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现实主义题材小说《玫瑰与病毒》

  和平时一样,沈通还是在老时间起床,客厅的沙发过于柔软,让他的颈肩有些酸痛,他揉着脖子爬起来,发现陈思甜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等他洗漱完毕,陈思甜已经把早餐端上了餐桌,除了昨天的几个炒菜外,还有一盘三丁包子,培根炒蛋,一大壶现打的豆浆,整个房间飘散着温馨的味道。

  “老婆大人辛苦了。”沈通在餐桌边坐下,还有什么比醒来时有一桌丰富的早餐等着你更幸福的,他一激动,都忘了协议离婚的事。

  “提醒你啊,趁早把称呼改了,咱们现在至多算是室友。”

  “只要你不介意,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叫你甜甜好了。”从昨天开始,陈思甜就一反常态的温和,既没有为浪费她煮的食物而大发雷霆,也没有一再地追问他到哪里解决的晚饭,今天早上还麻溜的煮好了早餐,他觉得脱胎换骨也没这么彻底的。

  “随你吧,反正记着咱们的约定就好。”

  心情好,胃口就好,沈通觉得今天的早餐特别有味,“这个豆浆不错啊,又浓又香,里面加了花生还是芝麻?”

  “你尝尝这几道菜。”陈思甜把几个炒菜推到沈通面前。

  沈通把一盘手撕鸡和锅包肉全吃下了肚子,并且不吝赞美地夸奖她的手艺。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两个包子?”

  “我也想啊,可是胃老兄能力有限。”沈通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

  “一共是一百八十八块钱,还不包括我的劳务费用,你怎么支付,现金还是转帐?”等沈通吃完了,陈思甜才伸出手来,和他结帐。

  “嗯?还要钱?”

  “沈通,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已经离婚了,只是暂时同住一间屋子,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让我请你吃饭吧?”

  “那也是,”沈通一想也有道理,平时自己饭来张口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一共多少钱你先记着,等到以后一起算。”

  “那可不行,我这是小本经营,不带赊账的。”

  “你还做起生意来了?”

  “某人说过,婚姻就是一场生意,咱们失败就失败在以前没把责任和利益分摊好,所以搞得不欢而散,现在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当然更要明算帐了。”

  “你还动真格的了,”沈通见陈思甜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拿出手机来,给她转了二百元钱。

  “还剩下的几个包子也送你了,就当我营业第一天,做个买满赠的促销吧。”

  不就烧了顿简易的早饭吗,请个专业保姆都花不了那么多钱。沈通心里咕嘀着,嘴上终究没说出来。

  “那我就上班去了,你身体真的没事了?”

  陈思甜故意咳嗽了几声,“还没全好,你留下来陪我?”

  “别闹了。”

  “所以说少来假惺惺的,我有没有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沈通穿上外套,走到门口,陈思甜叫住他,“晚饭还回来吃吗,要是回来的话我炒几个菜,给你捎带一份?”

  一顿早餐收了二百元钱,要是再拾掇两个菜,一顿晚饭的价钱不要上了天去,沈通说,“多谢你的好意,晚饭就不用准备我的了。”

  沈通今天终于接到了毛婧的微信,“知道我升职的好消息了吗?”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恭喜恭喜。”沈通一接到消息,没有丝毫耽搁就回复过去。

  “昨天因为刚接到通知,忙着交接工作,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其实我想找个机会当面和你说。”

  沈通本来因为这么大的事,毛婧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而不满,但这时所有的不满已经消除了一大半,“我为你感到高兴,真的。”

  “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快做到这个主管,所以我最该感谢的是你。”

  “和我没有关系,提拔你的是王总和方总,尤其是王总。”

  毛婧显然体会到了沈通的言外之意,回复说,“王总把我推荐给方总,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你是在方总面前真心为我说话的人,你才是我的贵人。”

  不得不说,这句话说得沈通浑身舒畅,但他还是保留着足够的理智,不咸不淡地问,“听说你拿到了快驰的欠款,这是好消息啊。”

