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祯曦】无水版(重发)

(三十八)

晚上和姐姐刚吃过饭,十四派人过来叫我回去,我又回前厅向八爷他们请了安,便随着十四坐马车回去了。

马车上十四向我简单询问了下姐姐的情况后便一路无语,到了府里,我俩正走着,他突然问我:“你姐姐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八哥竟然也比不上他吗?”

“八爷和你说起过?”没想到这事竟然他也知道。

“恩,早些年听八哥说起时看他满脸的悲伤,倒是我从未见过的。”八爷对姐姐用情至深,想必十四在听到八爷向他讲述时也能体会得到。

“那会我还小,也不记得那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根本不曾见过的人,又让我如何描绘呢,只能敷衍过去。“他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个普通的军士,但在姐姐心里却永远是最好的。更何况姐姐始终把他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心便也随着死了。。”我真的为姐姐感到难过,她这一生花般的年华竟全都搭在了回忆与悔恨间。

夜色中我看不太清十四的表情,只听他感叹到:“这正是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那人若不死,八哥还有机会。”其实我也这样想过,活人又如何和死去的人较量呢。但事实已经无法假设。

说话间到了我住的院子,我俩驻足在院中,十四伸手揽我入怀,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千万别学你姐姐。”我没回话,只是紧了紧环着他腰的手。

我们默默相拥了一会,他放开我,牵着我的手说:“就不说让我进去坐坐?”

我一笑,“这府邸是你的,院子是你的,哪有我让不让的道理。”

到了我屋里我俩并排坐在小塌上又再闲叙了半晌,我发觉和十四在一起真是永远不用发愁没有话题,一点小事也能让他说的妙趣横生,一时间屋子里满是我俩的笑声。我笑着饮了口茶,再看他时他却已经收了笑容,正温柔的看着我。还未及我多想,他已经探身吻住了我,顷刻间我只觉心绪错杂,定了定神便闭上眼睛温顺的回应了他。他又再抱住了我,唇齿相交间我似乎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柔情与爱怜,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快的跳了起来,原本直挺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等他再放开我时,我别过头再不看他,却仍感觉得到他热切的目光正投在我的身上,我脸上阵阵发烫,心里也惴惴不安。刚要起身,十四却又一把拉住我,凑到我耳边轻声的说了句:“害怕了?”

他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拂过,我更觉得紧张,心里也真的有些怕可能要发生的事,但嘴上却不愿让人,“我……我怕什么?”我明显觉得自己的底气稍显不足,只得强作镇定,斜睨了他一眼。

十四正笑看着我的窘相,调侃着说到:“说的是,你怕什么呢?其实一直害怕的人是我。”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接受我,不是因为皇阿玛的旨意,更不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我想你抛开这一切,看到的是我对你的真心。而你也愿意用真心对我。你明白吗?”我心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冲着他点了点头。“我心里越是看重你,越怕你只是屈从了我,你要的不多,却偏偏都是我不能给你的。”

我听他说的颇为动情,言辞间既有他的骄傲却也夹杂着几许卑微,我想到他对我的款款深情和小心呵护,感触良多,早已把先前的羞怯抛到了脑后,心里也隐隐想要自己有个决断,便对他说:“你已经给了我最想要的。”我含笑看着有些困惑的他,“真心啊,还有你的信任与包容。有你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安心了很多。我从未觉得你会委屈了我。”我又嗔怪他说:“听你刚才的一番话,再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像平日里大家眼中那个率性有为的十四爷。”

十四听了不禁一笑,深深的望着我说:“你不觉得委屈就好,你看我不同,是因为在你面前,我的身份不值得一提,我就只是我。”他伸手轻抚着我的面颊,缓缓的又吻向我,我心里仍有些忐忑,但还是微合双目迎向了他。不同于前一次的温柔试探,这个吻要热烈强势得多,他感觉到我的投入,把我抱的更紧。等我再回过神时已被他压在了身下。十四的脸贴的我很近,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我搡了搡他,想要坐起身。他却并不理会,突然把我腾空抱起,“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我早已经臊红了脸,屏住了呼吸,哪里说得出自己想怎样,只呆呆的望着他。他把我放到床上,俯身又再吻我,他的吻细密的从我唇边一路滑向了脖颈。

第二日我再醒来时,天已渐亮,枕畔也已经空了,只有十四的那块玉佩躺在那。我长出口气,想起昨晚,脸上又一阵发热。我正思忖,十四推门而入又坐到我床边,说到:“我见你还没醒,先回去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你还好吧?”

