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隐藏在潼江深处的古城,消失的民族,一张报纸改变了平凡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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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低沉的乌云,似乎在积蓄着某种越来越沉重的力量,像噩梦一样朝筒子楼压下来。闪电的光芒从最初的金黄变成火红,如被利刃割裂的伤口般划开黑暗。明明是南方的初夏,四周却涌动着越来越冷冽的寒流,气温骤降,雨滴在风里逐渐凝结,落到地上已经变成尖锐的冰碴,刮在皮肤上,每一道都留下一条血痕。

  乌米甯的轮椅在瓦砾残桓中停了下来,慢慢向后转。

  刘凡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乌米甯的身后,狂风吹起她的短发和衣角,劈啪作响。

  「姐姐,你还是回来了。」乌米甯莞尔一笑:「看来你也知道,逃也没用。」

  她说得没错,刘凡即使再单纯,也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点。以乌米甯如此极端乖戾的性格,计划已经到这一步,无论刘凡怎么逃,她都不可能轻易罢手。

  即使追到天涯海角,只要能让她愤怒的灵魂得到一丝慰藉,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杀光每一个刘凡所在乎所爱的人。

  除非,就在这里,结束这一切。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个骗子呢?」乌米甯装作惊讶的语气问。

  “我爸爸……死了。”刘凡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她的脸上布满风干的泪痕和泥泞,原本浅色的牛仔裤和T恤沾满了深深浅浅的血,那些血来自于她的父亲。

  「真可怜,再也没人保护你了。」妹妹的声音却有些戏谑:

  「很痛苦吧?可跟我十七年来所遭受的痛苦相比,还差得远。」

  风吹起乌米甯袖子上的白色薄纱,下面隐约可见她僵硬的手臂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是你杀了他。”
  刘凡咬紧牙,禁不住颤抖着。

  「所以呢?你打算回来杀了我,替他报仇吗?」乌米甯的声音充满不屑。

  刘凡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刀,沉默着。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隔了片刻,她抬起头。

  「告诉你什么呢,告诉你我要报仇?还是告诉你我要杀掉你们所有人?」

  “告诉我,是我抢走了你的身体。”

  乌米甯似是愣了片刻。

  「如果我一开始告诉你,你会怎么做?你会为了我立刻结束生命,把身体还给我吗?我的姐姐。」

  她反问道,声音越来越尖锐。

  「你舍得吗?舍得放弃你的生命,和你拥有的一切吗?既然你不舍得,那我说不说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这一切,迟早都是我的!!」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拿回去了!”

  刘凡大吼,握着手里的凿齿戈,冲向乌米甯。

  「不自量力!」
  雷声炸响,一道金光从乌云中狠狠劈下来,穿过十数层楼的水泥地板,咔嚓一下砸向刘凡,刘凡踉跄一躲,与电流擦肩,虽然勉强闪避,却也被光电弹出数米,跌落在地上。左手登时被炸得皮开肉绽,长长的伤口贯穿整条小臂,里面隐约能见到折断的外侧臂骨,疼得刘凡一个哆嗦,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咕咚一声跌在地上。

  血顺着伤口汹涌而出,染红了地上的水泥碎块。整条右手臂,迅速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失去知觉,刘凡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不远处的乌米甯,同一侧的右手,却慢慢开始动了起来。

  先是指尖,再到指节,整个手掌,细长苍白的胳膊,仿佛忽然被注入了力量,慢慢从轮椅扶手上抬了起来。

  乌米甯在空中轻轻握拳,随即摊了开来,活动每一根手指,慢慢旋转着,像是欣赏某种昂贵的艺术品般,仔细体验着全新的肢体带给她新奇的感受。

  「原来手是这样的……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呢。」

  乌米甯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完全忘记了还在痛苦中挣扎的姐姐。刘凡因为虚弱和疼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随手从T恤上扯下一截布条,当成止血带系紧了上臂。可由于她的力气不够大,这种止血方法并没有明显的起效,鲜血仍旧从伤口中乎乎往外冒。黑暗和寒冷随之而来,刘凡就像一只破损的牛奶盒,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随着鲜血流走。

  与刘凡的衰弱相反,乌米甯却逐渐生机勃勃,她原本苍白得像人偶的脸上逐渐多出血色,连嘴唇都逐渐红润起来。

  姐姐流逝的生命,正在逐渐回到妹妹身上。

  「接下来是哪里呢……要不然就脚好了。」

  乌米甯淡淡地说着,嘴角忽然向上一勾——那是真的笑,而不是从声音里发出的笑——刘凡失去的越多,她得到的越多,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经能微微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了。

