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在潼风堡逃出来的时候曾惊鸿一瞥看见过,却未曾多想。
「发现了吧……我们不应该是双胞胎,我们本应是同一个人……而你,本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可你却在出生那一刻,侥幸夺走了身体,而把我则禁锢在这个不生不死的躯壳里。但你抢走的,不代表永远属于你。十七年前那次爆炸,当你的小指残疾的那一刻,它便回到了我身上来。你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变完整!」
乌米甯所说的每个字,都如一记重锤敲在刘凡脑袋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现在你明白摩丹妲的恐惧了吧……她比谁都更害怕,一旦你死掉,我便会获得健全的身体,脱离她的操控,成为风族真正的神。你觉得她这种女人会愿意坐以待毙、把一切都拱手让给我吗?所以她早盘算好了,杀了你的同时,会立刻将我关入高墙之内,哪怕动用蛊毒乃至酷刑都在所不惜,就好像当年囚禁母亲一样!」
「然而她毕竟还是低估我了,这么多年,她见我从未表露过心智,不知不觉竟然相信我真的只是她一只可爱的木偶,嘻嘻……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做的一切,我一直都懂,一直都知道!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再任由她摆布……」
「于是我在祭祀那一夜,到地牢里救了你,把你带出来,甚至跟你回到了你所谓的“家”……你说对了,这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所有人都以为我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什么都做不了。我就偏要所有人都看看,我到底能做些什么!!」
刹那间,甯米乌双眼黄芒四射,如两个金黄的圆月照亮黑暗的大地,在那光芒之间,黑色的瞳仁幻化出一个如蛇一般的古老文字。
媧。
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那更像是神的眼睛。
一种强大到无法抵挡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乌米甯乌黑的头发四散开来,如怪兽的爪牙一般在风暴中舞动,无数的钢筋从水泥地面破土而出!
刘凡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起来,竟然连躲避都忘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紧紧攥着她的灵魂,眼看钢筋如猛兽一般朝自己扑杀过来,却半分招架的能力都没有。
巨大的信息量,此刻正将她撕成碎片。
她想吐。
“小心!”
刘凡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刘十三的低吼声在耳畔响起。
钢筋的爪牙只差毫厘便来到刘凡身边,刘十三一跃而起,抱起刘凡就朝后面退去。
砰地一声,刘十三脚步一歪,一个趔趄才勉强站定在地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刘凡这时才看清老爸身上的无数伤口,夹棉的旧式夹克早已从里到外被鲜血浸湿。
“老爸!!”刘凡脱口而出叫到。
“我没事。”刘十三还没说完,就呛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刘十三的嘴角淌到了刘凡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
“你恨的是我……你恨的只是我而已!!”刘凡转身朝乌米甯大喊:“是我夺走了你的身体,是我亏欠了你!你杀了我!放了他们!!”
「既然姐姐求我了,那我就同意好了。」
没想到乌米甯答应得相当爽快,连刘凡都愣住了。
「角宿,我给你个机会。你只要杀了姐姐,我就放你走,保证还你自由,潼风堡的追杀到此为止。」
刘十三和往常一样沉默,他挣开刘凡的手,缓缓站起来挡在她前面,手里的凿尺戈没有一丝要放下的意思。
「看来不愿意啊。」
“她是我女儿。”刘十三的声音不大,他要保存仅剩的体力。
「女儿?看来做戏做久了还真容易当真,」乌米甯忽然笑了:「她不是你女儿,你也不是她父亲。你不过是穆里夕的一颗可怜的棋子而已,她利用你把自己的女儿带出潼风堡,利用你对她的爱情让你过了朝不保夕、胆战心惊的十多年,你以为你是她的谁?你谁都不是。」
刘十三沉默地看了刘凡一眼,把手里的凿尺戈攥得更紧。
“或许她不是我女儿,但我是她爸爸。”
看着刘十三浑身是血的背影,一瞬间,刘凡泪如雨下。
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明白?
沉默寡言的爸爸,虽然和别人的爸爸不同,却一直以来用自己的方式,比谁都爱她。
「真是感动啊,可惜我双手不能动,否则我都想拍掌了。」乌米甯的声音没有温度:「姐姐让我放了你们俩,可是’爸爸’不肯走,那就先放了你’朋友’吧。」
乌米甯果然言而有信,话音刚落,那些缠绕在林小茹身上的钢筋即时松了开来,满身是血的林小茹就像一只漏了气的玩偶,歪歪斜斜向地上倒去。
「果然是普通人啊,这么娇弱,才断了两根肋骨就成这样了。」乌米甯冷冷哼了一声。
“小茹!!”
