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位火箭科学家
36 小时
1 个美好的理由
0 英镑
他们能走多远?”
”
2月初,正在英国上大学的我家儿子的Facebook上,出现了这几句充满悬念的短语。这是他们学校“越狱”活动的开端。
第一次听儿子说起
“越狱”,我立即被这一名词及其涵盖的精神内核所吸引:无论你的大学多牛多美,总有那么些烦闷的日子,让你有逃离的念头;而流浪、冒险、远走、甚至有限度的出格,是人在渴望挣脱日常束缚时,白日梦里的所有内容。既然如此,何不假以正当理由,将之变成现实?
于是就有了这一项以“越狱”之名、行慈善之实的活动。以筹集善款为目标,“从监狱一样的大学逃走”,这样的活动该会多么吸引年轻人,或许真只有英国人才懂。但“越狱”的意义绝不仅限于此。
2013年,剑桥大学的“越狱”冠军到达澳大利亚悉尼
“越狱”活动首先是有规则的竞争。这是英国、爱尔兰及部分英联邦国家大学的学生慈善活动,每年举行两次,分春季“越狱”和秋季“越狱”。主要规则是:参加的学生分成小组,在36个小时内,不花自己的钱,用“越狱”开始后筹集到的资金,跑到距离学校最远的地方。迄今为止,儿子就读的帝国理工大学跑得最远的纪录由到了巴厘岛的学生保持;所有英国大学中,最远的则是到了澳大利亚。
“越狱”活动其次要求团队合作。跟我儿子同组的同学名叫贾瓦德·阿德勒,他是孟加拉人。父亲是土木工程师,母亲为全职主妇。阿德勒从孟加拉的中学考进大学,但他拥有英国国籍,并长期与家人在英国居住。
“越狱”筹款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网上筹款,另一部分是线下筹款。网上部分用于慈善捐款,线下部分用来支付路途费用。二者又相互关联:需在网上制定筹款目标,然后根据旅行的里程,按一公里几个便士或一次性支付的方式进行筹款。
筹钱的要义是获得公众的注意力,这种“吸睛”就牵涉到了创意。儿子和阿德勒的小组名叫“火箭队”,名称来源于《宠物小精灵》——一个总是干偷鸡摸狗的小坏事的小组,且总是失败。小组中,阿德勒的角色显然是作为女性的武藏,儿子则是作为男性的小次郎。因此,网上筹款的海报上,儿子整个小次郎造型;阿德勒则紫发飘飘,细腰长腿小短裙,很有喜感。
“越狱”活动参加者在筹集善款
虽然小组名称与学业无关,但海报的口号则体现了专业特色,我儿子学的是航空专业,所以他们在海报上说:“航空工程师的任务是把物体发送到可能的最远处,我们正具体而微地实现这一目标。”所列出的关键词是:2位火箭科学家;36小时;1个美好的理由;0英镑。最后发问:他们能走多远?
刚开始,这支“火箭队”的目标并不远,他们设定的目标是去荷兰。但到了2月5号,“越狱”的第二天,儿子很兴奋地告诉我他们的线下筹款超过预期,挣到了120英镑,比他们预料的多一倍,于是决定去威尼斯。“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教了,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儿子在自己的Facebook上援引武藏和小次郎的出场台词写道。
这也到了儿子认为最困难的环节,他说整个“越狱”过程,最尴尬的还是开口向人要钱。这需要进行心理突破。他的线下筹款活动从2月4日早上9点开始,这是个周六。“火箭队”先是选择在学校旁边的地铁口附近筹款。那里有两座免费的博物馆,周末总有观众排队入场参观,人比较多。儿子身上挂着写有“春季越狱:慈善筹款”云云的小白板,弹吉他唱歌,阿德勒则提着塑料小桶收硬币。
“开始我唱的是‘石玫瑰’、‘新秩序’(英国上个世纪80年代的乐队的歌曲),不怎么吸引听众,因此得到的硬币也不多。后来改唱‘披头士’、‘平克·佛洛伊德’的歌曲,比较怀旧,能引起共鸣,给钱的人就多了。”儿子说。“披头士”的歌尤其受欢迎。演唱持续12个小时,到后来儿子嗓子透支,只得调低4度,保证继续发声;再后来,吉他断了一根弦,卖唱结束。
接着这支“火箭队”二人组转战到金融街。到了那里,他们直接拦住路人,向人家说明原委,请求解囊。“这里人明显富裕得多,他们大多西装革履,给的钱以镑为单位,而不是便士了。”儿子说。甚至有路人甲给了五英镑的纸币。另有路人乙则是帝国理工的校友,主动过来,问他们是在进行“越狱”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给了两英镑,那是他身上的全部零钱。刷卡时代,人们身上不怎么带现金,线下筹款并不容易。
120英镑,怎么走,又能去哪里呢?儿子他们上网查看廉价航空公司的飞机,发现他们最远能到威尼斯。为了省钱省时间,也为了出发更方便,他们没回宿舍,而是在学校图书馆过夜。“图书馆里有沙发,我们用夹克衫蒙住头就睡了。”儿子说。
威尼斯
