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隐藏在潼江深处的古城,消失的民族,一张报纸改变了平凡的十七岁

  名叫泰山的孤儿,从小生活在丛林,为了心爱的女孩来到了现代社会,可从小到大的丛林生活却让他在繁华的巴尔的摩如履薄冰,闹出了不少笑话,可每每刘凡被泰山的滑稽逗笑的时候,却发现刘十三双眼通红,竟似有泪。

  刘凡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个喜剧片,老刘为什么会哭。尤其是珍妮教泰山认字的那一段,珍妮在笔记上写下LOVE,她想教会泰山什么是爱,可是泰山却拿着树枝胡乱涂写,弄得狼狈不堪。刘凡每次看到这里都会笑出声来,可老刘却总像着了魔怔般喃喃自语:“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

  刘凡不懂老刘究竟在想什么,但这部片子,他一看便是近十年。

  “我爸总是出去赚钱,但又不爱花钱……可他赚的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刘凡想了想,又摸着脑袋说:“对了,你知道钱是什么吗?”

  老刘没有什么正经职业,总是隔三差五打零工,可偏偏每个老板都十分喜欢他,觉得他办事牢靠,又沉默寡言,不少老板甚至会出比市场价更高的价格请他做工,按道理一年下来,收入也不在少数。

  老刘赚了钱,除了买酒,也没有别的开销,但这些钱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最初刘凡还以为老刘私底下学楼下的马叔赌钱买外围,可是观察了几次,老刘连扑克牌都不会看,更别说六合彩经了,可他赚的钱却像凭空蒸发似的不知所踪。
  刘凡以前从未细想,可如今这桩桩件件,倒提醒了自己,她总是埋怨老刘不懂自己,不关心自己,可自己有是否真的懂她的爸爸?

  她关心过他吗?

  “其实我爸他虽然人很怪……但不是坏人,他对我说不上好,但也把我养大了。我……”刘凡思绪未平,却无意间把自己心中最底层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我爸……角宿不会是杀人凶手的,他不会杀了我们的妈妈。”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

  乌米甯的声音平静,却让刘凡吃了一惊。

  “你也这么觉得?你怎么会知道?”

  乌米甯没有回答,只话锋一转:「看来你很在乎他。」

  刘凡一时间没明白乌米甯为什么这么问,只觉得自己的妹妹并没有怪老刘,心中似乎舒畅了一些,便点点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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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俩,本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本就够吸引眼球了,偏偏还穿得稀奇古怪,刘凡甚至听到经过的人低声议论着。

  “现在cosplay的衣服已经这么牛B了吗?”

  这也没办法,俩人一路奔波赶回海城,又是搭的顺风车,根本没有换衣服的机会,眼下油价回不去,身上又没钱,刘凡想到唯一能搭救自己的人,就是林小茹了。

  “小茹是我最好的朋友,住的离这不远。”刘凡对乌米甯说道:“周六的补习班是下午,她现在应该在家。”

  「最好的朋友?」

  乌米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我俩平常几乎形影不离……”刘凡刚想说下去,却想起小茹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再也不像之前和她那么好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很在乎她?」

  “小茹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了。”刘凡想都没想便说道,却没觉察出这个问题的古怪。

  “对了,你见到小茹的时候,能不能……呃……”刘凡忽然想起了什么,却又吞吞吐吐,过来好半天才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跟她说话……”

  乌米甯说话的时候嘴巴不会动,她的声音是直接传到刘凡耳蜗里的,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刘凡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吓得够呛,小茹是那种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女生,连看80年代港产恐怖片都能下掉半条命。她可不想让乌米甯刚见到小茹就把她吓昏过去。

  乌米甯没说话,但刘凡能感觉到她若有若无的不屑。

  “其实你只要不吭声就行了,一切都先让我来跟她说,”刘凡只能安慰道:“等时间长了,我再慢慢告诉她。”

  乌米甯没有回答,算是默允了。

  “还有我有超能力的事情,也不要跟她说。”刘凡仍不放心,又叮嘱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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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凡忐忑地按下小茹家的门铃,门一打开,就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尖叫。

