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甜和沈通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想先开这个口。
最后陈思甜鼓起勇气说,“妈,我们准备离婚了。”
陈母差点没把汤给翻了,“你这孩子,是不是烧糊涂了,尽说胡话,离婚这种事也是可以随便说的?”
“妈——”
“你也不想想,这么晚了是谁把你送医院去的,现在外面病毒这么厉害,没事谁愿意往医院跑,小沈不光一点怨言都没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急得什么似的,除了真正关心你的,还有谁能做到那一点?”
沈通摸摸下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当时就是觉得非常时期,这种事应该通知一下陈母,要说有多着急,好象也没到那程度。
陈思甜还想再说,陈母打断说,“行了,你快点睡觉吧,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不发烧了。”
陈母把女儿的被子掖好,拉着沈通出了卧室,关上房门,轻声说,“甜甜她就是爱闹小孩子脾气,看在她身体不好的份上,她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谁还没有个闹别扭的时候,我和你爸年轻时,有一阵子也天天吵架闹离婚,后来还不是好得谁也离不开谁。”
沈通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离婚的原因,更加没有把握的是,该如何说服这个强势的岳母接受这个事实。
“快,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原处,搁在外面多难看。”陈母指着客厅里的包裹,顺手就把其中一个包裹打开来,拎出一件衣服,“这一件我记得是甜甜买给你的吧,当时她还征求我的意见来着,问我事业有成、成熟型的男人该穿什么样的衬衫,你不知道,其实你在甜甜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还有这条领带,不是我买给你的吗,说起来当时还是甜甜陪着我一起去买的,她说了你喜欢蓝色、带方格的那种样式,逛了很多的柜台,看了很多款式,最后她才选中了这一条,哪家的闺女能有她那么贴心的?”
……
陈母还要把另外几个包裹打开,沈通把包裹拿了过来,说,“妈,不早了,你还是回家去歇着吧。”
陈思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还是软软的,热度好象退了一点,但咳嗽加重了,浑身动弹一下就止不住地咳,沈通端了一碗粥进来,“喝点粥吧?”
“我没胃口。”
“那就少喝一点,至少给你体内的战斗细胞提供点动力,他们才有精神和病毒做斗争不是。”
沈通说得诙谐,让陈思甜想起以前谈恋爱时,有一次她得了急性黄疸住院,沈通为了哄她吃东西,也是这样说话,记得当时因为这个病具有传染性,很多朋友都不敢来看她,可沈通不顾护士的劝阻,还是天天往医院跑。陈思甜嘴上说着不许他来,心里其实说不出的开心,还经常撒个娇什么的。
处在恋爱中的男女,别说病菌,就是天崩地裂也不能阻挡他们互相靠近的冲动。
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了撒娇的欲望。
陈思甜坐了起来,靠着床板,把沈通送到她嘴边的勺子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就行。”
沈通也不勉强,坐在床边,看着她喝了几口粥,他有些感慨,昨天陈母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那是一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出的拳拳关爱,让他不忍心把残酷的话说出口。
“我已经去医院把报告拿回来了,你放心吧,只是患了流感,但还是要卧床休息,否则容易发展成肺炎。”
沈通走出卧室,从外面拿了几盒感冒药进来,交待陈思甜用法和用量。
“你今天不上班?”陈思甜看看钟,早过了他上班的时间。
“我今天请了一天假。”
陈思甜有些恍惚,自从结了婚,他就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上,以前两人常有的逛街、看电影这些事全都成了陈思甜的单身派对,这让她很难不联想,沈通是为了把自己娶进家门,完成婚姻大事而做出的有目的的行为,一旦目标达到,他就再也不愿投入更多,说得直白一点,她其实和他的客户差不多,在钱没有打到帐户上之前,需要在客户身上投入全部的财力和精力,而一旦交易完成,他们就成了逢年过节打个招呼的熟人。
难得他今天为了照顾自己,请假在家,还一早起来熬了粥,去医院拿了报告单,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个格外忙碌的早晨。
想起昨晚陈母说的,陈思甜心里有点动摇了,难道他是悔过了,不想离婚了?
如果他真的提出来要撤消离婚,自己该怎么办?