  “为了那笔款子我可是没少花功夫,好不容易又联系了一个厂商,补了一批货品发过去,好话说尽,范总才把欠款打了过来,”毛婧又把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并为自己的辛苦付出嗔上几句,沈通不禁感叹,虽说毛婧的运气不错,但也不可否认,她确实是长袖善舞,做销售这一行没有浪费她的才能。

  至此沈通对毛婧的最后一点疑惑也烟消云散,“方总提拔你为销售经理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个饭,你在W城时对我诸多照顾,再加上这次的大力推荐,我一并谢过。”

  如果说以前沈通还有一丝顾虑的话,如今已经协议离婚的他则是一身轻松,再也不用为自己是已婚而负疚,他欣然应允下来,“这个客应该我来请,以祝贺你顺利升职。”

  “和我还客气什么,时间和地点定下来了再和你联系。”

  放下手机,沈通舒了一口气,那件大衣总算能光明正大的送出去了。

  下了班,沈通打电话给刘住,问他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做下运动,锻炼一下身体,刘住说,“你小子以前不是一下班就往家赶吗,难得有个不加班的日子,难道不回去陪媳妇?”

  “最近体重增加了不少,这不是想多运动运动嘛。”沈通随便找了个借口,按照他和陈思甜约定的,彼此都要对离婚的事保密。

  “以前喊你的时候推三阻四的,现在终于开窍了。”

  下了班,两人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馆随意吃了晚饭,然后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刘住是这家球馆的老会员了,每到周末都会来玩上几个小时,两人到了场馆,刘住和不少球友都是老相识了,见面先胡侃了一通,其中有个叫梅姐的,和刘住聊得格外亲热。

  多日未见,梅姐和刘住把几个星期以来发生的事说了个遍,沈通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只能装作做热身运动,几套热身操打下来,两人还没聊完。

  “一段时间不见,专业装备都穿上了,看来球技大有精进啊。”刘住看着梅姐把外衣一件件脱了,最后只剩贴身的运动装,半长不短的短裤,正好到大腿的部位,露出一片白腻的大腿。

  “哪里能和你这个专业人士比,我这点微末技术还不都是你教的?”梅姐丝毫不在意刘住上下打量的目光,反而把胸脯挺得更直了,“我刚学了个反手握拍,你看看这个姿势对不对?”

  梅姐握住拍子,做了个反手挑球的动作。

  “你这拇指握法不对,要扣在这条宽棱上,打球的时候拇指要发力向前顶。”说话间刘住走到梅姐身后,一手握住拍子,另外一只手调整着梅姐的手,把她整个人环在了身前。

  “这样对不?”梅姐很顺从地听着刘住的摆布,还有意无意地把身体往后靠,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看越来越近,沈通怀疑,要不是自己还在旁边,怕是他们早贴一块儿去了。

  最后刘住往梅姐手上捏了一把,笑道,“这谁教你的握拍法,摆明了坑人嘛。”

  梅姐假意往他脸上啐了一口,“跟你一样被色胆迷了心的人呗。”

  刘住也笑,“这你可不能胡说,我要是有色心,早约你出去了,还能在这里打劳什子的毛球?”

  周围有不少球友都听见了,朝两人呵呵一笑,估计平时见他们打情骂俏惯了,也不以为意。梅姐见他说得直白,甩他一个凶恶又娇嗔的眼神,一把推开他,走开了。

  沈通看着她一扭一扭象个蛇精走路的样子,眼珠子都转不过弯来。

  “别傻愣着,你打是不打?”刘住把拍子递到沈通面前。

  “大刘,你可以啊,怪不得现在迷上了打毛球,原来是找到了新的征服目标啊?”沈通打趣他。

  “她就是我几个月前认识的一球友,和我一样,都是有家有娃的,开几句玩笑,谁还能当真?”

  “看不出来,你在厂里人模狗样,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原来到了外面还是一撩妹高手。”

  “我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活得跟条狗似的,也就是到了外面能找点当男人的感觉,你就不许我松快一会儿?”

