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郑军最近接受了采访,他是三届华语科幻“星云奖”得主。
郑军
“对于国内很多科幻作家来说,写科幻是看重其中的‘幻’。而我写科幻,是看重其中的‘科’。”在历时20余年创作的《临界》系列小说中,他将“科”字重新定位于科学事业和科学工作者。
“科幻圈一直强调想象力。”郑军认为,过度强调“想象力”对科幻发展并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科幻最终还是要回归“人的故事”。“科幻小说和任何小说一样,来源于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观察。”
采访内容节选如下。
问:您特别推崇凡尔纳等前辈科幻作家。他们面对外部世界的乐观进取精神,是不是当下科幻创作中比较缺少的?您的创作是否也在试图找回前辈们的乐观精神?
郑军:我小时候不太爱读凡尔纳,因为觉得不够神,写得太接地气了。但是成年以后重读,觉得他是真正扎扎实实讲科学进步,尤其是讲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知识怎样成为力量。现在很多科幻作品对未来充满悲观态度,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知识,不知道人类未来要向何处去,比如面对人口爆炸、资源危机等问题,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悲观。而当年的人们是通过科学找到自己的路。
中国科幻的老前辈叶永烈、郑文光、童恩正等人,他们年轻时国家是很贫弱的,他们希望科学能够改造自己周围的现实,能够富国强民,其实是带有一种很悲壮的责任感来写科幻的,并不是坐在屋子里,把它当成一种业余爱好和乐趣。我恰恰从这些前辈的作品中获得过这样的感受,希望把它延续下来。
叶永烈
问:有观点认为,科幻文学中的杞人忧天不是一件坏事,而是对现实生活中的人们起到了一定的警示和启迪作用。您怎么看待科幻与未来之间的关系,科幻能预测未来吗?
郑军:未来学有一个观点,如果一个人对未来过于乐观,你就给他讲讲悲观的地方,如果他过于悲观,你就给他讲讲乐观的地方。总而言之,要给大家讲一个现实的、理性的未来。这样的结论同时也能运用到科幻中,我们要给人们塑造一种合理的未来预期,既不过于乐观也不过于悲观。
科幻不会预测未来,科幻是把别人预测过的未来写进文学作品。当我们构思科幻小说时,更多的精力还是用在文学方面,比如人物情节、对话、文学描写等。那些关于未来的预言,其实大部分都是同个时代的科学家、社会学家或哲学家们所做的。
郑军:科幻只写科学的“负面”是走上了歧路
问:您提到过一个很有趣的概念叫作“反科学的科幻”,能不能解释一下它的内涵?
郑军:“反科学的科幻”其实从科学刚刚萌芽的时候就存在。反科学不是质疑某一个具体的科学知识,因为所有的科学家都在质疑自己领域的知识,否则科学就不能前进了。反科学是否定科学本身,认为科学作为一个事业不应该存在。最早的《格列佛游记》就有反科学的内容,再到十八、十九世纪德国的浪漫主义等,很多作家其实都是反科学的。他们觉得科学越多,人性越少,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公式。上世纪90年代,相关的创作进入中国,正巧中国的科幻迷几乎都是那时成长起来的,所以很多人甚至没看过以前还有另外一种科幻,这是我比较遗憾的。
一些写作者认为,写一个技术水平低于现在的背景,人性才能更多得到张扬。正好相反,我觉得将来如果技术得到发展,生活在一个高于现在的技术背景下,人性其实会更好。
签名
问:今年初热播的国产电视剧《开端》,把科幻小说中的“时间循环”等概念带进了大众视野。对于科幻元素在影视剧中的运用,您有什么期待或设想?
郑军的著作《人形武器》
郑军:关于时间旅行和时间循环的故事,其实用到了“高概念”式的创作方法。“高概念”是上世纪70年代美国电视电影界出现的名词,要求故事一定要稀奇古怪,要特别有想象力。时间循环其实是一帮电子游戏迷的生活感受,打游戏可以读档重来,就把这种感受带入科幻故事,不需要有现实的科学背景,就是一种开脑洞的行为。我们从《开端》受欢迎程度上来看,现在的人们完全能接受这样的创作。如果放在20年前,可能人们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但我个人不创作这类作品,我还是希望回到凡尔纳的时代、叶永烈的时代,真正从科学前沿里找一找将来富国强民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