“还好。”我看了他一眼,又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迟些时候我还要去觐见皇阿玛,我已让人备了些早饭,你也梳洗一下,一会陪我一起吃可好?”

我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到。”他转身刚走到外屋,我又叫住了他。

他又坐到我床边,没等我开口,佯怒道:“你现在叫我越来越没个规矩,只喂喂的?”

我看出他在装样子,便顺着他说:“是,十四爷,奴才错了。”

“你若愿意,私底下就我们俩时你可以你叫我名字。”

“胤祯。”我一怔,他听了也是顿时楞了一下。我俩沉默了片刻,他又问:“还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只把玉佩递给他,他戴上玉佩,又上前轻吻了我的面颊,便起身离开了。
(三十九)

晚间洗漱沐浴后,我倚在床头摸着十四早上送给我的羊脂玉镯,想起四爷当年也曾送了我羊脂玉的木兰玉簪和玉坠,这对看似性格迥异的兄弟,却喜欢拿同样的玉种送我。恍惚间那个我曾经熟悉的面孔渐渐浮现又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孤绝的影子。这世间上真是有太多的相忘于江湖,又有太少的相濡以沫。

“怎么又在发呆?想什么呢?”十四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坐到了我旁边。他看了看我腕上的镯子,问到:“喜欢吗?”

“这是上好的羊脂玉。”我一时哑然,稍作迟疑后答到。

“只问你喜不喜欢,与它好不好有何关系。”十四蹙着眉头问我,见我点了头,才释然的一笑。“早上你不是说喜欢我这戒指,我下午找了大半个京城终于找到了一只与之相仿的。”说着拿出来放在了我手上。

我看了看这只鎏金托嵌着红珊瑚的戒指,心里有了几分欣喜,其实我当时说的时候也只是突然想到了戒指在现代所蕴含着的特殊含义,便要他把手上戴着的戒指送我,可试来试去无论如何也戴不住,也就作了罢。不想他却认真了起来,还真的买了只一样的给我。

十四看我有了笑容,不解着说:“又不值什么钱,你看了就这么高兴?”

我瞪了他一眼,“这其中的含义你自然是不明白。”说着伸手示意他帮我带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十四,想到初见他时,我虽因他仰慕他大将军王的名号而略带了几分欣喜,但在我眼里他也不过是个比十爷更显老成的俊朗少年,哪曾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女人。十四看了看又再发呆的我,更是困惑。等我回过神来,对他说:“这寓意着感情的历久弥坚。”

他见我这样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动容。上来抱住我说:“没有这戒指,我对你的感情也是这样。”我听他说的笃定,也紧了紧抱着他的手。
(四十)

一入秋,靖逆将军富宁,振武将军傅尔丹便在漠西蒙古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但策旺阿拉布坦麾下的策零敦多布出兵侵入西 藏。消息传到热河行宫,传到紫禁城内,却未如我想象那般引起多大的反响。想必这对于八岁登基,十六岁就能擒拿了当时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鳌拜稳固皇权,又先后平定三藩,台湾,准噶尔之乱的康熙来说只能算是疥癣之疾。他仍然如往年般兴致盎然的行围塞外,又传召了几位在京的皇子和部分年长的皇孙前往木兰围场随驾。想起草原的秀丽风光,绿草如毡,我真的是心向往之,但如今身份却不容我再奢望可以挥鞭纵马在那一片蓝天白云间。再想到这两年多来第一次要与十四分开这么久,我心里不禁更是怅然若失,他看在眼里,却未多说什么。想来康熙有旨意在,他纵然想我同去,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他近来不仅要为蒙 古 人,西 藏 人烦恼,还要每日去宫中探望身体染恙的德妃,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又哪有闲情再来理会这些。好在这几日完颜氏以请了旨意去宫中照顾德妃,他才略放宽了心。

