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前天夜里我看见他们把积极抬进了村子,但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跟近,所以不知道他们把积极藏在哪里。村子这么大,二十来户人家,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查出他们被关之处。”
“如果把上进也叫上呢?”
“不行,”石旭说,“只有两天,时间来不及了,就算再加上上进,我们三个人……”
我打断他:“还有一个人。”“谁?”他问。我用最简单的话,把秦杨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还是不行,四个人要在暗中搜寻二十多户人家,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根本办不到。”他仍旧持否定见解。
“那怎么办?既然救不了,你还提出来干嘛?”我有些急了。
“你别急,先听我说。据我所知,王婆婆的手上有一本铁皮册子,上面写的有破除献祭的方法,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本册子拿到手,按照上面的方法破坏村里的献祭。只有这样,或许能救下积极和张梅。”
我想起秦杨也曾提到过,王婆婆的铁皮册子上记载着破除献祭的方法,而且需要用作为命神之征的十枚权戒相辅。现在十枚戒指都在秦杨手里,唯一差的,就是王婆婆的铁皮册子了。
“那我们怎么把册子弄到手?”我提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无论偷、骗、抢,但凡任何办法,只要能尽快把册子弄到手就行。”我似乎能感觉到黑暗中他盯住了我,目光中充满了热量,“这件事只能靠你去做了。”
我一惊:“我?”
“我已经淹死了,现在不能现身,根本没办法靠近王婆婆,只有你还可以。我能蹲守在村外接应你,但拿册子的事,只能靠你一个人去做。”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一想到现在我行动不便,就忍不住自言自语:“我一个人能行吗?”他按住我的肩膀:“蛮牛,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唯有靠我们自己。一旦拿到册子,你就来村外的小木桥上,我会藏在桥下的木栏洞里,然后我们直接往长生山里去,他们献祭的地方在山里。”
我的心忐忑不已,难以平复,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迅猛了,一时之间,我有些承受不过来。
“记住,只有两天时间,你一定要拿到册子,来小木桥找我。我不能呆久了,得溜出去了。”石旭说完,轻轻地站起了身。
我一把抓住他:“你再等等。”
“怎么了?”黑暗中他说。
“再陪一下我,”我喘着长长的气息,“我怕以后咱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石旭被我的话触动了,缓缓地坐下来,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咱们会没事的。”
这是我常用来宽慰积极和张梅的话,现在轮到石旭来宽慰我了。我和他静静地坐在床上,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我想起昨晚我曾组织好的一些疑问,只是那时没有见到他,所以没法问。此刻我渐渐平复了心绪的汹涌,轻轻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尽管问就是了。”
我点点头:“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青河里游泳吗?”
“你是说我假死的那天?”
“对,那天我们六个人,还有那么多村民,有在河里搜索的,有在岸上盯着的,可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消失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河底下有暗道吗?”
这个疑问从始至终困扰着我,此刻我终于可以询问石旭本人,得到能让我豁然开朗的答案了。
“河底下当然没有暗道。”石旭苦笑着说,“我逃脱的方法很简单,说出来,恐怕你要大失所望了。”
“怎么会?即便后来我们知道你是假死,可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你是怎么消失的。”
他干涩地笑了笑:“假死的前一天,在青河里游泳时,我偷偷准备了一套衣服,裹上一根细细的竹筒,用石头压在了河底……”
“衣服?”我打断他,“什么衣服?”
“村里人下田时通常会穿的那种衣服。”他解释说,“第二天我们去游泳时,我故意落在后面,让你们所有人都赶超过去,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猛地潜入水里,抓起那包衣服和竹筒,潜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在水里换上衣服,在头上裹了头巾,把换下来的衣服埋进河底的淤泥,接着用竹筒悄悄地换气,耐心地在水里等待。”
我听得有点惊讶了:“接下来呢?”
“没多久,你们的呼喊声就传了开来,我在水里都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不少村民赶来了,跳进河里搜寻,我虽然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
我回想当时的情景,二三十个人在水里四处摸寻,好几个女人在岸上观望,大呼小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现场的确混乱不堪。
“我趁你们混乱的时候,悄悄地浮上水面,尽量保持头低垂着,不让人照面。因为我穿上了村里人的衣服,戴上了头巾,又低着头假装搜寻石旭,所以我浮上水面这一节,都没有人注意,别人只当我是跳入水里搜寻的村民。”
我忽然清醒了,这一句点破了困扰我许久的疑惑,我微微张开嘴,心里讶异无比。
“当时所有人都在寻找我,所有人都在反复地潜水、换气,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受害者已经悄悄地浮了起来。当时你们所关注的,是能忽然听见谁大叫:‘找到了!’谁又会注意一个人从河边冒出头来呢?我用头巾包裹住头,把脸埋低,装作是村民,沿着岸边摸索,我便也成了搜寻者。看到我的人,乍一眼都以为是村里的某个人呢,大家注视着河面和水下,没人会认真留意我的脸。不过当时我心里确实很害怕,如果真的被谁撞破了,那我就彻底完了。”
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们在河里搜寻了半个多钟头,我也只好在河里假装搜寻了半个多钟头,那短短的时间,却分秒如年。好不容易你们放弃了,纷纷垂头丧气地上岸,我也垂着头随在一部分返回的村民中,往村里走。我还听见你们叫喊我名字的声音,在背后不停地回响。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害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原来你是这样消失的。”我终于释然了。
“是不是有点大失所望?”
“没有,这是我最不可能想到的方法,太令人惊奇了。”
石旭轻轻笑了笑:“事后我想了想,这应该叫鱼目混珠吧,咱们的老祖先早就想出来了。”我笑着说:“是啊,三十六计里有这一条。”
他收回笑意,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走了。”
“等一下,”我抓住他的手,“我还有个问题,你找到河底的石碑,根据上面的图案,是怎么发现村里的献祭的?为什么我和张梅、积极就发现不了?”