门铃响了,沈通出去开了门,陈母来了,拎着两大袋子的菜蔬,“甜甜病了,连个煮饭的都没有,我给你们买点菜过来。”
沈通接过塑料袋,一番推让后,毅然决然地承包了今天的烧饭任务,陈母则来卧室看望陈思甜。
“不就是一个感冒吗,你犯得着这么紧张,又是电话又是送菜的?”今天一早陈母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陈思甜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又不顾小两口的反对,坚持买了菜送过来,刚才她和沈通在外面为了谁做饭的问题推来搡去,最后还是没拗过沈通,只得放手,让陈思甜听得浑身别扭。
“流感也不是小病,现在可是特殊时期。”陈母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碗,喜滋滋的,“小沈真是不错,一大早起来给你熬粥喝。”
陈思甜有点哭笑不得,三年了,每天都是她早上起来烧早饭,如今他难得烧了一次,到成了被表扬对象了。
“你呢以前被娇养惯了的,总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个男人婚后做成这样就不错了,不要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过日子过日子,只要能过就行了。”陈母适时的在旁边劝导。
“妈,你的要求还真不高。”
“我哪有你那么享福的命,至今你爸都没舍得给我买过一件上万的大衣。”陈母呵呵地笑着。
陈思甜见她笑得暧昧,“什么大衣?”
陈思甜见她笑得暧昧,“什么大衣?”
“沈通不是前几天给你买了一件羊绒大衣吗,苏阿姨都和我说了。”陈母把苏阿姨在商场遇到沈通,看到他买衣服的事说了,也不知道是苏阿姨添油加醋在先,还是陈母又润色在后,把那件大衣描绘得美奂绝伦,把沈通在商场的表现说得绘声绘色,几乎就是一个爱妻狂魔。
陈母继续开导女儿,“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随口就提离婚,谁没有个气头上的时候,冷静下来想想,没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后面这段话陈思甜根本没听进去,她全部心思都在大衣上面,他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从来没和自己提起过,难道大衣的主人另有其人?
“所以说男人大都嘴上不会表达,但并不代表他不爱,恰恰相反,不擅长表达的男人往往爱得更深沉,小沈长得一表人才,工作能力又强,对你也体贴照顾,就算他有些别的毛病,你也不能再挑剔了。”陈母昨天听陈思甜说要离婚,回去后急得一晚上没睡好,所以今天买了菜过来,就是为了要给两人做和事佬,打消女儿离婚的念头。
陈母又劝慰了几句,终究不放心让沈通一个人在厨房,出去帮毛脚女婿的忙了。
陈思甜听着外面传来火烹油煎,锅碗瓢盆相击的声音,心里百爪挠心起来,那件大衣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通已经近半年没有给自己买过象样的东西了,最近一次的花束,还是在她的强烈暗示,最后还是明确要求下给她买的,如今他都要和自己离婚了,还给自己买大衣,怎么想都有猫腻。
沈通的手机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刚才出去忘了带,陈思甜和他曾经有过婚前协定,尊重彼此的生活,包括不查看对方的手机等,但现在她满肚子的疑问也顾不得了,一蹦三尺高地从床上下来,拿起手机翻他的银行卡消费记录。
沈通是个懒癌患者,手机里上存着上千条信息,当系统提示内存已满时才会清理一次,所以陈思甜很快就找到了几天前的那条消费记录,记录显示,他在一家商场的某高档服饰品牌专柜买了一件将近万元的羊绒大衣。
陈思甜又翻阅他的微信记录,发现有一个叫思慕的人和他的互动频率很高,内容暧昧,尤其是前几天的一段对话耐人寻味:
思慕: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
……
你觉得仓央嘉措的这首诗怎么样?
沈通: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思慕:我今天在翻一本诗歌集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首诗,突然有些伤感,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沈通:“也许今天的你情有所思,这首诗和你引起了共鸣。”
思慕:“也许吧,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有些东西我才真正领悟。”
沈通:一个最不该写情诗的人,却写出了世上最感人的情诗。
思慕:爱情是不分人种、肤色、职业、年龄的。
沈通:也许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他把爱情这种东西升华到了一种完美的境界。
思慕,不,我到是觉得他已经把一切世俗之物视为粪土,唯有把爱情视为他的精神净土。
几分钟后沈通回复:也许是的,我们很难想象他那样的地位和处境,他究竟需要的是什么。
思慕:所以你也相信爱情?
