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呼啸山风(8059 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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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后回到房间,狱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休息,山本站在一旁,手随意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狱寺的侧脸。狱寺斜过眼默默看着山本,一直看到眼中闪过愁思。
  “白痴你,我五年前说过的话都忘了么?”
  “没忘。”
  “所以还是老话。”
  “什么嘛,那那天狱寺还拼死救回我。”
  “废话,你都寻短见要跳楼了我当然要救你,不然彭格列的颜面何在。”
  “诶——?那个啊我哪里是要跳楼啊,狱寺你误会啦,再说我们那天都一起睡——”
  一巴掌之后是沉默。
  “白痴,我可‘绝对’不会爱你。”
  “……嗯,现在这样就足够了,我也‘绝对’不会爱你哦。”
  ——唯有连自己都一起骗,才能平心静气地说现在的怀抱只是心血来潮。

  那之后狱寺经常会敞着窗户工作,山本则爱上了翻窗户的游戏;接连两天山本只能用左臂揽过眼前人的肩,而狱寺只能抬起右手浅浅回拥;狱寺依旧在书桌前熬夜到凌晨,山本则在狱寺房间开始了意大利生活的第一次早睡早起;山本在狱寺甚少使用的厨房做早餐,狱寺慌忙撕掉墙上一角微微卷起的写有家常菜式详细步骤的纸张。这样的生活开始后,极少会睡不着的山本只偶尔会敲一度离不开的密码代替亲口说的晚安。

  迷上翻窗以后山本很少再走自己套间的正门,彭格列的元老有次撞见,都集体扶了扶眼镜确定看到的不是幽灵才松口气。不过黑手党的生活并没有怎么变,战场上面前依然是前仆后继的敌人,身后依然是一脸憧憬的部下后辈,自己依然是清算战场的润雨。挥刀而下时仍旧觉得痛苦,不过向前跑的步子不再有迟疑。彼时的山本知道未来之于他只有一种,就是要和狱寺并肩走下去。

  为了尽快使扭转局势的系统开发完毕,彭格列缩小了眼下的战斗范围,大有偃旗息鼓之势。看得敌对家族云里雾里,乘胜追击怕是空城计,按兵不动又怕错失良机,情报人员派了一批又一批。时不时抛出些亦假亦真的消息,把敌方兢兢业业的情报工作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给爱好人间游戏的雾守带来了无穷乐趣。但是即便这样,就像彭格列的情报人员遍布世界各个领域,谁也不敢打保票说自己的部门里就没有“奸细”,待到卧底身份揭穿的那一天,大家只能相互笑着,说句彼此彼此。

  派出的最后一批雨部人员回到总部以后,山本的工作就日渐清闲,和狱寺这个有名又有实的南美分部主帅不同,自己只是日本分部的挂名负责人。但因为之前的分部开发计划尚在进行中,山本偶尔也要处理一下文案的工作。学着狱寺的模样戴了个平光眼镜,雨守的会议室里就平添了一丝滑稽的书卷气。

  渐至夏末,谨遵那个平均每两月就会“Voiii”地吼着问自己剑术有没有精进的人的教诲,山本每天都要去剑道馆舞一舞剑。一部分原因是三年前,对黑手党生活极具厌倦、认为杀手不配带刀的自己索性把时雨金时收进了旧物箱,谁知消息第二个星期就传到了巴利安,那个平时只在电话里残害鼓膜的声音,居然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跑到了总部,只为怒骂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剑士。之后意识到作为未来的家族剑豪和继承时雨苍燕流的剑士所要承担的责任后,山本在练剑上再不敢有懈怠。

  那天山本依旧在道场练剑,部下陆陆续续地告别,结束时天色已经有了不浅的一抹黑。感受着通畅的呼吸,山本感慨只有这样心无旁骛地挥剑,才能体会到人剑合一的意境和剑道的精髓。所谓顿悟也只有这种时刻才会出现,日积月累的感触逐渐形成悟,才能在某个瞬间顿出些轰鸣般的灵光。身上的道服被汗水浸湿了一遍又一遍,大概干了以后都能析出些盐粒来。

