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大翎
责编 | 柳叶叨叨
“爸，金凤出事了，你赶紧来医院！”
2009年6月14日，住在江苏徐州市的张震水接到女婿的电话，吓得浑身冒汗，他连忙拉着老伴飞奔至徐州市中心医院。
在手术室门前，老两口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面无血色。女儿张金凤已不省人事，左侧脑袋上扎着一根钉子，钉子的另一头还连着一块木板！
“看到女儿那个样子，我简直没法活了！”张金凤的母亲失声痛哭。
10天前，女儿和女婿才刚遭到车祸，女婿因此半身瘫痪。两年前，儿子意外触电身亡，现在女儿又成这副模样……
一连串的噩耗，在短短两年内，接踵而至。张家人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邪事连连，怎么就专挑他们一家祸害呢？
6月14日下午，21岁的张金凤因头部重伤被送进医院。医生初步会诊后，发现扎进张金凤脑袋的铁钉足足有10厘米长。
“钉子扎得很深，都扎到脑干了，恢复起来比较困难。”主治医生孙建新说道。
老张夫妇一脸疑惑，女儿好端端的一个人，头上怎么会钉一块木板，而且还钉得那么深？
据张金凤的丈夫姜立春回顾，他午觉一醒来，就看到妻子躺在地上，脑袋扎着一个钉板，那是家里平常用的简易蚊香架。地上还有一些西瓜皮，估计妻子是摔倒在钉板上的。
“喊她不吱声，只有一只手在乱动。”
然而，当医生拔掉那根10厘米的钉子后，却惊异地发现：紧挨着这个长钉眼，还有另一个钉子钻过的伤口。
主治医生孙建新用镊子探了一下那个伤口，发现头皮还没穿透，他不禁起了疑心：一个钉子，怎么会有一深一浅两个钉眼？
手术结束后，孙建新告诉张金凤父母这事儿不大对劲，让他们赶紧报警。
“张金凤是左侧脑袋受伤，说明她是侧身倒下的。正常情况下，人在侧倒时，肩部和手部会本能性地支撑身体，但张金凤的肩和手都没有摔伤的痕迹，而且人的头骨是很硬的，要一下子扎入一根10厘米的钉子并不容易，更不可能会形成两个钉眼。”
医生的一番解释，让老张夫妇愈发害怕。这场看似单纯的意外事故，似乎演变成一桩早有预谋的杀人案。
不久后，警方便前往张金凤的住所进行勘查。
“从现场来看，没有搏斗的痕迹，邻居们也没听到任何呼喊。”徐州市云龙湖派出所的程民警说道。
尽管如此，结合张金凤的伤情，事发现场的环境，以及医生的诊断，警方还是认为：这根铁钉是有人趁张金凤不备时，用外力重击砸入其头部的。第一下没有全钉进去，形成一个浅钉眼，第二下才深深地扎进张金凤的脑袋。
但，凶手会是谁？
当时跟张金凤住在一起的只有丈夫姜立春，以及姜立春的弟弟姜春强。
警方很快排除了姜春强的作案嫌疑，案发当时他正在一家网吧上网，网吧的监控录像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那么姜立春呢？
“姜立春是个下半身瘫痪的残疾人，张金凤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女子。姜立春根本没有能力对妻子钉钉子。”徐州市泉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刘队长分析。
老张夫妇也说，女婿平常热情、厚道、对人体贴，没什么坏心眼。再说他生活都不能自理，还需要女儿照顾，怎么会做出杀妻如此不明智之举？
外围的调查也毫无结果，张家既没有与人结仇，也没有什么外债。
另外，就算张金凤一开始没有防备，钉第二下的时候，她也该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下毒手了。怎么她就毫无反抗、毫无呼救呢？
一个接一个未解之谜，让这桩案子笼上层层迷雾，警方一时间也陷入了僵局。
本来，只要等张金凤醒来，真相就能大白。可遗憾的是，张金凤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大脑已严重受损，她的语言、逻辑和右侧肢体能力都丧失了。
“就知道哭，知道喊，别的都不知道。”
眼看着女儿凄惨地躺在床上，眼神晦暗无光，张着嘴却说不出凶手的名字，老张夫妇也只能干着急。
然而，一个意外的电话，让这桩谜案泛起了阵阵涟漪。
电话是保险公司打来了，他们向老张夫妇询问张金凤的伤情，并且告诉两位老人，张金凤出事前不久，曾买过一份意外死亡保险，赔付金额高达30万。
仔细研究张金凤购买的这份保险，大家总觉得有那么一丝怪异。
“一年保费只要660元，属于典型的交钱少、保额高的意外伤亡险。这种保险一般是建筑工地临时为集体人口办理的。”保险公司业务员一边解释，一边递出张金凤的保单。