沈通:信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
……
陈思甜越看越心惊,即使是恋爱的时候,沈通也很少和自己谈及爱情方面的事,他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爱不爱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后来被逼无奈,他才表达了自己对于爱情的看法。
他觉得那是一个低级到接近于庸俗的话题,成天把爱挂在嘴上的大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最后落实到实际行动的才是真爱。
总而言之,他不屑于做一个庸俗的人。
可是他现在却兴致勃勃地和别的女人一起讨论爱情。
思慕的头像只露出一半的侧脸,微卷的长发捋到颈边,露出曲线柔美的脖子和充满立体感的侧面,让同为女人的陈思甜也禁不住想入非非。
除此以外,两人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互动,虽然寥寥数句,但从回复速度和语气上来看,让人感觉两人之间十分有默契。
女人的直觉异乎寻常的准确,更何况陈思甜是一个敏感的人,她几乎已经闻到了出轨的气息。
陈母和沈通的对话从外面清晰地传来,“小沈啊,你去一边歇着,我来烧鱼。”
“还是我来吧。”
“跟我客气啥,你去多陪陪甜甜就行。”
“妈,你买的菜太多了,甜甜现在要吃清淡点,吃不了这么多。”
“你不是也要吃的嘛,你不吃好一点怎么照顾得了甜甜呢?”
……
陈思甜穿着睡衣,步履蹒跚地走出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妈,你就不用在这里忙了,回去照顾爸吧,他不是最近身体不好吗?”
“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多穿件衣服。”陈母见她穿得单薄,赶紧进屋去找了件棉袄给她披上。
陈思甜又下了一次逐客令,这次语气更加强硬了一些。
陈母看了看女儿近乎决绝的脸色,又看了看沈通,见他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说,“好吧,你身体没大碍了我也放心了,记得药还是得按时吃。”
陈母前脚刚走,陈思甜憋了很久的怒火就再也藏不住了,说了一句,“你过来,”转身进了卧室,她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拿起东西就砸,在她还剩最后一点理智前,她不想把客厅的电视机也砸坏了。
凭着直觉,沈通感到出事了。
“怪不得这么卖力地照顾我,还假惺惺地请了假,希望我身体早点好了和你去民政局办手续吧?”陈思甜双手抱着胸,开始了终极灵魂拷问。
“说什么呢,我好心好意请了假,到被你当成驴肝肺了。”沈通出差了几天,公司里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但为了照顾陈思甜,在为人夫的有限日子里尽一份心意,他才特意请了一天假,没想到成了别有用心。
“离了婚就不用和那个思慕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累人啊。”
“你看了我的手机?”沈通心里一沉,脸上微微变色,他的那点小情绪确实都藏在手机里,“咱们以前就说好的,不干预对方的隐私和生活,你又说话不算话。”
“你要是没点见不得光的事,能怕被人看见,沈通,真看不出来,原来还以为你就是一个不走心的大猪蹄子,没想到你还搞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一套。”
“别看到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就立刻给我盖大帽子,我和她是同事,至多算半个朋友,偶尔发些信息交流一下怎么了,现在哪个男人不在外头应酬时逢场作戏,我这根本不叫个事儿。”沈通语气有点虚,其实他心里确实没什么底,自从他加了毛婧的微信,那个名叫思慕的,他就没少翻人家的朋友圈,不知道为什么,思慕发在圈内的每一句话、每一张照片,都让他觉得意味深长,那种含蓄的、带着小女人情绪的情绪独白,每次都能触及他的内心深处。
但两人也仅限于手机上的互动,除了上次两人一起出过差外,平时也就是吃个饭,参加一下公司团建之类的集体活动,至今没有超越过界线,他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一种暧昧。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被我捉奸在床就不叫出轨?”陈思甜咄咄逼人。
“我和她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你不要这么神神叨叨的。”沈通心头涌上一丝不耐烦。
“你都给人家买上大衣了,还说没什么事情,怕人家大冬天弱不禁风的,冻着了心疼吧,我怎么没见你对自己的老婆这么上心过?”