算算日子,明日十四就要奔赴热河行宫,晚间我让坠儿把我做的桂圆杞子糕送去书房给他。坠儿回来说十四晚些时候要过来。我收拾妥当后便找了本书坐在榻上边看边等他来,待到我已经看的昏昏欲睡,十四才挑帘进屋。这几日虽入了秋但天气仍有些热,十四此刻只穿了件象牙白的丝制长袍,连腰带都没束,脸上倒是透出了几分疲惫。我递了用干菊花泡好的凉茶给他,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十四说到:“我后日就要走了,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不想我?”他见我只斜睨了他一眼,故意长叹了口气才又说道:“这次秋围蒙古各部落的王公汗王都要去,场面可要比前几年热闹的多。”他又冲着我笑了笑说:“敏敏应该也会和佐鹰同来。”

我有些丧气的说:“场面再大我也是看不到了。你若见了敏敏,就替我带封信给她,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这次也不是没有机会。”他见我听了他的话眼神里露出希冀,有了几分得意。“你亲亲我,我就带你去。”

我心里已经明白他是有了把握可以带我同去,便抿嘴忍着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因为完颜氏要留在宫中照顾生病的德妃,十四便请了旨意让我陪他一起木兰围场行围。康熙往年的也都会安排秋弥,却不懂为何今年的声势搞得如此浩大,叫了这么皇子还有他们的正妻连同皇孙一起随驾前往。还是十四谈起了如今蒙古的形势,我才恍然康熙此举的目的,他是想借机让漠南漠北蒙古的部族首领聚集一堂,让他们站定立场,不要与准噶尔的策旺阿拉布坦合流对抗清廷。如此声势浩大的秋围活动,在我看来就是在造势而已。反正我是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终于可以踏出北京城,再次呼吸到草原上最原始清新的空气。

因为德妃的缘故,我与十四比其他人晚到了两日。我俩到了之后先到康熙的营帐向他请安。刚一入账,便见康熙满脸的不悦,下面站着的九爷,十爷也是面色铁青,似乎受了训斥。我俩向康熙跪拜后,又向他俩请了安,便退了出来。刚走出几步,就看九爷,十爷也随着我们出来了。

十四一时好奇便过去问他俩因为何事受了训斥,十爷刚要开口,九爷便忿忿的说:“如今我做什么皇阿玛都左右看不上就是了。多纳了几个妾也要被骂。”边上十爷已经低头暗笑,我和十四也已经了然。

十四起他就走,生怕他的声音大让康熙再听了去。康熙常劝诫儿子们戒声色,其他的皇子们都颇为受教,偏偏他却不听教诲。我在一旁我暗笑,他倒是真性情,皇父音犹在耳,他却仍不掩好色本质。

等走的远了些,十四对九爷说:“不过是被训斥几句罢了,不要为此再生事端才好。”十爷忙跟着附和道:“说的就是,皇阿玛不想你纳妾你就别违逆他老人家的心思了。

九爷却并不领情,对十爷气恼的说:“你以为我是你,你就是敢违逆皇阿玛怕是也不敢违逆你的十福晋。整日里被个女人制的服服帖帖,没有一点出息。”说着又看了一眼我,转而打量了眼十四说:“你也没比他强。”十爷十四顿时表情讪讪,只听九爷继续说:“皇阿玛让我们远离声色,自己还不是养了一群江南女子在宫中,我若是好色之徒,那也是遗传了他。”

“九哥,你这怎么还没完了。”十四恨恨的说。

我摇了摇头,看来这个人这一世也不知道什么叫情,更不会懂什么叫情之所钟。便在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皇阿玛的妻妾确实不少,但你也知道那乾清宫后的坤宁宫三十几年来却一直为孝诚仁皇后空着。这你怎么没遗传来。”

“若曦。”十四神情立时严肃了起来,厉声说:“你先回营帐,别在这胡言乱语。”

我话说完也算出了口气,瞪了一眼仍气着的九爷便转身离去。
(四十一)

我正低头自顾自的向营帐走,突然察觉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站在面前。我猛抬头,心里一惊,是四爷和十七爷。我先向四爷请了安,他眼神仍旧深邃凌厉,脸上也不见任何表情。身边的十七爷见到我倒是有些错愕,他向我打了个千,问道:“是嫂子陪十四哥来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是,只因额娘前些日子身体不豫,嫡福晋请了旨留在宫中照料,十四爷便让我与他一同前来。”

“额娘可还好?”四爷直盯着我,我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答道:“十四爷和我离京时额娘已好了大半,虽仍需调养,但已无大碍。只是在病中挂念着四王爷。”说完,又抬头看了眼他。

四爷点了点头,目光已投向了他处,“我随皇阿玛出京数月,额娘病时却未能在跟前尽孝,额娘身边全仗十四弟照顾了。”他又看了看我,问:“怎么不见十四弟人呢?”