  曲折的电光,照亮翻滚着的云层,如蛇般蜿蜒下落,散发出炙热的火焰,朝刘凡击打过来,刘凡身体一滞,下意识以凿尺戈格挡在身前,漆黑的刀刃在一瞬间被电流映得白茫一片,刘凡被巨大的冲击连带着划出十余米,两条腿蹭在尖石耸立的地上,拖出齐刷刷两条血痕。

  “唔……”。刘凡觉得自己的大腿后侧湿乎乎的,粘稠的血液浸泡着被磨穿的牛仔裤,火烧一样,疼到无法呼吸。

  咯吱咯吱。
  木制的轮椅传来机扩的压迫声,只见乌米甯竟以一手为撑,将身体挪出了轮椅,缓缓将一只脚放到地上。

  另一只脚。

  她死死撑着扶手,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虽然她还无法行走,但却能感受到双腿生命的力量正回流到她的身体里。

  她垂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刘凡,眼里满是不屑。

  「你真的以为凭你这样就能复仇吗?对我而言,你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风暴夹杂着凝结成冰的雨滴围绕着乌米甯,像龙卷风一样在她身边盘旋,而她站在暴风眼的中心,除了飞扬的黑发,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金色的双瞳和白色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如神般强大而不可侵犯。

  「我已经玩腻了,」她说:「现在该把属于我的都还给我了!」

  数十道闪电在空中集聚汇拢,旋转、交叉,万箭齐发,撕扯开黑夜霹雳而下,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雷鸣,打在了刘凡的身上!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筒子楼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火焰在狂暴风雨中冒出滚滚浓烟,夹杂着灰黑色的尘埃漂浮在半空。

  烟雾逐渐消散,只见支离破碎的的水泥边缘,无数根钢筋纠缠在一起形成,层层叠叠,如一只茧架在断瓦残桓之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壁垒,生生将闪电挡了下来,如此大的电流,只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凹陷的溶洞。
  “木……公金母,天地之尊神,元气炼精,生育万物,调和阴阳,光明日月……破。”在钢茧的内部,传来了刘凡断断续续的声音。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钢筋的屏障,像有了生命一样四散开来,其中一根化作一只拐杖,撑着刘凡从背后蹒跚地走出来。

  她手臂和大腿的血仍在向外淌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唯独平静坚毅的眼神,金光闪烁。

  乌米甯的瞳孔一紧,恍然大悟。

  「你是故意受伤的!」

  刘凡看着妹妹,虽然没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代替了答案。

  她已经发现了。

  又或许是,她有了猜测,便决定放手一搏。

  两个灵魂,却注定只有一个身体,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争抢。

  而肉体不过是容器,力量的流动是守恒的。

  “我们就像两只杯子,能互相倒水。十七年前,当我抢走了健康的身体,风族的能力便留在了你身上;那么反之,现在你拿走了我的身体,你所拥有的超能力,也会流回我身上。”刘凡一字一顿地说。

  「两只杯子……这个比喻不错。」乌米甯不可置否:「但倒来倒去,两边都不会满。能让其中一个杯子装满水的办法……只有把另一个杯子彻底粉碎。」

  “但是现在两只杯子各装了一半水,你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能轻易打碎我了。”刘凡握紧拳头。

  「一半?呵呵。」乌米甯笑了:「你不过少了一手一脚,就以为自己拿到一半?你也太低估我了!」

  话音未落,乌米甯双眼迸发出金色的光华,原本漆黑压顶的乌云如海浪翻滚,纠结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间电闪雷鸣,如巨兽咆哮般张开大嘴!

  与此同时,刘凡双眼也闪动着同样颜色的光芒,她回忆着在心里默念过数十遍的口诀:

  “神北之行,应龙畜水,天干地旱,纵大风雨,起!”

  黑云旋涡如怒海狂波逐渐扩大,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一样,在天空中分裂开来,变成了两个!

  一道刺眼的闪电从旋涡风眼中刺下来,朝着筒子楼直劈而来,可未到楼顶,又从另一个旋涡中射出一道相同的闪电,两道闪电在空中光电交错,就像一枚射出的子弹打在了迎面而来的另一枚子弹身上,炸出目眩的闪光。

  没有人说话,但刘凡却强烈感应到了妹妹怒火的蔓延,最初的黑云旋涡变得如宇宙中的黑洞一样巨大,形成的狂风将所有烟雾和火光朝天上卷了起来,不过一瞬,数百道闪电再次劈下,眼看近在咫尺,又被另一个黑色旋涡中射出的闪电拦下,无数道闪电在空中交汇的奇景宛如世界末日。

  乌米甯和刘凡各站在筒子楼的一侧,中间隔着闪电劈开的巨大豁口,乌米甯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刘凡的脸色则越来越惨白,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分出胜负,两人的能量都在巨大的爆发中逐渐耗尽。

