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他和她的故事(原名《死结》)

  25.
  前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然来快到学院了。眼看前面就是学院的围墙,脚下的路却被抽水机台子和水渠挡住。她穿着还未完全干的布鞋和连衣裙,空手走过去都费力。于是他不容分辩地让她把车停在水渠边等他。他先把自己的车扛过水渠,转身又把她的车也扛了过去,然后再转回来不容分说地将手足无措的她一把抱起趟过水渠。见他上半身被汗水湿透,下半截裤子被渠水浸透,她心疼得不得了,趁抱着她时在他的脸上又亲又啃.......
  过了水渠,下面是一条小河,河上有桥。河两旁浓绿的杨柳随风摇摆,像在列队欢迎远方而来的客人。她对他说:“到树荫下歇一会,洗把脸再走吧。”他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她和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牵着手下到河边。清澈的河水映照着他们开心的笑脸。他先把她牵到够得着水的地方,用手捧着水让她往她自己的脸上浇,洗去汗渍;再脱下凉鞋把自己的脚和鞋洗干净后穿上鞋洗脸。她掏出自己的手绢为他擦干脸上的水珠,他抢过手绢替她擦干净脸。见辫梢上的栀子花蔫了,他很伤感。他轻轻地摘下栀子花,用手绢包好放进她的兜里。
  她和他又上路了。一个过路的妇女问他们是不是去医院看病人,他忙说“是”。因为他在这里读过书,知道学院的前面是医院。
  快到商业大楼的时候,他见那里有一个修自行车的门店,便和她在门店前停了下来。他跟修车师傅交代了车的毛病,便带上她吃饭去了。
  他想带她去饭馆吃饭,她说不饿(她说和他在一起总不觉得饿,就像他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觉得累一样),不想去饭店吃。于是他们便在商业大楼底楼食品柜台买了一包蛋糕,来到修理自行车的门店,问修车师傅有没有水。修车师傅热情地拿来一壶凉白开,她和他坐在桌子前边吃边喝。疲劳顿时一扫而光。

  
  26.
  这次出来旅游,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照相,这是她答应了他的。吃完饭坐了一会,他们就去找照相馆。对照相馆的师傅说照一底两张方二寸的彩照,师傅说一共两块九角钱。
  照相的时候,摄影师说两人靠近点。她向他靠了靠。她想两人并排站着,他说还是你站我坐吧。于是她想可能是与他比起来太矮了些,站着不协调吧,便依了他。摄影师说这个女孩把手搭他肩上吧!于是虽然羞答答地,还是瑟缩着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她以为他会把手揽住她的腰,但是他没有。
  照完相,本来计划好要去公园的。他说他早上出门前把麦子挑到稻场上去晒,答应下午放学后回去把麦子收回来的。而且现在时间已不多了,你也累了,今天就不去吧,以后还有机会。她说没有以后了。他说什么叫没有以后?她说你别想多了,我说过,我不属于别人。
  取车的时候,花了一块三角钱。
  转来的时候走的是大路。路两旁是一棵挨一棵的梧桐树。她问他古诗里的梧桐树是不是就是它?他说是也不是。梧桐树有好多种,你现在看到的是法国梧桐,是从法国移植过来的,古时候没有这种梧桐树。然后吟道:一叶梧桐一叶秋,叶叶梧桐尽是愁。又侧过头问她:“是不是有些悲凉?”她说:“没觉得哦。”
  没有了来时自行车的咣咣声,只有来往的人声和汽车声。
  想着没有与他一起去公园,她心里不免有些遗憾。看他骑着车在前面自顾自地跑,心想他一定是要赶着回家收麦子,不免又心疼起他来!还好,每当碰到人多或车多的地方,或过一段时间,他都要停下来等她,始终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没有跟着他快快地跑,并不是她跑不动,只是想把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尽量拖长些:因为,这样的旅游以后不会再有了。

  

  她给他纳的袜底。他至死都未舍得穿。
  天堂里有没有寂寞
  是否能够回来告诉我
  听你的话我不流泪
  想知道你过得如何
  27.
  这几年来,她幸福过,也痛苦过;她挣扎过,也放弃过。但每次的放弃都坚持不了几天,嘴上说不去找他,心里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刚开始的时候,她庆幸自己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意中人;现在她终于明白:现实是多麽的残忍,爱情并不能带给他们幸福,反而给他们布下了一个陷阱,就等着他们往下跳。于是,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她这次来之前便下定了决心:与其让心爱的人跟着自己一起毁灭,不如让她一个人来承受这毁灭的痛苦。为了留给他一个好的印象,她决定满足他所以的愿望,包括旅游、照相.......
  她不紧不慢地骑着车跟在他后面,反复吟着那首古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泪流满面。傅璐璐曾经劝过她:“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已把自己最宝贵的童贞给了他,你也实现了你的愿望‘不去想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醒醒吧!早点找个人嫁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反驳她:“元稹的那首诗你还记得吧: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过去了的就那么容易忘记吗?更不用说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二夫。你说得那么轻巧,只是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做刻骨铭心.......”几句话把傅璐璐堵得够呛。但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她还是对李洁茹不留情面地说:“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烈女不更二夫,女子从一而终!我看你真正的是的无可救药了。”
  傅璐璐对烈女不更二夫如此敏感,是因为她现在的老公不但不是“二夫”,甚至连“三夫”都不是,严格地说应该是“四夫”。璐璐结束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去学校看中考成绩,被老师骗至宿舍......而这个秘密也只有她李洁茹知道。
  快到镇上的时候,她又被他甩得快看不见了。她为了赶上她,低着头使劲地踩自行车的踏板,没注意到前面一辆大卡车正迎面向她驶来。
  28.
  当卡车从她左边驶过时,她本能地把自行车龙头向右拐。由于拐的幅度过大,她差点又摔倒。这得亏她骑了一天的车,比去时熟练了许多,右脚点地得快,但仍吓得尖叫。在前面等她的袁亮听到尖叫声,以为出了车祸,赶忙调转车头向她驶来。见她毫发无损,终于松了一口气,直埋怨自己不该把她丢在后面。她反而宽慰他说是自己大惊小怪,害得他胆颤心惊。他帮她把车龙头摆正,试了试没有问题,对她说:“骑了一天的车,屁股都坐疼了,就推着走一会吧。”她说:“你不是要上赶着回家收麦子吗?”他说:“还收什么麦子。你看天都快黑了,麦子早被老爷子收回家了。明天早点回家往禾场上挑,将功补过。这是半年的口粮和种子,最少得晒三天。”他又嘱咐她说:“以后骑车不能光看眼前,目光要看远点,来车了要提前放慢速度或靠边或下车。别让车到跟前时措手不及,那样容易出车祸。”
  她说:“看把你吓的。其实我倒希望刚才出车祸,这样我就可以死在你的怀中。”
  他忙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哦。”又说:“我大你14岁,要死也是该我先死。以后可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本来又想说没有以后了。话到唇边又缩了回去,改口说:“如果不能一起死,死后能合葬在一起也是幸福的。你说是吗?”
  他说:”我也这样想,但是可能吗?等你死了后,谁把你的骨灰送到我的墓中?“
  她说:“你不管,自然有人。”
  “谁?”
  “洁梓哦。”她说。
  “可是我怎么感觉洁梓好像很排斥我。那天去你家,她连理都懒得理我。”
  “她那是装的。其实洁梓的心肠极柔、极好。她是家中唯一知道我的隐痛、理解我、支持我的人。如果今后我们有什么不测,能帮助我和你的也只有她了。”

  


  李洁茹的遗物(读高中时纳的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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