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李园情】穿越之寻觅林诗音

他说完这句话,卓东来才发现自己直到此刻以前根本没有完全了解司马超群,他从不知道司马超群的性格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是个这么重感情的人遇到这种事居然还能替别人着想。
“这本来是所有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可是我想通了,等到这件事情过去,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还是会像别的恩爱夫妇一样,互相厮守,共度余年。”他轻轻地道。
忽然瞪起发红的眼瞪向卓东来恨恨地道:“如果不是***了她我们以后一定会这个样子的。”
“我逼死了她,你认为是我逼死了她?”卓东来面色激起千层浪,有些委屈,有些伤感地问道。
“你不但逼死了她,你还逼死了郭壮,迟早有一天你会连我也逼死的,因为你永远都要别人按照你安排的方式活下去。”
司马超群握着拳头,依旧瞪着发红的眼,恨恨地道:“卓东来,因为你有病,虽然你自高自大,但是你非常瞧不起自己,所以你要我代表你去做那些本来应该是你自己去做的事情。”
说到这儿,卓东来嘴角已牵起丝笑意,竟是如此凄凉,他的眼已有泪溅出。
司马超群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目中的泪,依旧继续说道:“你把我塑造成一个英雄偶像,因为你早已经把我当做你自己的化身,只要有人阻碍你的计划,你就会不择手段地把他给逼死,吴婉就是这么死的,因为你认为她已经阻碍了你!”
卓东来将目光慢慢地转向他,声音平淡地道:“你刚才告诉我,你已经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事,你是不是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要下决心的时候?”
“是的。”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有了。”
“你决定以后要怎么做?”
“不是以后要怎么做,而是现在。”司马超群淡淡地道,将目光也慢慢地转向了他。
他盯着卓东来一字字地道:“我要你现在就走,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要你再管我的事情,无论你带走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必须要走,天黑以前,离开长安城!”
卓东来身子往后微微一振,柔声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绝对不是发自你内心的,因为你受了打击,又太累了,你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就会忘记这些话。”
“东来,这次你错了,我要你走,现在就走。”他的目光很坚定,语气也坚定得无法动摇“你记得我们刚才说过的话吗?杀人要及时,绝不能错过,这件事情也是一样的!”
“如果我不走呢?”卓东来道“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一定会杀了我?”
“是的,如果你不走我一定会杀了你!”
卓青仿佛已经预知到了什么。
夕阳即将落下,他的生命是不是已如这黄昏的残阳,即将落下帷幕?
司马超群冷冷道:“你再仔细看一看吧!”
“我已经看清楚了。”卓东来道“这屋里的光线足以让人看清楚那些惨死的人!”
司马超群面对着珠帘,道:“活着时候看起来越可爱的人死后看起来越发地悲惨可怕。”
“我本来可以走的,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去哪儿里都可以,但是我不能走。“卓东来淡淡地道。
他瞧着司马超群继续道:“因为我花了一生的心血才造就出你这样的一个人,我不能让你毁在别人的手里。你知道我的为人有很多事情我宁愿自己去做。”
司马超群道:“是,我知道。”
卓东来问:“我们是不是一向都能彼此了解?”
“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在什么时候?”
“此时此刻,杀人要及时我会永远牢记这句话的?”
“那么你准备在什么地方?”
“就在此地。”
司马超群环视着四周,沉痛地道“这里的每一具尸体,活着的时候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都跟我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他们的死却令我感觉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卓东来忽然问道:“如果我也死在这里呢?”
司马超群惨淡地道:“如果你卓东来也死在这里,那么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就全死在这里了。”
卓东来轻轻地道:“我很高兴你能说这句话!”
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卓东来在说完这句话,他那双冷漠而死灰的眼里似有种什么东西在里面发着晶光。
司马超群已转过身,面对着他。
他却没有发觉卓东来眼里的晶亮的东西,此刻他的眼里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慢慢道:“所以就在此地,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
卓东来也慢慢地附道:”没有了,的确没有了。“
此刻他已瞌起了眼,睫毛上还悬着颗冰珠。
司马超群忽然大声地道:“你就动手吧!”
卓东来突然张开眼,也大声地道:“等等,我还有事情要交代!”
此刻卓青纤细白皙的手指已轻轻地拂过屋里每一件东西,这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他最珍惜最不舍的,他轻轻捧起床上的枕袋自鼻前轻轻地闻着,他要记住这个味道。
过了今天之后,这些东西,这些味道只能留在他魂魄的最深处的记忆里。
这时门开了,大镖局的一个属下进来,对卓青道:“卓青,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卓青抬起头道:“是不是卓爷找我?”
来人道:“卓爷今天已找了你三次了,看样子卓爷已经离不开你了,卓青你就要发达了!”
卓青问道:“你认为像卓爷这样的人一天找我三次会有什么事?”
来人目光闪烁着道:“当然是好事啊!”
显然他很是羡慕卓青。
“是,是好事!”卓青点点头,起身跟了出去。
卓东来与司马超群已来到了厅。他们已经准备在这里决斗。
他们俩的神色很沉重,的确决斗决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
由其是卓东来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在司马超群挑的地方受死!
他惧的不是死,而是三十几年的兄弟情仅在一夜间飞灰湮灭。
当最后丝残阳照入这令人发寒的坟墓时,卓青已站在门前,恭敬地道:“卓爷!”
卓东来负着手,瞧着他道:“卓青,你进来!”
“是。”卓青走了进来“总镖头。”
卓东来道:“卓青,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只要我轻轻一唤,你便会出现。”
卓青道:“卓青从来未让任何人失望过,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卓东来走到他的身前,道:“可是今天你的样子看上去却显得有些疲倦,身上还是穿着昨天那件衣服。”
他的目光一低,已转到卓青的脚上,继续道:”连靴子上的泥都还没有擦干净,平时你不是这样的。”
卓东来抬起头,瞧着他,目中较有意味道:“平时不管在忙,你都会抽出时间来清理仪容。”
卓青并没有解释今天为什么没有换衣服和去靴上的泥,只道:“是,因为我知道卓爷和司马大爷都是非常讲究这些事的人。”
卓东来没有追问,而是道:“跪下去,向司马大爷磕头!”