  横在面前钢筋扔在缠斗,乌米甯忽然轻哼一声。

  「你的伎俩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倾盆暴雨瞬间落下,刘凡朝天上一看,只见原本纠缠在一起的风暴旋涡只剩下了一个。

  代表乌米甯的力量,不消片刻,已经吞噬掉了刘凡的力量。

  无数电光,在乌米甯的注视下聚拢,吞吐,凝结成一只光团,光团越来越大,光芒逐渐照亮漆黑的旋涡,成核爆似的朝筒子楼压了下来。

  「去死。」乌米甯淡淡地说。

  光团瞬间吞噬了刘凡所在的那半边筒子楼,不过一瞬,整整半边楼被夷为平地,烟尘滚滚之中,只留下了一堆七零八碎的黑色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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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吱,咯吱。

  机杼的转动声在残存的半边楼中响起。

  乌米甯坐在轮椅上,缓缓碾过疮痍的混凝土地面,停在原本将筒子楼一分为二的裂口边缘。

  「怎么样,认输没。」

  残垣断壁的裂缝中间,刘凡就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悬挂在筒子楼断口的悬崖之上。

  漆黑的凿尺戈,插在裂口边缘的水泥中间,刘凡仅剩的右手死死攥着刀柄。只要稍稍一松,就会坠下去,粉身碎骨。

  乌米甯扶着轮椅的把手,蹒跚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了,更多生命的力量回到了她的体内。

  「放手吧。」乌米甯的声音忽然有几分悲伤。

  十七年了,她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她恨的人一个一个死去,用死亡来填满她心中的黑洞,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感觉到预期的快乐。

  或许她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她想,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姐姐还没有彻底死掉。

  刘凡咬着牙,可凿尺戈的刀柄却在一寸一寸无声地下滑。

  “我才不会……才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刘凡抬头大声念到:“木公金母,天地之尊神……”

  「你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控制了。」乌米甯淡淡地说。

  无数钢筋的碎片,连同爆炸一并跌落在刘凡身下的残桓断壁之中,手一抓就化成齑粉,灰飞烟灭。

  “……调和阴阳,光明日月……破!”刘凡的声音却没停下。

  甯米乌周围的公寓在刘凡的声音中微微震动,随即无数玻璃窗门爆裂开来,锅碗瓢盆、桌椅电器,一切金属制成的日用品都从窗户中飞了出来,不成系统地朝乌米甯冲去。

  乌米甯双目光芒一凝,身边的暴雨霎时间凝结成一只像玻璃一样的保护罩,那些朝她飞来的家电滞然顿在空中,纷碰壁摔落。

  「你以为这些东西能杀了我?」
  乌米甯露出一脸鄙夷,心里不禁鄙夷着自己的亲生姐姐,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她还如此幼稚。
  刘凡又是一遍口诀,更多的家用金属制品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比前一次更加零星,毫无章法,撞上乌米甯身边雨滴组成的保护罩,就像掉在地上的玻璃球一样弹开了。

  不,我从没想过这些东西能杀了你。刘凡咬着牙,在心里想。

  她在观察。

  乌米甯虽然眼不能看,耳不能听,但她对周围一切事物有着超乎常人所能达到的感知,她的精神世界帮她创造了一张捕捉外部世界的网,虽然不似眼耳口鼻,却是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无死角的。

  最初刘凡在森林落难和在村落迷路的时候,乌米甯便能精确地感知到她的所在,指引她的方向。

  正式这种超凡的感知,保护着乌米甯一直以来都不会受到伤害,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她,她都能运用自己的感知有效的进行闪躲。

  可是当刘凡的身体有一半回到了她体内,这种感知的能力也相应变弱,毕竟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哪怕五感再怎么出色,都是有死角的。

  刘凡现在做的就是在试她的盲点。

  可惜连叫三声,环绕着乌米甯的雨雾保护罩似乎无坚不摧,将她严丝合缝地保护着,眼看面前落满了一堆锅碗瓢盆,但愣是没有半个打到乌米甯。

  难道我错了?

  刘凡咬紧嘴唇,身体里的能量几乎耗尽了,凿尺戈在地面拖开了一个长长的裂口,眼看就要切开面前那不到巴掌大的混凝土,和刘凡一起坠下去。

  “再来一次,破!”

  刘凡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所有的大件物品已经所剩无几,一些零零星星的小东西从筒子楼破碎的玻璃窗,朝乌米甯飞过来。

  乌米甯冷哼一声。

  「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

  话音未落,一只不锈钢的小勺子,竟然冲破了雨幕做的保护罩,从乌米甯的右后方,当啷撞在了轮椅扶手上!