第二天是“越狱”里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出发,到陌生的地方去!他们得先从市中心去卢顿机场,然后从那里去威尼斯。路上儿子跟我视频通话,说他们有同学到了马耳他。“我们已经输了。”儿子说。马耳他比威尼斯要远。不过两人兴头不减,儿子把视频对向阿德勒,我们互打招呼,那是另一个阳光大男孩,实际看起来比照片要稚嫩。“火箭队”计划在威尼斯呆一个晚上,周一一早赶回学校。
到达威尼斯马可波罗机场已是晚上。兴致勃勃的两个小家伙在随身携带的小白板上,用意大利语写上“越狱”计划,继续筹款。“终于有那么一次,为自己IB选修意大利语而骄傲”,儿子在Facebook上写道。阿德勒则说这是自己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不过他们在机场一无所获。“火箭队”的往返机票是每人56英镑,卖唱筹到的钱现在只剩下8英镑,处于破产边缘。我和先生紧急出手,赞助100英镑,儿子只接受一半,50。
“火箭队”原计划从机场搭车去威尼斯,结果发现威尼斯是一个步行城市,机场没有私家车,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大巴。酒店已订好,双人间,一个晚上35欧,就算在我们赞助的50镑里。
精疲力尽的两个“逃犯”刚进酒店就跟我视频,说在这次参与“越狱”的帝国行动小组里,他们排名第四,最远的到了塞浦路斯。过去,跑得最远的那一组,据称穿得人模狗样,趁保安人员不注意溜进一家高级会所,在那里成功游说了几位喝得醉醺醺的银行家,给他们的全程机票买单……由于每个行动小组的“越狱”过程都具有不确定性,所以感觉刺激惊险。
到了酒店后不久,儿子他们出去吃披萨。阿德勒是穆斯林,找清真披萨颇费了一番周折。不过既然“越狱”本身就是冒险,找清真披萨,给冒险又加上意外而有趣的小环节。儿子学过的意大利语此时大派用场——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即只身赴罗马,坚持不讲英语,而只用意大利语生存了一周。
那一晚威尼斯天冷,还下着雨,但两个“越狱”成功的小逃犯睡得格外香甜。不可能不香甜。第二天起大早乘飞机赶回英国卢顿机场,不到五分钟就搭上便车,顺利回学校上下午的课。当然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是玩儿自拍,上传到Facebook上去。“三天完全的发神经之后,火箭队回到了伦敦。(到这个点儿上,贾瓦德从外表到气味都相当无家可归,因此这张自拍照有相当难度。)”儿子写道,不忘顺手黑阿德勒一把。照片上,他自己撇着嘴,看起来同样无家可归。
“越狱”只是名为“筹款和捐款”(Raising
and
Giving,缩写为RAG)的学生慈善活动的一项内容。RAG一词的历史源远流长,一种说法是,穿得破破烂烂去要钱;另一种说法则起源于维多利亚时代,学生们在课余时间收集旧垫子,洗干净缝制成“百衲衣”(或者被子、毯子等),送给穷人。
但第一次真正有组织有声势的RAG活动,则始于南非最古老的比勒陀利亚大学。1925年,大学生们上街举行第一次游行活动,他们制作了彩车和游船,然后用罐头盒等向观众筹钱,用于慈善活动。
随着时代的发展,RAG的形式逐渐多样化,有马拉松跑步、攀岩、跳水、破世界纪录,以及校际之间的各类竞技等,但最为脑洞大开的,当推“越狱”,以至于英国《邮报》、《卫报》等主流媒体,都会对精彩的“越狱”故事进行报道。
作为曾经当过大学老师的学生家长,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么多青年男女36小时内跑向世界各地,安全如何保证?儿子说,“越狱”期间,原则上他们每隔两个小时就得向学校的一个管理电话号码发送信息,告知自己的行程和方位;如果搭便车,则需在上车前,写下车的颜色和牌号,住店也得记下地址,及时发往学校。
其实“越狱”前,学校就会给报名参与的学生详尽解释规则和注意事项。其中包括尽量结伴行动,搭便车如觉察到危险就拒绝上车等。最有趣的一项规则是,住宿可用自己的钱,这是为了避免学生露宿街头,冒不必要的风险。网上还有一个专门的“越狱”网站,注册有各个学校参与“越狱”的学生,统一进行监控,以防万一。
儿子告诉我帝国理工此次参加“越狱”的学生共六组,20个人左右,目前筹集到的资金是2000英镑。“如果仅从金额看,实在不多,而且我们花掉的远超2000英镑。关键是活动本身,太锻炼人了。”儿子说。难怪“越狱”动员令这么描述:无论你到达何处,走了多远,这都将成为终身难忘的经历之一。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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