刘凡大喊,刚想跑过去扶起林小茹,刘十三忽然按住她的肩头,轻轻摇摇头。
乌米甯想杀的就是刘凡,如果此时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何况乌米甯答应得这么爽快,谁知道是不是让刘凡送死的圈套?
「怎么,不是说要舍命救自己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这个时候又害怕了?」乌米甯讥讽着:「其实她对你而言,也没有多重要吧?」
“凡凡……唔……”
林小茹痛得在地上放出微弱的呻吟。
刘十三忽然单手为撑,脚下骤然发力,一跃而起,凿尺戈划破空气,戈锋如光电般朝乌米甯斩去!
乌米甯瞳仁猛然一缩,轮椅面前的水泥地面四分五裂,无数钢筋纠结在一起,在戈锋面前拧出了一面如树藤般的盾牌,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后面。
没想到刘十三这一斩实为虚招,只为了让乌米甯的猝不及防腾出半秒空隙,凿尺戈在半空中一偏,斩向林小茹身边的钢筋,刘十三一把抱起她,反身退到刘凡身边。
“小茹!”
“她没事……”
刘十三话没说完,表情忽然滞住了。
林小茹此刻还蜷缩在刘十三的怀里,哆嗦地松开手,只见老刘的胸口上多了一把匕首,长长的刀刃已经深埋进他的身体里。
“凡凡……呜呜……叔叔对不起……”小茹哆哆嗦嗦松开刀柄,满脸都是眼泪。
刘凡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姐姐,我忘了告诉你,你最好的朋友,选择了“活路”。」乌米甯无声的笑了。
「怎么样?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你最好的“朋友”,杀了你的’爸爸’。」
“爸!!!”
看着刘十三胸口喷涌的鲜血,刘凡万念俱灰,绝望地大喊。
“凡凡……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林小茹也被双手染上的血吓蒙了,嚎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地挣脱刘十三,朝刘凡爬过去。
「哭什么呀?着都是你自愿的呀,现在你可以活着走出这里了,不好吗?」乌米甯似是不解地问道。
「凡凡……凡凡你原谅我……我真的是被逼的!!她说我要是不这么做,她就杀了,杀了小峰……还要杀了我爸妈……」林小茹哭得撕心裂肺,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跌在刘凡的脚边。
「噢,对了,那个男人,我都差点忘了他在屋顶上,你一定很爱他吧?」乌米甯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盈盈地说:「爱他爱到能出卖你的友谊,出卖我的姐姐。」
说着,乌米甯眼里金光一闪,一个尖叫着的黑影就从筒子楼天井中直直坠落下来,火光照亮了那张恐惧到变形的脸。
流川枫。
啪地一声,自由落体坠在地面。
随即,是一片死寂。
「他死了哦,这下就不算我逼你了吧?」
乌米甯发出恶作剧般的笑声。
林小茹怔怔盯着漆黑的天井,一双大眼睛里的神志却在慢慢涣散着,一点一点。
“小峰——啊————!”
