹尼尔,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许老师的脸色变得严厉下来,对陈思甜说,“陈老师,你到底有没有收到过丹尼尔送的东西?”
陈思甜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丹尼尔今天早上是拿了个礼物盒出来,说是送给我的,但我没有收,当然我不知道这件东西是偷来的,否则我一定会让他第一时间还回去。”
“礼物盒在哪?”
“还在教室的桌子上放着。”
陶女士插话说,“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听见,究竟收没有收都是你说了算。”
“这位女士,你这话未免过头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我们的老师都是很守师德的,不会私下收贵重物品,更何况小教室里是有监控可以查的,虽然没有声音,但基本可以还原当时发生的情况。”小孙老师走过来,为陈思甜打圆场。
陈思甜感激地看了孙老师一眼。
“这件事情我们会查清楚的,如果我们的老师确实收了东西,会根据相应的规定给予惩罚,但也只是以收受学生财物的标准进行小惩,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丹尼尔自己犯错在先。”林蕊儿走进办公室不久,听见了陶女士的说话感觉很不舒服,忍不住发声支持陈思甜。
“我对你们现存的教学模式表示疑议,”陶女士觉得自己在这场对决中落了下风,颜面大失,她一定要扳回局面,“首先你们应该根据学生的年龄和性别来分配老师,两者之间最好是相同性别,在年龄上拉开差距,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再者,私人教室具有一定的私密性,两个人在教室内呆上几个小时,万一发生肢体接触,到时谁说得清楚是谁侵犯了谁,你们都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林蕊儿说,“陶女士,你提出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但是我们的教室都是采用可视化的窗玻璃结构,而且每个教室里还安装了摄像头,发生什么情况一目了然,迄今为止,还没有家长投诉过类似的问题,我建议你是不是在指责我们的老师之前,先和孩子沟通一下,也许情况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好了,”许老师不想把矛盾扩大,他摆摆手,示意林蕊儿不要再说了,然后转向陶女士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孩子的身心健康我们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这样吧,我们重新评估一下孩子的学习情况,然后酌情考虑给他换一个老师。”
陶女士紧绷的脸松驰下来,“我不是指责你们的老师不好,我只是觉得咱们做为师长,应该多为孩子考虑,凡事都未雨绸缪,计划在先,避免出了问题再来解决。”
既然许老师这么说了,别的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散开去。
陈思甜心里不是滋味,许老师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相反,她为了提高丹尼尔对学习的兴趣,可谓煞费苦心,可现在她却似乎成了有过错的一方。
许老师又将陈思甜的情况向陶女士作了介绍,然后再三保证不可能会出现她想象中的情况,态度之谦恭,陈思甜从来没见过,最后陶女士终于答应不再追究此事,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了。
许老师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学生家长对你提出了质疑,不管是不是你的问题,你都先回避一下吧,丹尼尔那里我另外安排老师。”
“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陈思甜心里委屈,她不明白既然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把她撤换掉。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是说你做错了什么,做咱们这一行培训机构的,要充分考虑家长的感受。”许老师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好了,就这样吧,明天如果没有课的话,你休息一天。”
对于这个意外的休假,陈思甜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感觉,带着挫败感,她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下班后,陈思甜站在学校门口等公交车,今天的汽车也似乎与她作对,等了二十几分钟都不来,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想什么呢,这么投入,我都喊了你两声了?”
陈思甜转头,见是林蕊儿,“对不起,我没听见。”
“还在想陶女士的事?”
“没想到才上几天班,就碰上这种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碰上无理取闹的家长是最头疼的事。”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许老师总是帮着那个陶女士说话,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陈思甜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咱们这种培训学校可比不得正规的体制学校,那些出钱的家长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在供养咱们的父母面前,没有什么对错,只要家长们觉得不满意,咱们就得解决调整,他们满意了才能继续让孩子学下去不是。”
“可是我的方法是为了让丹尼尔学得更好,这不也是家长们的初衷吗?”
林蕊儿叹口气,“想当初,我们也都是怀着理想来的,可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孙老师走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时和林蕊儿打趣,“林老师,今天怎么没见你的陆虎专车啊?”
“我老公出差去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我说呢,要不然没道理啊。”孙老师笑着走了。
陈思甜继续等她的公交车,林蕊儿说,“我叫了专车,要不要捎你一段?”
看看远方还是没有公交车的影子,陈思甜点点头。
两人坐上专车,正值下班晚高峰,车子堵在一段交通要道上,进不得,也绕不过,林蕊儿频频看表,她有点着急,这个点儿子应该要到家了。
陈思甜并不着急,相反,她希望在路上能多耽搁一会儿,车水马龙的街道是那么有烟火气,一想起回去后独自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她心底就升上一层凉意。
林蕊儿一边焦急地看着窗外,一边和陈思甜闲聊,“看你气定神闲的,不急着回家去陪老公?”
“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了。”
林蕊儿瞥了她一眼,有些惋惜,“唉,又是一对未历风雨就劳燕分飞的,幸好你还没有孩子,省了很多的麻烦。”
陈思甜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茫。
“今天我老公不在家,你要不要到我家里去坐坐,比你一个人热闹些。”林蕊儿见她精神状态不好,有心想拉她一把。
陈思甜点头,只要能离开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就算是一小会儿也好。
林蕊儿住的是跃层式的楼房,楼下是客厅,起居室和厨房,楼上是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可以与小花园媲美的阳台,林蕊儿把阳台装修成欧式风格,种满了蔷薇和玫瑰,还摆上一套西式的餐桌餐椅,据她说专门用来招待朋友们喝下午茶、打牌用。
两人到了没多久,林蕊儿的儿子苗苗也在保姆的陪同下,放学回到家。可以看出来,苗苗具有从小在优裕家庭自由成长的特点,充满自信和活力,甚至还有一些霸道的攻击性,看见陈思甜这个年轻的客人,露出张牙舞爪的表情。林蕊儿不痛不痒地呵斥了几句,苗苗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这个孩子被他爸爸宠坏了,你可别在意。”
陈思甜其实是很羡慕这种家庭氛围的,她以前就常想,如果她和沈通有一个孩子,会不会情况就会好很多,都说夫妻是船,孩子是帆,有了帆,船才会走得更远。
选择丁克当初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并不是他们不喜欢孩子,而是大家都觉得没有做好准备。沈通是独子,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把他一手拉扯大,对于童年他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有这种经历,而陈思甜对于生孩子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也许源自她的母亲当年难产,总是在多年后还把这件事津津乐道地向她复述,也可能是因为看过了太多身边的朋友和同事,因为有了孩子而被迫提早进入黄脸婆和更年期,所以两人把生孩子的事一再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