“那是献祭点的入口,你们没发现,是因为你们没有注意到那个入口。一旦你们注意到了,就会发现它和石碑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进而就能发现献祭的秘密了。”他走到房门口,又叮嘱,“一定要拿到那本册子,我会一直在小木桥那里等你。”
我跛着脚走到门口,送他离开。廊道上没人,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我一定会把册子拿到的,你放心吧。”
“我信你。”他轻轻地说完这句话,走出大门,黑乎乎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我关上大门,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躺到床上,闭上眼,回想他刚才讲的事,心情好一阵子都无法平静。
我虽向石旭保证一定能拿到铁皮册子,可如何才能拿得到呢?只有两天的时间,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并付诸行动才行。
一闭上眼,我就强迫自己不断地思考,但思维却变得混乱不堪。过了好一阵,忽然一些过往的画面如电影般在我脑海里放映起来。我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们一大群人在车上大喊大叫,放声高歌;我想起走在通往巫村的道路上,积极不停地骂那个青沟村的队长。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细碎的画面。我甚至开始思考我经过的这不过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最开心的事是什么,最难过时又是在何处?
这样过了好久,慢慢地睁开眼,窗外已经透入了淡淡的光亮。新的一天又来临了。我依然没有想出一个妥当的能拿到册子的办法。但不管怎样,我知道,我已别无选择了。
天渐渐地大亮起来,干净的阳光穿过窗户,投进屋子,我的思绪随着眼前的各种事物,逐渐地明朗起来。
只剩下两天时间,破除献祭的过程肯定还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为了给后面的行动争取时间,我必须在今天拿到铁皮册子。“无论偷、骗、抢,但凡任何办法,只要能尽快把册子弄到手就行。”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打开房门,跛着脚走到队长的房间,叩响了房门。
门拉开来,大娘看见是我,略微愣了一下。
“我找王婆婆,有事情对她说。”
“你总算肯出来见咱们了,有事就进来坐下说吧。”王婆婆在房间里听到我的话,生怕惊动了昏睡中的队长,声音放得很轻,“我昨天已经叫人进山搜了一天,不过还是没有找到积极和二翠,你不用着急,待会儿我再叫他们进山去找。”
“队长现在没事吧?”我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迷着,不过犯痛没之前频繁了。”
“那你能出来一下吗?我给你说的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随即我又补充一句,“连昏迷的队长也不行。”我把话说得很玄乎,王婆婆犹豫了一下,看着大娘说:“马家嫂子,你先看着福田,一有事就叫我。”
我走到房屋外,雾霭蒙蒙,天边刚刚升起了秋阳,红彤彤的光芒,并不刺眼。身后响起老迈的脚步声,我知道王婆婆跟出来了,于是迈脚就往村子的东面走。
“你不是要说事儿吗?”她在身后不解地问,“你带我去哪里?”
我驻下脚步,侧回头说:“我带你去见张梅。”我知道这样一说,她一定会跟上来。我把脚步控制得当,使她能够跟上。
我缓缓地行走在淡淡的雾气中,清晨起早做活的人稀稀拉拉地经过,向我打招呼,我一概不应。身后不时响起“王婶儿,起早啊”的问候声。我走上一段斜坡小路,来到一户人家前,停下脚步等她。
她走到我跟前,累得气喘吁吁,弯下腰,一只手按着胸口,一只手捶着后背。看清眼前的房子,她奇怪地问:“你带我回家做什么?张梅那孩子在我家里?”
“进屋说吧,有些话让外人听见不好,过会儿我就带你去见梅子,她不在你家,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王婆婆被我的一系列行为弄得诧异不解,她直起腰,拍打房门。
“谁啊?”屋里响起拨闩的声音,门从中拉开,一张老迈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婶,你回来了,快进屋。”
王婆婆走进屋内,我跟随在她身后。她寻了椅子坐下,连日照看福田,加上这一段路让她不停歇地走过来,已显得十分疲惫。她精神虽然矍铄,但到底是八十多岁的老皮囊,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啊?”她一坐下就问,“张梅在哪里?”
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老人,王婆婆明白我的意思,就挥手说:“老侄啊,你先出去转转吧。”老人也是个明白人,点点头,走出门外,轻轻地带上了屋门。
“到底是什么事?你这两天和往常不大一样啊。”王婆婆看了一眼旁边的椅子,对我说,“你也坐下吧。”
我心想你真是老成稳重,这时候还能假装对积极和张梅的事一无所知,若非连日来的奇遇,令我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哪天我突然死了,灵魂被押到阎王殿前,也不知该如何诉冤。
“上次我们进长生山去,也就是我的腿被蛇咬伤的那次,我们见到了一个人——秦杨。”我故意把秦杨两个字说得很重,想看看她听到这话,脸上会是什么反应。
王婆婆平放的双手突然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身子站起来一半:“你们见过他?”
“非但如此,我们还听他讲了一个故事。”我继续盯着她的脸。此时此刻,我的心也忐忑难平,我不知道这样往下说,能不能得到我最终想要的结果。
王婆婆没有说话,仍旧保持着半坐半立的姿势,惊讶地望着我。
“他讲的故事和你们讲的不一样,”我继续讲,“但村里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不知道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你们?”
王婆婆紧绷的面色稍微有些松缓,缓缓地坐回椅面上:“那你讲讲,他的故事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被你们害的,还说你们会害我们这批知青。”我用最简单的两句话概括了整个故事,我看着她的眼睛,我要捕捉她眼神里的每一个闪动。
“胡说!”王婆婆猛地拍打扶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想过她可能会疑惑,会惊讶,会不安,却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强烈的反应。“他在胡说,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他,更别说会害你们了,他怎么能这样说?”她情绪激烈,咳嗽了两声,“外面几个村子的人,都说进来的人是被我们给害了,弄得这么些年来,敢进来的人少之又少,我们村里的人更加不敢出去。试想我们若要害你们,你还能好好地在这里呆上两个多月吗?还能这时候坐着和我说话吗?咳咳……”她说得太过激动,又引来了一阵咳嗽。
她的话,正是我一直苦思不解的疑问。我忽地想起张梅失踪前在我面前变的戏法,“瞒天过海”四个字从我的心上滚过,勾起一个可怕的设想。如果看到的、听到的不能为真,那么为什么还要去相信秦杨的话呢?