卓青往前走了几步,跪了下去,整个人全都伏在了地上。
司马超群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道:“你不用让他磕头。我知道他是你徒弟你没有儿子,如果你死了,我会让他继承你卓家的香火,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我至少不会像你照顾我儿子那样照顾他!”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头已扭向一侧,已不愿再多瞧卓东来一眼。
“我相信,我一定相信。”
卓东来轻轻道。
此时他人也背对司马超群站着,目光转向地上的卓青道:“卓青,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过来,到我面前来!”
卓青伏在地上的身子慢慢地动了,他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向卓东来。
不管他的心中怎么想,此刻他的脚下都已有了动作,人都已停到卓东来的面前。
他的面上全无表情地瞧着卓东来。
卓东来也瞧着他,道:“我有样东西留给你,不管我的死活你都要好好保存。”
卓青道:“是!”
卓东来轻点了头,好似已将后事都交代了,他已可以安心离开了。
他一手按在卓青的肩头,另一只手抽出靴中的匕首。
他就这样慢慢地将锋利的刀尖送入了卓青的胸膛。
他直视着卓青的目光,卓青眼底没有泪,只有平静。
鲜血渐渐自卓青嘴中涌出,沿着嘴角宛然而下。
卓青就这样倒下去了,并不是因为卓东来这一刀出手太快,而是因为卓青早有准备在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司马超群此时也已察觉到种异样,他赶紧回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神色很激动,脸涨得通红,瞪着血红的眼,握紧拳,大声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是不是怕我在你死后会折磨他!”
卓东来背对着他道:“你都心胸一向都比我宽大仁慈,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杀他,只因为我不能把他留给你。“
司马超群问道:“为什么?”
卓东来蹲下身,将卓青的眼给合上。
他盯着地上卓青,许久才道:“因为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阴沉冷酷而危险,以他现在的年纪,我还可以杀得了他。再过几年,恐怕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力量,我活着,还能控制他。如果我死了,过不了两三年,他就会接替我的位置。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站起身,仍没有面对司马超群,冷冷地道:“如果把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我就算死,也不会安心!”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平淡?”司马超群瞪着他,大声道“平淡得好像你只是为我杀死了一只蚊子而已!”
卓东来道:“因为我并不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对别人多么狠,多么残酷,但对***超群的感情永远是最真诚的!”
司马超群听了竟用力地握起了拳,拳头骨节格格直响。
他瞪着血红的眼,大声道:“我不会再被你感动,我一定会控制住我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活下去,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傀儡。我妻子尸体现在还悬在房梁上,我两个活波可爱的孩子再不会叫我爹了!啊!”
司马超群大吼着,吼声震九霄,震碎了门窗,震碎了卓东来所有的希望,也震碎了他的心!
寒光一闪,司马超群已跃起,冷刀已朝卓东来的脖颈上刺来!
卓东来微微侧头,躲过他刺来的一刀,忽反手一刀,手中的匕首已砍在司马超群的脖颈上,没有血溅出,因为他这刀是用刀背砍下去的。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第三十二章 长安居请客
卓东来忽然道:“你错了,所以你败了!”他眼里闪着泪。
司马超群眼里也闪着泪,黯然承认道:“是的,我败了!”
卓东来眼中已显痛苦,眼角肌肉已开始不停地跳动。
但他的面上还是极力地维持着平静。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很压抑,也很痛。
他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交手,究竟结果会如何?可我不想知道,我一直都不想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腮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的人已恢复平静,已冷冷地自司马超群的身边走了过去。
司马超群嘶吼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卓东来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司马超群手垂下,泪溅出。
司马超群离开大镖局,走在熙攘的长街上,他不知道该到走到哪儿里去。
没有人赶他走,也没有人能赶他走。
但江湖的法则就是:败者就该离开。
所以他走了。
他的魂魄已被死人带走了,剩下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卓东来依旧坐在紫色软榻上饮着他的波斯葡萄酒。
以前这酒是属于他们的,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独饮。
甘甜的冰酒化入口中竟苦涩起来。
他喃喃地道:“那一刀我绝不能用刀锋看下去,我绝不能杀了司马。”
他的眼渐渐朦胧起来,待他再抬头时他忽然发现司马超群就在眼前,正咧着嘴大笑着,笑声豪爽震天!
卓东来的眼立刻亮了,人也立刻放下杯子,动容道:“司马,司马,只要你肯回来,肯向我道歉,我可以既往不咎,我们依旧是兄弟啊!”
司马超群不语,依旧大笑着。
“不要再笑了!”卓东来大吼道,人已箭一般窜入厅堂,四下环视着,哪里有什么司马超群。
原来方才只是他产生的幻觉而已。
卓东来取下紫檀木架上的泪痕剑,他那修长白皙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抚着刀锋,没有寒气,没有杀气,更没有剑气,只有丝温柔在上面流动。
它现在就像是位没有火气的大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情郎。
卓东来叹了口气,却没有象高渐飞那样将它丢弃,而是道:“就算没有司马超群,我也一样会活下去,朱猛一样会逃不脱我的掌心,而大镖局也一样会继续存在。”
他轻哼了声,目光闪烁着道:“现在朱猛正领着他的那三十七名死士在长安居等着一死,那我不妨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上次在红花集竟然没有将他困死,他的命倒真是大,不过这一次我决不会再让他轻易地就这么死去。他既然败在女人的手里,那么这次就让他在蝶舞的舞中死去吧。”
司马超群在装病期间逃出长安去了红花集见了朱猛,他们两个人本是死对头。
司马超群曾经扬言,要在一个月内,杀朱猛,灭雄狮堂,统一江湖。
然而在那次初见时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竟然萌生出了一种惜惜相生之情,卓东来派人驻扎在红花集周围,出集者必死无疑,他这么做为的就是能够杀掉朱猛,不想,朱猛未死,司马超群倒差点儿搭进一条命去。
司马超群的骨头很硬,脾气也很倔强,他居然宁可饿死,渴死,也绝不向卓东来低头。
也许是他命不当绝,最后他随同瞎眼老人知音从密道中逃脱出,快马加鞭回到长安,见到的却是他妻儿冰冷的尸体。
他苦撑着数天为的就是能再见到吴婉温柔笑魇,还能听见两个活波可爱的孩子再开口喊他一声爹!
可是当他见到小楼中的死尸时,支撑他多天的精神垮了,他的天塌了,悲痛之下,跟卓东来彻底地翻脸决裂!
