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宁远,明朝永乐年间人士,生于徐州,家庭贫苦,原住在山脚之下,但姚宁远自小知努力,家中虽无钱供他上学堂,但他却常常借书来看,自学成才,如今二十有余,已是一名响当当的教书先生。
时年夏季,姚宁远卖掉从前的茅草房,又拼拼凑凑在后山买下一旧宅,旧宅虽旧,可面积却是不小,只需打扫修缮一番,方可入住。
这一日,姚宁远带着母亲来到旧宅,推门而入,尽是满眼鲜艳,花花草草郁郁葱葱,别有一番风味,进入院中,呼吸畅然,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涌入鼻腔之中,真真叫人流连忘返。
姚母闻此药香不禁赞道:“好地方,好地方啊!”说罢,姚母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姚宁远见状,慌忙扶住母亲,“娘,慢些走”
说着,低头一看,刚刚差点绊倒姚母的不是别物,而是一颗圆球,姚宁远有些好奇地将这圆球捡了起来细细端详一番,随后发现这圆球好似种子,便拿至屋门前埋进了土里。
此时,姚母已然盲杖探路走进了屋中,姚宁远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说起姚母,可真是个苦命的女人,三岁丧父,九岁丧母,刚诞下姚宁远没多久,丈夫也被疯牛撞死,那会儿姚宁远刚刚一岁半,孤苦伶仃的女人实在是可怜,姚母想不开,每日以泪洗面,一心想死,然而姚宁远还小,若没了母亲,他又该如何?
姚母哭了大半月,这才渐渐走出伤痛,可也就这大半月,落下了眼疾,到姚宁远八九岁时,姚母的双目彻底不能视人了。
如今姚宁远长大,也有了一番作为,自是不能再苦了母亲,为此走到哪里都带着娘,就像儿时娘带着自己一样。
说来也怪,自从住进了这旧宅,姚母每日闻着院中药香,身子骨也逐渐英朗起来,常常坐在院中晒太阳,虽说是夏季,但却并不觉得热。
时有邻居前来拜访,无一不赞叹院中美景,邻里之间来往密切,姚母倒也多了几番乐趣。
这天,姚宁远下学归来,路过屋门口时,发现竟多了一株草,蹲下身子一看,这草高十寸,草上还长有一毛茸茸的圆球,姚宁远下意识摸了摸那圆球,手感竟如同狐毛般细腻。
姚宁远觉得诧异,此株草从何而来?细细回想,想起刚来那日埋到土中的种子,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这株草竟长高这些,实乃奇迹,自那天起,姚宁远每每下学归来都会刻意去看一眼那株草,然而却发现草已然停止生长,而草顶上的毛球却是日益增大。
半月过后,一日夜里,姚宁远睡得正香,迷糊之间忽然听到一阵“咕咕”叫声,这声音凄惨,似有哀求之意,姚宁远赶忙起身,推门向外望去,只见那株草旁竟多了一只白狐。
白狐尾巴被草缠住,根本动弹不得,见姚宁远出门,白狐扭过头朝着他呜呜叫着,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噙满了泪水。
姚宁远看得心疼,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狐尾从草上解脱,此时白狐尾巴流着鲜血,姚宁远轻轻将那白狐抱在怀中回到了房间。
姚宁远拿出药箱帮白狐包扎好伤口,又给白狐喂了些水,这才又将白狐放到门外对其摆摆手说道:“小家伙,不知你从何而来,看你这么小,许是和家人走散了,快快去找你的家吧。”
白狐却是有些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又回头望着姚宁远,似是依依不舍,姚宁远再次摆了摆手,白狐这才晃了晃尾巴跑远了。
姚宁远向远处望去,不见白狐身影,这才叹气准备回屋,路过那株草时,姚宁远惊诧地发觉,草还在,可草上的毛球已然不知所踪,姚宁远以为是白狐贪玩,叼走了毛球,心中虽然有些难过,但想想纵使难过也无法挽回,便摇头回了屋。
次日一早,姚宁远昏昏沉沉醒来,见窗外影影绰绰,以为是母亲,连忙起身道:“娘,有何事?您且先歇息下,儿这便做早饭。”
说着,姚宁远穿衣出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这女子一袭白衣,双眸清澈,模样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有小家碧玉之相,然而今时夏日,女子却是身着毛领大衣,怪啊。
姚宁远还未开口,那女子便主动迎上前说道:“公子,冒昧打扰,小女路过此地,见院中花花草草郁郁葱葱,实在是太美,便不禁走近观望,以为是园林,没想到竟是人家,还望公子见谅。”
姚宁远笑道:“无妨,邻里之间常常来往,通常都是傍晚时分,只是姑娘好兴致,一大早便前来,不知姑娘可有用餐,不如一起?”
女子盈盈笑道:“那就打扰了。”
说着,女子便跟了上去,姚宁远回头匆匆一瞥,却见宅院大门紧锁,常人根本无法进入,那这女子又是如何来的?