  沈通知道刘住的家庭情况,他老家是农村的,母亲有尿毒症,常年要透析治疗,当然无法支持他在大城市买房结婚的梦想,亏得刘住自己争气,硬是啃下了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在这个城市打拼下了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但是家底在那里,和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是有差距的,换了几任女朋友,都嫌他是农村来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中意的,却又被女友的父母嫌弃,虽说两人最终还是结了婚,女友的父母也升级成了他的岳父母,但他在岳父母跟前说话没啥底气。两人生了孩子后,自己的父母连帮一把的力量都没有,还是岳父母出钱解决了住房的首付款。

  最近闹疫情,媳妇儿让老两口搬来和他们同住,五口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刘住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曾经温柔体贴的女友逐渐变成了雷厉风行的母老虎,而岳父母也成了爱指手划脚的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刘住自然而然成了受气的那个,待遇堪比倒插门的女婿。

  自从王具盛来到公司,大搞整顿和革新,三天两头往工厂里搞大检查,没少给刘住找麻烦,刘住心情更加不好,家里那个地方是没法发泄的,于是他下了班也不回家,不是和同事喝酒聚餐,就是出去健身运动,不到半夜不进家门。

  “每次回到家,看到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我就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要不是想着孩子,我都不想进那个家门。”刘住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额头过早地显示出了浅浅的抬头纹。

  沈通表示谅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都说家是最好的避风港,现如今怎么成了争权夺利的后宫了,你要是以后想找人喝酒,尽管找我。”

  “如果我没记错,你媳妇最讨厌你喝酒吧?”刘住是记得陈思甜的,有一次他和沈通喝得正酣,陈思甜一个电话来,让他开车接她下班,沈通以无法酒驾为借口推辞,陈思甜当时就急了,不知说了句什么狠话,就把电话挂了,从此以后,刘住就很少叫沈通聚餐了。

  “我现在的情况比你好不到哪去,说不定哪天就要变成单身狗。”沈通苦笑。

  刘住一拍他的肩膀,“兄弟,啥也别说了,我懂你,咱们就当提早开个单身狗派对,运动完以后再去做个按摩,好好享受一下。”

  这一场球两人棋逢对手,打得那叫一个畅快,运动完以后在刘住的提议下,两人又打车去了一家足浴会所,沈通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这家的店面装修得高端大气,大厅墙上还挂着营业执照,完全不是私人开设的那种小足浴店,这才放下心来,心道刘住虽然最近有些花心泛滥,还好没有越过底线。

  店里冷冷清清的,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从里屋出来,大概和刘住熟识了,看见两人迎上来打招呼,“刘总监,今儿你来得不巧,我们明天就要停止营业了,员工们大都回了老家,店里还剩了两个技师。”

  刘住问,“逢年过节都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以往你们不是照常营业的吗?”

  “还不都是疫情给闹的,我们这种场所属于传染高风险行业,平时这个季节都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如今吃个饭都有可能被传染上病毒,谁还敢上我们这儿来,所以干脆早点关门大吉,等这波疫情过了,过了年再营业。”

  刘住有点扫兴,“这么说倩倩和丽丽也都回老家去了?”

  “她们两个前几天就走了,现在店里还剩了两个老阿姨,手法那叫一个老到,你和这位朋友要不要试试?”听刘住提起倩倩和丽丽,经理会意的一笑。

  “好吧,来都来了,就试试吧。”

  两人先冲了一个澡,躺在按摩床上,享受着专业地道的按摩,两位技师确实年纪不小了,据他们自己介绍两人都是有按摩技师证的,弹拨推按,该用力时绝不省力,该轻揉时绝不会硬按,哪里是什么穴位,对应人体哪些五脏六腑,知道得清清楚楚,沈通酸疼的颈椎经他一套手法,跟换了根骨头似的,说不出的舒坦。

  “这手法绝了,到哪里都是抢手的人才啊。”沈通夸赞道。

  “说出来怕你们笑话,我们是店里干活最拼命的两个,但每个月的奖金却是最低的,根本比不上人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个年长的按摩师讪讪地说。

  “是啊,那些小姑娘得到的小费都能抵得上我俩一月的工资。”另一个也随声附和。

  沈通转向刘住,“这里面应该有你贡献的一份力量吧。”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倩倩和丽丽一直为我服务,不给点小费不好意思,但也没给多少。”刘住打着哈哈。

  “没给多少是多少?”