“刚去给皇阿玛请过安时,碰见九爷十爷也在,后来我见他们还有事要说,便先回了。”我话音一落,边上的十七爷便将脸别到一边,用拳掩了掩口。想来九爷到底纳了几个妾这样的小事康熙都能知道的清楚,一定是有人故意想要责难就九爷才在康熙透了口风,那自然也还会有人在一旁幸灾乐祸。而这个九爷自己又不争气,才给了康熙机会借题发挥痛责了他一顿。

我正暗暗思量,听到四爷又说:“你旅途劳顿,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十七弟也还有事。”我听罢便闪身站到一旁让了路,又向他俩福福了身子。等到他俩从我身边走过,我又不禁转头看向他俩。见四爷似要回头,我心里立时有些慌乱,但他终归没有,夕阳把他二人身后并立的影子越拉越长,终于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又过了两日,康熙命诸位皇子均身着盔甲同他一起狩猎,又说谁射得的猎物最多,他便将自己亲用的弓箭赐予他。我们这些女眷及皇孙们却只能站在营前的空旷处远远的观瞻。他们全都看的兴致勃勃,有欢呼有品评,我本不是为此而来,更加对这种屠杀动物的行径没有多少好奇和好感,便站在人群的后面只等最后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在大家的簇拥下回到营前,见他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竟全无疲态。待大家都落座后,围场负责巡检的官员将各位阿哥各自所得猎物的数目一一报上。

康熙点头笑道:“据刚才所报,该是十四阿哥得到朕的弓箭。”说罢,示意李德全将他刚刚用过的弓箭呈上。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十四,他只对我微微一笑,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欣喜,仿佛这样的结果正在他的意料之中,随即便上前跪接了赏赐。
十四又坐回我身边,手里紧紧握着康熙赏给他的弓。我极少见他身着盔甲的样子,虽然更显出他的几分硬朗挺拔,却不是我喜欢的。我实在不愿见到他嗜血残忍的另外一面。

我正暗自思量,只听在上面的康熙又说:“四阿哥,朕刚刚见你很少出手,这是为何?”

四爷忙起身拱手答道:“回皇阿玛,儿臣近些年来醉心于田园,对弓马骑射不免疏于练习,体力上更加没法和诸位弟弟们相比,便只得瞅准了再出手,只求一击即中,箭无虚发。”

康熙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有时候过于操切未必是好。要稳更要准,但也不能太过于计较得失。你与十四阿哥若能各取所长,今日便都能有更大的收获。”

十四听了,也站起身,答道:“皇阿玛说的是,儿臣今日确实太过操切,以至数度失手,日后必定以此为戒,不负皇阿玛的教诲。”

康熙欣慰的看了看站在两边的四爷和十四,又说:“你们能体会其中的道理,便不枉费我今日说的这番话。好了,都坐吧。”

我这才明白为何十四赢了却仍不能在他脸上觅得喜色,原来其中还有别的缘由。康熙既赏赐了他,又不留情面的指出他的不足。对四爷的说辞也是既贬又扬,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四十二)

回营帐的路上十四一直若有所思,手里仍紧握着康熙赐他的弓。回到帐内小太监给他上了茶又帮他卸下盔甲之后他便拿起前些日子康熙赏的几本满文的书籍看了起来。我看他闷闷不乐,便先吩咐底下人去准备伺候十四沐浴,又出去准备亲自为他煮些奶茶。

我一进帐就感到似有阵阵幽香飘来,只见十四泡在浴桶里,小太监正在旁边伺候着。见我来了,就停了手立在一旁。我本想放下茶就出去,十四却挥手让小太监先退了出去,又看着我说:“你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我就最喜欢有你在。快过来。”又把搭在木桶边拿了起来,示意让我为他擦背。我瞧了瞧他清亮的眼神便只得无奈地应承了,待我再走近些一看,方知道刚才的香味从何而来,不禁笑出声来。十四见状,也是一笑,又说:“看你平时里总喜欢用些花瓣,索性今天我也试试。”我摇了摇头,枉我先前还以为他为康熙的话而情绪低落,现在看来真是白担了心。