  “我的天啊!!凡凡!!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

  小茹的声音在整个楼道盘旋着,刘凡只好忍住耳膜快要破掉的痛苦,急急安抚着她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就是……出了趟远门。”

  “呜呜呜……我被你吓死了……你电话也不接,学校也不回,我以为是那天猜拳的事把你惹火了,要跟我绝交……呜呜呜呜……”

  小茹的叫声刚落,哭声又传来,一把抱住刘凡,鼻涕眼泪横流。

  刘凡心一酸,小茹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图书馆里,却不知才隔了几日,她与过去的自己早已咫尺天涯。

  “不是的,真的跟你无关,是我自己……”话到嘴边,刘凡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咦,你这穿的是什么啊?”小茹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留意到刘凡身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这是今年的流行款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高考都让我远离潮流了?”

  “不是,这是风族……”刘凡看着小茹疑惑的眼神,赶紧随便糊弄一通:“呃,这是少数民族的服装啦,我这两天出了趟远门。”

  “你去哪里了?”

  “我回老家了。”刘凡砸吧砸吧嘴:“在四川云南那边。”

  “啊?”小茹惊叫:“可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海城人呀!怎么还有老家?”

  “我爸户口是海城,但我妈老家在那边,”刘凡一边想一边编:“我妈是少数民族。”

  “噢!怪不得你回去了!”小茹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高考前冲一冲,少数民族有的加分,你是不是回去申请了?!”

  “对对对,就你最聪明!”刘凡心里一松,果然还是小茹好糊弄。

  “哈哈,这种衣服还挺好看的,你下次回去也要帮我弄一套~”小茹转脸就笑了:“吃了早饭没?快进来,我给你做三明治!”

  “叔叔阿姨呢?”刘凡探探头问道。

  “他俩去参加夕阳红旅行团了,把我这个宝贝女儿留下来上补习班。”小茹噘嘴道。

  刘凡听到她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毕竟小茹的父母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她的话。

  小茹往屋里走了两步,转头看到刘凡还站在门口,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干嘛不进来?”

  “小茹……其实我这次回老家,还把我妹妹带回来了……”

  刘凡踌躇片刻,咬了咬牙说道。
  “你妹妹??你有妹妹???”小茹的嘴张大成了一个O型:“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的?”

  刘凡在心里一阵苦笑,别说你了,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我有个妹妹。

  “哎,说来话长,我现在没钥匙回家,我俩能打扰你一会吗?”刘凡有些犹疑。

  “当然可以啊!”小茹一口答应:“她人呢?”

  “先说好,我这个妹妹……她生来就……呃,总之,你看见她千万不要被吓到,OK?”

  小茹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她是你妹妹我为什么要被吓到?她长得很丑吗?”

  “那倒不是,只是她……”

  刘凡说着,转身从楼道的一侧把乌米甯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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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茹只听到木质的轮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张和刘凡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来。可与刘凡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没有喜,没有怒,没有活人该有的任何一个表情。

  刘凡看着小茹的脸,就好像见到了自己第一次在黑暗的房间中见到乌米甯的样子——掩藏不住的震惊和恐惧。只是小茹的表情应该比自己当时更难看。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还是小茹先说了话:

  “她……她她她……她是活的吗?”

  “她当然是活的啊!”刘凡赶紧声辩道,虽然她知道小茹这么问并不是出于恶意,但是乌米甯听到该有多伤心啊!

  “我的妹妹绝对是活人一个,你大可放心,只是她生下来就残疾了……”

  也许是听出了刘凡语气里的心酸,小茹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这样的人,我就是有点……”

  “嗯,我明白的,你不要害怕。”刘凡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能摸摸她吗?”
  刘凡还来不及阻止,小茹的手就摸上了乌米甯的面颊,随即闪电一般地缩了回来,眼里的惊恐更是加深了几分。

  “她好冷……”

  “我妹妹不喜欢别人碰她啦,”刘凡赶紧隔在俩人之间,把乌米甯保护在身后:“她皮肤冰凉是很正常的,你……你有没有听过渐冻症?”