  “大概一次二、三百吧。”

  “一次就二、三百,你一月来几回?”

  “你以为我真是见了妹子就脑子一热什么都不顾了?她们两个也是苦命的妹子,为了能在这个城市立足才做这一行的,别看我红包给得多,可是一次都没动真格的,有好几次她们都主动投怀送抱了,让我给硬生生挡了回去。”

  沈通脸朝下趴着,只能用半边脸看他,斜乜着眼说,“我信你呢,肥羊都送到嘴边了,你却说自己改吃素了。”

  “我最多也就是过把眼瘾,男人嘛,谁没点兴趣爱好,抽烟喝酒,游戏打牌什么的,总得沾点什么吧,我这点爱好放在咱们公司,已经相当洁身自好了。”

  “这是什么歪理?”沈通说归说,其实心里觉得刘住说得很有道理。

  “到是你,当了部门经理这些年,常年和供应商打交道,按理说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是最熟悉了,怎么到现在连足浴店都没来过?”刘住提出了一直想说的疑问。

  “能在谈判桌上解决的问题,到足浴店来干嘛?”

  “这就叫实力啊,你是靠真才实学吃饭的,不象我,已经被人拉下了水,想再上岸都难了。”刘住停了停,忽然不解地问,“你说你这么一正经能干的人,怎么你媳妇也成天和你过不去呢。”

  沈通答不上来了,他自个儿都想知道答案。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对话声,语速很快,好象是发生了争吵,其中一个声音很低,听不清楚,另一个说话的大概是经理,带着外地的口音,说了几句后就听咣啷一声,什么重物掉到了地上。

  这里的隔间互相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门又开着,这声音着实吓了两人一跳,刘住是个爱管闲事的,问,“是啥情况?”

  一个技师走出去查看,一会儿回来说,“隔壁来了个奇葩客人,一会儿说要上厕所,一会儿说要做按摩,躺到床上却又改主意说不想按摩了,只想要安安静静睡一会,让技师离开,技师生怕被经理误会是自己手艺不好,坚持不同意,最后把经理给叫了过来,客人生气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吵了起来。那个客人还拿起个抱枕扔了过去,把一台仪器也碰倒了。”

  沈通笑了,“还抄起个抱枕砸过去,这风格和我媳妇怎么那么相象呢。”

  刘住同情地看着沈通,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婚了,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和媳妇吵架的时候,这就等于是句废话。

  不多时经理处理完了纠纷,走进来向沈通和刘住道歉,沈通说,“我俩没什么,到是那个客人,不做按摩来睡觉,真是个奇葩。”

  “我们这儿来过奇葩的客人多了去了,也有晚上专门来过夜的,我再三和他们解释,我们店里不提供住宿服务,他们还说我是假正经。不过刚才那个女顾客确实特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看不清,还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怀疑她是同行派来打探情况的,搞不好是想趁没人的时候装个摄像头什么的,所以我好说歹说把她打发走了。”

  经理走后,两人又躺了会儿,从足浴会所出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刘住今天兴致特别高,站在冷清的大街上哼起了歌,还勾着沈通的肩膀说,“这一通按摩,感觉肚子又空了,咱们要不要再去吃个夜宵?”

  沈通把他的手拿开,“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算不想回家,总得留着精神明天上班吧?”