“大衣?你听谁说的?”其实不用问,沈通也猜到了,八成着是那个多事的苏阿姨传出去的,象苏阿姨这种嘴巴闲不住的,她知道的事情,就等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怎么心虚了?”陈思甜捕捉着他的表情。
“哦,那个,是我一个同事托我帮他买给媳妇的。”沈通不想把弄脏毛婧衣服的事告诉她,免得更加火上浇油。
“是哪个同事?”沈通平时有几个固定交往的朋友,陈思甜都是认识的。
沈通果然说不上来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今天只是被逼急了,随口扯了一个,却被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陈思甜一句话问倒。
“是,刘住。”他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人名。
这个刘住陈思甜是认识的,比沈通要大上好几岁,是公司的生产总监,虽然结了婚,生了孩子,但依然信奉男主外女主内,一下班就回家的男人八成都是妻管严的信念,所以经常下了班也不回家,拉着沈通一起喝酒。
据陈思甜的了解,这个刘住并不是个大方的人,买的酒没有超过两百元的,能给自己媳妇儿买这么贵的衣服,打死她都不信。
“他干嘛不自己买给她?”
“他这两天一直帮着加班,过两天是他媳妇儿生日,所以托我帮个忙。”
“我妈做寿时你买了个五千元的金项链送她,后来我妈还包了个红包还给你,你给你们领导送礼时拎了几盒烟酒,也没过一千元,更加别提在我身上买的东西,为了一个同事,你送这么贵的礼,经过刘住同意了吗?”
“当然。”沈通越说声音越小。
“你敢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他吗?”
沈通答不上来了。他有些恼火,每次陈思甜占了点理就一副不饶人的态度,好象所有的错都是他的,而她永远是无辜的受害方,沈通不得不以沉默的方式强行结束争吵,并且在事后低三下四地说尽好话,才能将这个坎跨过去,但渐渐地,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而沈通也越来越没了安抚的耐心,结果就是冷战期越拉越长,两人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也许感情就是这样一次次变淡的吧。
沈通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我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实话告诉你,我觉得送哥们媳妇儿的东西就该值那个价,反正咱们也是快要离婚的人了,在这个屋檐下呆不了几天,有些事你也不用费心了。”
沈通说完站起来就往屋外走,还加了一句,“我看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精神头比我还足,也不需要人照顾了,我现在回公司上班去。”
身后响起了陈思甜的怒吼,“沈通,你这个渣男王八蛋。”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陈思甜躺回到床上,她觉得身子有些发冷,心口象堵了一大团的棉花,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距离米朵来上课还有一个小时,这才想起还没打电话到学校请假。
陈思甜赶紧拨打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是林蕊儿接的,听说陈思甜感冒发烧后,林蕊儿说,“你就安心养着吧,什么时候好了再来,你的课我会找人代的。”
“谢谢林姐。”
听她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哽咽,林蕊儿说,“不就一点小感冒吗,你也不用担心成那样?”
“不是,林姐,”一句话勾起了陈思甜的伤心事,“我老公刚刚和我吵了一架。”
“你上次不是说快离婚了吗,还有什么好吵的,为了分家产?”
“那到不是,他好象在外面有人了。”
“既然准备离婚了,还管他有没有人?”
“那不一样,以前的离婚是我们协商后共同得出的结论,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我最中意的另一半,可今天我才发现,他其实早就有了第三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陈思甜最恼火的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林蕊儿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唉,说到底,你就是心有不甘,想争一口气。”
“没错,你说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林蕊儿沉吟了一会儿,“你有他出轨的证据吗?”
“没有找到两人在一起的证据,但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足可以证明他精神上已经出轨。”
“那就是他有错在先了,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对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至少你可以在离婚的时候提出多分一些财产。”
“林姐,你说精神出轨算不算出轨?”
“虽然法律上是不认可的,但咱们女人其实是很在乎的,你想,当你的老公搂着你睡觉时,其实是把你的肉身当作了她,把你当成了发泄的工具,这谁受得了?”