可张金凤平时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危险，她为何要购买这种保险？
这事儿让老张夫妇想起两年前死去的儿子张金龙，儿子出事前也买过同样的保险。
2007年，张金龙在苏州打工时，因触碰到漏电的电饭锅而死亡。
警方调出张金龙的保单，发现保险生效日期是2007年8月底，而在一周后的9月5日，张金龙就出事了。
保单一生效，马上就出意外，事情真有这么巧？
更让警方惊讶的是，张金凤和张金龙姐弟俩的保险，都跟张家的女婿姜立春有关。当时姜立春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张金龙出事后，也是姜立春帮着办理全部的理赔手续。
“女婿让我委托他办理手续，我不懂这些东西，就让他去办了。”张金凤的母亲回忆道。
由于张金龙保单上受益人一栏填的是“法定”，保险公司最终把55万赔偿金直接交给了老张夫妇。
然而，姜立春之后却跟两位老人说，之所以能赔这么多钱，都是他花钱疏通的结果。他厚着脸皮向老张夫妇索要了20万“跑腿费”。
张金龙保单的事儿使警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他们再仔细琢磨张金凤的保单，不仅保险类型跟张金龙的一模一样，而且受益人一栏还写着三个大字：姜立春。
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说，最初受益人一栏写的是“法定”，后来在姜立春的强烈要求下，才变更为他的名字。
再看看张金凤保单的生效日期——5月中旬，半个月后的6月4日她就出了车祸，6月14日她又被钉钉子……
这跟张金龙出事前的节奏完全同步啊！
警方不得不怀疑，所有这些蹊跷的巧合，或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伪造成事故，目的是为了骗保。
随后，一个惊人的事实浮出水面：两年前张金龙死于不容易漏电的电饭锅，而姜立春之前竟当过电工。
种种证据都指向张家的女婿姜立春，这个看似厚道的残疾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但，警方还在纠结一个问题：一个只有上肢能活动的残疾人，要如何袭击身强力壮的妻子？又是如何给她钉钉子的？
为了搞清楚这个疑点，警方决定重新调查那起使姜立春变瘫痪的车祸。
2009年6月4日，姜立春驾驶面包车，与前面一辆收割机发生追尾事故，相撞的情形很是蹊跷。
面包车的副驾位置正面撞到收割机，整个部位已全部塌陷。而驾驶员位置则没有接触到收割机，连车前灯都没有破，仅仅是挡风玻璃碎了。
这种情况下，坐在面包车副驾的人，肯定凶多吉少。当时副驾位置上的正是张金凤，幸运的是，她在撞车的一瞬间被甩出了车外，最后只受了点轻伤。
而坐在驾驶员位置没有受到直接撞击的姜立春，却变成了瘫痪。
“驾驶员位置的人应该会伤到头，因为头会往前栽，但是腿不应该伤得很重。”徐州市铜山县交警中队陈队长说道。
显然，车祸现场的分析与人员受伤的情况对不上号，警方决定找姜立春问个究竟。
也就在此时，姜立春忽然失踪了。
他告诉老张夫妇，自己要去北京看病，便抛下重伤的妻子，匆匆离开了徐州。实际上，姜立春是逃回了老家江苏连云港。
不久，警方在连云港一家网吧的监控里，发现了姜立春的踪迹。可一看到录像里的情景，办案人员个个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根本就没有坐轮椅，自己从楼梯上走上来走下去。”
姜立春压根就没有瘫痪！
警方立即实施了抓捕，健步如飞的姜立春无法抵赖，供认了他为骗取保险金，谋害张金凤的事实。
案发当天中午，他先让张金凤吃了安眠药，等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再开始作案。由于紧张，第一下没有钉进去，第二下才把钉子扎进张金凤的脑袋。
当那根10厘米的铁钉砸进头部时，迷迷糊糊的张金凤疼得叫不出声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和无声的呐喊。
之后，姜立春在地上摆几块西瓜皮，把案发现场伪造成意外事故的样子。
6月4日的车祸也是姜立春为谋杀张金凤而设计的，结果张金凤命大，逃过一劫，反而姜立春的腿暂时失去知觉。
于是，姜立春将计就计，明明腿已经好了，却一直伪装瘫痪，伺机再次谋害张金凤。
至于张金龙的死，姜立春说，他早就看张金龙不顺眼了。
2007年，张金龙刚来苏州，还没找到工作，就暂住在姐姐家里。后来，他向姜立春借了3000块，做点小生意。
等张金龙的生意赚到钱后，他却没有还钱的意思。姜立春觉得自己吃了大亏，顿时心生邪念，阴谋四起。