  刘凡灵光一闪,想起顺风车里那对小夫妻用过的名词。

  “啊,我好想听过,老师说霍金好像就得的这个病?”小茹终于镇定下来:“你妹妹也是渐冻症?”

  “对啊,所谓渐冻症,就是皮肤渐渐变冷,人也动不了了。”刘凡信口胡诌,果然小茹也露出了和那对小夫妻一样恍然大悟的眼神。

  “噢,那她真的好可怜,很痛苦吧?”

  “先别说这个了,我饿的不行,你赶紧给我弄点吃的。”刘凡急急忙忙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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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凡坐在厨房的折叠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小茹递给她的三明治,原本她并没有觉得饿,没想到食物到了嘴边,突然肚里的馋虫全钻出来了,恨不得把整个冰箱都吞进肚里。

  “哎呀,你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啦。”

  小茹的话虽然是对刘凡说的,但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看着乌米甯,就像是心里无数的好奇心被瞬间勾了起来。

  “对了,你妹妹她……她不用吃饭的吗?”

  刘凡一愣,被小茹彻底问住了,连续几天折腾,她根本没来得及想过这个问题,乌米甯滴水未入,滴米不沾,却也从来没喊过饿喊过渴,她是怎么活的?

  “呃,反正她这会不用吃。”刘凡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要是你的饭量能分一半给她就好了,大胃凡。”小茹打趣说道。

  大胃凡是刘凡的花名,从小就有人这么叫她,皆因她的饭量是同龄人的好几倍,麦当劳的巨无霸,她一人一口气就能干掉两三个,初中的时候去参加回转寿司大胃王比赛,轻轻松松就拿了亚军,可是她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技能,是她无论吃多少也不见长胖,就好像那些热量凭空地蒸发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刘凡吞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再给我来瓶牛奶。”

  “在冰箱里啦,你自己去拿,”小茹的屁股一寸都没挪,而是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打量着乌米甯:“她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头发绑的也好漂亮……说起来,这是什么民族的服装啊?为什么我都没见过?”

  小茹的话倒是提醒了刘凡,她赶紧抹了抹嘴道:“对了,我俩穿成这样实在太扎眼了,你能借我们两套衣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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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茹的房间是完全按照她的品味布置的,从窗帘到床褥,无一例外的粉红色,甚至连台灯的灯罩都缀满了蕾丝。羊羔绒的地摊上,本来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洋娃娃,如今他们都移到了角落里,为乌米甯的轮椅腾出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凡凡,你妹妹长得真的跟你好像耶。”小茹捧着脸,仔细打量着乌米甯:“哪怕是双胞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是吧。”刘凡一边给乌米甯换衣服,一边在心里想。

  别说你了,我第一次见到她也吓了一跳呢。

  刘凡不敢让小茹碰乌米甯,就怕乌米甯没有温度的皮肤再次吓坏她,只让她在旁边打个下手,把乌米甯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小茹。而小茹也被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服饰吸引了,乐得拿着这些衣服,在一旁的镜子前摆弄来摆弄去。

  繁复的腰带和袖满暗花的外衣很快就被刘凡脱掉了,乌米甯的皮肤一寸一寸露了出来,刘凡的手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冰凉的身体,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这是什么……

  刘凡的指尖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这种触感不属于任何一种本该光滑的皮肤。

  借助着透过窗帘的朦胧阳光,刘凡仔细看去,只见乌米甯苍白的小腹和背脊上,竟然布满了无数细小的疤痕!

  从疤痕沉着的颜色来看,肯定不是新伤,应该有一些年份了。

  这些伤疤的大小不过分厘毫丝,如细针刺破皮肤留下的出血点,肉眼看上去并不明显,却可以摸到凹凹凸凸。创口密密麻麻,细看之下竟有成千上百之多,新伤盖旧伤,一层又一层,把本来光滑如玉的皮肤弄得千疮百孔,像是无数条蜈蚣蜿蜒曲折地爬过。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谁做的?!
  刘凡吓得呆住了,无数个问题已到嘴边,却在开口的瞬间,如鲠在喉。

  阳光明明从窗户外洒进来,可此时乌米甯的脸却在阴影里,一如既往地宁静木然。她的身体坐得笔直,似乎是因为轮椅支撑的缘故,背向刘凡的另一侧,不知道她是没有留意到姐姐的震惊,还是根本不想回答刘凡的疑问。

  这一瞬间,刘凡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妹妹。

  在这整整十七年的漫长别离之中,她又经历过什么?