她发出了一声像疯子一样的惨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姐姐,怎么样?被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吗?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全都没有了!!你现在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吗?!!你能体会到我十七年来每一天所受的煎熬了吗?!」
乌米甯发狂般笑起来,为了说出这句话,她等了正正十七年。
一直以来,嵌在心口血肉中那块大石,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土崩瓦解,只剩下永远堵不上的一个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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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凡的双手按在刘十三胸口,伤口在她眼中无限放大,血像敞开的水龙头一般涌出来,从指缝里渗出,流向各个地方,它们将在几秒钟之后落到地上,数分钟之后凝固,带着消逝的生命变成褐色的血块。
来不及喊叫,来不及哀恸。
原来真正的痛苦是没有声音的。
刘凡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如气泡般崩塌、分裂,消失。
身边电光和雷声交织的暴雨,如龙蛇般翻腾在地面的钢筋,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她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眼睛再也看不清任何景物,这一切与她都无关了,世界里只剩下一片寂静黑暗。
她在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这一瞬间,刘凡竟然希望自己也能死去,似乎只有死亡才是能结束这种悲痛的唯一方式。
她所在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意识就像一张纸一样,一片一片地撕碎,刘凡觉得自己也随着意识,一部分一部分地死亡,她开始禁不住发起抖来,从小腿蔓延到身体,从身体蔓延到手臂,最后没过头顶。
醒来。
醒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用古老的语言在对她念诵,跟随着心跳的节拍,由远而近,悠扬绵长,她明明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却莫名觉得熟悉。
精诚所至,滴血化海,一句一偈,逆转生死。
刘凡抖得越来越厉害,这种颤抖并不是来源于体外,而是源于体内,就像是某种庞然巨兽忽然在身体里苏醒了,迫不及待发出狂躁的怒吼,意图撕碎触之所及的一切。刘凡控制不住战栗,连牙齿也跟着打战,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伴随着疼痛彻入骨髓,就像在极度的亢奋中被凌迟,看不见的伤口布满了她内在的每一寸皮肤,这种伤口带来的疼痛在肉体之上,如极地的冰层一样冷冽。
唯独有一个地方,散发着火一般的炙热。
她从未有过感觉的地方。
那只残疾的小指。
醒来。
刘凡眼前的色块在一瞬间流光变幻,她似乎同时拥有着一百只手臂,一千个身体,一万双眼睛,每对眼睛同时旁观这错乱年代的幻象:猛犸象在冰雪中穿行,壮阔的星云和凝结的时间,说不出名字的巨兽飞鸟在光怪陆离的森林上奔跑,一个文明的兴起另一个的陨落,比铜盆还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千万个身披兽皮的古人类在平原中前进……
两行眼泪从刘凡的眼角缓缓流出,就像一瞬间已经过万年,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觊觎着谁的记忆,或是什么东西的记忆,但却随着画面的迭起,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
下一秒,一个古老的文字凝结在她的瞳孔中间。
媧。
“啊!!!!”
刘凡的双眼迸发出和甯米乌一样的颜色,连同那根残疾的小拇指,刹那间被金色的光芒笼罩!
光芒之内,刘十三身体里向外涌流的血水似乎暂停了,有这么一瞬间,似乎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缓缓回流到撕裂的伤口中。
刘凡的意识在旋转,丧失了真实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巨兽终于完全醒来了,张开嘴巴,即将把她吞没,嚼碎,消磨殆尽。
“不要。”
刘十三突然一把捂住了刘凡的手,死死按住她发光的小指。
“爸……”
父亲的声音把刘凡叫回了现实,她眼里的金光逐渐褪去,意识也回到了脑海,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一样,全身从上到下被汗水浸湿,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要……不要用逆命。”
说话的同时,刘十三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嘴角淌下一道血迹。
“逆命……”
刘凡无声地重复着父亲的话,看着光芒逐渐微弱的小指,她本能地忽然明白了什么。
逆命,逆转生命!
这就是她的超能力——不是控制雷暴和金属,却可以逆转生死,让爸爸活过来!
光电之间,小拇指就像得到了某种感召,光芒忽然又开始强烈起来。
“不要用。”
刘十三摇摇头,将刘凡的手攥得更紧了。
那把匕首偏离了心脏几寸,扎进了右肺的大动脉,虽然是致命伤,却不会立刻死去。肉体上的痛楚并未给刘十三带来多少恐惧,这么多年来死亡对他只意味着一种归宿。
他更在乎的,是他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还能为他的女儿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刘凡语无伦次,双手沾满了父亲的鲜血,此刻她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不愿顾。
“你救过我一次了。”
刘十三看着刘凡惊诧的脸,露出一个疲惫的笑,伸手捋了捋女儿额前被汗湿的头发,却不小心在上面沾染上了血迹。
刘凡睁大眼睛,眼前隐约浮现山城的经历,明明才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却遥远的像上辈子一样。那个一脸沧桑的老保安,用极其不标准的川普,向她描述过钢厂爆炸之前的记忆。
“……那个青挂衫,全身上下都被血染红了,却抱着娃娃死也不撒手,一路扑爬跟斗,被数十个黑衣客逼到熔炉边上……”
他口中的青挂衫,就是刘十三。
而他手里的婴儿,就是刘凡。
“……黑衣客霸道,硬要抢娃娃,根本不打算留青挂衫的活口,青挂衫被逼得没有路了,然后我看见……我看见追上来其中的一个黑衣客,一刀劈开了那个青挂衫的头!”