  破绽就在这里!!

  刘凡攒足所有的力气,握着凿尺戈向上一跃,整个人翻了上来,惯性同时让凿尺戈也拔地而出!

  刘凡的体育一直很好,她能凭借自己瞬间爆发臂力和腰腹力量,完成连男生都无法完成的鞍马、吊环、单杠,一气呵成。

  她等的就是这刻!

  凿尺戈顺着小勺子在空气中形成的轨迹,一刀划开了保护罩!乌米甯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刘凡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结束了!”

  刘凡的吼声淹没在雨雾中,漆黑的凿尺戈,没入乌米甯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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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电交错,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连空气都凝固成玻璃。

  瞬间展现的复杂表情,在乌米甯脸上定格。

  惊诧,失措,茫然,无法置信。

  不知为何,还有一丝淡淡的释然。

  黑色的长发在细碎的雨点之中缓缓飘扬,她金色的双瞳之中,倒映出双胞胎姐姐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污浊不堪,布满血渍和灰尘,唯独干净的,是两行清泪洗刷出来的娟娟河流。

  同样金色的眼波,里面却迸发出不一样的情绪。

  痛苦,仇恨,愤怒,和心碎。

  她的姐姐,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兽,将所有的愤怒和仇恨聚拢在刀刃上,戳穿了自己的心脏。

  你终于理解我的世界了吧?乌米甯“看”着这一双眼睛。

  那眼神是刘凡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那痛苦是姐姐十七年来从未尝过的,那双眼睛迸发的痛苦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是作为妹妹的自己,在漆黑和绝望中嘶吼的灵魂。

  十七年。

  乌米甯轻轻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口的凿齿戈。
  那里没有流出来那怕一滴血,也许她不会流血吧。

  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对了,她差点忘了,她只是一个木偶,一具行尸走肉。

  也许她才是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

  或许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死亡来临了,但,可怕吗?

  不可怕。

  世界上有任何人尝过她这十七年的哪怕一分一秒,都会觉得死亡不可怕。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一个活生生的灵魂,禁锢在如暗箱般的躯壳中那么可怕。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被至亲抛弃、残害更可怕。

  和这一切比,死亡连屁都不是。

  乌米甯从未在乎过生或者死,她执着的是恨,执着的是赢,执着的是通过摧毁一切让所有人都明白她的疼痛。

  可最后还是输了。

  她以为自己会不甘心的,可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早在她将一切按照自己的计划付出实践时,早在她将一切的愤怒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宣泄出来时,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洞了。

  空空的洞。

  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这样吧。

  眼皮很沉,视线再次模糊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要和它说再见了。

  啪。

  一个耳光,重重的落下,却轻轻地拍在乌米甯脸上。

  “够了!给我住手……住手!”

  刘凡颤抖着,一边哭一边吼。

  她明明扬起了手,却在落下的那一刻,宛如千斤重。

  她明明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恨不得将乌米甯千刀万剐,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

  可就在那一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看”到了。

  十余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万年一刹,她忽然成了妹妹。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颜色,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黑暗。
  而那片黑暗中,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死气沉沉的尸体,而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蜷缩着苍白的身体,埋头哭泣。

  那个女孩恨这个世界,也恨自己。

  那个女孩用对这个世界的恨,来掩盖对自己的憎恶。她日复一日幻想着报复离她而去的所有人,只为了让那些人的眼中重新看到自己。

  刘凡“看”着,“感受”着,然后咔嚓一声。

  轻轻地,心里有什么的东西裂开了,破碎了,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渊,连回音也没有。

  她们是一双胞胎。

  她们是一体的。

  除了身体和能力,连悲伤也能共融。

  这一刻,她们互相恨着,却又互相共振着,这种无法言喻的共鸣,就像一只铁锤,打碎被仇恨的怒火和复仇的寒冰包裹着的内心。

  当啷。

  一个清脆的金属声响,凿尺戈掉在了地上。

  刀刃沾满了血,可那不是妹妹的血,而是姐姐的。

  就在凿尺戈即将穿过乌米甯的身体那一秒,刘凡调转了刀身,以刃为柄,以柄为刃。

  凿尺戈薄亮漆黑的戈刃,将刘凡手心割出两道深深的伤口。

  “够了。”

  刘凡缓缓闭上疲惫的眼睛。

  沉默或许只有片刻,却像过了千年。

  「为什么你……不杀我。」

  良久,乌米甯的声音轻轻地,在刘凡耳边响起。

  她没有回答。

  她已经不需要回答。

  「你该杀了我的,我毁了你的生活……我杀了阿角。」

  乌米甯的声音停留在最后那个词,重重落到刘凡心里。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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