陈思甜的眼泪下来了,“我也是因为这个咽不下这口气。”
“你有两个办法,一,如果你不想让那对野鸳鸯趁心如意,就坚持不离婚,让他们抓狂去,二,如果你已经对他死了心,和他确实过不下去了,就找到他出轨的证据,在离婚前敲他一笔,让他净身出户。”
陈思甜沉默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是选择这样拖下去,还是隐忍一段时间后,来个剧情大翻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通今天到公司后先去找方然,把在W城发生的情况讲了一遍,讲到滤清器的问题时,又说了王具盛私下换供货商的事,方然自始自终没有什么表情,沈通还在意犹未尽的发挥不满,方然摆了摆手说,“上次在电话里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这件事既然是由王总更换供应商引起的,就由他来解决吧。”
“可是,王总他换供应商,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吧?”
“现有的供应商有一些确实是落伍了,跟不上市场对新产品的要求,王总事先没有和你打招呼是不对,但他也是为了公司的前途着想。这两天受疫情影响,有很多外地的原料运不进来,咱们的产品也销售不出去,王总为了这事正在想办法。”
沈通沉默了,方然的态度很明确,他用打太极的方式,把大事化小,小事转化成无形,摆明了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不知道王具盛用了什么方式,把方然收治得服服帖帖,但事已既此,沈通纵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他站起来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从听方总的安排。”
沈通走到门口,方然说,“你觉得毛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自从你当了供应链主管,销售经理的职位一直空缺,总得赶鸭子上架找个人顶上去,你是过来人了,眼光独到,知人善任,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
沈通暗忖,你都已经提到了毛婧,言下之意当然是中意于她,我还能推荐什么别的人吗?
讲真心,虽然他也认可毛婧的能力,并且从情感层面上讲,更是毫无理由的倾向她,但理智告诉他,毛婧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销售有两位从业多年、阅历和业绩都不错的人选,比毛婧要更胜一筹。
何况这几位老员工入职七八年了,至今守在一个工位上没挪过坑,毛婧入职才一年多,就从一个销售专员升为销售主管,这个速度未免太过惊人。
看着方然意味悠长的目光,沈通还是违心地说了句,“毛婧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做销售经理很合适。”
到点后沈通没有急着下班,他还在细细想着王具盛的事,销售的产品出了问题,致使货款拖欠,方然没有追究王具盛的责任,反而处处庇护着他,看来王具盛的来头很是不一般,自己不在公司的这段日子,怕是没少运作。
李秘书敲了敲门进来,“沈经理,你还没下班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沈通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知道自己不走,李秘书也不好意思先下班。
“你回家吧,我马上也下班了。”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有个外地的同学过来,我得好好招待他。”得到沈通的同意,李秘书才敢放心离开。
沈通又心不在焉地玩了会儿手机,楼道办公室的灯都陆陆续续地暗了,他才整理了物品,走出办公室,离开办公大楼的时候,他没有往最近的出口走,而是特意绕了一个圈子,往销售部办公室的大门口经过,令他失望的是,这里早就门窗紧锁,员工都下班了。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今天一天都没有收到毛婧发来的消息。
以前即使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她也会经过办公室时推开门,和他打一声招呼或甩给他一瓶饮料,或是在微信上戳一下他,提醒他邮箱里又来了什么集团通知等等,今天却是难得的安静。
她不会今天没有来上班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沈通还特意走到门卫室去查找她的打卡记录,引得门卫阿姨忙不迭说,“沈经理,你要找谁的卡我来拿就行了。”
“不用了,我就随便看看。”沈通没好意思说出口,插着手就离开了。
“沈老弟,难得看见你啊,大领导下放到基层来了?”
沈通回头一看,不用说,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的,只有刘住,刘住是生产部的总监,论岁数比沈通要大上整整一圈,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两人从一开始就十分投缘,经常在一起喝喝小酒,周末约了打个球什么的。在公司要论能真正掏心掏肺说话的,除了刘住就没有别人了。
“看了会资料,有点晚了。”沈通把话岔开,“不是说这两天就开了两条生产线吗,你怎么还没有走?”