  “这是什么?”

  小茹的声音打断了刘凡的思索,只见她从乌米甯换下的衣服中间拾起一样东西问道。

  那是乌米甯的挂饰,细长珊瑚珠链的下方,吊着一个菱形的布包,上面用金丝绣着一个古怪的图案,乍一眼望去有些像蝉,又有点像虾,身上长着八对翅膀。

  “呀,这东西好像有点漏。”

  小茹把布包举到阳光下面,只见那东西的下方有一个小口子,一些和灰尘一样细碎的小黑点正从里面漏出来,飘散在空气中,霎时无影无踪。

  刘凡刚想接话,忽然耳边响起乌米甯的声音。

  「把绣囊还给我。」

  刘凡吓了一跳,不敢回答,只好盯着乌米甯。

  不是说好了不说话嘛!刘凡心想。

  「没关系的,我跟你说话,她听不见。」

  乌米甯似乎知道刘凡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句打消了她的顾虑。

  “我妈屋里有针线,要不要我帮她缝一缝?”小茹转过头问刘凡。
  “不用了,这是我妹妹贴身的东西,还是给她挂回去吧。”刘凡赶紧拿过来,扣好最后一排扣子,把珠链重新挂在了乌米甯的身上。

  “哇!好漂亮!”

  小茹倒是没听出来刘凡的紧张,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换好衣服的乌米甯吸引了。

  “她好适合穿这条裙子!”

  和衣柜里只有运动服的刘凡不同,小茹所有的衣服几乎都是洋溢着粉红少女心的Lolita装,这些嵌满蕾丝花边的衣服穿在大大咧咧的刘凡身上有说不出的违和感,却偏偏特别附和乌米甯的气场。只见她一身纯白色连衣裙,修长的手臂在镂空的泡泡袖中若隐若现,蓬松的裙角之下,白皙的双脚套着点缀蝴蝶结的长袜和芭蕾鞋,乌黑的长发上系着一根浅蓝色的缎带,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瀑布般泛着光。

  “凡凡,我发现你妹妹打扮起来比你好看多了。”小茹一本正经地评价到。

  确实,也许是常年没有晒太阳的关系,乌米甯的一张脸雪白光滑,稍微抹点唇彩,就是现在最流行的日本娃娃妆,而她本身木讷的表情,配起这套衣服,反而更像是某种昂贵易碎的瓷器,精致优雅。

  反观刘凡,虽然长了同一张脸,可是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和鼻尖上的雀斑,让她看起来跟野孩子一样土气。

  “我觉得她比咱们校花王莉莉还美耶,可惜不会动。”

  刘凡责怪地看了小茹一眼,虽然知道她一直以来就没心没肺,但自己可不愿意乌米甯听到这些会伤心的话。

  砰砰砰!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几下猛烈的敲门声。

  “我靠,不是你爸妈突然回来了吧?”刘凡心下一惊。

  “不是不是……”小茹的眼光突然有些闪烁:“那个……是流川枫啦。”

  “他怎么来了?”刘凡一愣,立刻皱起眉头大声说:“小茹!你不会把我和我妹的事转头就告诉他了吧?”

  “我没有!真不是啦……”小茹急忙解释:“他每周六早上这时候都会找我吃饭呀!我们下午上的一个补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来找我,所以我忘了跟他说不要来。”

  刘凡这才想起周六下午的补习班,原本他们三个人都要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过了几天,高考的事突然变得离自己好遥远。

  “对不起,我都忘了补习班的事。”刘凡有些抱歉地对小茹说:“我不是有心对你发火的。”