我揶揄他道:“晚间还要到皇阿玛那和大家一起吃饭,你熏的这么香,让人闻见像什么话。”说着拿起毛巾转到他身后。

十四听了转过身来,很以为然的盯着我说:“你说的有理,不如你和我一同洗洗,到时候我们香到一处,就没人知道是你香还是我香了。”话音一落,还真的拉住了我,几番嬉闹拉扯间,我已被他扬了一身的水。

正在此时,周乾挑帘进来。“禀主子,四王爷……”他抬头见我俩此刻的模样,慌了下神,收了声低下了头。

我听周乾说到四爷,顿时乱了阵脚,未及多想便狠狠的甩开十四的手,理了理头发,背身站到了一旁。

只听身后十四肃声问道:“四王爷怎么了?”

周乾答道:“四王爷差人来叫主子过去一叙。”

我长出了口气,又定了定神,缓缓转过身。见周乾已过来正在帮十四更衣。我见十四面色冷冷,也不看我,便也没再出声,只站在一旁。等到周乾给他收拾妥当退出去后,他走到我面前说:“刚才若真是四哥来了,你预备怎样?”他见我低着头半晌不回话,伸手托起我的下巴,又问:“你心里还是这么放不下他?”平时日听惯了他对我的软语温言,突然间听到他的冷语质问,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哪里还知道回话。他见我眼神游离不定,也不准备回答他,一甩手,转身就往外走。

“胤祯。”我下意识的叫住他。

十四定住脚步,侧头冷笑道:“以后再别这么叫,我怎么知道你叫我时心里想的是不是他。”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心里百感交集,在十四府上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和四爷的过去,再见时也一定可以像见到八爷时坦然以对,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做不到。这两天见他,我心里的慌乱骗不了自己。我看着十四送我的镯子,暗暗的想若人的心也可以如这羊脂玉一般不管浸入水中多久,再提出来时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沾该有多好。
(四十三)

晚宴上,康熙又给了机会皇子们一展各自的文采,有的吟诗作对,有的妙语连珠,最后还是三爷技高一筹,赢得了扬州府不久前刚刚进献给康熙的一盏漆砂砚,其他皇子们则有的得了宣纸有的得了扇面。十四整晚看似与往常无异,与其他的皇子间谈笑自若,对康熙指给的题目也应对自如,推杯换盏更不在话下。我侧目看他时他却佯作不知,只饶有兴致的瞧着宴席上的各处热闹。

转眼间苏完瓜尔佳和伊尔根觉罗的两位王爷到了,康熙指派了三爷四爷和十四一同迎出三十里。午时刚过康熙便让其他皇子身着朝服在行营外列队迎接。我之前期待敏敏到来的喜悦已被这几日的忧愁苦闷掩盖。如今我满脑子都是这两年里与十四在一起的温馨场景和前日他望着我时那似已结成冰的眼神,原本好几次我都有心向他道歉说合,又怕他再问起我当日的问题,而他对我的客气有礼更让我觉得悚然。我正在帐篷里枯坐犯难,听有人在帐外叫我,竟是敏敏。她一见我便抱住我,我强颜欢笑的说道:“本以为晚上的接风宴上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却先来了。”

“那是因为我想姐姐了。”敏敏俏皮的模样倒是没变,装束上却多了几分庄重华丽。我总觉得她还有别的事,可见她却有些犹豫不决。嘘寒问暖一番后,她才踌躇着说:“这一路上我向十四阿哥问起你们俩的情形,他总是郁郁不乐的支吾搪塞。现在见你也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到底怎么了?他要是对你不好,我替你去教训他。”

敏敏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我也不好对她直言其中的因由,只得避重就轻的说:“他一向对我都很好,只不过我俩前日闹了些别扭。”

敏敏似信非信的看着我说:“若是这样我去叫他给你陪个不是。”说着拉起我就往外走,我忙拉住她,她转身凝视着我,似乎看出我有隐衷不想对她说明。

“是我的错,早年的一些事我还放不下,让他知道了。”我无奈的对着敏敏笑了笑,坐到了床边。

敏敏看着我沉默了半晌,握着我的手道:“是因为八阿哥吗?”她不知道我与四爷之间的事,还以为我在为八爷不能释怀。她见我不答,心里更加认定了,又说:“姐姐怎么这么傻。早年和我说的道理自己却为何不懂。且看你现在伤心难过的模样,究竟是为了谁?你若心里明白,又还有什么放不下?”

