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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唯有适度历险,才能一步步了解自然法则与社会法则,在各种意外中保持冷静,并迅速找出对策,而带孩子历险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父母。
每次看类似《动物世界》的片子,我都会从动物界母亲对待宝宝的方式受到启发:北极熊妈妈带着宝宝,穿过茫茫冰原,在有限的时间内去寻找食物:在这个时间段内,母熊的奶水会越来越少,身体贮存的能量也会耗尽,假如不能按时抵达,母子(女)都有可能丧命。鲸妈妈和鲸宝宝的旅程同样漫长而充满危险,但她知道必须带着孩子前行,鲸宝宝才能在深不可测的海洋中趟出自己的生命之路。
人类亦如是,唯有适度历险,才能一步步了解自然法则与社会法则,在各种意外中保持冷静,并迅速找出对策。而带孩子历险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父母:在父母身边,孩子最有安全感;对孩子最上心的,当然也是父母。因此,我儿子出生后,只要有可能,我就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在我视野之内,在他的未知,甚至也是我的未知中历险。
儿子只有一岁多时,单位组织去北京郊区集体活动。那时我家先生去菲律宾做驻外记者,领导特许我带着孩子同行。活动之一是观看立体电影。当时这玩意非常前卫,差不多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全然不知怎么回事,影院的工作人员也不拦我。进影院后,方知片子模仿的是乘坐过山车,椅子配合着前后移动,再加上灯光音效,让人有身临其境的错觉。故影片一开场,全场一片尖叫,儿子也吓住了,大叫一声,掉脸把头紧紧埋在我怀里,拒绝再看。我后悔到了极点,害怕儿子给吓出毛病来,只能努力保持平衡,冷汗早出了一头一脸。好在五分钟的影片很快过去,灯光亮起,儿子抬头问我:“完了吗?”我说完了。
出得门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影片如何紧张刺激,儿子冒了一句:“闭上眼睛就没事了。”让我和同事都十分惊讶。
我们因工作到了斯里兰卡后,历险的机会多了起来。比如去野生动物保护区,导游会让越野车倒着接近野生象群,假如出现状况,不用掉车头,能够争分夺秒逃跑;并让我们注意观察担任瞭望哨的大象,说如果它低头吃草便没事,但它要是抬头并举鼻子,那就不能再靠近了。等等。
历险是一个经历恐惧的心理过程。我们因势利导,跟儿子一起认识、探讨恐惧。最初我告诉他,恐惧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是遇到危险的自然反应,不应以之为耻。故既不要嘲笑别人胆小;别人说你胆小的时候也要不以为意。其次,恐惧是可以克服的,克服恐惧便可称为勇敢。那怎么克服恐惧呢?认识、研究你所恐惧的对象,以此为基础,找出具有针对性的方法和规则,便可免于恐惧了。
这一引导,增加了儿子认知事物的无穷兴趣,并且很快应用于生活中:
一次我们去马尔代夫,快要到首都马累机场时,飞机突然调头,广播里说,一个发动机出现故障,需要返回科伦坡。我当时紧张万分,紧握住先生的手,但因怕影响孩子情绪而强作镇定。奇怪的是儿子却始终气定神闲。返回科伦坡后,我问他为什么不害怕,儿子用一串科学数据回答:我们乘坐的飞机是双引擎的空客330,即使其中一个引擎坏了,靠另一个引擎也能飞180分钟,科伦坡和马累之间的飞行时间仅一个小时。而且,即使两个引擎全坏了,这款飞机也能滑行200公里左右,足以平安降落到马累机场。你看,对事物的了解和认知,就能让儿子在突发事件中战胜恐惧,泰然自若。
另一次则是在月圆岛。我们乘船去外海观赏珊瑚。同船的都是德国人,其中有一个从膝盖处双腿截肢的男士,坐着轮椅上船,全程不要别人帮助。到达目的地后,船在深水区抛锚,大家游一段距离去珊瑚密集生长的浅水区。德国人,包括那些体态臃肿如油画上巴伐利亚农妇的女士们,引擎一停,立即从高高的船头跳入海中,如海豚一般轻盈地逐波而去。最令我们惊讶的是那位截肢的男士,从轮椅上挪下来,同样飞跃入海。我和儿子对看了一下,跳吗?跳!