@喜欢鬼故事ttt 2012-2-24 14:22:00
楼主怎么反复更新了一大截,看得眼睛都花了。你的书今天才给我发货,我担心等我收到时,你都更新完了。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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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更的,那是另一个人来更了一些,顺序杂乱无章,弄的我也挺郁闷的。。。唉。。。
但很快我就把这个设想扼杀掉了,上进和石旭都是与我一起进来的朋友,他们从各自的经历当中捕捉到线索,认定了村子里的献祭阴谋,我可以不相信村里人和秦杨,但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俩。这一刻我必须坚定自己的判断,时间不允许我再摇摆,我只能选择毫不动摇。
我故作沉思了片刻,才说:“你说的对,婆婆。”我闭上眼,脸上流露出痛苦:“可积极进山去,消失不见了,前天晚上,张梅去后山,也不见了,我心里真的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梅去后山,不见了?她为什么要去?”王婆婆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
她走到我身前,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孩子,你别急,积极和二翠,多半是在山里被秦杨控制住了,张梅我也一定会找她回来的,你放心好了。”
我点点头,默然片刻,假装忽然想到了什么,仰起头对她说:“我想起了一件事,秦杨的手里有十枚戒指,他说这一次一定要找你们报仇。”
王婆婆一听,脸色呆住了:“他怎么会有十枚戒指?”
这句话出卖了她自己。我并没有说是十枚什么样的戒指,可她的反应却如此惊讶,可见她不仅知道这是十枚权戒,而且知道这十枚权戒会对她和整个巫村不利。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十枚戒指很漂亮,颜色灿烂,上回闹猰象的说法时,我在你的铁皮册子上,好像看到了有关这些戒指的记载,总之和那十枚很像,我记不太清了。”我故意点出了铁皮册子,“这到底是些什么戒指啊?”
“命神之征。”王婆婆喃喃地说,“难怪他会这么厉害的巫术,原来他有命神之征……”
“什么是命神之征?婆婆,那本册子上是怎么写的?”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也没有丝毫把铁皮册子拿出来的迹象。
我心里暗骂这老婆子守得紧,脸上却流露出焦急之色:“如果真如婆婆所说,积极是被秦杨抓走的,现在他又要找村里人报仇,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王婆婆又摇头:“他有命神之征,我们还能有什么应付的法子……”
“难道你的册子上就没有写怎么克制吗?”
她摇摇头,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婆婆,你再拿册子出来看一看,说不定上面真写的有克制的办法。”
王婆婆抬眼望着我,眼神里透露出淡淡的疑惑。我知道我问的有点过急了,这样很容易适得其反,招致她的怀疑。但演戏就应该一演到底,即便错了也要将错就错,所以我继续保持住脸上的焦急与好奇。王婆婆看了我几秒,终于站起身来,说:“你等等,我去看看。”说完颤巍巍地走进里屋去了。
等她的身子一消失在门内的转角,我立马从椅子上起身,从供桌上抓起一只瓷碗,忍着腿伤的疼痛,悄悄地探头窥望里屋的内廊。王婆婆的家很大,共有八进房间,她走进了靠内侧的第二进房间。
我悄悄地跟过去,门没有闭拢,我轻轻地掀开一丝缝,看见她拉开了角落里的一口老式衣柜,伸手进去,摸了好一阵,终于取出一本黑色的册子来。我和她之间隔了五六米远,见她直接翻到最后的几页上,入神地看起来。我猜得不错,她果然不会把册子拿到正厅去。我还好没在正厅等,否则非但等不到册子,连册子的藏处也看不到。她看了片刻,把册子合好,放入了衣柜。
机不可失!
我把瓷碗往墙上一敲,紧紧捏住一大块破瓷片,掀开门冲了进去。王婆婆吓了一跳,尚未回过神来,我已一胳膊箍住她枯瘦如柴的脖子,瓷片顶住她的下巴。她惊吓不已:“你……你做什么?”
我感觉出她的身子在颤抖。我一声不吭地掀开衣柜,拨乱衣物,却没发现铁皮册子。随即我的目光落在衣柜的内壁上,那里没有木板,而是墙面,墙上有一圈四四方方的缝隙。我心里暗想:“藏得真够隐蔽。”把那一块四四方方的泥块抽出来,伸手进去,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我抽出来,正是黑色的铁皮册子。
“你要做什么?”她尽量踮起脚,高仰脖子,避免被瓷片的裂口划伤,“快放开婆婆……”
“还婆婆?”我冷冷地应了一句,正想翻开铁皮册子看,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王婆婆的侄子,那个开门的老人,大概是是听见瓷碗破碎的哐啷声,冲了进来。他一见眼前的场景,顿时惊恐万状:“你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婶儿!”
我用威逼的口吻对他说:“让开!”挟着王婆婆,往门口移动脚步。
他不敢乱来,慢慢地移动到墙边:“你不要做傻事啊!”
我走出房间,他在后面跟随着,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落得太远,嘴里不停地劝说。
我挟着王婆婆出了屋门,走上了出村的小路。旁边有几个村民撞见了,惊吓不已,纷纷举起农具喝问。我一声不吭,冷冷地往村口走,每一步都格外谨慎小心。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听见响动,纷纷从家里赶了出来,我大喊一声:“你们全都不准过来!”王婆婆是这个村子真正的主宰,没有人敢冒犯,所有人都与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出了村口,我挪动受伤的腿脚,朝青河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从村口涌下来,场面极为壮观。吵杂声、呼喝声此起彼伏,清晨宁静的山谷变得纷扰不休。
我真不敢想象我会做出这种事来。在那个年代,即便是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我从不敢想象我会那样做。我是真的被逼急了。我没有其他选择。
从村口到青河的小木桥,只有短短的两百米距离,可我却足足耗了五分钟还要多。我的腿越来越疼了,甚至感觉到伤口被裤脚磨开来,有液体往外淌,粘住了裤脚。但我只能强忍着。身后的人群投鼠忌器,始终跟着,却不敢冲上。
我走到小木桥头,大声喊:“石旭,快出来!”