老保安没有看错,那一刻,刘十三已经死了。
“……然后我隐约听到娃娃的哭声,天地间顿时白光一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啥已经躺在了厂房外头,熔炉爆炸了,那些黑衣客或许是都被炸死了。”
青挂衫没有死,那道白光,就是逆命。
“既然十七年前我能做到,现在我也一定能做到!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老保安的话让刘凡信心大增,十七年前他们俩都活下来了,如今也一样可以。
“逆命……不是没有代价的。”刘十三却仍是缓缓摇头。
“当年那场爆炸,其余的族人和钢厂的工人都是因此而死的。”刘十三的声音很微弱。
刘凡的心一紧,下意识看着倒在地上的氐宿和小茹。
她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逆命的代价,是以命换命。
浓烟和火光暂时蒙住了刘凡的眼睛,她虽然看不到,但却隐约听见女人和孩子们的呼嚎。
这栋楼里还有没来得及逃生的人,外面甚至还聚拢着更多本不该牵扯进来的无辜生命。
如果用逆命救了爸爸,他们便都会成为“代价”死去。
刘凡笼罩着光芒的左手,迟疑了。
「真没想到,原来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乌米甯显然感应到了姐姐的能力,声音多了几分尖刻:「想救他就快点,他的生命流逝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乌米甯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你不是说他是你父亲吗?怎么到关键时刻却动摇了呢?为什么不救了呢?」
刘凡纠结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反驳。
「无论你用不用你那点能力,他们一个都活不了,你救一次,我乌米甯就能杀一次,让他们一遍一遍死在你面前。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把我的命也一起收走!」
风,在刘凡的耳边呼啸而过。
她抬起头,在父亲沉静的双眼中看到了答案。
他笑得很释然,握紧她的手,他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你原本并不叫乌米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叫……悉罗达。”
乌米甯眼里原本冷冽的光芒骤然闪动了一下。
在殷商古语里,刘凡的名字甯米乌,意思是“希望”。作为姐姐,她是两个人中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作为最接近神的穆里夕的女儿,曾代表了族人们一致的希望:母亲的能力能够传承到她的身上,甚至更加强大,天键能为她而开启,风族能在她的带领下重返往日的荣光。
而乌米甯,原本在风族的语言中毫无意义,摩丹妲给了妹妹这个名字,只为了表达她是与健康却毫无神力的姐姐相反的存在,就像镜子里一抹幽暗的残像。
而悉罗达的意思,是“重生”。
「什么悉罗达,什么母亲取的名字,事到如今都还有什么意义?」乌米甯双眼的光芒迅速敛去,冷若寒潭,声音变得阴狠乖戾:「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抛弃了我,别再做无谓的狡辩,如果你还有力气,跪下来求我,我或许还会给你们个痛快。」
“你的名字,你母亲在你出生之前就取好了。”
刘十三沧桑倦怠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些许光芒,就像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告诉过我,她会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叫悉罗达。那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直到你们出生那一天,你们的母亲抱着你们,和我一起跳下闇池的时候……”
「闭嘴!别再提那一天的事!!!」
乌米甯的声音像尖刀一样刺痛着大脑,刘凡一个趔趄捂住耳朵,而刘十三的双耳则缓缓淌下一道血,可他却只顿了顿,继续艰难说下去。
“我还是发现了,你母亲怀中的你,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你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的话如一记重锤,刘凡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
天地忽然静默——凌冽的狂风,倾盆的暴雨,霎时间都没有了声音,每一滴雨水,都化为一颗水珠冻结在半空中,就像无数张水晶做的珠帘。整个凝固的空间中,只有乌米甯眼中的金色光芒扔在闪动。
“烛阴6门打开的时候,你就已经断气了!可你的母亲还是紧紧抱着你,不愿意把你交给我,她早就决定了,在你出生之前就决定了……是她用逆命救了你啊!!!”
浑浊的眼泪,顺着刘十三的眼角留下来,刘凡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爸爸露出如此悔恨的表情,更是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如果当时我早点发现该多好,哪怕早一秒知道,我就能猜到她要干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我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把我推出烛阴8门,从此便是生死两隔。”刘十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空气中都充满悲伤的味道:“她早就知道你活不成……却还是为你取名悉罗达,执意把你生下来,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你也在所不惜!”