  “得,忘了你是公司的劳模了。”刘住抬头,瞥见一个人站在足浴所的转角附近,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裹得跟个水桶似的,戴着帽兜和口罩,只露了个眼睛在外面,手里还拿着手机,好象是在拍照。

  刘住想要再看仔细一点,那人一晃,就闪到建筑物后面去了。

  刘住心里发虚,那人怎么看着象是在跟踪他呢。

  他攥住沈通的胳膊说,“我说哥们,咱们来足浴馆的事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公司人多嘴杂,压根儿没眼的事也能整出一车轱轳话出来,万一传到我媳妇丈母娘那儿去,我下半辈子就算废了。”

  “明白。”

  刘住再一想,不成,自己来足浴店的事怕是已经露馅了,为了杜绝后患,他央着沈通说,“哥们,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晚就说是你要来足浴店,我只是被你拉着来的。”

  沈通满心不愿意,不过看在今晚他做东的份上,还是勉强同意了。

  陈思甜今天累坏了,回到家就直接躺尸,没想到盯梢竟然这么累人,看来侦探这个活真心不是普通人做得来的,就说这大冬天的,即使穿得再厚实,站在外面一天,还是冷得跟人肉冰棍似的,还得装模作样的象个没事人一样,不时拿眼注意着盯梢对象的情况。

  有时候对方几个小时都没动静,你只能跟着发呆,可指不定他下一秒就突然离开了,等你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发现盯梢对象已经不见,只能跑前跑后地再把他找出来,万一找不着,前面的努力就算前功尽弃。

  今天快到下班时间,陈思甜就在沈通公司门口候着了,她坐在公司对面的一家小面馆,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坐就是一下午,对老板娘嫌弃的眼神视若无睹,专心致致地盯着大门,当她看见沈通和另外一个男人走出公司大门时,就觉得今天没白来,他俩不是往停车场,而是步行出了厂门,陈思甜紧张起来,后面肯定有戏。

  她火速戴上她的鸭舌帽和口罩,跟在两人的身后,根据她从电视剧里得来的经验,跟踪距离不易太近,相距个十几米是最合适的,同时还要靠墙体和店铺的一面走,这样对方突然回头时,可以及时的拐进岔路或进入店铺。

  随后的事情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沈通和那个男人进了体育馆,陈思甜跟进去后发现,那个男人竟然和别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言行露骨之极,相形之下,自己的丈夫看起来还规矩些,她当时就有一种想拉着沈通离开的冲动。

  后来她仔细回忆,这个男人自己见过,有一次沈通来接自己时曾让他搭过顺风车,记得他好象是叫刘住。

  常年跟这种朋友相处,不跟着学坏才怪。

  陈思甜不敢靠得太近,在羽毛球馆里面溜了两圈就出来了,然后在大门口蹲守着,羽毛球馆就一个出口,只要盯住大门,不怕他们两人不出来。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象个普通人,她去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两杯奶茶、一瓶可乐,一边散步一边慢慢嘬着,虽然尿意十足,也不敢上厕所,就怕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把人跟丢了。

  两个小时后,两人又打车去了足浴中心,陈思甜赶紧跟上,这回她觉得自己是找对地方了,搞不好那个思慕就是在这里工作的,但凡来这里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里工作的女人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但是目前她得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估摸两人去换衣服了,陈思甜一头扎进足浴店,“洗手间在哪?”

  前台瞟她一眼,很不客气地说,“你要做按摩吗?”

  “我马上就做一个。”陈思甜都快跺起脚来了。

  前台往后面的过道里面指了指,陈思甜飞一般的奔过去了。

  终于浑身舒畅了,陈思甜慢吞吞地从洗手间走出来,走到前台,“你们这儿怎么个按摩法?”

  “要看你做什么了,我们这儿有288元的,388元的,还有588元的全身香精按摩,现在店里正在做优惠,如果办卡的话,只要……”

  “最便宜的是哪一种?”陈思甜打断她。

  “最基础的眼部护理只要88元。”

  “就这个吧。”陈思甜一边掏手机付了钱,一边打量着四周,今天足浴中心的人不多,很多房间都关着,只有一间门口挂着竹帘子,陈思甜一看就知道沈通和他的狐朋狗友肯定在那里。

  陈思甜记得林蕊儿跟她说过,抓贼抓赃,捉奸捉双,一定要拍照留下证据,才能在离婚诉讼时得到法庭的认可。

  要拍照取证当然得挑个最便利的地方,她观察了一下房型,房间与房间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隔板,最好的拍摄点应该在隔壁的那一间,即使拍不到,至少也可以听到些蛛丝马迹。
  陈思甜果断地进了小包间,技师也跟进来,殷勤地为陈思甜拿包、铺床垫,“你是第一次来吧?”