我慨叹:“如今倒要你来劝起我了?”为人妻为人母后的敏敏,虽然看着还有少女时的天真,却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懵懂。我抚心自问这几日我不正为伤了十四的心而感怀吗?

敏敏眨了眨眼睛,又说:“依我看十四阿哥就是姐姐的那颗星星,姐姐对他又不是无情。不该因为对过去的执迷,而耽误的眼前的幸福。别到有一天失去了,再追悔莫及。”

失去?我之前竟从未想过,但想到十四这两天对我迥然不同的态度,只觉得敏敏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这一直以来都是我分享他的喜悦,却为何要他承担我的悲伤?我心里明明有了他,为何他每次向我问起时,我都是一笑置之?我内心开始惴惴不安,只觉得应该马上去找十四说个清楚。

“姐姐?”敏敏的叫声把我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朝她释然的一笑:“谢谢你!我已知道改如何做。”
送走了敏敏我直奔康熙的营帐,我并不敢冒然闯入,正巧见到芸香奉茶出来,便问她见没见到十四,她说十四和八爷他们一起走了。想来他此刻一定在八爷那,便又去了八爷的营帐。到了八爷的营帐处,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见是我并未多加阻拦。我又有些犹豫是应该等他出来还是现在就进去。我正踌躇难决,听见里面传来十爷的声音:“……你向若曦陪个不是不就得了。”

我很想知道十四会怎么说,便立在帐外准备听听。“十四弟,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你且先哄哄她,眼下正可借她增进与蒙古人的关系。”是八爷。

“就是,也不枉费你花一番心思把她从北京带来这里。”九爷的这句话像把匕首一般扎在我心里。这才是他带我来的目的?

我觉得自己再难待下去,只想让自己马上离开这里,正这时听见后面有人问到:“来了怎么不进去?”我一回头,见明慧和明玉正站在我身后。我冷冷的看了看他俩,转身就走。只听后面明玉还在叫我。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最后两腿一软,跪在了草地上。我以手撑地,泪水滴落在草叶上,再难忍得住。为何紫禁城中男子的温情背后总要牵扯出这么多的利益得失,又为何我还会如此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对我情深一往的男子,却忘了他还是那个心机深重精于算计的十四爷。
(四十四)

日渐西沉,微风拂面吹干了我的泪水。我坐在草地上看着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却没有去欣赏它的心情。我已渐渐平静下来,却仍恨自己竟一步步的陷入十四的谋划之中却不自知。他对我纵然有情,又有几分真心?可转念再想不是的,他对我的呵护疼惜又怎会是假?我将头埋入膝盖中,再不愿去想这些。

天色渐黑,我已感到阵阵凉意,才想起今晚康熙还要为蒙古王爷们接风洗尘。正这时,周乾远远的向我跑来。十四不想事情惊动了别人,只让身边带来的几个人出来找我,自己则去赴了宴。

晚间我闭目躺在床上,感觉十四带着通身酒气站在了我的床边,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立了一会便走了。又过了一阵,他去而复返,身上的酒气已散去大半,坐到了床上。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叫我:“若曦,我……”

“听八爷的话暂且先来哄我了吗?”我仍背对着他,不等他答话又说:“你放心,我愿意陪你把这场戏演下去,定不会让你白费了心机。”

“我虽有如此想过,但你知道我更希望你能时刻在我身边。”十四言语中带着几分焦虑恳切,忙向我解释。

我坐起身来面向他,冲口而出道:“我更想知道你求皇上赐婚的时候是否也曾想到过今日?”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有些愕然。眼前的十四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神由惊转怒,望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竟如此看我?”他声音微颤,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

“我……”眼见他如此,我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鲠在咽喉处,吐不出来。

“我在你心里既然如此不堪,再多说又有何用。”十四说罢,愤然离去。

我呆坐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我怎么能一句话否定了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怎么能一再去伤他的心?眼泪不知何时无声的落下,我整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间天已发白。
“福晋。”周乾在帐外叫我。

“进来吧。”我也正想问问他十四现在人在何处,这几日他虽和我别扭着,但却只有昨晚彻夜未归。敏敏说的没错,我对十四并非无情,只是我自己太过后知后觉。要经人提点才发觉自己也已经会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悲而悲。我的心绪也会为他而激起波澜,若不是这样,我昨日怎么会冲口而出问他那样的话。我竟开始如此计较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周乾进来向我请了安,仍旧躬身道:“主子吩咐奴才今日就护送福晋回京。”我咋一听到他的话惊讶不已,霍的站起身,只听他继续说:“主子还说福晋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奴才去办。……”