  “没关系啦,”小茹一拍刘凡的肩膀:“刚好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我不去了。我不能把我妹妹留在这,”刘凡想想又道:“我在家等你回来就好。顺便在你床上眯一会,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刘凡自从逃出了潼风堡,虽然搭上了小夫妻的顺风车,但是因为害怕再遇到像黄毛一样的人,一路上有什么变故,因此神经一直紧紧绷着,犯困的时候,就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着,直到见到小茹才真正放松了点,倦意霎时如潮水般袭来。

  “这样啊……那好吧。”小茹只好点点头:“我也想在家陪你,但是补习班王老师认识我爸,我要不去她准打小报告。”

  “没关系,你去吧。”刘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小茹:“但你不要告诉流川枫我妹妹的事。”

  “嗯,我知道了。”

  小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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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茹一开门,就看见流川枫攥着手机,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真的假的,刘凡还带了一个妹妹回来?”

  流川枫赶紧压低声音问。

  “你可别这么大声,凡凡要是听到了能跟我急死,她让我千万别告诉你。”

  事实上,小茹早在刘凡吃饭的时候,就偷偷给男朋友发了短信。

  “她妹妹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有手指动不了?”流川枫边举起手做了个搞怪的形状,一边逗她一边问。

  “你可别再拿凡凡的手指开玩笑了,”小茹虽然没好气,但转眼还是被流川枫逗笑了:“但话说回来,她妹妹比她更加离谱,全身都不能动……就好像个木偶一样。”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我骗你是小狗。”小茹掏出手机,按出一张偷拍的照片,递给流川枫。上面的乌米甯刚换好衣服,沉静地坐在轮椅上。

  “我靠!长得太像了吧?!”流川枫惊呼:“我不能进去看看吗?”

  “你要进去了,凡凡准得跟我绝交!”小茹连忙摆手。

  “宝贝老婆小亲亲,就让我看看嘛!我还没见过这么像的两个人。”流川枫立刻使出拿手的绝技,软磨硬泡,这招对林小茹屡试不爽。

  林小茹被他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叹了口气:“一会等凡凡睡着了,你偷偷进去看,只能看一眼哦。”

  “好好好!”流川枫赶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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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茹和流川枫专门吃完了午饭才折返回家,进去后捻手捻脚走到房间门口,打开一条缝,只见刘凡在床上睡得很沉,而乌米甯则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就看一眼哈。”小茹轻声对流川枫说,把房门打开。

  流川枫看到乌米甯,眼睛瞪得老大,长大了嘴巴做出一个“我靠,太牛B了”的嘴型。

  “好了好了,走走走。”小茹赶紧拉他的衣角。

  但流川枫完全被乌米甯吸引了目光,凑上去在她木然地眼睛前晃了晃手。

  “她看不见?”流川枫用口型问小茹:“也听不到?”

  “应该是吧……”小茹想了想:“反正就跟木偶没区别,就是活着的木偶,刘凡说她得了那个什么渐冻症……”

  小茹话音未落,流川枫已经把乌米甯的轮椅推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小茹压着嗓门惊呼道。

  “怕啥?我们带她出去转转,刘凡睡醒前再送回来就行。”流川枫玩心大起,转了转眼珠对小茹说,不等她拦着,就把乌米甯推了出去。

  小茹拧不过他,只好先跟他退出屋子,带好了门,转身狠狠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

  “哎呦喂,老婆,疼死我了!”流川枫呲牙咧嘴地低叫起来,不敢大吼,怕吵醒屋里的刘凡。

  “你是不是疯啦?!”小茹气得跺脚:“你要带她去哪里?”

  “你看她,这眼睛就好像玻璃做的一样,一点都不像活人,要是我俩不说,这绝对是世界上最逼真的一比一人偶了,比日本SD娃娃还厉害!”流川枫根本没把女朋友的训话放在身上,仔细感叹着乌米甯的外貌。

  “你还没看够?”小茹撅起嘴:“是不是觉得她比我漂亮?”