卓东来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这次气叹得更长。
他本不是个容易叹气之人,现在竟在同一天连叹了两回气,不知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司马超群。
暂时将司马抛到脑后,他准备全新对付朱猛。
他在计算着请帖已到了长安居朱猛的手中后,便命人吩咐下去通知蝶舞,今天晚上他要请人吃饭,为了能让贵客吃得开心,他要求蝶舞为他一舞。
蝶舞回话回来说,不管他卓东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他让她不吃饭去吃屎,她都会遵命去吃的。
卓东来听了答复,将杯中剩下的酒全部灌入喉中,才满意地道:“这真是好极了!”
他目光闪烁,慢慢低吟着道:“宝剑无情,庄生无梦,为君一舞,化作蝴蝶。”
临行前,卓东来又来到那间充满着淡淡的冷香和酒气的房间,李寻欢依旧斜倚在床头,安详地注视着他。
他依旧是三天前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有动过,仿佛最先开始就在这里,他看上去就像是位下凡的仙子恰好落在了这间屋子中的床上。
卓东来绝不会错过每一个见他的机会,小李飞刀本不是寻常人能够见到的,他卓东来能见到,真可谓是三生有幸!
卓东来走到床前,瞧着他,忽然道:“李兄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李寻欢淡淡地道:“不知卓兄此番前来是?”
卓东来目光开始闪烁着道:“我来请你吃饭。”
“吃饭?”李寻欢的眉头蹙起,复又舒展,慢慢点头道“吃饭好,不过我是个酒囊,不是个饭袋。吃饭若无酒,就好像不加盐的菜一样,淡而无味,无趣极了。”
很快他又道:“不过我知道,卓兄请吃饭自然少不了美酒,只要有美酒,就是阎王请客,在下也照去不误!”
卓东来道:“你肯去就好,不过在去之前,先把这个吃了。”
说着,他忽自背后抽出只手,手上持着个小白瓶子,上面用红绸塞着。
“化功散?”李寻欢目光闪烁着道。
卓东来点点头,道:“这次这个化功散不同于上次,上次的那瓶只能维持三天的功效,而这瓶功效吃下去,你便会彻底地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李寻欢抬起头,平静地瞧着他,嘴角却浮现出丝不冷静的笑。
他淡淡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地将它吃下去?”
“你不吃,我也不会逼你,不过你一定要想清楚!”说完这话,卓东来忽地轻轻一唤“豹!”
一个劲装大字紫服的青年闪身而入,这次他并非一人来,他的手上还钳着个人。
这个人穿着件宽大的红袍,宽大的连袍帽将他的面目完全遮住。
现在他的手被拧在背后,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不停地发着抖。
卓东来负手来到他跟前,摘下他头上的帽,让李寻欢能够足以看清他的貌。
李寻欢也的确看清了,所以他的脸白了,唇也颤了。
他张了张嘴,但没发出音来,不过从他张合的口型可以看清是两个字:诗音。
卓东来缓缓地俯下身捏住那个女子尖削的下巴让她满是泪痕的脸完全地朝向李寻欢。
她虽痛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着,但她的目光依旧是那么地清澈,那么地平静。
她在告诉李寻欢,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并不畏惧,她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她就是死也就都可以安心了。
诗音,诗音,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李寻欢心里说道。
他将目光慢慢地收回转向卓东来手中的那瓶化功散上,竟慢慢地伸出手接过,拔出塞子,一仰脖全部都灌下喉去。
“不要!”林诗音死命地扭动着娇弱的身子,口中大呼着,泪水飞溅!
李寻欢缓缓地瞌起眼帘,自他的眼角也缓缓地淌出一行清泪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重新地张开眼来。
眼前一切似乎都已归于平静。
哪有什么林诗音,哪有什么卓东来,他们梦幻般出现,却又都已如梦幻般消失。
难道一切都只是场梦吗?
李寻欢死命地揉了揉眼,他都已有些不敢确定了。
这时他突然感到股子刺骨的寒冷袭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的肌肉、血脉、骨髓仿佛在瞬间都已被冻得结冰了。
他试图想要下地走动走动。
可是刚一起身,一股子腥甜突自喉中喷出,溅在地上,如同一朵朵盛开中的鲜花。
他的人也已滚到了地上,有个东西自他的掌心当中骨碌碌脱出。
竟是个白色的瓷瓶子。
李寻欢吃力地将手伸向那瓶子,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并不知是一场梦。
他现在连爬起身的力气似乎都已没有了。
此刻天色已渐渐地暗下,而卓东来这个如同恶魔般的人却又突然出现了。
李寻欢甚至觉得,卓东来的这次出现,只要一出手,便可以立刻解决掉他。
自己已经丧失了内力,而且不可能再会恢复,等于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不知道卓东来为什么会还不快动手解决掉自己,他到底还在等待着什么?
卓东来冷冷地盯了他许久,才忽地自身后伸出手来,上面持着副脚铐扔在他的面前,冷冷地道:”戴上它!”
李寻欢努力地抬起头来,瞧着他,伸出手来拿起那副脚铐。
他的手此刻正不停地颤抖着,似乎连那副脚铐都有可能随时掉下来。
卓东来却看也不看他,独自到了桌前,斟了杯酒,是仰脖一饮而尽。
突地又扑地声吐了出来,蹙起眉头道:“这的酒怎么这么拙劣?”