“别提了,”刘住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怎么样,要不要去喝一杯,边喝边聊。”
两人到了公司附近的大排档一条街上,这是以前公司同事经常来聚会的地方,因为最近疫情的缘故,加上马上过年了,很多人都提早结束营业,回家过年去了,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才找到一家正常营业的烤串店。店里也没别的人,两人占了一张大圆桌,刘住让老板多拿点菜上来,老板把各种烤串装满了大盘,拿上来一看,大都是素菜,光是粉条,河粉,米粉,宽的细的,就有好几种。
“你这怎么都是素的啊,怕我们给不起钱,还是担心我们过年肠胃负担重,提前帮我们清肠啊?”刘住一脸不高兴。
“两位老板,我也想多拿点肉啊,今儿一早去了肉食批发市场,好多家店铺都关了门,说是政府正在严查,执照手续不规范的一律关门整顿,仅剩的几家店价格涨得厉害,比平时翻了一翻还不止,就现在这个客流量,我哪里敢进啊,还有以前的水产批发市场听说也快关门了……”说起这个,老板诉苦不迭。
“行了,素菜就素菜吧,多拿几瓶啤酒来。”刘住不耐烦听他唠叨。
“过年时候有得大鱼大肉吃,现在先拿点素的对付着。”沈通打圆场说。
“什么大鱼大肉,就现在这个样子,产品发不出去,外头好多货款也收不回来,哪来的钱发年终奖,下面的工人不知道,咱们心里还能没点数?”啤酒上来了,刘住先给沈通倒了一杯,自己也倒满了,大有准备一醉方休的样子。
“谁能想到会突然闹起疫情来呢,天灾人祸的,全被咱们这代人给赶上了。”
“你说得对,天灾人祸,天灾咱是没办法,老天爷说了算,可这人祸谁受得了,都是爹妈生出来的,一把年纪还得受那个气?”刘住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别光顾着喝酒,先吃几口菜消消气。”沈通一听就知道刘住心里有气,今天是发泄来着,以刘住的脾气,不问他自己也能慢慢说出来。
果然刘住见沈通不急不慢的样子,先说上了,“你说那个王具盛算哪门子副总,生产管理方面的东西一窍不通,成天瞎指挥不说,还在我那里没事找事,好象不挑点错处就显不出他的本事来,妈的,老子用这双手拆装了多少台机器,调整过多少条生产线,才当上这个生产总监,他一句‘没有按照流程规范生产,你这个生产总监怎么当的’就算完事了。”
原来今天王具盛到厂区检查安全生产,发现了几个没有按照规定操作的问题,本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一来临近过年,不少工人回家去了,厂里缺着人手,二来王具盛没有打招呼就突然来到厂区,让一帮生产人员措手不及,难免有些不到位的地方。
刘住得到消息后,赶到现场,向王具盛道歉,谁知王具盛拿出领导的派头,不依不挠的,当着工人的面,把刘住一顿狠批,还尽拿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刘住有脾气都没处发。
沈通知道,刘住其实是个很尽责的总监,这些年没少出过力,别的总监经理上班逮着时间玩手机,他的手机里全是机器操作的视频,新来乍道的工程师们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一向都找他,他也一直不吝赐教。每一批次生产的产品,连公差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可谓是生产线的镇山石了,这次不过是运气不好,被王具盛上任的三把火烧个正着。
沈通虽然对王具盛也有颇多不满,但王具盛是方然中意的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若是此时附和刘住添油加醋的,他这火爆脾气更是收不住,不知道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沈通只能不痛不痒地劝慰几句。
“还有那个毛婧,来了不过才一年多,听说就要升销售主管了,真是后生可畏啊,想我死干活干地熬了五年,才坐到今天的位置,要怪只能怪爹妈没给我生个好皮囊。”刘住往脖子里灌了一大口酒,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勾起了伤心,一副呲牙裂嘴的表情。
说到毛婧,沈通可听不得这些冷言冷语,说,“要说毛婧我也是认可她的能力的,虽然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但悟性高、学习得很快。”
“你小子,怎么也帮着她说话?”刘住乜起了眼看他。
“我,就是实话实说。”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你们?”
“你不知道,今天王具盛来检查的时候,也这么称赞毛婧来着。”
沈通把烤熟了的几串香菇土豆放到刘住盘子里,故作漫不经心地说,“王具盛来公司才多长时间,他和毛婧应该不熟吧?”
“不熟他能向方然推荐毛婧?”刘住也不客气,抓起一串烤串就往嘴里塞,“销售部门是咱们公司油水最多的部门,个个打破了头都想往里面钻,王具盛凭什么推荐她?”