入水那一瞬间,强大的冲击力把我们戴好的眼罩和吸管都掀了下来。波浪比看起来大很多,而我和儿子的游泳技术,那时都没有我们自认为的那样好,腾不出手来把眼罩和吸管重新戴上。我们努力往前游,试图赶上其他人,但德国人一会儿都没了踪影。儿子问:妈妈你能替我把眼罩和吸管戴上吗?我答应着,却发现浪大得我无法游近他。我开始恐慌。我问不戴眼罩可以吗?儿子说可以,就是缠在脖子上有点碍事。我的心顿时往下沉:眼罩带子勒住他怎么办?但我不敢说。儿子显然比我镇定。就在我忐忑不已,开始做最坏的打算时,他突然说,嘿,妈妈,你看,我们的船就在后面!我才记起来回头,果然船就在300米开外,先生和船员都在密切关注我们。这一放松,泳技立即好了许多,我们遂游回船上,自知刚才的惊慌大可不必。但自那以后,我和儿子苦练跳水、踩水,此乃后话了。
斯里兰卡中部山区多旱蚂蟥。在兰卡取景拍摄的电影《桂河大桥》中,即有美国军官被蚂蟥叮了一背的镜头,我们曾讨论过怎样对付蚂蟥。
一次我们去中部,沿酒店附近草木丰盛的小路散步,我家先生觉得脚上痒痒,仔细一看是被蚂蟥叮了。蚂蟥很小,夹在趾缝之间,竟然有四条!我帮先生把蚂蟥拍打下来,儿子第一次见识真正的蚂蟥,一旁看着,脸色发白。我问他被叮了吗?他说没有。我特意撩起他的裤脚,检查了小腿,没有发现蚂蟥。但我们不打算涉险了,于是打道回府。
夕阳正好,先生陪着我在庭院里拍摄花草,儿子跑到别处去玩耍。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他神色张惶地从卫生间出来,走路的姿势很不对劲。我叫他,他朝我摆手,匆匆奔向酒店大堂。再一会儿又更加古怪地从大堂出来,重新去卫生间。我和先生直觉有问题,决定过去看看。正走着,儿子打开卫生间门,朝我们冲过来,眼里有泪花,恐惧,但表情已有释然。
“我被蚂蟥叮了!”他嚷嚷,语无伦次给我们讲述了整个过程:他觉得左边大腿不对劲,去卫生间退下牛仔裤,膝盖上方赫然叮着一条蚂蟥!他赶紧去大堂,给侍者要潮湿的食盐。折回卫生间,把盐包放到蚂蟥上,盐水让蚂蟥松口,掉到了地上。儿子下意识一脚朝蚂蟥踩下去,血从吸饱了的蚂蟥身上迸了出来,他说,自己快吐了。
我们随着他,去看了那条已然长到半个小拇指那么大的蚂蟥,以及,拉了半尺来长的血迹。我们叫侍者来清理卫生间,又去找酒精棉球,涂在儿子被叮的伤口上消毒。肯定了他处理这事的方式后,我们还是觉得好奇,就问他:“你干嘛不找妈妈呢?”因为我是家里唯一小时候被蚂蟥咬过的人。“嗨,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啊。”儿子回答。
或许这就是历险的意义:让孩子学会独立处理突发事件。刚到希腊不久,我们搬办公室,家具太多导致电梯停止工作。那时已经晚上九点来钟,大家人困马乏,搬家公司的人极不耐烦,我们一时又找不到小区值班经理。这时儿子提出到地下室电梯总闸室去看看。先生担心他弄坏了什么,跟了下去,儿子把电梯总闸先拉下来,再重新推上去,电梯居然重新启动了。
这样的情况很多。最惊险的一次是三年前儿子陪我去伯罗奔尼撒半岛采访。那天我们的车离合器坏了,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抛锚,不得不叫救援车。儿子自愿留下守车,等待救援;我则搭同行的朋友的车,去100公里外一个较大的镇子上租车。那是山区,小镇上根本没有租车公司——我先生那天晚上要从布鲁塞尔回雅典,而他没带钥匙!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车租到了,救援车也到达把我们的车拖走。此时天已断黑。去附近的小村庄吃饭后,我们这位神人朋友却以他认识一条近路为由,把我们带上了一条山间小路,去看一座太阳神庙。待我们意识到那不是回雅典的路时,已经出去了20来公里。
匆匆跟这位朋友道别,我们开出来就迷了路。希腊山区,漆黑一片,没有路灯,指示牌极少,最糟的是一路没车没人,无法问路。导航仪没法用,因为刚租的车上,点烟器是坏的,没法给导航仪充电。终于开到一处村落,找到一个神父,人家告诉我们得原路返回,我们朝错误的方向整整开出了40公里!
于是返回我们吃晚饭的小村庄。儿子本来预先看过地图,假如不是那个不靠谱的朋友打岔,他大致知道怎么走。这回他对照地图,从希腊语路牌上一站一站猜地名,终于走出40多公里的盘山道,之后便是通向雅典的高速公路了。上了高速后,已是夜里12点多,紧张、忙碌了一天的儿子,还强打精神寻找话题,让我保持清醒。其中一个重要话题是,以后我们一定要学会辨别星座,儿子说,假如有一天,没有电,没有导航仪,没有地图,我们怎么找路呢?必须像古时候的人一样,通过星座辨识方向,这样你就会有更多的生存机会,不是吗?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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