  他心里不会还惦记着刘凡吧。

  不久前的记忆飘过林小茹的脑海。

  流川枫最初有好感的并不是林小茹,而是刘凡,他在高一的时候就注意到三班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了。虽然她完全不善打扮,也从不修边幅,但却长了一张让很多人第一眼就会不会忘记的脸。

  可刘凡却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美丽,她永远都埋着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无论跟她说什么,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流川枫尝试跟她搭讪了几次,都好像鸡蛋撞上石墙,直到另一个女孩在体育馆把他拦了下来。
  “你好,我是三班的林小茹,我是你的粉丝。”

  他认出来这个一直在篮球赛观众席上充当拉拉队长的女生,是刘凡唯一走得近的朋友。

  “整天和你在一起那个刘凡没来?”

  流川枫耿直的一句话,作为女孩子的林小茹再傻,也能听懂。
  但她只是稍微一愣,便答道:“她回家了,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流川枫反而被林小茹的直接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吗……如果你想知道她的事,欢迎随时来问我。”林小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没人比我了解她。”

  林小茹拿到了流川枫的电话,后来长长的时间里,她借着告诉他刘凡的事约他出来,每次却只说一点,更多的时间,是缠着他吃饭逛街看电影。

  “其实凡凡不是这么好相处的人……”小茹告诉流川枫:“因为她有残疾。”

  “她的手指不能动,所以很自卑。”

  “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

  “她家里的情况也很复杂,是单亲家庭,父亲也没有正经工作……”

  “她从来不跟男生说话,是个有些无趣的人。”

  “她讨厌看篮球比赛。”

  林小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这样不算出卖刘凡,虽然流川枫先喜欢的人是刘凡,但她才是先喜欢流川枫的人。

  她从没有贬低刘凡抬高自己,她甚至从来没有撒谎。

  她只是有选择的说出真相。

  她没告诉流川枫,虽然凡凡不是好相处的人,但对待她认定是朋友的人 对待自己,却是两肋插刀。

  她也没说,虽然刘凡因为手指的残疾很自卑,却在周末参加社工照顾福利院残障的孩子们。

  她也没说,虽然刘凡不爱看篮球比赛,却喜欢看海贼王和听周杰伦——这些恰恰都是流川枫喜欢的。

  终于有一天,流川枫红着脸问林小茹:“不如今天咱们不聊刘凡了,说说你吧。”

  林小茹笑得很开心,她知道他的爱,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坏吗?

  她觉得自己不坏。

  她还是把刘凡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是往常的对影成双变成了三人行。

  她傻吗?

  她不傻。
  她喜欢在刘凡面前秀恩爱,甚至对流川枫对刘凡的日常取笑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下心来,流川枫不再对刘凡有意思了,他现在喜欢的是她,是林小茹。

  她不是不知道,虽然流川枫的取笑对刘凡是一种伤害,但刘凡不会在意,因为她把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而且她也从来没喜欢过流川枫。

  人,是不会被自己不爱的人真正伤到的。

  “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漂亮嘛!”想到这,林小茹撅起嘴,半撒娇地追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流川枫赶紧抱住林小茹:“她哪怕再漂亮,也就是个木偶,哪有我老婆漂亮?”

  “可是她长得跟凡凡一模一样。”林小茹眼里含着泪花,明知故问:“你心里是不是还……”

  “呸呸呸!你怎么这么傻!我都有你了我谁也不喜欢。”流川枫在林小茹脑门上亲了一口:“你就是我心里最漂亮的人,别说十个刘凡了,一百个也没你漂亮。”

  “好吧,算你过关。”林小茹这才笑出来,又看了看乌米甯道:“你到底想干嘛,要带她去哪?”

  流川枫凑在林小茹耳边笑声说了两句,又冲她挤了挤眼睛。

  林小茹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点点头。流川枫大喜,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一对小情侣你侬我侬,却没注意到身旁乌米甯低垂的眼睑之下,一抹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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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十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残阳如血,在城市特有的灰尘中透着紫红的薄光,为高楼大厦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明明是炎热的南方,楼宇之间的阴影处却透着丝丝冰冷。

  ……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脚步在筒子楼前停了下来。

  单车棚的角落里还剩下了一小堆猫粮,是刘十三临走时特意留下的。每个傍晚都有流浪猫来这觅食,可今天的猫粮却几乎没动过。刘十三探头看了一眼,一只猫竖起尾巴蹲在车棚上不远处,看着他嘶哑地叫了一声,却迟迟没有下来。