我走到小木桥头,大声喊:“石旭,快出来!”
桥底下有人答应了一声,一个人攀住木桥,翻了上来。我微微斜眼,看见王婆婆脸上露出的讶色。远处的人群也立时炸开了锅。
“拿到了?”石旭激动地问。他瞧着眼前的状况,脸上少不了惊讶之色。
我把王婆婆交给他:“看紧了!”弯下腰挽起裤脚,小腿根部已是血糊糊的一片。我来不及理会伤势,催促石旭往长生山走。我紧紧地握住铁皮册子,触手之处,冰冷的铁皮已被我捏出了温度。我望着远处的长生山,只要走进去了,找到上进和秦杨,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以往进入长生山,我的心里都带着不情愿和恐惧,而这一次,我变得迫切不已。
后方的村民们仍然不依不饶地跟随着,我心里着急,加快了速度,尽管这会令腿上的疼痛加剧。不多一会儿,我们就走进了山林里。
我走在前面,头脑里努力回忆秦杨和上进藏身的大致方向,石旭挟着王婆婆,紧紧地跟随着我,不时回头观察村民们的动作。
树林外的雾气很淡,树林里的雾气要稍微浓一些,虽然远不及随黄瘸子进山砍棺材那次重,但寻路也相当困难。我大致记得那天呆过的树下暗室,应该是在西偏北的方向。我心想如果这群村民老是这么跟着,我就不敢带他们去找上进和秦杨。我环顾四周,全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低矮的灌木,乳白的雾气,若隐若现的林木,忽然间,脑子里就冒出一个想法来。
我撕下半边衣袖,堵住了王婆婆的嘴,压低声音对石旭说:“千万别让她出声!你先走到我前面去。”
石旭依言,挟着她走到了前方。“继续走,往东北方向。”我极细声地说,生怕被后面跟着的人听到,“待会儿我数一二三,三字一出,你立马往西北方向跑,明白了吗?”
“现在往东北,听到三字后转西北。”石旭重复了一遍,“你想把他们甩掉?”
“必须甩掉,”我回答说,“我们不能带尾巴去见上进。”
他点点头,押着王婆婆往东北快步地行走。我不时地回头留意身后,紧紧地随着。
再走了有五分钟,我瞧见前方的雾气中透出一大丛灌木的影子,就轻轻地数:“一。”
石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做好了奔跑的准备。
“二。”我继续念。
他看见前方有灌木丛,脚步往右边偏去,准备绕着走。
“别绕,直走!”
他一愣,随即明白我要做什么,左手拨开灌木丛,右手押着王婆婆,一埋头钻了进去。我猫下腰,紧随他身后钻进灌木丛,随即压着嗓子喊:“三!”
石旭一钻出灌木丛,立马往西北方向快速地奔跑。王婆婆的步子跟不上,几乎是被他连拉带拽地拖曳着跑。我的伤腿不好用,干脆单脚跳跃,这样速度反而快了许多。我和石旭用最的速度冲进雾气里,很快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大片喧哗声。那片灌木丛,成为了阻挡身后村民的障碍,等他们钻过灌丛来时,我和石旭已经融入了白茫茫的雾霭。村民们在后方大呼小叫,听得出有人在指挥分散寻找。林子里惊鸟振翅,扑簌簌地飞上天空。
我长出了一口气,但脚下仍然不敢缓。石旭带着王婆婆,我单脚跳跃,速度都差不多。这样持续了十分钟,前面的石旭终于缓下了步子。王婆婆的脸色已经苍白,如果再跑,恐怕就要不行了。
“还有多远?”石旭喘着粗气问。
“我不太清楚。”我摇摇头,山林里各处都是一个模样,我也只进来过两次,即便是之前挖出骸骨的地方,我也要沿着大致方向慢慢地去找,才能找到。
“那怎么办?”石旭有些惊讶,也有些着急。
“虽然不太确定,但沿着大致方向走,应该能够找到。”我有信心地说,“后面的村民们分散来寻找咱们,速度慢,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往西北方向慢慢地走就行了。”
我走到他的前面去,带着路,耐心地观察四周的景象,希望能找到似曾相识的地方。
不久,一棵大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树干根部,一左一右搁着一大一小两块石头。这使我立刻惊喜起来:“就在这附近!”我记得当日带秦杨去挖第十枚十权戒指时,从暗室里爬出来,没走多远就曾看见过这两块石头夹住树干的场景。因为有些特别,所以当时多留意了两眼。
我以这棵树为中心,往四周寻开,不多久,我就找到了那棵高处露着小洞的大树。
我惊喜莫名,开始用最合适的音量呼喊上进的名字。
很快,一个头从被枝叶掩盖的树洞里探出来,一见到树下站着的是谁,既惊且喜,吊住树枝,一跃荡了下来。
“是你们两个!”他惊喜地抓住石旭的肩头,随即看清石旭手里箍着的人,立马讶异地问:“你们怎么抓了她?”他的语气很急,“张梅和积极呢?”他往我们身后看了看。
“他俩被村里人抓起来了。”我痛苦而又无奈,“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他们……”
“先别说这些了,后面的人很可能追上来,上进,你藏在这上面?还能多容下三个人不?”石旭问。
“当然可以,先进去再说。”他仰起头,“秦老哥,帮下忙!”