身后传来咯噔的声音后,紧接着又传来李寻欢嘶哑的声音:“这的酒本是我从街头上花几两银子买来的,自不能跟你的那个从波斯运来的又醇又甜的葡萄酒相比。
卓东来重重地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子上,背对着他,冷声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
李寻欢扶着床头,喘息着,挣扎了老半天才勉强站起来,慢慢地跟在卓东来的身后,脚铐不时发出阵阵沉重的摩擦声。
卓东来顿住步子似回头瞧了一眼,不由得道:“这副脚铐是我义父生前留下的,备给蝶舞的,不想,戴在你的脚上倒真的挺合适。”
李寻欢一手抚着胸膛,一手杵着雪白的墙壁。
他的脸色也惨白得如这墙壁。
他微垂着首,不停地喘息着,额上早已布满了细小密麻的透明晶莹的汗珠子。
他悄悄地将珠子抹掉,仰起头来,瞧着卓东来,嘴唇失色颤抖着道:“我真不明白,我已失去了内力,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只是个随时需要别人来照顾的病人,恐怕连咬舌自尽的勇气都没有了。我根本逃不出你的掌心和大镖局的,你又何必给我戴上这脚铐,岂非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而已。”
卓东来轻摇着根手指冷声说道:“此言差矣,人世间绝没有绝对的事,像你这样的人被人喻称武林神话,号称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出手一刀,冠绝天下,这样的你怎么会不可怕?你虽失去内力成为了个病人,但你的这双手由能动,而小李飞刀又总是在最不可能出手的时候出手,我又岂敢疏忽大意。”
李寻欢听了无耐地摇头,苦笑着,任由他扶着自己出了庭院。
大镖局的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两人上了车,车夫一勒缰绳,马蹄声便哒哒地驶向长安居。
李寻欢瞌着眼,尽量将他的两条长腿在车厢里舒展开来。
这个车厢虽不及自己的舒适,自在。
那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的帘子却倒也能挡住外面的风雪,不过让厢内温暖如春的主要原因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地上放着的紫色铜盆。
卓东来拿起紫色铜火钳把盆中的碳火拨得更旺些,然后才转头对李寻欢道:“你倒是很悠闲。”
李寻欢幽幽地道:“既然明知道逃不了,不妨放轻松点儿,等着喝杯美酒。”
卓东来冷目光闪着,冷哼了声道:“不过恐怕这次长安居上的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口,所以趁着这车厢里有酒,你不妨多喝些。“
李寻欢听了立即棱唇勾起,划起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张开眼来,道了声好!
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是一饮而尽。
然后他的眼慢慢地弯下,形成了钩状,散发着精光,两颊上也逐渐泛起奇异的红霞,人好似重生了一般,他竖起大拇指赞道:”好酒!”
卓东来自己也小酌了一杯,忽蹙起眉头来,又斟了杯,却只是用舌头沾了沾,便全部倒于地上。
李寻欢见此也不禁跟着蹙起眉来,道:“如此珍贵的酒,你为何要倒掉?"
卓东来冷冷道:”再珍贵的酒,一旦变酸,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留它又有何用?”
说着,他竟动手要把剩于瓶中的酒全部倒下,不想,却被一旁的李寻欢抢先一把夺下,全部灌进了他的喉中。
由于他喝得过急,竟呛得他咳嗽连连,眼泪都阵出眶外。
等他勉强止住咳,这才抬头瞧见一脸温怒的卓东来,淡笑道:“你何必发怒?”
他把空酒瓶塞入卓东来的怀里道:“自古就有“美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糟蹋”的名句,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替你把这瓶美酒送下,何况并非是这瓶酒变酸,而是你的心里变了味道。“
卓东来的脸越发地阴沉着,忽然一把揪住了李寻欢的衣领,瞪着他,厉声喝道:”你知道我这手一按下去会怎么样?”
李寻欢一脸平静地道:“你的手这么一按,就会听不到许多有趣的话了。”
卓东来道:“那么我虽…”他的话未完,马车陡然一震,卓东来和李寻欢的身子来回一晃,险些将车厢给撞出个大窟窿来。
卓东来狠狠地松开手,又怒视了李寻欢一会儿,一副活像是要把他吃掉的凶煞样子。
李寻欢依旧淡淡地微笑着,完全不放在心上。
卓东来怒极,扭头一掀帘,问道:”什么事儿?”
车夫自马车的横梁上跳下,扭头回道:“爷,长安居到了!”
卓东来冷眼横了眼李寻欢,跳下马车,李寻欢也跟了下去。
他还是显得那么懒散,落拓,却又不失潇洒飘逸。
他们一出现在长安居的门口,自免不了遭来人们的围观和少女们的侧目。
他们似在奇怪,明明长得相似的两个人为何神情、气质上是如此地不一样呢?
一个是一身紫袍,神情冷漠、高傲、负背着双手,昂首阔步,不轻易将世人放于眼中,唇间有两撇小胡的阔少;另一个是披着件棕色披风,穿着件洗得发白老旧的衣服,神情很是懒散,疲倦。卷发,飘洒在肩头,看似不把一切甚至是生死放于眼里,但那双修长、削瘦、有力的手指间却时刻握满了对世人的满把同情,随时随地都准备惩恶扬善的落拓男。
试问,如此奇特的两个人又怎会不引人注目?
江湖上大多数人的眼都是雪亮的,他们很快认出来的这两个主。
他们一个是长安大镖局人送“江湖诸葛”,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人说实话的紫气东来卓东来;一个是例不虚发,中原第三的小李飞刀。
第三十三章 蝶舞的舞
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微动一下手指头,便会要了他们这些人的小命。
尽管他们已经看出李寻欢脚上的那副哗啦作响的脚铐,但谁又敢轻易地上手招惹。
小李飞刀本身就带着种神话色彩的魔力,何况卓东来本就心思难揣。
自司马超群与他决裂出走后,他深受打击。
谁又能保证着不是他深受刺激后所设下的圈套,好让他们自动地乖乖地跳进去送死?
不知是谁在窗外的长街上打了声又尖又响的呼哨,就见一楼那些吃饭的和等着吃饭的凡夫俗子和跑江湖的全都放下了碗筷,悄悄地退了出去。
即使有一两个不服的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必竟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最后偌大的长安居算上店老板和店小二不过才剩下区区的七八个人。
卓东来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仿若没有瞧见般,旁若无人地上了楼。
楼上朱猛和高渐飞正在喝酒。
朱猛早就知道卓东来不会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个除掉自己的机会,他也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所以他早就将手下打发在外面等候。
他自己是左一杯,右一杯喝着。
高渐飞忽然问道:“这里为什么不生火呢?”
朱猛又引了一杯,恨恨地道:“真见鬼,号称长安第一酒楼,没有想到这么寒酸!”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有一紫衣貂袍的人负背着手,冷冷地走上的斜梯,同时口中道:“赏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点火就俗了。”
接着皮帘子掀开,卓东来出现在眼前。
他的目光自朱猛面上转动了一圈,道:“没想到朱堂主来得比我还早!”