这疑问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姚宁远见母亲身影,连忙做起了早饭,一顿饭过后,那女子似是没有告别之意,一直跟在姚宁远身旁,好在姚宁远今日无课,这才陪同女子闲聊一番。
姚宁远学识广泛,更是爱好诗词,没想到这女子亦是有番学问,大多思想与姚宁远甚是相同,二人树下侃侃而谈,一聊便是一大天,眼见天便黑了下来。
女子瞧了瞧天边月色,遂起身道:“青莲今日与公子相谈甚欢,今日就不再打扰,过几日清晨公子闲来无事时,青莲再来讨扰。”
说着,青莲便推门而出,姚宁远见状,赶忙拿起蜡烛出门相送,却见门外早无青莲身影,姚宁远只好颓颓而归,想起青莲之貌,不知为何,姚宁远心跳忽然加速,脸旁也不由得一热,心中想道,下一次待青莲来了,他定要问问她可有婚否。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可在姚宁远这里却是度日如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青莲再次到来,又是一日无课,姚宁远早早起床立于门外,出门时却见青莲早已到来。
二人相见恨晚,从早到黑,又是一大天,青莲临别之前,姚宁远鼓足勇气抓住青莲衣袖道:“不知青莲可有婚配?”
青莲一愣,连忙摇头道:“青莲自小独身一人,怎可能有婚配?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姚宁远心中一喜,连忙从枕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镯递到青莲面前说道:“这手镯乃是家传,娘说若遇到心爱的姑娘便将其送给她,一旦姑娘戴上,便是姚家人。”
哪知青莲闻此言,竟是双眸含泪,姚宁远诧异,还没问些什么,就见青莲早已将手镯戴上,姚宁远欣喜笑着,青莲却是红着脸跑开了。
姚宁远将此喜讯告知母亲,母亲呵呵笑着:“为娘虽然眼盲,可心不盲,那姑娘是个好人,莫要亏待了人家。”
转眼间大婚之日来到,姚母拿出自己亲手为二人绣制的喜服说道:“儿子要结婚了,除了那手镯,娘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你,好在娘年轻时绣活儿还不错,如今眼盲了,还能绣的出。”
姚宁远含泪将喜服接过,这才发觉母亲双手伤痕累累,心中不由得感激万分,连忙一把将母亲拥进怀中说道:“谢谢娘,往后儿子和儿媳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青莲没有娘家人,二人便省去了迎亲的环节,简单拜过天地,便入了洞房。
一夜畅快,翌日夫妻二人恩恩爱爱走出房门,准备到母亲房间中敬茶时,却发现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姚宁远心中一紧,赶忙踹门而入,却发现母亲倒地不起,嘴边还有着未干涸的鲜血。
夫妻二人赶忙将姚母扶到床榻之上,紧接着便邀郎中来看病,郎中把脉过后,却是愁眉不展,姚宁远见状,慌忙问道:“郎中,我母亲这是?”
郎中捋着胡子,摇头不解:“怪哉怪哉,你母亲病根应该早就存在,按理来说早就该复发,却是一直拖到现在,不知为何,不过这病一旦复发便不好根治,你母亲年纪大了,恐怕是...”
姚宁远听到郎中的话,顿时瘫坐在地,新婚之日,本应该是喜庆的日子,可母亲却不知为何倒下了,姚宁远想到这里,不禁痛哭了起来,身旁的青莲心中也不好受。
就在这时,姚母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儿子哭得伤心,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儿啊,莫要伤心,人固有一死,不过是早晚而已,只要你和青莲把日子过好了,娘便安心。”
“可是娘...明明前几日你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姚宁远欲言又止。
姚母说道:“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我闻见那股药香之后,确实身子有好转,可不知为何近日那股药香越来越淡,许是你爹想我了,想让我抓紧跟他团聚去了。”
姚母说着便笑了笑,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一股鲜血也随之喷涌而出。
然而二人此时全然不知,就在刚刚,青莲悄悄退出了门外。
当姚宁远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在家中四处寻找青莲的身影,都寻不到,姚宁远又去周边寻,可青莲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天夜里,姚宁远一人喝着闷酒,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梦中姚宁远的面前缓缓走来一只白狐,白狐走到他面前,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女人,姚宁远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寻了一天的妻子青莲。
只见青莲垂眸说道:“相公,我骗了你,我并不是人,而是一只药狐,我生于这院中,因有我的存在,这院中常常飘散着药香,可我却误入歧途,动了凡心爱上了你,为此药香散尽,也害的你娘生了大病。
相公你对我有恩,既是我爱的人,亦是我的恩人,如今伯母危在旦夕,唯有我死去,才能救伯母一命,相公,青莲在此恳求你将我宰了,以救伯母之命!”
然而纵使姚宁远对母亲爱之深,他也想母亲能好好的,可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爱人青莲啊!不说是青莲,就算她真的只是一只狐狸,他姚宁远又岂能一命换一命?
姚宁远不肯,他说:“青莲,人各有命,既然你已经嫁于我,便是我姚家人,这个时候我又岂能弃于你不顾?青莲你还是快快回来,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
然而青莲心意已决,见姚宁远不肯,竟是自刎在其面前,姚宁远大喊道:“不!青莲!”
面前一道金光亮起,青莲消散于空中,迷糊之间,他听到青莲说道:“将那株草熬水让伯母喝掉,伯母的病自会痊愈。”
当姚宁远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想起昨晚梦境,姚宁远赶忙推门向外跑去,扭头却见那株草上的毛球竟然又回来了,姚宁远心中难过不已,他轻轻抚摸着毛球,不成想那毛球竟是滚落在地,而那原本生在土里的草,就在此时缓缓飘了上来,径直落在了姚宁远手心之中。
看着母亲病情愈发严重,姚宁远终是狠狠心,将草熬成水喂给了母亲。
母亲的身子渐渐好转起来,原本盲了的双眸竟奇迹般地看清了事物,母亲常常问道:“青莲呢?”
每到这个时候,姚宁远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来姚宁远发现门前又长出了一株草,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姚宁远有一种预感,他和青莲还会再相遇。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