秦杨从树洞里探出头来,一见我抓来了王婆婆,眼里顿时透露出仇恨之色。但他是个知大局的人,压住了恨意,把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王婆婆拉了上去,丢进暗室里,又把我们一一接应进洞。
暗室里生着一团火,令我感到由身及心的温暖。
没等秦杨和上进说话,我就先把铁皮册子掏了出来:“我把这个东西拿到了!”
秦杨蓬散的头发下,眼神越发明亮,他把手伸到铁皮册子上,抚摸着,盯着我激动地呢喃:“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动容的时候。
我把册子的首页翻开。一路奔逃,一直没时间看上面记载的破除献祭的方法。第一页纸上,罗列了册子里介绍的东西,相当于目录,我看到十权戒指一栏,翻到册子的中段,上面只说了是命神之征,并没有说它如何能破献祭。
“应该在最后。”秦杨把册子翻到第一页,指着最后一栏。我看见在“轮回禁忌”四个字的下面,写着“破禁之法”,这是最后一栏了。
我忙把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题头写着“破禁之法”,凑到火前一读:十字祭台,自愿往生,反转五行,佐以十权,佑以五血,可破禁忌。
我稍一回味,似懂非懂,疑惑地望着秦杨。他似乎也不太懂,皱着双眉。
我忽地想起挟持王婆婆之前,跟她说了秦杨有十权戒指,引她进屋去翻看铁皮册子。她看册子时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上,很显然是在查看“破禁之法”,而不是翻看册子中段的十权戒指。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上证明,村子里的确有献祭这回事,她是怕秦杨会用十权戒指来破除献祭,所以才仔细重读“破禁之法”到底是怎么说的。
秦杨望着我们:“其他的话都好懂,只有佑以五血这句,我不太明白。”我们也都不明白。
他扯掉王婆婆嘴里的布,王婆婆“啊”地透出一口气来,随即不停地咳嗽。
“这上面的五血,是什么意思?”秦杨厉声问。
王婆婆面色煞白,已经奄奄一息,虚弱地摇了摇头。
秦杨猛地一掀,王婆婆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墙壁上。我的眼皮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样狠命地一撞,换了是我,恐怕骨头也要散架了。
王婆婆呻吟了一声,双腿发颤,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老婆子,你说还是不说?”秦杨凝聚了十年的愤恨,看样子终于要爆发出来了。
王婆婆吃力地说:“蛇、虫、鼠、蚁……还有人的血。”她是个聪明人,明白在什么时候该说怎样的话。
秦杨松开手,重读了一遍破禁之法:“咱们得去十字祭台。”他猛地按住我的肩:“这一次干得好,后天就是献祭日,如果不是你拿到这本册子,又把这个老婆子抓来了,我恐怕不知还要等待多少年。”
我干涩地笑了笑,又担虑地说:“积极和张梅都被抓了,你一定要帮忙救他俩出来。”上进急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就把回村里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末了我问他:“山上的火,是你们俩放的吧?我当时真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担心你们有什么行动,而我却配合不了。”
上进顿时惊讶了:“山上起火?不是我和老哥放的。”
我顿时惊讶了,望着他和秦杨,说不出话来。他俩确切地摇头,示意这不是他俩做的。我问石旭,他也回答不是,说自己躲在出谷的沟里,每到深夜才潜进村子查探,根本没时间去放什么火。我有些茫然了,不是他们,那又是谁放的火呢?莫非长生山里真的还有其他人?
“照你这样说,村里人现在搜山来了?”秦杨并不关心放火的问题,他着眼于眼下。
“应该快搜过来了。”
秦杨咬着牙:“还好尚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准备,今天外面的人搜山,咱们就别出去了。”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赞同。树干上的洞口有枝叶遮掩,一般人从下面经过,即使仰望,若不万分仔细,也发现不了,何况还是这样浓雾的天气。暗室里燃着火,烟雾从树洞口飘出去时,已淡得几乎无法发现了。我们呆在这里,可以安心地躲上一天,也可以好好地休养一天。
“要是他们明天还搜山呢?”
“那也没办法,必须出去。十权戒指有了,还差这五种血,蛇虫鼠蚁……”他忽地冲墙角的王婆婆厉声问,“虫是什么?”
王婆婆虚弱得快晕过去了,被他这一喝,浑身一颤,吐出了两个字:“蟑螂……”她剧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难受地合上了眼皮。
“那十字祭台在哪?还有反转五行?”我望着王婆婆。
站在旁边的秦杨回答说:“十字祭台在献祭的地方,我知道在哪,至于反转五行,到时候去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我想起青河底石刻上的外方内圆图案,就问:“那献祭点的入口在哪?”
“村里。”秦杨很简略地说。
“村里?”我惊讶不已。
“是在村里,”这时石旭插了一句话,他也是知道入口的,“队长的家里就有。”
一句“村里”已令我颇为惊讶,这句“队长的家里就有”,更是让我险些回不过神来。
“柴房里,石磨盘那儿。”石旭继续解释。
天呐,外方内圆,原来就是那里!我心里恍然。
“不止那一个地方,村里每家每户的地底都有暗道,入口全在各家的磨盘处,全都通往十字祭台。”秦杨看着我,语速很快。
十二、献祭
每家每户的地底都有暗道,我惊住了,为何我在村里呆了两个多月,却从来没有发现呢?
“你是说,咱们还得杀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挟着王婆婆出来,难不成还要再挟着王婆婆回村里去?这样做太危险了!