“他人呢?”我打断了他,我现在只想知道十四在哪里。周乾抬头看了看已是焦急不安的我,却不回答。我见他这样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好,你不肯说,我自己去找。”

我出了帐篷后便漫无目的的四下走着,草原上的阳光不热不躁,照在身上本应是暖暖的,我却只在触手可及处感受到异常的冰冷。我步履匆匆,周乾则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们走了足有一刻钟,也没见十四的影子。

“若曦。”是十四,我循声望去,却是四爷一身骑装,牵着马站在我身后。我从他面前走过,却未察觉到。我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但心境却比之前几次见他时静谧了许多。一路跟着我的周乾此时已向他请过了安,侧立在我身后。

四爷打量了我片刻,问到:“昨个晚宴上听十四弟说你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了?”

“已没什么事了,劳王爷惦记。”我懊恼不已,也知道他不会真的相信我昨日是病了,却也只能如此回答。

“那就好。见你行色匆匆,想必还有其他的事,先去忙吧。”我这才抬头看他,神情还是一样的淡漠坚定。我对着他微颌首,向他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去。

“福晋。”又走了半晌,周乾喊住我,紧走几步到我身前,“还是奴才带你去找吧。”
(四十五)

我跟着周乾来到草原的一个僻静处,十四身着常服手执马鞭,正席地坐在那,他的马在一旁不远处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略想了想便向他走去。没等我走到他身后,他已经有所察觉,背对着我很不耐烦的说:“不是让你送她回京,你还过来这干嘛?”说着转过头来,惊见是我不是周乾,便站起身。我这才看清他另一手中还握着一只簪子,不禁一愣,恍然间明白了许多。他见我盯着他手中的金簪发怔,便把它收在了怀里。淡漠的说:“你来干什么?”他声音有些低哑,神情也颇为落寞。说话间已与我错身而过。

种种感觉顷刻间在已在我心里错乱交杂,打破了我先前的平静,我已经又没了头绪,望着他的背影一时语塞,最后只生硬的问了句:“那金簪是我当年的那支?”

十四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错,这么多年,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它都在。”说着转身望了望惊愕不已的我。

我的愧疚悔恨已混成了一团,重重的压在心上。思绪也飘回到更远的过去,与他一同经历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从尘封的记忆中被再度唤起,许多当初不明白却又未多加深思的事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我以为他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之时,自己又何尝是真正懂得的那个。我心神难宁,早已忘了此来的目的,又问他:“为何你不早对我说?”我若早知道他的心意,当年太子求婚风波骤起之时,我也许会向他求助,而不是向四爷,那么现在一切就都会不同。

他随意说道:“早说又有何用?你心中又没我,我何必自取其辱。更主要的是我自问当时还放得下,还可以站到朋友的位置上如十三哥一般待你。”他沉吟片刻,眼中泛起了一丝波澜,脸上也流露出悲怆之色,凝视着我苦笑道:“可如今又让我如何像从前一样放得下?”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动,耳边似又响起当年他说: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从未得到过!正是这样,未曾拥有,又如何情深。“所以我想了整晚,与其让你与**日相对徒增厌恶,不如先送你回京,这样的话……”

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劲,不等他把话说完已跑上前揽住了他的脖子。泪水已潸然而下,得到有多难,失去就有多容易,我不想让眼前这几步的距离将我们从此隔开。我微带着哭腔在他耳畔低语道:“如今放不下的已不止你一人,总之今日我不会走,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十四挣开了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神里的惊诧最终转成了惊喜。只见他眉目疏朗,脸上又有了笑容。“你若不回走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怎样?”