接下来刘住告诉沈通,王具盛去生产线检查的时候,就是毛婧在旁陪同的,他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十分热络的样子。
至于王具盛向方然推荐毛婧做销售主管的事,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见的,虽说已经是绕了几个圈后递过来的话,但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据说是因为毛婧向快驰公司成功地讨回了货款,所以方然很欣赏她,批准了王具盛提出的这个建议。
沈通耳中一刺,“货款已经要回来了?”
“你两天没来公司,怎么消息闭塞成这样,后来王具盛负责和快驰联系以后,软磨硬泡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快驰的范总乖乖地把货款打过来了,听说毛婧在里面出了很大的力。”
毛婧竟然没有和自己提过一句,沈通心里直犯嘀咕。
“算了,咱们不聊这个了,”公司的事让刘住觉得意兴阑珊,他来喝酒就是为了忘掉工作中的那些不愉快,他把话题扯开,“你现在怎么也喝起酒来了,你老婆不是最讨厌你喝酒吗,其实我今天喊你的时候压根儿没指望你会同意。”
沈通没言语,想起今天早上的争吵,依然有些愤愤不平,因为看到陈思甜生病时的害怕无助,他才留在家里照顾她,可在她看来,却成了别有用心之举,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至于他和毛婧之间的暧昧短信,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人的思想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他也许是对毛婧动了情,但在W城的那个晚上,他明明有机会的,但他什么都没有做,难道想法比行为更重要吗?难道他必须心无旁念地只关注陈思甜一个人,才算是对婚姻的忠诚?
看来这场婚姻是注定无法挽回了,沈通往嘴里默默地灌了一杯酒。
“你今天本来不是请假,说要在家照顾生病的老婆吗,后来怎么又来上班了?”刘住正喝得畅快,没有注意到沈通的脸色。
沈通喝下最后一杯酒,“今天晚了,咱们还是早点散了吧。”
沈通和刘住分别后,回家之前先去超市里转一圈,买了些馒头炒饭之类的简餐,他估摸着陈思甜和他吵了一架后肯定是不会下厨了,自己这两天的晚饭还得自己解决。
其实沈通也是矛盾的,讲真心话,和陈思甜三年婚姻、加上一年的恋爱,他对这段感情还是有依恋的,真要和她领了证、成了一刀两断的路人,他从心里割舍不下,那天出于一时气愤、才把离婚两个字说出了口,虽然他事后想收回,但这两个字就象一把刀子,把两人的关系赤裸裸地割开了一条口子,再也难以恢复如常,事后他还要背负起一时冲动的责任。
仔细想想,虽说陈思甜毛病不少,但有时候也有可爱的一面,用他父母经常说的话来讲,婚姻嘛,就象小孩一样,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地就去了,只是小孩可以有试错的机会,婚姻却是一次性的用品,一旦用坏了就只能废弃,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沈通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明知道婚姻这种一次性用品的脆弱,自己却没有好好的维护过,这世上任何一种感情都是需要维护的,不管是友情、爱情、亲情,可是他却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丧失了那种动力。
沈通在车子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走上楼去,他有些顾虑,不知道一天下来,陈思的怒气消了没有,或许他应该再晚一点回来,避免两人的直接会面。
拿钥匙开了门,迎接他的是一屋和暖的灯光,桌上的饭菜在热气氤氤中显得丰盛而灿烂。
陈思甜换了一件居家的毛衣,斜躺在沙发上,看上去疲惫而不失温和,“你回来了,还好饭菜还热着。”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沈通大感意外。
“喝了药感觉好多了,就是还有些流涕打喷嚏,我把厨房里的几样菜收拾了一下,又叫了两个外卖,你随便吃吧。”陈思甜轻咳了两声。
沈通觉得心头慌慌的,这不象是她的个性啊,早上还电闪雷鸣的,怎么这会儿就温和地象春风化雨了呢。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抱歉,没有事先和你说一声。”
陈思甜竟然没有象以往那样一触即燃,只是淡淡地说,“哦,那就扔了吧。”
“放着明天可以当早餐吃,。”感觉理亏的沈通挽起袖子,主动收拾起餐桌,他把桌上的菜收进冰箱,经过陈思甜旁边时尽量快步经过,唯恐身上的酒味引起她的不适。
最后沈通在餐桌边坐下,他知道陈思甜有话要说。
第一个开口的是陈思甜,她的语气很平静,“咱们该谈谈离婚的事了。”
“看来咱们是无法挽回了?”