  狱寺来得不早不晚,正巧山本刚刚关好道场的灯和门。剑道馆建在最靠近彭格列身后山林的地方,暮色下看起来树影倒是格外远。四四方方的日式走廊连着孤零零几间屋子,空地里站着的狱寺把周边映出了些光亮,山本看狱寺的脸就像看一个倒映着初升明月的水潭,后知后觉地又发现那张脸下是松松垮垮的日式浴衣。
战斗的号角永远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吹响,不早不晚两人刚刚吃完早餐。
山本看向狱寺的眼神带着无奈的不舍——这次又不在同一战场。狱寺轻叹一口气,挤出一句“碗包给你了,我先去十代目办公室”。艰难地点头,看着狱寺打开房门,主宅里奔跑的脚步声突兀地打破原有的安宁。狱寺出门前用力地看了山本一眼,那句“白痴可别输了,给我活着回来”几秒后才从走廊尽头传来,没有人看到山本此刻难看的笑脸。

  只用一分钟就收拾好了碗筷,赶去阿纲办公室时狱寺已经奔去战场。最后分配了任务,山本看着士气高昂的部下,手下意识地去捂清晨被抓到发青的臂膀,温暖的气息还在。枪械齐齐上膛的声音胜过任何鼓舞士气的话语,一句“上了哦”,部下就如离弦的箭般冲出了彭格列的侧门。总的来说他们算是主动出击,主战场不在总部,那架钢琴就不怕被战火波及。

  到底是全面开战,第一声枪炮响后,耳边就再没有哪怕一秒的安静。对讲机里声音吵杂,即便是与身边最近的人,也要扯着嗓子再加读唇语,才能分辨彼此说的话。技术局开发的系统和实时联络大概起作用到战斗的一半,战略上占优势的开端,胜利与否就取决于战术上的对决。不愧是一流的敌人,山本在战斗中感慨这句话许多次,确实是一流的敌人。除非看得到未来,否则谁都无法预判赢输。

  敌方的援军犹如拥进新年广场的观光车源源不断,山本带着队伍不断转移着阵地,试图在最佳的方位继续战斗,同时也方便救援部队能避开炮火去营救被留在原地的伤员。不知转移了多远,直到耳边传来炸弹的轰鸣,山本才有些诧异,竟然跑到了远隔几十公里的另一城市的战场了么。随后身边不算茂密但绵延几里的树林,让他明白原来岚部也不断转移了阵地,双方居然都来到了城市交汇处的山林。

  有些高兴自己也在,没有了建筑物,狱寺的战斗难以发挥优势。山本没有多想就站在了狱寺侧身前,一如多年来他们最熟悉的站位和战斗方式。意外汇合的雨部和岚部客观上是腹背受敌了,但感情甚好的两边反倒觉得有了依靠,纷纷变换阵形变成了背靠背的阵势。

  狱寺的炸弹轰在前方,山本冲进尚未散去的烟雾里不断挥刀。一时间,枪炮声脚步声呼喊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万人在征战。过了许久,头顶无论敌机还是援军都不再有声响,身边无论敌人还是部下都不再林立。看着少了多半的尚在厮杀的双方,感受到身后依然悠长的视线,山本知道战斗即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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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光棍节全文更完
【山芋一只】然后偶要去干大事——挖新坑
【众】还是算了吧,谁要看啊更完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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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战斗即将结束了,如果不是一阵流弹划出不标准的抛物线如下雨般从上空落下的话。

  一边找掩护,一边判断敌方火力,狱寺这边已经统计出了尚存的武器弹药和战斗可持续的时间,简而言之就是撑不了特别久。情形一下子有些急转,好在敌方人数不多。打算找准攻击间隙进行反击的山本,有些意外为什么一颗流弹就像找准了自己似的,撞上了留在掩体外的重机枪枪架又弹向了自己的左臂,进入体内后还瞄对了方向,目标直冲心脏——分明就是找准了自己。幸好擦上枪架减了速,子弹最终以俯冲的角度停在了左臂靠肩的位置。