“我以前从村里的暗道走到过十字祭台,看见祭台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条通道,我逼问过村里的几个人,他们都说长生山上还有另外一条通道连接十字祭台。但我在山里呆了十年,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仍然没有发现这条暗道。恐怕,我们只有冒险回村里去。”
这时,树洞外隐约传来了杂乱的人声。秦杨立马抢到墙角,将王婆婆的嘴捂死,以防她呼救。他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我们不要做声。我知道是村里人打树洞外寻过,大家都纹丝不动,不弄出半点声响。很快,吵杂声就渐渐远去了。
在这难得不说话的时间里,我慢慢地回味秦杨的话,默念着“另一条暗道”,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我变得激动不已,神采飞扬。好不容易等到村里人搜寻的声音远去了,我赶忙说:“我想起来了,山腰上的破房子里,有一根石柱子,上面刻着‘长生之门’四个字,我想那里就是你说的另一条通道”
“破房子里有石柱子?”秦杨在山里呆了十年,但显然他还没有发现。
我简单地说了积极因为砍木柴烧火,所以才识出那是一根石质的柱子。柱子上刻着四个篆体的汉字:长生之门。
“前两天破房子着了火,其他的东西即便烧完了,但这一根石头柱子,无论如何都烧不掉的。”我自信地说,“如果去的话,肯定还能看得见。”
“既然有刻着长生之门的柱子立在那里,那么入口肯定就在附近,你们没找吗?”
“积极找了好几遍,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秦杨沉思了一下,微微点头说:“那道门肯定在附近,明天我们一起去,只要找到这道门,我们就不用冒险回到村里。”
他的话一说出来,就算是做了主,无论从能力还是见识上来说,他都是我们这拨人当中真正足以领头的人。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这一天我们所有人都藏在暗室里,没有特殊的事情绝不外出。
翌日来临,想来村里人都疲惫了,或者王婆婆不在,他们依然要做献祭仪式的准备,因此搜索远不如昨天那么严密。我们按各自的分工行动,先收集好蛇虫鼠蚁的血液。这四样东西,也正好是我来到这个山谷之后,经历过的最多的东西。至于人血,我们之中没有人提及,最后放谁的血,或是干脆使用王婆婆的血,都等到了十字祭台再做决定。我们把搜集好的血液,分别密封在小型的陶罐里,带上铁皮册子,由秦杨押着王婆婆,一起往山上走。秦杨认定石柱子上刻的“长生之门”,就是十字祭台的另一个入口,我相信他能找到。
树林里仍是雾霭淡薄,但有秦杨在前面带路,绝不可能迷失方向。
没过多久,我们就穿过林子,走上了草甸,再过了不久,一片焦黑的废墟就进入我们的视野里。
上回我和积极发现它时,尚有几堵坍塌的墙面环立着,这回连半堵墙面都看不见了,彻底变成了一片积满灰烬的方形坝子,要不是还有几根大的柱子没有烧尽,立在地上,看见的人绝对想不到这里曾是一座房子。
周围还缭绕着薄薄的雾气,但丝毫不影响能见度。我站在房子的边缘,打量这块房基,四处都是黑乎乎的烧剩的灰烬,唯有中心的一大块泥地上没有灰。我感觉到异常,中心的地面怎么会没有灰呢?念想微转,明白了过来,几天前夜里的那场大火,火焰燃烧成一扇火门,中心的部分并没有着火,所以这一块地面上没有灰烬。这有点类似台风,周围风力巨大,但中心的台风眼却十分平静,所以不会受到损害。我仔细看着整块房基,看着看着,忽然整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上!我感到薄薄的雾气中吹过一溜儿风,撩起了一丝寒气,透入我的身体。
房基的形状是一个方形,中心没灰的地方,正好是一个近乎规则的圆形,圆的中央还有一个并没有被火烧及从而保存完好的蚂蚁包,若把它想象成图案上圆圈里刻着的东西,那么整个房基从上方俯瞰下来,除了四条边的长度有差异外,其他的一切都与石板上的图案相契相合,天衣无缝。
“这就是石碑上的图案啊!”我愣了好几秒,才叫出声来,“房子的地基,房子的地基!”我怕他们不明白,说得很直白。
我在灰地里小心地落脚,走到中心的圆形空地上,那根石质柱子孤零零地立在当地,已被熏得乌黑。我用手摸干净柱子的表面,露出了“长生之门”四个字。秦杨走过来,看着立柱上的四个字:“没疑问了,这道暗门一定就在附近。”他采取了最为直接的方式:“老婆子,这道门在哪里?老实说出来!”
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王婆婆已被折腾得像是又老了十岁,垂垂将死的她没有做任何抵抗,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包。
我们的视线都转移到蚂蚁包上,这块地没有着火,蚂蚁包仍旧完好无损,一些蚂蚁还在进进出出地搬运食物。
秦杨拿起之前做成火把的木棍,几舞几扫,把蚂蚁包彻底摧毁了。蚂蚁四散乱蹿,我们纷纷退开几步,等蚂蚁群爬开了,才又凑上去。
蚂蚁包被捣毁,地面上便露出了一个七十公分见方的洞口,洞口的四壁都是用石块砌成的,只是先前完全被蚂蚁包盖住,因此才一直没有发现。我们相视一眼,没想到这个入口寻找得如此轻松。王婆婆既然知道这个入口,那她之前编造的村里人从来没到过长生山上的谎话,就不攻自破了。我先前看见秦杨凶狠地对她,尚有些同情,此时已完全不再有丝毫的同情心。
“这个洞是不是连接十字祭台通道的入口?”秦杨狠狠地搡了王婆婆一下。王婆婆说不出话来,痛苦地点了一下头。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秦杨顺势一推,王婆婆就被丢进了那个洞里,下方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声,随即传上来王婆婆老迈的哀号。
从王婆婆的哀号声可以听出,她只是被摔得浑身疼痛,应该没有中什么厉害的机关,否则她可能就无法叫出来了。看来下方暂时没有危险,我们可以放心地溜下这口垂直的井洞。
我们料到今天很可能会下到地底,所以每个人都提前做好了一支火把备用,这时果然派上了用场。
上进点燃火把,在洞口上方照明,秦杨将柴刀插在后腰上,他当先锋,手脚抵住洞壁,缓缓地溜了下去。很快,洞里传来他的嗓音:“没事,下来吧。”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溜下井洞。我一溜入洞里,一股阴湿之气就扑面而来。很快我的双腿被秦杨用力地抱住,稳稳地放到了地面上。“不要乱走动。”秦杨叮嘱我,他继续去接应上面溜下来的人。
我点起火把,随意往身前一照,顿时吓得我一声惊叫,火把脱手摔落,摔得火星四溅,光亮暗了下去。
“怎么了?”秦杨以为我出了事,一把拽住我,把我拉到他背后,左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柴刀,护在身前。
“没事……”我有点惊恐不定,“全是骨头,墙上……”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仍然是刚才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画面:全是人的脚掌骨,一只又一只的脚掌骨,层层叠叠,如砖头一样,码得整整齐齐,砌成了一堵惨白色的墙壁。
秦杨抓起地上的火把,火光顿时亮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又一次变得清晰。我的第一眼没有看错,墙上的确砌满了脚掌,全是惨白色的骨头。我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断脚,在我眼前扭来扭去,那些脚趾一个一个地蠕动着,像是千万条虫子。秦杨用火照亮另一面洞壁,同样是码砌满了脚掌。这条洞道的两侧,竟然堆满了这么多的人脚。这需要死多少人啊?我不禁想起队长讲过的传说,长生神命令把死去的工人都砌进宫殿的砖缝里。天呐,这该不会是真的吧?我的后背涔涔地冰凉。
上方的石旭和上进听见了响动,没敢下,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秦杨回答说没事,叫他俩下,秦杨把他俩稳稳地接应落地,忽然回转身去拧起靠在墙脚的王婆婆:“这些骨头,都是怎么回事?”