  “嗯。”陈思甜随口应着,一边东张西望的,她发现门板下部有一段漏空,手机可以拍照,但是人看不到。

  按摩师说,“保管让你做了一次以后,以后还想来。”

  “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小睡一会儿。”

  “嗯?”按摩师一时没转过神来。

  “我改主意了,让我一个人呆着睡会儿行不?”陈思甜重复一句。

  按摩师换上一副警惕的神情,“你花88元来打个瞌睡?”

  “没错。”

  按摩师出去后,陈思甜吁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她可以专心致致地研究如何拍照,谁知经理又走了进来。

  “小姐,你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改了主意,不想按摩了。”

  经理把她从上到下打量着,长款的羽绒服,鸭舌帽和口罩,能挡的部位几乎都挡住了,说是来按摩的,打死她都不信。

  “我是经理,如果你信不过别人的服务,我可以为你服务。”经理拿眼睛紧紧盯着她。

  “我说你们怎么这样,我花了88元小睡一会都不行吗?”陈思甜开始嚷嚷。

  “小姐你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是足浴馆,不是宾馆。”经理寸步不让。

  陈思甜试着和她商量,“你们就不能试着拓展一下业务?”

  “你要是想睡也行,我可以给你做个舒睡面膜,睡觉美容两不误。”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对不起,根据店里的规定,我们不能把客人一个人撇在这里。”

  “你们就不能变通一下,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现在我对你们对待上帝的方式很不满意。”

  “你就扯吧,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就你这种八成是来打探行情的,要不就是抓老公或男朋友出轨的,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档次,要演技没演技,要装备没装备,又舍不得下血本买情报,看了几集没脑电视剧就觉得盯梢是个轻松的活……”

  陈思甜激动起来了,抓起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

  站在外面,冷风吹得陈思甜嗓子口直发痒,感冒才有些好转,这会儿又似乎加重了,身子也觉得发软,但她还是决定,为了不让一天的努力前功尽弃,再困难也要坚持到底。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哼着小曲从足浴中心出来,陈思甜有点恍惚,结了婚以后,她好象就再没见过沈通这么畅快过,跟喝醉了似的,连步子都是随心所欲的。一个念头突然浮上上来,看他们这么亲密的样子,这个刘住,该不会就是那个思慕吧。

  陈思甜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老公难道是同性恋?

  有这个可能吗?她仔细回想一下最近的夫妻生活,虽说并不频繁,好象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听说有一种人,有双性恋的倾向,在看似正常的生活下,可以隐瞒自己的家人长达几十年。

  陈思甜还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糟了,自己这一身行装还没换呢!没等沈通进门,陈思甜就赶紧躲进卫生间去换衣服。

  沈通今天心情不错,自从结了婚以后,陈思甜和他约法三章,不许喝酒,晚上不许过十一回家,加班等特殊情况除外,任何情况下不许关机,严格遵守规章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午夜的月亮了,偶尔因为加班或出差回来晚了,也因为想着还要怎么拿话术对付媳妇而没情没绪的。

  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的他又找回了单身时期的快乐,确实象那首诗所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也许男人的本性就是追求自由和野性,这一点是执著于家庭的女人无法理解的。

  沈通进了屋,换了衣服,发现卫生间的灯还亮着,他有点意外,“陈思甜,你还没睡?”

  门开了,陈思甜穿着睡衣走出来,揉着眼睛说,“不是还早吗?”

  “都快十二点了还早?”沈通有些意外,陈思甜竟然没有追问他去哪鬼混了。

  “还真是,怎么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呢。”陈思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语气大惊小怪的。

  “这不是我的鸭舌帽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沈通发现沙发上有一顶帽子,这是他以前参加公司团建时发的礼品,虽然一次都没有用过,但他清楚地记得他收在衣柜里的。

  “哎呀,不小心拿错了。”陈思甜脱下那身伪装的装备时,忘了把帽子清理掉,她赶紧把身子挡住帽子,扯开话题,“要不要给你煮点夜宵?”