“咱们都还年轻,也没有孩子,如果这段婚姻证明并不理想,那就再试试下一段吧。”
沈通无话可说。
“关于财产分割,还是按照以前说的一人一半没问题吧。”
沈通有些感动,他原以为陈思甜知道了自己和别人搞暧昧,即使不大哭大闹,至少也要在财产分割上提出要求,看来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你想要什么我都没问题。”
“仔细想想,你对我和这个家也是尽了义务的,这间房子的房贷大都也是你还的,我不能提过高的要求了。”
沈通默默听着。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能不能等到过了年再办离婚,过节期间亲戚朋友人来送往的,我不想让别人把咱们的事当成酒桌上的谈资,到时不光是我,我爸妈也会跟着下不来台。”
“可是他们迟早都要知道的。”沈通觉得这事拖得过初一,拖不过十五,与其两个人不尴不尬地处着,不如早做了断。
“这样吧,咱们之间订一个离婚协议,婚约虽然解除了,但暂时不对任何人公布,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合租一间屋子的租客,互不干涉,不管对方是谈恋爱找朋友,都属于个人自由,前提只要不干扰对方的起居生活,但是对外社交时还是保留作为夫妻的义务,互相探望双方的父母,各自尽好女婿媳妇的本份。”
“你的意思是咱们只保留名义上的夫妻?”
“对,除了少一张离婚证,咱们就是两个陌路人,只是暂时同住一间屋子而已。”
陌路人这三个字刺到了沈通,他皱了皱眉头,考虑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你不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房子吗,住在这里至少可以帮你省掉一笔租房钱。”
陈思甜的这个建议确实打动了沈通,他已经找过好几家房产中介,都说临近年关,该租的房子都租出去了,还有些房产中介根本已经关门大吉。
“好,过完这个年再去办手续。”沈通决定接受这个建议。
晚上,陈思甜发消息给林蕊儿,“他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出的主意不错吧,男人都是利益动物,只要提出的条件对他有利无害,他当然会接受。”
这个计划其实是林蕊儿提出来的,自从陈思甜向她抱怨沈通和别人搞暧昧,林蕊儿就没少劝她,女人要维护好自己的利益,千万不要把千苦打拼来的半壁江山便宜了小三,说得陈思甜心动了,林蕊儿就建议陈思甜先通过离婚协议把沈通稳住,然后暗中查找他出轨的证据,只要有了真凭实据,就可以在离婚时起诉至法院,要求出轨方少分或不分财产。
“那么,你现在是确定他出轨了吗?”林蕊儿问。
“至少他精神已经出轨了,至于他的肉体有没有出轨现在还不好说。”
“如果他真的有了第三者,那么你和他的协议离婚,就相当于给他松了绑,只要他思想上一松懈,很快他就会原形毕露的。”
“这样会不会有钓鱼的嫌疑?”
“所以我先给你提个醒,万一你真找到了证据,第一个崩溃的也许是你自己。”
陈思甜咬了咬牙,“不会,自从看见了他们的消息记录,我就对他死了心。”
自从陈思甜看到了沈通和思慕的聊天记录后,那叫一个委屈愤怒妒忌,他们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被她在意念中放大了,象针尖一样,扎得心生疼,她甚至能臆想出他们互发消息时的那种表情,含情带笑,一如自己和初恋互送秋波时的景象。
陈思甜从小就被父母呵护得很好,天生丽质的她不仅在生活上,在爱情上也一向趁心如意,曾经因为异地的缘故,除了被一个大学男友冷落、后来分道扬镳外,别的时候都是陈思甜挑挑捡捡,没有一个男人提出过异议的,结了婚以后还常有男人来撩拨一下,她都象个高傲的公主一样横眉冷对,所以陈思甜对自己是相当有自信的。
虽然她和沈通的婚姻出了问题,但她相信那只是生活习惯和观念差别产生的不同所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沈通竟然会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产生了深深的愤怒,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她决定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沈通,既使离婚,也要让他走得灰头土脸。
林蕊儿最后说,“抓人出轨的证据可不是个轻松的活,祝你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