忽地,他的死灰色的瞳孔中映出了高渐飞的影子,他的眼立刻亮起,磐石般的面容上破例地展开了笑颜,却是有隐含着股讽刺和不怀好意的意味在当中,他眯起眼来道:“小高兄弟也在啊,不知你是何时与朱堂主结识的,不过你来得好,来得正好!”
高渐飞一向讨厌卓东来,所以一见到他那张虚伪的脸,他立即转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朱猛冷冷地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既然已决定要来,为何不早来呢,何况这里还有不要钱的美酒,让我畅饮。”
“是,朱堂主说得是。“卓东来走到桌前,伸手斟了壶酒,道“还是来得早点好来得越早,看得越多!”
朱猛瞪着他,大声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哈”卓东来大笑道,他看到朱猛的气势比自己短些,心中自是得意,他饮了口酒,目光闪烁着道:“我并不想怎样样,就算是想怎么样的人也不会是我!”
朱猛问道:“那是谁?”
卓东来道:“今夜请朱爷来此,只因为有人要为君一舞。”
见朱猛不吭声,他继续地道:“蝶舞之舞,冠绝天下,绝非一般人可以轻易见得到,所以今夜我们都特有眼福啊!”
他的目光又一转,转向高渐飞隐晦的面上,道:“小高兄弟今夜来得正巧。如果你不来,就会错过一个机会,错过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真是机缘啊!所以我说你来得好,来得正好,想必小高兄弟已经猜出来这人是谁了吧!”
高渐飞的心中不由得一动,立刻走到卓东来面前,盯着他道:“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她在哪儿?”
卓东来淡淡地道:“这个人很快就会来了!”
他刚说完这话,耳边响起了弹琵琶声。
这声音仿若天籁之音,一时间连卓东来自己都已忍不住沉醉。
他不由得道:“谁弹得一手好琴呢?无乐如何起舞啊,不如把这位乐师请上来为我们饮酒助兴如何?”
没有人答话,此刻能说话的人都已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的心情太沉重了,沉重的已没有心思再开口。
卓东来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人出场,所以他很快便让小二将楼下的弹琴人带上楼来。
帘子又是一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却蒙着脸,手中抱着个琵琶。
正是知音老人。
“是你!”高渐飞见到知音,立刻迎上去,叫道。
高渐飞眼中全是怨恨,一些不堪回首的事全都涌上心头,初见时,这知音就站在刚挖好的坑前,里面放着口棺材,周围有几个人正拿着锹镐往里面填着土。
当他告诉高渐飞,这棺材里面埋得人正是他最亲最爱的人,而且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是被他打死的时,高渐飞永远都记得当时愤恨绝望的心情,他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知音给劈成两截,他也确是这样做了,他手中的剑很快便刺去,那知音滑得跟泥鳅一样,很快便逃脱出去,就在他趴在坟头哭时,卓东来出现了,他从棺材里将林诗音救了出来,带他走了,临走时告诉小高,要想见到她,只有上大镖局。
高渐飞收回目光,转向知音,见他答道:“正是我!”
高渐飞立刻恨恨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知音全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之意,不冷不淡地道:“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位大爷请我来让我为诸位弹奏一曲!”
“你…”高渐飞脸色铁青,就要上前去却被一旁的朱猛一把拉住。
朱猛道:“小高,今天有今天的恩怨,其他的暂且不提!高渐飞虽然与朱猛认识不过两个时辰,但是两个人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很快便成为了生死兄弟。
高渐飞压住气,看了朱猛一眼,终是退了出去。
卓东来一脸假笑,迎上前去,道:“老人家好久不见了,老人家精神还是这么好啊!”
知音微欠身道:“有劳卓爷记挂了!”
卓东来面上显出丝讶然,他道:“我只知道老人家会相剑还不知道老人家出来卖唱。”
顿了顿,他问道:“老人家您弹的是什么曲子?”
知音道:“我会弹奏的都是悲歌。”
卓东来奇怪:“哦,为何只弹悲歌啊?”
知音脸色不变,慢慢地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太多的悲凉之事,而且出钱来听我弹曲子的人都希望听到的是悲歌。因为他们平日里笑得太多笑得太假,他们需要听到些悲歌找到真正活着的感觉。”
卓东来仰头笑道:“哈哈,既然如此就请老人家为我们弹奏一曲悲歌吧。”
“好!”
知音坐下,接过琵琶,两指在弦上轻轻一拨,一曲悲歌即时响起。
一时间,空气中的气氛更加地紧张和压抑,李寻欢都有些受不住,他努力地掩着口,极力地将要夺口而出的咳嗽压下,脸瞬间憋得通红。
这时长安居的门口又停下一辆马车,从车里下来一人,她就是今天的舞者,她裹着件火红的旗袍,头上帽子压得很低,将她的容颜完全地遮起。
她缓缓地上了梯子,来到二楼,刚一掀开帘子,高渐飞立即迎了上去,一把拉住舞者的手,兴奋地道:“你来了,你真的来了,你还好吧,你没事吧,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舞者讶然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呀?”
高渐飞没有回答,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因为他看到了朱猛的脸色,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都足以说明,朱猛始终在找着的,也是最深爱的女子就是面前的这个女子,蝶舞。
高渐飞猛然收回目光,回头,眼里满是讶然,瞪着蝶舞叫道:“你是蝶舞!”
蝶舞没有回答,不过从她的看着朱猛熟腻的眼神看出,她确实蝶舞,朱猛深爱的蝶舞。
朋友妻不可欺,所以高渐飞神色黯然地回转身取过自己的剑,准备离开。
“等一等!”这时蝶舞忽然叫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也非走不可,但是你一定要等一等再走。”
高渐飞终顿住脚,却始终背对着她。
蝶舞走上前,瞧着朱猛,轻轻地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当我要起舞的时候,谁都不可以走。”
朱猛也瞧着她,他的脸色极其地阴沉,他人虽未说话,但是嘴角的肌肉正不停地抽搐着。
这时卓东来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她身侧问道:“你还能舞吗?”
蝶舞看也不看他,她的目光始终不离正桌的朱猛,她冷冷地道:“你有没有看见过,只要春蚕不死,它的丝就不会尽。我也是一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舞。”
卓东来目光闪烁着道:“那就好极了!”说完,他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慢慢地斟了杯酒,准备等着蝶舞一舞。
这时坐在一旁的乐师开口了,他道:“我是个瞎子,又老又瞎我心里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一点开心的事了,所以我为大爷们奏的总是伤心的曲子可今天我要破例一次。”
卓东来站起身,来到乐师知音面前,盯着他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为我们破例弹奏一曲开心的乐曲?”