作为保险业务员的姜立春，很自然地向张金龙兜售起保险，为了给未来姐夫一个面子，张金龙签下了保单。
谁知，他这一签字，就把自己的命给签没了。
在保险生效后不久，姜立春就找到了一个杀张金龙的好机会。他事先在张金龙的电饭锅上做手脚，使电饭锅的外壳带电。只要张金龙碰到电饭锅，就必死无疑。
那天，姜立春看着张金龙触电倒地，看着他死透透了，才离开的。
张金龙的“意外死亡”让姜立春拿到了20万。尝到甜头后的姜立春还不罢休，更是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枕边人。
谜底揭开，老张夫妇痛不欲生，一双儿女一死一残，凶手竟是自己的亲女婿。女儿何时能够清醒还不知道，而治病的钱已经没有了。
由于张金凤的保单受益人写的是姜立春，而保险条款里明确规定，若受益人故意致被保险人受伤害，保险公司不会理赔。
为了给女儿治病，张家已经把张金龙的赔偿金花光了，父亲张震水只能外出打工，日子是撑一天算一天呐。
然而，老张夫妇没想到，更反转的事情还在后头。
本来，凶手已经落网，等待姜立春的，唯有法律的严惩。
可是在法庭上，姜立春却突然翻供，他淡定地告诉法官，之前所有的口供，一概不认，张金龙的死，更是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苏州的警察都是傻子吗？难道只有你们徐州的警方才聪明吗？说我杀人就是冤枉我！”姜立春一脸讥笑，反问检察官。
当时查办张金龙一案的是苏州警方，而现在起诉姜立春的是徐州警方。拿苏州警方的矛去戳徐州警方的盾，姜立春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要知道，法律讲究的是“疑罪从无”。也就是说，只要证据里有一丝纰漏，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无罪可能，也不能给人定罪。
何况这是杀人，重罪。
于是，在听了姜立春的陈述，以及结合张金龙一案的查办材料，法院决定这个案子补充侦查，暂不判决。
眼看这恶魔女婿命案在身，却在法庭上谈笑风生，老张夫妇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回到家中，看着目光呆滞的女儿，心如刀割。明明已经抓到凶手，却定不了罪，难道两孩子被害得这么惨，就没个说法吗？
律师安慰张金凤母亲，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张金凤恢复意识，开口说话，到时候姜立春就百口莫辩了。
打从法庭出来后，金凤妈就一刻不离女儿，喂饭喂菜，端屎端尿。从数数开始教，再慢慢地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让女儿听懂，就像重新养育一个小孩一样。
“她好，我就好，她不好，我就随她去了。我必须要让她好起来！”金凤妈一边擦泪，一边咬牙狠下决心。
2010年4月，张家终于迎来曙光，张金凤的身体大有好转，勉强可以开口说话，思维也清晰了不少。张金凤一案也随着张金凤的清醒而逐步明了。
面对如山铁证，姜立春再也找不到借口逃脱罪名。
“为什么要连续作案？”警方再次质问姜立春。
“因为来钱快!”
一句来钱快，让人变成了恶魔，走向罪恶的深渊。
2010年6月8日，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被告人姜立春犯故意杀人罪、保险诈骗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据警方了解，姜立春还为他的堂弟和连云港的新女友分别买了意外伤亡险。幸好恶魔已经落网，否则会有更多的人受伤、受害。
本来，一种保险制度的设计，是为了我们有更好的生活。
但，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起了歹意，试图通过保险诈骗的方法，获取保险金。
那永远只有一个下场：伸手必被抓！
从另一方面看，现实生活中也有像姜立春这等蛇蝎心肠之人，他们视生命为草芥，为博同情不惜伪装生病、瘫痪，对最亲近的人狠下毒手。
可见，最歹毒的恶魔通常戴着最无辜的面具，咱老百姓得时刻擦亮双眼，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排版：老路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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