王婆婆咳嗽了几声:“村里死的人……”
我猛地想起,挖腐骨蚯蚓时,那些成片的棺材里,连一根骨头渣滓都没有,原来死掉的人,全都在这里。
“为什么要码成这样?还有其他骨头呢?”
“为了献祭。”王婆婆吃力地说了四个字。
“往前走!”秦杨拧住王婆婆的后背,把她推到最前面。如果前方有任何危险,她会是第一个体验的人。王婆婆拖动老迈的步伐,十分缓慢向前走着。
暗道里针落可闻。
我看见火光在两侧的脚掌上晃荡,浑身不寒而栗。这是什么鬼村子,死人的骨头还要码成这样,而且只有脚掌,没有其他部位!我走在中间,秦杨挟着王婆婆在最前方,石旭其次,上进断尾。但我仍然感到恐惧,不知前面的道路上,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走了十几米远,两侧的脚掌骨便没了,变成了结结实实的石壁。可还没等我松口气,几米之后,两旁又出现了码砌整齐的骨头。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脚掌,而是大小腿骨,一根一根地码放着,齐整到完美无缺。我心里又是一凉,渐渐地明白过来,再往前走下去,或许就是盆骨、脊椎、肋骨、手掌骨、上肢骨,最后是一个个的人头骷髅。我心里不由得暗骂,这是什么鬼献祭,连村里自己人的尸骨都要拆散来,像猪肉摊上哪个部位归哪个部位,分门别类地挂起来,任人挑选一样。忽然又想,这和队长讲的长生神传说真的好相似啊,死人的尸体被砌进石缝里,摞成了宏伟的长生神宫殿。行走在这条阴森森的漆黑暗道里,我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无限地压迫着我的神经。
暗道略微带了些坡度,我们是一路在向下走。
走过码砌腿骨的路段,接下来果然是盆骨,随即是脊椎,接着是手掌和上肢,末了是胸肋。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在我的人生中,竟会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是在这样一个诡异、恐怖的环境中度过的。五个人,四支火把,一段似乎永无尽头的地底暗道,两旁全是人体断骨,回头望去,走过的路尽成漆黑,前方更加状况不明,我们处在一片浑然黑暗之中。我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救回积极和张梅,我甚至怀疑自己还能否活着返回地面重见阳光。我想,如果我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我的父母会如何如何地伤心啊!
码砌的肋骨渐渐到了尽头,我想,接下来该是令人发指的人头骨了。我吸了口气,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的圆球。
但前方的秦杨忽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他的说话声十分空旷,音量被放大了许多,前方有回音,应该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是祭台吗?”我走到他的身边,举起火往前照,火光只照亮了很小的一块,未照及的地方仍是无尽的黑暗,看不到边际,这里恐怕是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
“当心脚下。”秦杨提醒了一句。
我低头一看,脚下竟也是空空的黑暗,再往前一步,竟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我“啊”地惊呼了一声,叫声嗡嗡地回响,我匆忙中想后退一步,却一脚踩在了上进的脚上,他哎哟痛叫,连声轻骂,我赶紧道歉,扶住旁边的石壁,站稳了脚跟。
一触手,却感觉怪怪的,光滑中带着异样的粗糙感,手一摸,却抠住了两个小洞。拿火一照,天呐,竟是一个人头骨!我暗骂了一声晦气,急忙缩手。
从火光照亮的这一小块范围来推算,身前应该是一个又高又大又深的空间,而包围这个空间的弧形石壁上,应该砌满了人头。我们现在所站立的暗道出口,正处在这个空间的中段,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这里没有祭台呀?”我有点急了,“前面已经断了,没有路了。”
“有。”秦杨将火把探出去,往左边一照,只见弧形石壁上,有一条凿出来的贴壁小径延伸进黑暗空间里,径宽大约三十厘米。
我站在他的右边,也用火照亮右边的弧形石壁,果然,这一边也有一条三十厘米宽的贴壁小径,与左边的小径相对称,延伸进黑暗里。
“这么窄!”我不由地感叹,“掉下去肯定没命了……”
“走吧,往中央的祭台上去。”秦杨显然曾来过这个地方。他把王婆婆手脚上的绳索紧了一圈,使她没办法挣脱,又堵紧她的嘴,把她扔进暗道里,伸出右脚,踩上了贴壁小径。
“老哥,当心啊,这路太窄了,容易掉下去。”上进关切地叮嘱了一句。
秦杨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火把挥灭了,插在腰带上。他用手抠住石壁上一个人头骨的两个眼洞,把另一只脚也踩上了贴壁小径。他缓慢地移动脚步,两只手紧紧地抠住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眼洞,往前挪动。没过多久,他就走出了火光的照射范围,彻底融进了黑暗里。
我们都静静地屏住了呼吸,火把时不时会吡啵一声,爆出一些火星。黑暗里有摩擦人头骨的响声传来,告诉我们秦杨还在黑暗里缓缓地移动着。
我环顾四周,尽管能见度很有限,但是能够想象得出,身前应该是个巨大的圆柱形的地底空间。秦杨贴着石壁挪动脚步,不知他是在靠近什么地方?刚才他说了一句“中央的祭台”,难道在这个地底空间的中央,在我们的火把尚未照及之处,有一个凌空矗立的祭台?