知音点点头道:“正是!”
卓东来问:“老人家今天想到开心的事了?”
知音摇头:“没有!”
卓东来奇怪:“那为什么要破例一次?”
知音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我是个瞎子,而且又老又瞎,但是我感觉今天这里悲伤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卓东来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老人家了!”
他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手持着杯子,酒还未等入口,眼睛已直直地注视蝶舞的身上。
只见她慢慢地褪下鞋袜,见那双美丽的足赤完全地露了出来,她缓缓地摘下帽子,露出她那绝世的容颜来。
耳边乐声已响起,果然是欢快悦耳!
她慢慢地随着乐声旋转,舞起。
那双美丽雪白的足赤轻轻地翘起,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臂沿着上面滑下去,持住,她的头偏向一侧,另只手臂捏住火红的裙板的一角。
那美丽的舞姿,优雅的风姿,都让人想起那破茧而出,展翅欲飞的蝴蝶。
余光中瞟见高渐飞渐渐远离的身影儿,不知她的心中会是何种心情,但是她并没有停下,而是越舞越快,红得似血的莲裙随同着她的舞迅速地展开,如同朵火红的玫瑰。
舞中她的笑颜美,风姿更美!
朱猛看着看着,这个威猛镖型的大汉眼中竟渐渐涌出了泪来,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
忽听咔嚓一声,朱猛手中的竹筷已被他给掘折。
“别跳了!”朱猛突然猛地站起身来,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他的声音如同自天边突然响起的洪雷震耳欲聋,直冲九霄!
蝶舞哎呦一声,跌在尘埃,刚好跌在卓东来的脚前,与此同时瞎眼老人手中的琵琶的弦突然断掉了。
卓东来站起身来,俯身伸出手来,似要去扶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蝶舞猛然瞧见卓东来的靴筒间插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
她长腿一伸,短刀自卓东来的靴筒当中飞出,蝶舞的身子也不停地旋转着,显然她是为了要用这柄短刀来砍断自己的双腿。
她知道只有这样做,卓东来才会放过朱猛,只要朱猛有命在,自己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
李寻欢始终站在暗影儿当中,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正是他自己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他知道卓东来带自己来此不过就是为了振振气场而已。
既然有好戏要上演,自己为何要错过不看呢。
现在琴弦断,蝶舞倒,短刀出。
眼见就要有一场血腥之事上场!
他知道小李飞刀已该出场,可是他的刀囊已没有了飞刀。
没有飞刀的李寻欢又如何例不虚发呢?
眼见短刀即将削掉蝶舞的修长的美腿,突然间一根筷子闪电般飞出,“夺”地一声将短刀定在墙上。
四下顿时陷入一片死静,直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直直地盯在钉在短刀上的竹筷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几声断续的咳嗽声,大家才缓过神把目光同时转向正用拳抵着唇间,低声咳嗽的人的身上。
那个人脸上略显疲惫,病态的嫣红更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展现出来。
短刀虽未砍断蝶舞的两条美丽的双腿,却也划伤了她的足赤,血如喷泉般喷出来。
蝶舞伏在尘埃痛苦地不停地呻吟着。
“是你!”朱猛看到了李寻欢,先是微微一震,随后嘴巴子一裂,笑了。
正要上前与李寻欢干上三百杯,忽地看见地上正不停地挣扎着扭曲着呻吟的蝶舞。
“蝶舞!”朱猛目光立即变了,焦急而紧张,他急呼着扑过去,抱起她。
卓东来走过去拔下那根筷子,同时将那柄华丽丽的短刀重新收入靴筒里。
然后这才转身举起手中的筷子直视着李寻欢道:“你不是内力尽失了吗,怎么还会发飞刀?”
李寻欢淡淡地道:“我内力已失,心力仍在,内力再强也是有个限度,但人的心力却是无穷尽的。正如春蚕,正如蝶舞,只要活着,丝就不会断,舞就会继续跳下去,而我的刀囊即便没有了刀,只要我活着,哪怕是一片树叶,一根筷子都可以阻止你的邪恶。”
他的语气坚定,目光更坚定,坚定得可怕。
卓东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正义的力量总是能逼退邪恶的。
现在即便是卓东来想要朱猛的命已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时机已过,杀气已竭。
杀人要及时,绝不能错过。
为何卓东来偏要错过呢?
也许他觉得有李寻欢在,这次杀朱猛已很难在得手了。
他的瞳孔已在收缩,他的心里是否已后悔带李寻欢来。
只见他的脚下忽地定住,将目光转向朱猛道:“朱堂主,我今天不杀你,不过你的那些兄弟我就无法保证了!”
朱猛扬起头来瞪着血红的眼,咬牙切齿地恨恨地道:“卓东来,我要杀了你!“
卓东来浅笑着,极其淡定地道:“朱堂主,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
朱猛咬了咬牙,看了眼李寻欢蜡黄的脸,道:“李兄,卓东来废了你的内力?”
李寻欢轻摆了摆手道:“无妨,你不必挂碍我,还是赶紧带她走吧,她现在的气色实在是不太好,你出去后赶紧给她找个大夫吧。”
卓东来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朱堂主,你现在都已是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来顾别人的生死呀。”
朱猛不再多言,一把抱起了蝶舞,纵身一跃,已跳到一楼的厅中。
只听头上卓东来喝道:“朱猛逃了,抓活的!”
他的话一出,门立刻被推开,大镖局的人马持着刀冲了进来,将朱猛团团围住。
朱猛脸一冷,临危不惧,将蝶舞凌空一抛,蝶舞便凄美地飞起来,朱猛自己和那些人厮杀起来,杀出条血路来。
他又凌空跃起,伸手接住蝶舞。
蝶舞因失血过多,脸已灰白。
她轻轻发出声闷哼,如一片惨败的落叶,落入朱猛的怀里,朱猛二话不说,纵身窜出,已是无人敢拦。
此刻知音也站起身来,收了卓东来的赏钱后告辞离去。
第三十四章 卓东来的坟墓
门外大镖局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倒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地呻吟着。
直到朱猛的身影儿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李寻欢才终于撑不住,倒退到椅子上,昏死了过去。
卓东来脸色阴沉着,一挥手,已有两人上楼,架起昏迷的李寻欢,跟随着卓东来上了马车,返回到了大镖局。
一回到大镖局,卓东来便下令封锁了紫色别院,不准任何人进入打扰,违令者,格杀勿论!