  狱寺坐在右手边,在片刻后唯一的间隙丢出了炸弹,夺回主动权的己方冲出掩护物开始反击。山本趁着没人简单包扎了伤口,血没有想象中喷得厉害,还好没有伤及动脉。迫切想要回到战场,山本咬了咬牙收回了刀,握住了枪。刚起身就被冲回来的狱寺揪着右肩上的衣服,飞速向后方奔跑。
  “快跑!要爆炸了!”
  “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我们还剩这样大范围爆炸的武器。”
  “不是我们,是敌方,总之快跑,越远越好。”
  山本回头打算指挥部下避散,发现部下比出发前更像离弦的箭。不自觉地咧了咧嘴,不愧是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队伍,丝毫用不着担心。
  爆炸在几秒后传来,来不及跳进最后方掩护物的山本和狱寺,被冲击波向斜上空推了好几米,落在地上时都有“轻微”的头破血流。
  “妈的,浪费老子一身好西装。”
  远处扫尾部队的信号灯迟了很久才亮起。主要目标已经葬身战场,完成任务的岚部和雨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两位上司同时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清晨就开始的战斗,战到此时已是黄昏。

  本来要和部下一起撤退的,山本站起了身又跪下,腿上也受伤了。
  “你那时不推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经历了和山本同样的爆炸,却只损了一身西服的狱寺,看着对方一脸幸福的神情,握紧的拳头只能松开,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一刻的舒展。
  安排伤员火速撤回,待与后援接应后再同上司汇合,分开前雨部和岚部收到这样的任务。

  狱寺架着山本向前走,与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时不时仍在飞舞的炮火相互做背景,夕阳下远远看去竟也像幅画。
  可是先一步离开的两部的部下到底没能完成上司交代的最后一个任务。山本不知道敌人究竟把他们算准到什么地步,但那片埋伏却设得巧到不能更巧,弹药不足伤员众多的那群平日爱八卦的部下,活着见到下一面的不多。

  走在黄昏里的两个人,同样没有多看几眼夕阳的福分。阻击步枪的子弹从很远的地方射来,一发扫过狱寺的银发笔直射入树干,一发被山本右手瞬时拔出的刀改变了轨道,击中周围树后的一个黑影。随即和着惨叫从四方冒出一把把霰弹枪,疯狂吼叫着不断喷出子弹。高科技集聚的黑手党家族,作战却都舍不得用更高端的武器,陷入包围的山本完全忘了腿疼,拉起狱寺就往山林外飞跑。看着耳边猛烈却不精准的攻击,两人大概明白这不是自己战场上该看到的敌人,一定是别处某个同盟家族的作战失败了。

  狱寺低声骂着回总部后要好好让失误的家族做检讨,连通着的部下和后援部队的无线电里鸦雀无声,传来让人不安的寂静。看出山本左臂活动的不便,狱寺下意识地挪动到山本左后方。不敢停在原地作战的二人,边跑边还击的配合依旧称得上完美。一路上子弹不断划过耳边,形成的高热气流比起耳际自觉形成的呼啸风声还是逊色了点,顾不上分辨的山本,只觉得这一路山风刮得厉害。
  双腿并没有使不上劲,失血也没有造成晕眩,身体尚在享受厮杀的快感,两人也都还没弹尽粮绝,就这样在山林间一圈圈奔跑着,山本却突然感到生离死别的悲哀。眼前不断回闪出那一间间多年前破门而入的屋子,那些青年恋人的双眼,其中某一个人的呼唤,和最后躺在一起流血的身板。拼命摇头,却又忍不住细想门被破开时,或温馨或滑稽或尴尬的画面。山本觉得特别对不起狱寺,明明说好了不言爱的未来,被自己硬是突破了界限,却在还没来及给出幸福的时候,就把他卷入这样危急的局面。想着这些,山本一脸内疚地转过头,想要看看那一直从斜后方传来的视线。

  狱寺也正深深地望着自己,像是知道自己此刻一定会说抱歉。山本伸出手,握住那指间尚有易燃物在冒烟的手碗,火星不断飞到袖口和手背,火辣辣地有些刺痛。狱寺的身体不知为什么有些前倾,慢动作般地缓缓靠向自己,甚是坚定温暖的眼神里闪过什么,仿佛湖面上一跃而出的飞鱼。
  “我爱你,山本。”