  沈通有些疑惑,今天的陈思甜举止太过反常,不仅对他的晚归没有责问半句,还殷勤至极的关心起他的夜宵,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吗?”

  “其实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网友,和他聊了一小会。”陈思甜笑得暧昧。

  “都快十二点了,还一小会儿?”沈通记得以前的陈思甜可不是这样的,只要自己回来晚了她会象个小孩子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平时也是抱着电视或平板看网剧,从来都不会和别人网聊。

  “这不是聊得太嗨,没注意时间吗!”陈思甜一边说,还一边捧着手机,带着满满的笑意,走进了卧室。
  今天是星期天,两人才起床没多久,陈母就过来了,照例拎了一大包的东西。陈思甜埋怨她说,“不是说了我身体已经好了吗,你不在家照顾爸,老往我这儿跑干什么?”

  “你爸靠药物已经控制住了病情,医生说只要坚持天天锻炼和合理饮食,就没有大碍,我算是放下心来,最近疫情越闹越厉害,好多店铺又关了门,人们都去超市里抢购东西,我也去抢了不少生活用品,给你们带些过来。”陈母进了门,先拿眼将屋里扫一遍,见那些打包好的衣物都不见了,才放下心来,然后把塑料袋打开,拿出两大包的卷筒纸,三大瓶洗手液、消毒剂,还有几盒子的一次性口罩等。

  “买那么多的卷筒纸干嘛,家里还多着呢。”

  “人家都在抢,据说马上就要没货了。”这最后几袋卷筒纸是陈母眼明手快才抢到的,为此她差点和人拌起嘴来,陈母这会儿特别有成就感。

  “人家都抢你也抢啊,疫情再严重,缺啥也不能缺卷筒纸啊。”

  “这些东西我可是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陈母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得到充分的尊重,不满的说,“你有本事去外头买一个口罩试试,现在哪个药店都缺货,知道这些口罩我买来多不容易?”

  陈思甜拿出一盒口罩,发现单薄的包装盒上别说许可证和生产标准,连生产厂家都没有,只用中英文标注了医用一次性口罩的字样,再拆了包装,一摸里面的实物,单薄得几乎呈透明状,别说防病毒,就是灰尘都防不住。

  “妈,你这哪买的?”

  “药店买不到口罩,苏阿姨就介绍给我一家烟酒铺,听说他们的老板有门路,能从一家医疗生产企业买到口罩,我就问那个老板买了两盒,都是熟人介绍,他还给了我一个优惠价。”陈母笑呵呵的,为这事她还没少感谢苏阿姨。

  “优惠价是多少钱?”陈思甜打心里觉得没这么好的事。

  “一盒五十个,每个一块二,一共六十块钱,他只要了我五十元。”

  饶是有心理准备,陈思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值两毛钱的东西,他能卖到一块钱,这老板的胆子真是够大的。

  陈思甜刚想数落陈母,坐在一旁的沈通站了起来,“家里就缺这些东西,妈想得太周到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渴,”陈母看着沈通的背景,笑得嘴巴合不拢,“小沈啊,你早饭吃了没,要没吃的话我给你现做?”

  陈思甜冷眼旁观道,“你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看他的?”

  “不都一样嘛,你们两口子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陈思甜这会儿算看出来了,母亲来就是为了撮合他们两人的。

  陈母本来还指望自己能得到女儿女婿的夸赞,谁知两人好象都不感冒,态度淡淡的,陈母只能归结为两人吵架的后遗症,至今还没完全和好。

  陈母刚刚还思忖着两人应该是和好了,一转头瞥见沙发上一团乱糟糟的被褥,心又揪了起来,夫妻两个怎么能分床睡呢,日子一长,感情都要分没了,不行,看来还得给这两人做做思想工作。

  沈通把水杯端到陈母面前时,陈母拉他坐下,“小沈啊,马上就要过年放假了,你和甜甜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啊?”