  那是只瞎了一只眼的老猫。

  刘十三认得它,它是猫群的首领,平日凶悍异常,却又格外聪明机敏。或许在年轻时几次被虐待后死里逃生,老猫有着超出其他野猫的警惕预感,它出现的地方,通常不会有危险。久而久之,其他的流浪猫都纷纷跟随它走的路线觅食。独眼猫逐渐成了猫群之首,只要它没吃过的东西,其他的猫胆子再肥也不敢动。

  老猫对人类的警觉十分高,即使刘十三也花了好几年才取得它的信任,平常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它便会第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今天它特意驱散了其他的流浪猫,只身留在这等刘十三,它想告诉他什么呢?

  老猫眨了眨仅剩的眼睛,又朝刘十三叫了一声,声音逼仄粗粝,宛若旧日烽火警号。

  老刘不禁朝它点了点头,似乎在感谢这只老伙计的提醒。

  他没有立刻走进筒子楼,而是拐了个弯,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楼道之间落满尘埃的狭缝。一缕夕阳的残光之中,数十张几近透明的蜘蛛网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几乎不用数,便知道蛛网少了。

  楼缝最深处的蛛网之间,多出了不到巴掌大的数个空洞。

  两个人?四个人?

  老刘在心里沉吟着,不自觉地将腰上的凿齿戈握在手中。

  一行白鸽飞过天空,发出噼里啪啦的振翅声,几片零碎的羽毛在阳光中缓缓飘落。

  那是利器所至的切痕。

  刘十三站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睛盯着远去的鸽群,闪过一丝十七年前的光芒。

  那时候他还叫角宿。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场没有完结的血战,近在咫尺。

  夕阳又斜了几分,明明该是下班时人来人往,小区中却比平日静寂了几分,当然这只是微乎其微的区别,只有十分用心的人,才能感觉到这种寂然中深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老刘脚尖一点,进了楼道,他走得不快也不慢,踏在积满灰尘的台阶上,却没有溅起那怕一粒尘埃,仿佛鞋底从未点到过地面。

  无声无息。
  一如楼道尽头的黑暗一样。

  三楼的走廊中间的就是刘凡家。此刻离楼道最近的一扇门微微敞开着,刘十三在阴影与阳光交接的界限中停了下来。

  虽然地上没有血,但他知道门口这两人早已死透了。

  朱莉刚刚下班的丈夫,和她才放学的孩子。

  通通是一击毙命。

  厨房里传来两声轻微的呻2吟。

  砧板上还放着没切完的菜,灶上的砂煲噗噗往外溢着汤,老式的瓷砖地板上两只碎了的碗,斑斑驳驳沾着血迹。

  朱莉斜靠在角落里,脖子上一抹血痕,血水浸湿的围裙,已经开始干涸了。’

  她痛苦地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咳,看见刘十三,几近涣散的瞳孔又聚拢了一丝光。

  “老……老刘……”

  刘十三心中微微一触,过去抱起朱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她已经没救了。

  “妞……妞……”

  妞妞是朱莉的女儿,老刘想起门厅里倒着的那个小孩子,他不想撒谎,但终究还是摇摇头。

  “我来迟了。”他轻声说。

  “那……那些人……来找凡……”

  朱莉咳了几口血沫,极力想说出完整的句子。

  刘十三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们来找刘凡……吗?”

  朱莉勉强点点头。

  “他们问我……是不是……是凡凡妈妈……”

  朱莉露出一个惨笑,眼中似乎有泪:“我曾经也很想……想……”

  刘十三轻声安慰:“这么多年,刘凡早就把你当成她妈妈了。”

  “我知道……知道你们不是……简单的……”朱莉又咳了两声,眼里的光终于无可挽回地黯淡下去:“保护……保护好……”

  刘十三点点头:“我会保护好她的,放心。”

  这句话不只是对朱莉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忽然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钦佩,她诚然是个普通人,却在生命的最后,还记挂着和她本来毫无关系的另一个孩子。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对不起了。”刘十三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由衷的。