我笑着点了点头,与他一起驾马离去,经过周乾身边时,十四勒住缰绳,俯身对他说道:“好奴才,回头记着领赏。”
晌午过后和十四回到营帐时,我俩都已饥肠辘辘,尤其是我,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东西。我俩刚回帐内坐下用过膳,敏敏便到了,她本来就知道我与十四正别扭着,又听昨日晚宴时十四回禀康熙时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赴宴,便特来探个究竟。

敏敏看我脸上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分数。斜睨着坐在一旁的十四,对他一番数落,十四则不时的反驳几句,两人互相调侃打趣,我只在一旁白看了场热闹。

我听十四干咳了两声,忙和敏敏说:“他嗓子有些不适,今日且先饶过他吧。”

敏敏对着我莞尔而笑,又转头对十四说:“看若曦待你多好,以后你若再寻事生非,我可再不帮你说话。”

十四含笑望了我一眼,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低下了头。“这么说来我已先后欠下你两次人情,只得日后再报了。”

敏敏点点头,故作严肃着说:“我先都记下,日后看你待若曦如何,再看是否要和你做计较。你声音听来确有些嘶哑,可是病了?”

“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十四说着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解的回看着他,之前他还说是因为昨日下午在找我时喊的多了才会如此,这会为何要骗敏敏?但又一想,或许他不便对敏敏言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让他人知道也有损于他的面子。

“那明日皇上安排的狩猎你可还能参加?”敏敏关切的问到。

十四兴致盎然的答道:“自然是要参加,我很想与两位王子在猎场一较高下,明日正是好时机。”我心想他前几日赢的憋屈,看来如今正鼓足了劲想要一扫上次的晦气了。

“那就等明日一睹你的风采了。”

敏敏又与我俩闲谈了几句,便要告辞,我将她送回到蒙古人的营帐处,路上她又一再的劝诫我勿要再以从前为念,要懂得珍惜当下。我笑言从前最不让人放心的现在反倒替人操起心来。我何尝不懂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永远都回不了头,也永远都不该再回头。而这两日我也终于明白即使我心中放着两个人,却只能选择与其中一人厮守到老。即使当初有太多的不情愿,但所幸如今看来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等我再回来时,十四已经换了衣服正躺在床上睡着。我可是从未见他有在傍晚时分睡觉的习惯,又再一想这几日我没睡好,他恐怕也一样没有一晚得以安睡。我走到床边盖好被子正要转身离去,他却在身后一把抱住我,非要让我躺在旁边。我实在拗不过他,便只得也躺下。不多会,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四十六)

第二日在猎场,康熙与两位蒙古王爷只是作壁上观,底下的诸位皇子世子们早已是磨刀霍霍只等着令下便要冲下去一展身手了。康熙道:“今日无论长幼满蒙,优胜者都可得到边上桌案上的那柄黄玉如意。”

皇家崇尚明黄,黄石玉的如意自然因它的色泽而具有了非凡的意义。冷眼看去大家的目光中更是放出了光彩,纷纷随着康熙所指看向了那柄如意。康熙扫视了一下众人,又说:“好,现在都下去施展各自的本领吧。”

如果上一次诸位阿哥们只是小试牛刀,这一次到真的都杀红了眼。远处不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和野兽的哀嚎声,震撼人心。一片血腥屠杀之下,坐在高处的康熙和两位王爷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的谈论交流。我起先还会寻觅下十四的所在,最后他的身影却在扬起的秋草和尘土的掩盖下消失不见。

终见分晓之时,十爷与佐鹰王子竟同时得了第一。我细细听下来,三名开外才听到十四的名字。心里正有些不解。只听康熙笑言道:“如意只得一柄,优胜者却有两位,如今倒颇为难决。”

“依儿臣来看,这柄如意应该是归于佐鹰王子。”康熙话音刚落,十七爷便起身说话, “十哥有八哥九哥帮衬着,只怕胜之有些不武。”

十爷一听,顿时来了脾气,厉声道:“你没本事赢,我赢了,你倒说我胜之不武?……”他正要继续再说,见八爷在边上狠瞪了他一眼,便收了声。

十爷那边虽然不再言语,这边十七爷却没想罢休,只听他又冷言道:“如今十三哥不在,十四哥赶巧今个身体不适,让你逞了威风,你便真以为自己实至名归了。”

上面康熙早已收了笑容,沉着脸看着儿子们,怕是只想尽早停止这番争执,免得在蒙古人面前丢了脸面。身边的蒙古王爷只是低头不语。下面的合术佐鹰两位王子也是面面相觑。

正这时,三爷起身说了话:“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说,佐鹰王子前日晌午过后才到围场,我等以逸待劳,今日却只得一个平手,如此算来自然应该将如意赏给佐鹰王子。”

康熙略作沉思后点头道:“三阿哥说的也正是朕所想的,就将这柄如意赏给伊尔根觉罗的世子佐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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