「你撒谎!!!我是天命之子!我是风族的女神!是姐姐抢走了我的身体!」
所有凝固的雨珠就像铁坨一般疯狂落下,每一滴都迫不及待地追逐着上一滴,直到所有如瀑布般混在一起,乌黑的云层中无数个闪光此起彼伏,每一个霹雳都像炸弹一样在耳边炸响。
乌米甯的力量在一瞬间迎来更大的爆发。
“你的力量?咳咳……你现在所拥有的力量,都来自于你的母亲。她为你注入了生命的同时,也把她全部的力量给了你……可是她倾尽所有,也只能让你以这种方式存活于世上。她尽力了,你们都是她的女儿,你们有两个独立的灵魂,却只有一具身体!只有这种形态才能让两个人都活下来!”
刘十三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尽力的压缩自己最后的生命:“穆里夕把你留在潼风堡,不是遗弃你,她给你取名重生,不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还希望你能比她更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打破数千年的禁锢与围墙!你的母亲,她爱着你!一直爱着你!!”
咔嚓,一个巨大的闪电如银龙般划破黑云,竟然径直冲破阻碍,落到乌米甯与刘十三一行人相隔的地面上,粗粝的水泥地火花四溅,生生被打出一个大洞,浓烟之下,整个筒子楼顿时岌岌可危。
「你撒谎……你撒谎!!!别以为你用这种拙劣的谎言就能欺骗我!!」
乌米甯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嘶吼,那声音满含着愤怒、怨毒与强烈的仇恨!骤然降低的气压让刘凡感到五脏俱裂,噗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没有撒谎。”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氐宿勉强支撑起身体,蛊虫片刻之间已将她身体的大部分皮肤撕咬得血肉模糊,连苍白美丽的脸颊都开始溃烂。她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神志,每一句话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天在漆吾塔里的战斗,死了很多族人……也包括我。”氐宿深深地看了刘十三一眼,眼神中却没有了怨恨,只剩下惘然。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一日的画面,地裂之声交杂巨响,轰隆之声在漆吾塔顶回荡,地动山摇,四面塌陷,身中凿尺戈的自己,在惊愕与愤怒中,还来不及嘶吼,就被卷入汹涌漆黑的烛阴脂水之中,谁都知道在漆吾塔之下是传说里链接地狱的归墟之渊。
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消逝,她的灵魂和那些挥刀自尽的族人一起,化作虚无的光点,在黑暗中逐渐暗淡。
那是死亡的感觉。
她说不清楚过了多久,黑暗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温暖的亮光,那道光如神张开了双手一般笼罩着她残存的意识碎片,轻轻地聚拢它们,并极力拖拽着将它们拉入光里。
然后氐宿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胸口正微微起伏,吞吐着缓慢的呼吸。
“穆里夕……穆里夕在自己身上使用了’逆命’,用她的命救了你,也救了其他在漆吾塔死去的族人。无论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作为风族的神明,她都当之不愧。”
氐宿眼波闪动,这句话在她心里掩埋了正在十七年,她无时无刻知道真相的存在,却又无时无刻无法接受,宁愿选择被复仇蒙蔽双眼——风族的背叛者拯救了族人,承认这个事实对每一个在那一天复活的人来说都太难了,哪怕时至今日,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艰涩与犹豫。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将它说出来,会在这种时刻以这种方式说出来。
原来挪开这块压在心里的石头也并没有那么难,抑或只因为死亡的降临才让她忽然感到释然。
「闭嘴!闭嘴……我不要听!!」乌米甯的眼睛里刹那光芒大盛,竟然将黑夜照亮成白昼——
「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杀了你们!!!」
漆黑的虚空中闪电游丝般纠集成一个巨大的光球,伴随着无数道雷火,如核弹般朝刘凡一行人击了下来!!!
“不!!!”
刘凡一跃挡在了刘十三面前,炙热的光芒灼烧着她的眼睛,一颗火团眼看就要将她吞没,忽然她的手臂一紧,一丝冰冷的触觉从上臂到下壁迅速游走着。
一双熟悉的眼睛回眸朝刘凡望了一眼。
是那条在山林中遇到的恩人,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白色小蛇,从潼风堡出来之后它就陷入了沉睡,此刻却忽然醒了过来,在光球击中刘凡的一刹那爬到了她的指尖,张开嘴巴,吐出与刘凡和乌米甯相似的金色光芒,竟然一口吞下了整个光球!