大镖局里没有人敢违抗卓东来的命令,但是他们都已感到此时的卓东来像是一只发怒的雄狮,浑身上下都裹着团杀气。
他现在无需动手,单凭这股子杀气就可以将人置于死地。
他们都不禁为身后跟着拖进的那个人感到惋惜,知道他今晚就要倒霉了,悄悄地掩起门来,贴耳上去,里面一片死静。
死静有时往往代表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卓东来冷着面,盛了瓢水全部浇在了床上的人的脸上。
床上人微微打了个鼻响,眼皮微微动起,吃力了许久方张开。
一张开,他倒是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张开过。
因为首先呈现出来的依旧是那张带着怒意,铁青的脸,紧跟着是啪地甩手一掌,李寻欢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指红印。
是那么地突兀,就像是白雪中突然冒出枝冷艳的梅花。
最后响起的是卓东来了冰冷切肤的声音:“你还真是有本事,竟然敢阻止我杀朱猛,把我都给唬住了,看样子你脚上的那副脚铐根本就是如同虚设!”
“你错了!“李寻欢淡淡道“你这是不可理喻的迁怒,你根本就不想杀朱猛,否则他今天就不会轻易地逃脱了。我出手不过是适时给你个台阶下而已。”
卓东来冷哼了声,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那双清澈不染尘埃的眼竟能够洞察一切,连他的心思都能够一眼看穿,当今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
卓东来觉得自己在此人的面前根本就好像没有穿衣服般,赤裸裸地被他尽收眼底。
他是又羞又恼。
他恨不能立刻将这双眼给挖出来,但他知道不能这么办。
杀一个李寻欢固然易如反掌,但是若是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是比让他死更加地快哉!
既然他说得如此地光明堂皇,那么就按照他所说的想下去好了。
于是卓东来道:“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故意引朱猛来长安居,又故意安排蝶舞为他一舞。目的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心,他的气势已短,杀气已竭,我本可以出手的,而且一出手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可是我没有啊。”
李寻欢叹道:“你的确没有。一口咬死猎物不好玩,猫耍耗子才好玩。”
卓东来仰起头瞧着他道:“看样子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思,我确实是要耍一耍朱猛这只耗子。”
“可惜”他也忽然叹道。
李寻欢替他接道:”可惜朱猛不是耗子,而是只狮子。耗子,猫可耍,狮子,猫却耍不得。”
卓东来道:“可是狮子已老。”
李寻欢打断他的话道:“狮子已老,雄风仍在,所以你还不能动他!”
卓东来盯了他良久,就像是直到今天才看清这个人。
忽然他笑了。
他这一笑就如同冰封的山峦渐渐地融化一样,让人有种终于见到日头的感觉。
没有人见过卓东来笑,他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那不过是在掩饰着他内心的脆弱而已。
李寻欢这是第二次见到卓东来的笑,这种笑让他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原来他也会笑,物总是以稀为贵的,所以卓东来的笑也总是格外的珍贵,李寻欢已悄悄地将他的笑永远封在脑海的深处。
因为他有种预感,而且是种很可怕的预感,不久的将来,他和卓东来必有一战,这一战是生死的一战,也终是故事的结局。
尽管这一战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但是他的命运中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塞入那些稀奇古怪、身不由己、惊心动魄的事件来,所以李寻欢无法选择,他也只是个人只能按照命运的轨迹走下去,直到他的生命的终结。
李寻欢暗自叹息着,这时外面的小院有了响动。
卓东来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竟然手忙脚乱地将李寻欢给藏入了内室里,又胡乱地在他的身上盖了些被子,这才定了定神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紫衣袍,悄然关好门,负背着双手,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虽然不能动,但是眼珠子还能够转动,所以卓东来所做的一切自然而然逃不脱他的双眼,他不觉有些好笑。
他忽然觉得卓东来还是虽然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但是居然也有可爱心虚的一面,他方才的样子就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孩子,生怕被家长发现,急于要毁掉证据,而现在他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酷,冷静,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地深奥呢?
卓东来坐在紫色软榻上,慢慢地给他自己斟一杯酒,每当夜深人静,酒醉微醺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做。
因为这个时候往往是他享受一天成果的时候。
不管何时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时候,卓东来无疑已到了这种时候。
他饮下紫晶杯中的波斯葡萄美酒后,感到很惬意,也很满足,人生能够如此地享受,其实也是种特有的幸福。
忽然间他侧过头,平和的目光又凌厉起来,不停地闪动着夺人的杀气。
而他的人已迅速起身,狠狠地瞪向门口,面上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的可怕,忽用力地捏住手中杯子,头转向与手一个方向,厉声地喝道:“进来!”
这时只能吱嘎一声,一人已推门而入,微微躬身道:“卓爷!”
卓东来并没有坐回软榻之上,而是矗立于榻前,见到面前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得是目光闪烁着道:“郑成!”
郑成垂首道:“是!”
卓东来声音冰冷,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的!”
郑成还是一副不咸不淡地答道:“弟子知道,可是弟子不能不来!”
卓东来瞧着他,动容道:“为什么?”
郑成道:“前几日卓青已将弟子拨到他的属下由他直接指挥了,所以不管他要弟子做些什么弟子都不敢抗命!“
听到此处,卓东来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是卓青让你来的?”
“是”郑成依旧垂着首,始终未曾抬起,但是口中还是答着“替他来说句话!”
“替他说话?”卓东来感到很奇怪,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你要替他说话?”
“因为他已经死了!”
郑成的回答简单而有力,此刻他已经很成功地抓住了卓东来的好奇心,而好奇心往往能害死猫!
可是郑成知道卓东来不是猫,他是只狐狸,一只当今世上最狡猾的紫狐狸,他的才智,他的聪慧已是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的,所以要对付他,扳倒他,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郑成有这个信心,他相信卓东来接下来会一步步地走进卓青为他精心设计的套里。
只见卓东来盯着他,问道:“如果他不死,你就不会来?”