  以往节日放假,沈通和陈思甜都会自驾出去游玩,有时也会带上陈父和陈母,但是如今两人离婚在即,旅游的计划肯定是被搁浅了。

  沈通想了想说,“今年疫情严重,我们商量后决定,还是不给国家乱添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为国家做贡献。”

  “还是小沈说得对,哪里都不如家里来得安全,咱们还是做遵纪守法的公民好。”陈母笑得有点尴尬,她原本想着制造两人共处一室的机会,或许出去旅游一趟能改善两人的关系,没想到沈通搬出大道理来,她也没法反驳。

  “小沈啊,今年你太婆婆要过一百大寿,到时远近的亲戚都要来给她祝寿,我们家呢上一辈的兄弟姐妹多,所以亲戚也格外多些,这一次都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有不少你都没见过,到时我带你好好认认,他们都指望着见你呢。”

  沈通吓得一激灵,手里的桔子差点掉了,当初他和陈思甜准备结婚的时候,陈母就交待过他,依着陈家的规矩,结婚前先要上门拜访长辈,陈思甜家亲戚多,他俩几天连跑了几家亲戚,虽说都是住在本地的,但又是拎礼物,又是装笑脸的,把他累得够呛,如今要在寿宴上拜访三大姑六大姨的,想想都觉得恐怖。

  沈通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和陈思甜做这个约定的,要是现在把婚离了也就一了百了,不用过这道鬼门关了。

  陈母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提前给沈通做脸谱识别,这是早年就搬去兰州的大姨,这是移居到国外的三舅舅,这是至今还单身的小表叔。

  沈通不住地点头,想努力识别照片上人物的主要特点,但大脑却是一片混沌,眼前只剩下几张笑得一模一样的脸在晃来晃去。

  陈思甜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母收了手机,“怎么又咳上了,不是说感冒好了吗?”

  “肺炎还没全好,尤其是不能多说话,刚才和你说了两句嗓子疼得厉害,咳咳——”

  “那我就不烦你们了,你安心点睡觉吧。”陈母本来还想做一下两人的思想工作,见陈思甜身体不好,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陈母走后,陈思甜也不咳嗽了,抱起了胸,“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吧?”

  陈思甜刚才一看沈通的表情就明白了,结婚这么些年,她最了解他的好恶,沈通有典型的脸盲症,见过一两次的人根本记不住,何况还是这种他最讨厌的人情应酬。所以她刚才故意咳嗽,以打断陈母的填鸭式图片灌输。

  “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沈通承认,在这一点上,陈思甜还是懂他的。

  “其实你不用感谢我,我帮你的忙都是要还的。”

  “也不用这么小抠吧?”

  “咱们现在是室友,当然要明着算帐,对了,你早上的饭钱什么时候给我?”

  “既然你要把帐算清楚,咱们就好好算算,”沈通本来还想感谢她,谁知陈思甜转头又和他算起帐来,沈通也不甘落于下风,拿出手机,把短消息翻给陈思甜看,“这是昨天银行扣款的水电煤气费用,两个月一共是两千一百元,你出一半的费用不过份吧?”

  “怎么这么多,银行算错了吧?”为了图省事,家里的水电煤气费用都是通过银行卡扣款的,划的都是沈通的卡,沈通不说,陈思甜还真不知道要这么多钱。

  “这还不算家里的物业管理费和停车费,你以为这些费用平时都是谁出的?”沈通干脆拿出计算器,按了一通后说,“算上所有的费用,月供这套房子的开支是一千两百元,春秋两季用电量低一点,算它一千元吧,你是不是先把属于你的那部分付了?”

  陈思甜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昨天她跟踪了一晚上,无功而返,感冒还加重了,心里火大着呢,没地方发泄,所以抓着点沈通的把柄就和他过不去,没想到他还留有后招。

  “我的银行帐号你知道吧,有空了把钱打我卡上,把饭钱扣掉就行。”沈通见她一脸憋屈的表情,心里有点小得意,自己占上风的机会可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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