一声巨响。
光芒暗淡下来,那颗如核弹般的闪电光球已经不见,刘凡手上的小蛇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刘凡连忙蹲下去,双手捧起小蛇,只见它全身都被电得皮开肉绽,鳞片也里外都冒着焦糊的黑烟,刚才的那一挡,它已经用掉自己全部的力量,如今奄奄一息,怕是活不成了。
乌米甯一击不成,双眼金光复盛,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次袭击,刘十三忽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向刘凡面前的地面上!
“崩”地一响!
以刘凡为中心,水泥地面上的龟裂朝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砖瓦的无数碎片朝空中扬起,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刘凡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就朝洞里坠了下去。
耳边都是砖瓦碎裂的声音,刘凡在空中抓了没两下,扑通一声就落在了地面,坠落的时间很短,甚至连身体摔在地上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痛,刘凡抹了抹脸上的灰,只见头顶的洞里自己并不是很远,目测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她本来是从三楼坠下来的,理应掉到二楼,可刘十三那一拳的力量却连穿了两层楼的地板,直接落到了二楼和一楼的夹缝中。
这儿本应是老式建筑里通风管道的夹层,铺排着各式各样的水管下水管道,只有一条勉强够一人通过的狭窄甬道,泛着恶臭的积水潭里滋生出墨绿的青苔,除了头顶洞口透进来的模糊光亮,甬道中漆黑一片。
刘凡踉跄地从地面爬了起来,在灰尘中摸索了片刻,视力才在微弱的光线中恢复了些许。她看到刘十三正歪斜着身体,靠在甬道的墙壁上。
“爸……”
狐狸碎碎念:今天默默加更……
终于要告诉大家,之所以这几个月突然更慢了,是因为狐狸怀孕了……哈哈哈~
老来得子,高龄产妇,吐到晕厥。
老实说这两个月,我不是在吐,就是在去厕所吐的路上。
然后见缝插针地写稿。
后面写的有些不满意,可能是怀孕人都变糊涂了,只好删掉重写,希望大家见谅见谅~、
预产期在12月,所以要提前跟大家说一声抱歉,生完孩子之后,可能有一两个月来不及上天涯更新,但是小说本身不会断,会一直写下去的。
谢谢大家。
刘十三听到刘凡的声音,勉强睁开眼。
刚才那一掌,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们以为可以就这么逃掉吗?」
乌米甯的声音充斥着怨恨和愤怒。
刘十三朝坠下来的洞口斜望了一眼。
他在听。
洞外还隐约传来暴雨和钢筋纠缠在一起的怒吼,但却没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那是他很多年之前,在穆里夕身上观察发现的。
即使是力量处于巅峰时期的穆里夕,耳听目视能远达数十里,可控制风暴冬雪,却只能在潼风堡地界之内。而在操控金属的时候,距离最多不过五十步。
发动越强的能力,达到的有效范围越小。
乌米甯的能力是从穆里夕身上获得的,不可能会更强,只会更弱。
也就是说,她操控的那些钢筋,有效距离不可能超过二十米。
咯吱咯吱,轮椅转动的声音从三楼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在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想必乌米甯心里也十分清楚距离限制这一点,可如今所有的地面都已被卷土的钢筋弄得残破碎裂,阻碍了轮椅的前进。
这为刘凡一行人争取到了时间上的空隙。
“快走。”刘十三动了动嘴唇:“你们顺着下水管道一直爬,就能出去,快。”
刘凡滞住了。
老爸说的是“你们”。
“一起走。”刘凡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摸索着掺起刘十三的手臂,心忽然一沉。
老爸的手已经不在了。
刚才那一掌,将刘十三的手臂震得筋骨皆断,骨屑渣子歪七竖八从皮肉里刺出来,隔着衣服袖子摸上去,就像是一袋被捏碎的饼干。
他早已是遍体鳞伤,每道伤口都深得能见到白森森的骨头,但最致命的还是胸前那一刀,涌出的鲜血早已染透了夹棉的夹克和裤子,轻轻一攥都能攥出血来。
刘凡再也忍不住,眼泪像决堤般流了下来。
刘十三看着刘凡,良久,眼里浮现出一丝从未见过的内疚。
“对不起了,爸爸一直以来……是个不称职的爸爸。”
刘凡用尽了全力憋住眼泪,再次克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不是的,你是最好的爸爸!”