“是的。”郑成淡淡地答着“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把弟子抛下油锅,也不会把他说的那些话泄露一字!”
卓东来接道:“所以他要你等他死了之后才来!”
“是的。”郑成道“他吩咐弟子如果他死了,就让弟子在两个时辰之内来见卓先生,把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他把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有力,足以让卓东来听清!
在郑成这最后一席答话结束后,卓东来已不再开口相问,而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郑成的面上,郑成低垂着头,没有抬脸,但是他仍能感到那股子投向他的灼热几乎能将他给烤化了,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是他必须要忍受。
这不光是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的是为了卓青的那正在进行着的那有条不紊的报仇计划,他绝不能要卓青生前所筹划出的复仇计划就这样轻易地断送在他自己的手上,所以他必须要忍受着,也只能去忍受。
此刻卓东来人已慢慢地走下台去,像当初审视卓青一样,审视着他。
他的步伐很慢,自郑成的身前慢慢地踱到他的身侧。
他的那种目光简直能将郑成给活生生地扒皮吃掉。
此时郑成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样,依旧不停地说着:“现在他已经死了,所以弟子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
卓东来问道:“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郑成道:“昨天下午!”
卓东来人已来到他的身后,他的肩头与郑成的后脊发生了摩擦,而人已负背着双手,驻足,侧过头去,盯着郑成的后脑勺,冷冷地问道:“昨天下午他就知道自己快死了?”
郑成虽早已感到有股彻骨泛肤的寒冷正慢慢地沁入了他的后脊,将他浑身上下都冰冻了起来,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着,答道:“他大概已经知道他自己告诉我,他说他活不过明天日出时!”
卓东来将目光转开,转向敞开着的大门,微昂起首来,冷冷地道:“他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郑成淡淡地道:“因为他已经知道有一个人已经准备让他死!”
卓东来不以为然地昂首问道:“这个人是谁呀?”
郑成一口坚定地道:“是你,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此言一出,无疑激恼了卓东来,只因从来都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敢这么对他说话,所以他立即转过头来,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脑,似乎盯着一个死人,口中依旧显出颇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我为什么要他死呢?”
“因为他为你做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事也太多了,你绝不会把他留给司马超群。”郑成一字字地道。
他每吐出一个字来就感到卓东来的目光已如支利剑已逐步深入他的脑髓,冷意已几乎将他思想、意识全部给冰封起来。
可是他还是不停不休地说着:“他也看出你和司马已经到了决裂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司马,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会将他置之于死地!”
卓东来的眼珠子又开始慢慢转动着。
终于他再一次将目光抽离了郑成的后脑,冷声道:“既然他算得这么准,为什么不逃掉?”
郑成淡淡地道:“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卓东来的眼珠又转了,再次转向郑成的后脑,但是这一次只停留了一秒钟而已,他便立刻又收回,耳边听着郑成的话,人已开始踱着步,自郑成的身侧擦身而过,步上了台阶,驻下足来。
只听郑成正说着:“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在你和司马交手之前一定会先找到他。如果发现他已逃离,就会将别的事情全部放下,全力去追捕他。以他现在的力量还逃脱不出你的掌握!”
在他将最后两个字“掌握”吐出后,他的嘴停下,卓东来的脚也刚好停下。
就见他晃动着头,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却又有些遗憾,而那遗憾竟然是为卓青而产生的。
只见他微颔起首,心中暗自叹息着,语气上却很平和着道:“到那个时候最多也只不过是一死,他为什么不试一试呀?”
听到他的这话,郑成有了动作,他脚下依旧不动,而头却微微地抬起来,瞧着卓东来的后背,淡淡地答道:“因为到那个时候司马的悲愤可能早已平息,决心也可能早已动摇,他自己还是难逃一死,而你和司马反而可能因此而复合。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这种事他绝不会做的!”
卓东来听了这话,拳突然握起,恨恨地道:“他宁死都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宁死都不愿意我跟司马复合!”
“是的”郑成道“因为你们两个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他为了替自己复仇,所以这次机会是他唯一的机会!”
卓东来冷笑了声道:“他都已经死了,还怎么为自己复仇呢?”
郑成的胆子似乎突然变得大了起来,此时他不但抬头直视着卓东来,而且还声音冷冷地答着:“他要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他一定会让你后悔的,而且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已经替你挖好了坟墓,你总有一天会躺进去的,他还要我告诉你,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卓东来已闭上眼,似在为卓青惋惜地深叹口气,口中答着:“可是我还没有死啊!”
他说完这句话,人已突然张开眼,眼暴射出精光!
他转过头,瞪着面前的郑成,恨恨地道:“我还是可以在举手之间置你于死地,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
郑成见此赶紧收回目光,垂下首,又恢复恭敬的态度,淡淡地道:“我知道!”
卓东来依旧恨恨地道:“那么你在我面前说话怎敢如此地无理?”
郑成一副有恃无恐地抬眼道:“因为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卓青说的,他让我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你,我若少说一句,非但对你不忠,而且是对他的不义,现在我还不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卓东来脸色本是越发地阴沉,但当他听到郑成的最后一句不够资格去做不忠不义的人时,他人也有些动容起来。
他盯着郑成,目光闪动着,问道:“不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还要有资格?”
郑成道:“是的!”
卓东来盯着他,冷冷地道:“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呢?”
郑成眼珠微转,想了下,立即说道:“要让人明知他不忠不义,但也只能记恨在心里。看到他时,还是只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理。若是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想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那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卓东来道:“我已经够资格了!”
这次郑成想也不想立即作答:“是的!”
听了这二字,卓东来竟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如此地豪放,潇洒。
此刻内室中的李寻欢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们每句话他都听得很清晰。
直到他听到卓东来的笑声,他的心里却咯噔下,不由得蹙起一对浓眉来,他只道是这个叫郑成的子弟今天恐怕是要倒霉了,每当卓东来发出这种笑时,对方非死即残。
他想起身去阻止即将到来的悲剧,怎奈已是力不从心。
这时只听卓东来笑后,不停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他人背过身去,继续道:“如果一个人已经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那么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了!”说完这句话,他已心平气和地坐回到了紫色软榻上,恢复他那如君临天下般傲态!
郑成道:“大概没有,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走到这样一步的话,我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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