我和上进、石旭三人,站在暗道的出口处,不时喊一声秦杨的名字,以确定他没有遭遇危险。我们耐心地等待着,等着他到达祭台,给予我们下一步的指示。
在焦急地等待了好一阵之后,左斜方的黑暗里突然一亮,一支火把点燃了,映出了秦杨的脸。他站在一条悬空的石桥上,冲我们说:“慢慢地走过来。”这条石桥横隔在圆形空间的中央,我们必须贴住石壁小径慢慢地移动,才能走到石桥上。
“让我先来吧。”上进把火把灭了,将腰带上挂的陶罐挪到屁股后面,双手抠住人头骨的两个眼洞,学秦杨的样子,往斜前方缓缓地挪动脚步。他的双脚一离开地面,我就暗暗地为他捏了把汗。
还好,上进身材高壮,体格雄健,四肢相当有力,没过多久,他就抵达了秦杨所站的位置,秦杨扶住他,令他的双脚安全地踩在石桥上。我想若是换成身材矮胖的积极,在这样一条仅三十厘米宽的小径上,恐怕要走过去就不容易了。
“蛮牛,石旭,你们俩挨个过来吧。”上进在对面喊,声音在地底空间里反弹撞击,嗡嗡震颤。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先来吧。”同样把火把弄熄,反插在腰带上,把陶罐移到屁股后面,双手伸出四个指头,抠住石壁上的头骨眼洞,两只脚先后踩上了这条仅三十厘米宽的悬空小径。
之前看秦杨和上进在小径上挪步时,我觉得他俩的动作挺轻松的,可真正轮到我亲自体验了,才知道每一步有多艰难。脚下的小径实在是太狭窄了,整个身子必须紧紧地贴住石壁,对指力的要求相当高,保证身子贴紧石壁,才不致重心外移而坠下深渊。
我的手指头被眼洞的边缘勒得像快裂口了,再加上腿上的伤昨天刚裂开过,伤脚根本不敢发力太猛,因此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都压在了手指头上。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了,我想。
还好石壁上码砌的人头骨,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在了石壁上,否则像我这样用劲,不知要抠出多少个人头骨来。
好不容易移动了一半的距离,浑身都已经被汗液湿透了,各处的皮肤都黏黏的,十分不舒服。我停下来喘气,想象此刻自己的模样,好比一只趴在石壁上的螃蟹。
“加油啊,蛮牛!”上进在不远处的石桥上拍手,鼓励着我。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后半段的征程。
越接近石桥,我就越感觉要虚脱一般。我紧咬牙,加快了速度,上进伸出手准备接应我。
我的手上已出满了汗,忽然间手指一滑,脚就踏空了,身子往下急坠。后方的石旭惊呼起来。我大叫一声,头脑里一片惨白。
忽然,手上一紧,我一抬头,上进已探出身子抓住了我,而秦杨则在身后抓住了他。
谢天谢地!我在心底默念。
上进和秦杨一起使力,把我悬空的身子一点点往上拉。我的身子晃荡着,俯望身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一张巨大的嘴,准备随时吞噬掉我。我被拉上了石桥,立马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我的手指头已经麻木了,腿上的伤口又一次裂了开来,有黏黏的血液沾湿了裤子。
最后是石旭,经过一番努力,他也从贴壁小径上缓缓地挪了过来。
上进扶起我,询问我怎么样,我摆摆手说不要紧。秦杨冲我们招了招手,准备往石桥的前方行进了。
我一跛一跛地跟在他身后,火光照亮的范围并不大,石桥的另一端还隐藏在黑暗里。我们缓慢地行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不久,在前方的黑暗里,渐渐透出了一个圆乎乎的黑影。
“是祭台。”秦杨小声地提点。
终于要到祭台了!我极其兴奋之余,一股压迫感却不断地侵袭着我。
随着脚步的临近,火光越来越亮堂地照射在祭台上,这个用于活人献祭的十字祭台,其模样终于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我眼前。
从表面上看,这个十字祭台像极了农家的圆形石磨,只不过体型要大上三四倍。祭台的表面,有一横一竖两道沟槽,交叉成一个十字,两道沟槽的四个端头,以及交叉处,总共五个点上,都有一个较深的碗状小坑,似乎是用来盛放什么东西的。十字形的沟槽把祭台的表面分隔成四块,每一块上都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其余就是一些细小的花纹,雕刻在祭台的表面。
我有点失望,这个想象中无比神秘的十字祭台,原来是这般简简单单的模样。我环望四周,忽然间有一种身处宇宙虚空的错觉,周围全是茫茫的黑暗,无边无际,空旷而寒寂。
就在这时,无边的黑暗深处,有极微极细的脚步声传入了我们的耳中。我们所有人都静立在了当地,倾耳细细地听,渐渐辨别出声音的源头,是在与石桥垂直的方向上,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进入地底空间的暗道洞口的正对面。
@喜欢鬼故事ttt 2012-2-24 22:30:00
楼主亲自回复我了,好荣幸啊!楼主,怎样才能写出好文章啊?是不是要进修下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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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迷茫,也很想搞懂这个问题啊…
@tiaojieshu 2012-2-26 14:16:00
楼主,快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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