刘十三腾出另一只手,在夹克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塞在刘凡手里。
“这个你拿好,别再弄丢了。”
刘凡摊开手,是那对巢金错的耳环,在血污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那是妈妈的遗物。
刘凡拿起耳环,将两根细针硬是戳破了自己的耳垂,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不会再弄丢了。”
刘十三看着那对摇曳的耳环,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瞳孔逐渐模糊涣散起来。他最后在刘凡耳边嘟囔着说了一句含糊的话,可是声音实在太小了,刘凡还未答允,就飘散在风中。
“爸!!”
刘凡嘶哑着嗓音。
可刘十三已经听不到了,模模糊糊中,他的记忆就像倒带一样,再一次回到了郁郁葱葱的山谷,四面雪白的高墙,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赤脚站在小小的庭院之中,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儿。
穆里夕的眼睛笼罩着金色的光芒,生命忽然开始回归鸟儿的身体,但与此同时,女孩脸上的红润被一丝一丝抽走,只剩下白到透明的脸庞和嘴唇。
花草凋零,树木枯朽,女孩身边的一切生命似乎都被无声地剥夺,随着鸟儿的羽翼振动,诺大的庭院中万物凋败,回归冬雪。
风族没有天堂和地狱的说法,生命结束就意味着虚无。
化为尘土,此生再也不会相遇。
丝丝,丝丝。
黑暗中忽然想起气若游丝的摩挲声。
那条小蛇不知何时竟缓缓绕着刘十三的小腿,爬上了他的身体,原本雪白的鳞片早已雷击炸得焦糊漆黑,向上翻扬,露出下面模糊溃烂的血肉,可它的眼睛却仍旧清澈,缓缓伏在了刘十三的胸口。
它极力仰起头,就这么看着刘十三,一动不动。
和刘凡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一样,那不是一条蛇的眼神。在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另一双眼睛。在那具皮囊之下,有着另一个灵魂。
刘十三原本即将涣散的眼神忽然聚拢似地一闪。
他从未见过活着的烛阴,它们存在于潼风堡的传说和壁画当中,长着跟蛇相似的形态,有着另一个古老的称呼——地龙。地面上的龙,群蛇之王,双腮长着四对薄如蝉翼的羽毛,一双金色的眼睛和风族神女一样光彩夺目。
传说风族豢养的烛阴巢穴在归墟之下,数百年才会辗转苏醒孵化,地底的熔岩烤炙着它的身体,凝练出的油脂填满了闇池,这也是为什么闇池之中的出口被称为烛阴4门的原因。
盘踞在刘十三身上的烛阴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眼里似是有泪。
是你吗?
穆里夕……
是你来接我了吗?
刘十三已经动不了了,只偏了偏头,用脸颊摩挲着小蛇的头。
他又再次听到那首歌,从空灵跌宕的轻声吟唱,到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烟火,那天他背弃了自己的家乡,在陌生的城市流浪,惘然无助地抱着怀里的婴儿,想将她随便交给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普通人。
没有人告诉过他,生活该如何在外面的世界继续。
他经过一间买小吃的店,老板娘正在里面忙活着哄孩子,老板则在汗流浃背地掌勺,他们在忙碌的间隙还不忘调笑着说话,一个婴儿车扔在店门口,刘十三忽然觉得或许他们是很好的父母,他忽然想把手里的孩子放进那只婴儿车里,他有自信不被察觉地完成这一点。
手里的孩子一路出奇地安静,可就在他准备放下她的时候,哇哇大哭了起来,挣扎着从襁褓中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指。
“你家的娃娃咋个哭啦?”听到声音的老板娘探出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那是饿了,该喂奶啦!”老板娘笑着答。
“……应该怎么喂?”沉默了一会,刘十三问。
随即便是漫长的询问,买奶瓶和奶粉,在老板娘的示范下摇匀奶瓶,塞进孩子粉嘟嘟的嘴里。她吃得真香,一边吃一边看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回想起来,他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成为了一个父亲。
穆里夕啊,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
你让我带她离开,并不是让我救你的孩子,而是让她来救赎我。
让她在漫长的十七年里,教会了我什么叫生而为人,什么叫爱。
你早就知道我会学会的,对吗?