  山本以为训练了多年,自己已经可以看清远处射来的子弹,如同播放慢镜头一般,沿着轨道会射到哪里甚至都能预判。可是此刻,他却只能看到狱寺突然就喷出鲜血的胸膛,和转瞬就失去焦点的目光。到底是谁,用了哪支枪,在自己转身之前,射出了哪发子弹,越过了哪棵树干,躲过了两人的双眼。到底是谁,没有给自己说出同样宣言的时间。

  伸手扶上狱寺前倾到就要倒下的肩,山本拼命张嘴,可就在嘴边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声大喊。声音颤抖着,抱起狱寺的双臂颤抖着,炮火中奔跑的双腿也在颤抖着,山本坚决忘掉方才的瞬间,想要在这奔跑中让时间倒退到哪怕一分钟之前。可时间只顾着向前,把狱寺中枪的时间不断改写成一分钟前,两分钟前,三分钟前……

  山本心中那句“我爱你”都已经响彻全身,冲破耳膜,冲上了双眼,可嘴唇只会一味颤抖着发一句不成词的呼唤。再不出声就听不到了啊!心里这样冲自己喊着,下一秒左臂就感觉不到了狱寺的体温。山本不断地期盼,下一秒狱寺就会像昨夜被吵醒一样,跳起来猛敲自己一记重拳,但是那双缓缓闭上的双眼却始终没有力气再度睁开。子弹似乎比刚才更猛烈,除了呼啸的风,什么都听不到。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到了极限,咬了无数次牙依旧不能跑得再快哪怕一点。

  夕阳渐渐融入晚霞,是从来没有看过的壮美景观。把半个天空都映红的晚霞犹如一片看不到边的纱,金色的光在缝隙中闪耀着。半弧的金红囊裹着山林,和每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路。不知跑了多久,本能地开了许多枪,身后的攻击终于减弱了声音。左肩的伤口撕裂般地渗着血,飞速染红了半边袖子,却也远远比不上右手缠绕着的血液。尚有余温的血液刚刚渗出衣服,就被疾风吹凉在手掌,仅剩右臂尚有清晰的知觉,山本只敢稍稍放慢脚步,勉强抓住狱寺垂下的手腕,有些失声的嗓子沙哑着,发不出任何辨得清的声音。

  晚霞中的金光垂垂黯淡,山本低下头,轻轻抵上那覆着银发的额头,在狱寺不知何时舒展开了的眉间落下一个轻吻,仿佛这样就能唤醒他的爱人。狱寺的睫毛似乎有细微的颤抖,渐渐的,那一直传来急躁生命力的脉搏跳累了,山本忍耐泪水的眼角也终于忍累了。

  耳边极速的呼啸声变得刺耳,变得恐怖,冰冷的气息沿着耳边留过的血液渗遍全身。到底跑到哪里遇到了医疗队他不知道,之后的许多事他都不知道。

  思想和灵魂仿佛都被困在了那片山林,被不知疲倦的呼啸声缠绕着,山本像是迷路了般,再也跑不出那片被映红的天空。和总部的矮山不同,在这里自己无论挥多少下刀,转身时视线里都没有一抹银光。怎么想都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就在狱寺身边,为什么居然没有保护得了他。明明挂彩比较多的是自己,有生离死别的预感的是自己,以为爱得深的也是自己,可躺在手术室的是狱寺,被击中胸膛的是狱寺,最后先说出告白的人竟然也是狱寺。如果感情是场比赛,狱寺赢得太狡猾,自己输得太不甘心。

  机械地靠着走廊冰凉的墙壁,原以为会变成漫长等待的手术,很快就亮起了结束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消息在里面。平坦的走廊,山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看着狱寺散乱的银发露出被单,从手术室被推到监护病房。和想象中一样的满身管子,和想象中一样的鸣叫的监护仪,和理智中知道的一样的徒劳。山本不敢走上前,只能靠上病房门框的一边,很快就像没有了双腿一样,滑坐到地面。

  窗缝外是依旧泼了墨的夜幕,包裹着终于安静下来的病房。山本抬起不能打弯的手,在光洁的地砖上面,极轻地,两短一长,两长两短,再三短一长地敲了敲。夜风述说着无声的晚安,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后来冲进来的阿纲和同伴哭了也喊了,关于部下的事也听说了,一直认为时间会倒流的山本,接受了简单治疗,第二天就继续投入到家族的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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