  可惜朱莉再也听不到了。
  刘十三轻轻放下朱莉,忽然嚯地一声站了起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拍灶台,震起案板上的菜刀,在空中一旋一推,刀锋便直直朝厨房的一面灰墙上飞去。只见那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像一只壁虎一样倒挂在角落里。

  黑影只稍一侧身,单手一分,就将菜刀挡了回来,噗的一声砍在了橱柜上,厚木板制成的柜门登时如豆腐般划成两半。

  刘十三没有停留,闪电般地拿起刀架一甩,三把剔骨刀再次腾空而起,稳稳朝黑影的方向飞去。

  黑影身若游蛇,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上窜了三分,在刀尖触到身体前收住了势,接连躲过了两刀,却仍被最后一把刀刺穿了衣角,一块黑色的布条被钉在了墙上。

  布条应声断裂,黑影只微微喘息,却仍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在墙上。

  这时刘十三才看清了他的遮面,黑色的布料上印着一个暗金色的“壁”字。

  玄武七宿,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玄武七宿的壁宿。

  刘十三心中一凛:看来十七年前那一战青龙七宿已经所剩无几,这一次玄武七宿或是倾巢出动了。

  只不过片刻犹疑,墙上的身影已然不见,空气中寒光一闪,飕飕划破空气,冲着刘十三的面门而来。

  刘十三猫身一缩,数枚钢针飞过他的耳畔,将炉灶上的沙煲扎成了漏斗,滚烫的汤汁登时流得满地都是。

  刘十三屏息,发动敏锐常人数倍的五感,寻找着壁宿的方位。

  有这么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玄武住护,善隐,隐藏的不只是自己的身形,更善于隐藏最危险的东西。

  杀气。
  刘十三未曾真正跟他们交过手,但他也知道作为玄武星宿的训练之法,和其他星宿的都不同。据说他们在武神场选拔,便是暗杀青丘里的数十头猛虎。

  玄武的受试者,在腰间别一把三寸不到的钝刀,只身一人接近猛虎身侧,却不能被它们感觉到危险。使其毫无防备,再将其宰杀于刀下。

  潼风堡的老虎皆由深山中寻得,野性十足,饥肠辘辘。但凡发现一丝异样,便会极力反扑,将来人咬死。

  钝刀也限制了受试者的距离和角度,若无一击必胜的决心,下手间稍带些许迟疑,也绝不可能成功。

  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杀气、掌握收放尺度直至毫厘之间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非但如此,甚至一点胆怯和作为人的情感都不能有,接近猛虎的,只能是空气,若脚下鼻息间乱了半分,死的就是自己。

  刚才墙上的壁宿,也只是不慎露出了半丝戾气,又偏偏遇到的是刘十三,这才发现了他。发现的时候,他离刘十三也不过一米之隔,再近半寸,刘十三也性命难保。

  刘十三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屋顶被削掉半扇翅膀的白鸽,仍在若无其事的飞翔。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多的动物中,只独独那只老猫,发现了一丝不对头。

  它必然是和自己一样,感应到了这一丝泄出的凌厉杀意。

  嗖嗖嗖,又是三针。

  刘十三一闪身,电光火石之间,虽然看不到人,却看清了针的来势,脚尖轻点,反手抽出凿齿戈,毫秒之间朝一个方向冲去。

  一刀未中,刀锋的戾气却冲破空气,却在数米之外的水泥墙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

  刘十三的每一招都是追命的死招。不同于武侠电影里那种进退有序的比试,根本没有躲闪的技术,闪展腾挪之间,全是以硬碰硬。极致的武功,并不是耍花枪,练套路。而是从实战之中应感而发,在无数次生死边缘一线中顿悟到的。

  越是残忍的对决,越是无声无息,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一个闪失,赔的便是自己的命。

  壁宿身形极快,在空中一翻,又像磁铁一样贴到了门厅的天花板上,始终保持和刘十三的距离。刘十三知道他的吹针不善近攻,因此刻意选择与自己斡旋,等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发出致命一击。

  绝对不能在这里跟他缠斗下去,刘十三向后一个闪身,朝走廊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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