刘十三最后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直到生命消逝的这一刻,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过这种跳动。这颗胸膛之下的东西,是穆里夕给他的,更是刘凡给他的。
一颗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和白色烛阴的泪最终汇集成同一股涓流。
刘十三停止了呼吸。与此同时,小蛇也渐渐不动了。
只剩下刘凡伏在父亲的尸体上,无声无息地落下滚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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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风,夹杂着细雨从上面地板的洞口吹进来,在夹层管道里形成了一丝微弱的对流,刘凡身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呻5吟。
林小茹的眼皮动了动,从昏迷中缓缓转醒。
“这是哪……”
小茹逐渐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挣扎着想尖叫,却发现喉咙早哑了,浑浊的空气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借着水汽凝成的微弱亮光,林小茹看见刘十三半身斜靠在墙上,脸色昏暗苍白,刘凡沉默地坐在他身侧,紧紧攥着他的手。
“凡……乌米甯杀了豪哥,绑架了小峰,她说要杀了我,杀了你……凡凡……”林小茹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大声哭了起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
“你不会死的。”刘凡快速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过身来:“这条通风管道,能爬到外面去。”
“能出去……”林小茹眼睛一亮,渴望地看着通道的尽头,但很快转过脸来:“你和叔叔呢?你和叔叔怎么办?我们一起走?”
“我爸爸他……他已经死了。”刘凡喉咙一紧,眼泪再次不争气地红了。
林小茹怔怔盯着斜靠在墙角的刘十三,沾满血污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刀,霎时间想起了一切。
那不是梦。
她杀了刘凡的爸爸,她的小峰也死了。
天地忽然旋转起来,林小茹一个重心不稳,再次准备摔在地上,刘凡一把抓住她的双肩。
“凡,凡凡,对不起……呜呜呜。”林小茹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嘴唇被咬出了血。
“……我不怪你。”
隔了良久,刘凡的声音艰涩。
她看着父亲委顿的身体——是的,那把刀是林小茹亲手捅进去的,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只有当你失去过最爱的人时才会明白,为了保护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本来就不该卷入这件事情里来的,这是刘凡的错。
如果不是自己把乌米甯带到林小茹家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小茹也只是受害者,她也失去了她的小峰。
“快走吧。”想到这,刘凡轻声对她说。
小茹睁大眼睛愣了几秒,随即拨浪鼓似地摇着头:“什么叫做我快点走?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你还要干什……”
林小茹忽然看到刘凡手里寒光一闪。
黑色的刀刃,像风吹过沙漠的镐纹。她认得它,是刘叔叔曾经握在手里那把刀。
“凡凡你……你要干什么?!”林小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刘凡:“不要!!你不要回去!!……我不要你去送死……”
“小茹。”刘凡企图挣开,但小茹拽着更紧了。
“我不管!我不要你回去,小峰死了,刘叔叔也死了,我不能再让你有事……呜呜……”林小茹泣不成声。
“一切都是我开始的,必须由我结束。”刘凡掰开林小茹的手:“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必须出去,找到医院,氐宿快不行了。”
说着,她指了指倒在身边的氐宿。
林小茹也愣住了,奄奄一息的氐宿,脸上的皮肤已悉数溃烂,鼻翼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老爸白白死掉……”刘凡催促着,缓了缓语气,像平常那样安慰着唯一的朋友:“就算我拜托你。现在赶紧走,不然大家都走不了。”
林小茹盯着好朋友的眼睛,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但眼神里却有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以为足够了解的童年挚友,此刻的眼神却成熟而坚毅,成长所付出的巨大代价,掺杂着血与泪的生死离别,就在数分钟之前,转瞬即逝。
终于,林小茹擦了擦眼睛,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使出吃奶的劲儿,转身把氐宿背了起来。
对她而言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平常连咬到舌头都要哭半天,如今满身是伤,还要再背上另一个人。
“你不许骗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林小茹最后朝刘凡看了一眼:“不然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嗯。”
林小茹摸索着朝通风管道里爬去,刘凡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再次攥紧了手中的凿尺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