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多歧路”，人生之路并不好走。面对人生的道路，我们时常不知如何选择。也许人类先贤的智慧能给我们一些启迪。那天，无意中翻看《哲学的故事》这本读过多次的书，仅仅开篇又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我。
如果我们无法知晓每天所做所行的意义，我们也无法过好每个当下，行路难就会成为人生常态。有人说，活在当下，就是活在当下欲望的满足。然而，人不能只受欲望的驱使，无止尽地去实现个人意志，否则迟早会和魔鬼结盟。
近日，有朋友想安慰一下彼此不安的良心，给我发来南北朝诗人鲍照的《拟行路难》其四：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心中郁结之时，也许书籍是一种最好的慰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路难》，如何在行路难中获得普遍性的经验，也许就是一种哲学的故事。
值得感恩的是，有一群年轻的学生陪我一起阅读《哲学的故事》。以下是同学们的读书心得。
《哲学的故事》
第八章 赫伯特·斯宾塞
（1820年4月27日—1903年12月8日）
纵观整个思想史，形而上学一直在寻找实在的终极本质，但人们认识到实在是永远不能被体验的，实在是本体，可设想而不可知。欧洲思想家因此决定反对形而上学。
在斯宾塞之前，孔德攥写了《实证主义哲学》与《时政政治体系》，从繁到简，从普遍到特殊将科学分为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和社会学，每一门学科都以其前面学科成果为基础，社会学是科学的顶峰，是科学方法研究的最后一环。
在思想的各个领域，思想史家都能发现三阶段原理的存在：
第一阶段，人们以神学的方法思考对象，通过某些神灵的意志来解释一切问题；
第二阶段，思考进入形而上学层次，人们通过形而上学的抽象手段对对象进行解释；
第三阶段，通过精确的观察、假设、实验，关于对象的研究最终成为实证科学，人们通过大自然的因果关系法则对各种现象进行解释。
上帝的意志被柏拉图的理念或黑格尔“绝对精神”等虚幻实体替代，而这些虚幻实体又被科学规律替代。形而上学是思想停滞不前的阶段，需要抛弃。哲学并非异于科学，哲学以提升人生为目的，是对一切科学的协调、综合。
但孔德的实证主义散发着一些教条式理智主义的气息，将人的感情置于理性之上，崇尚赞美人性的新的宗教。
当时的工业革命刺激着科学的发展，世人希望能有一样东西综合这些科学成果，斯宾塞在达尔文进化论前，就在《进化的假说》与《心理学原理中》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当时进化论成为了全世界的话题，而斯宾塞则以其清晰开阔的头脑稳坐风口浪尖。
在斯宾塞的青年时代，在一切科学成果中，给英国震撼最大的是生物学的发展，即进化论的提出。
斯宾塞并没有接受过严格而精深的正规教育。但他总是充满好奇心，通过直接观察在生活和工作中学习关于大自然和实际生活的知识。他虽然坦率勇敢，脚踏实地，拥有超乎常人的逻辑推理能力，但不注重诗歌与艺术的灵魂和激情，他从小就是个唯我的个人主义者，坚忍乃至固执己见，绝不深入了解别人的观点，也反感一切阿谀奉承。
难怪当时的工人和商人听到斯宾塞的名字时会很高兴，因为他们觉得斯宾塞跟自己很像——不读书、没“文化”，但能在生活和工作中学习关于大自然和实际生活的知识。
斯宾塞有非凡的阐述能力，虽平铺直叙，但能清晰连贯地运用数据推理、宏观概括得出结论，将纷乱如麻的事实清楚地转化为文明成果。在那个浪漫气息浓郁的世纪里，斯宾塞就像一座丰碑，庄严而又含蓄地耸立着。
斯宾塞早年断断续续写了《人口论》《进化的假说》等文书，1858年时，他突发奇想，想通过一系列的作品，向世人展示物质和心灵从星云到人类、从野人到莎士比亚的进化历程，当时的贫穷、羸弱的身体与较高的年岁均没阻止他，在朋友、崇拜者乃至劲敌的帮助下，斯宾塞全力拼搏，完成了《综合哲学》的全卷本。
Portrait of Spencer by John McLure Hamilton.
第一原理
在第一原理中，他开卷便提出不可知论，提出错误里也包含着一定的真理；他认为一切终极的科学思想同宗教思想一样，是超越了人类的理性不可思议的。他认为终极思想代表的都是无法理解的实在，科学家无论选择什么方向，他最终面对的都是不可破解的谜。
人类的认识既伟大又渺小，虽然能处理一切经验范围之内的东西，但在一切超验事物面前，人类无能为力，就像赫胥黎所言，唯一坦诚的哲学，就是不可知论。
斯宾塞认为，知识的相关性是造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思维是一种关联性的活动，超越关联性的东西，思想是无法表达的，理性是不能解释超越现象的东西。但是关联的东西和现象的东西均暗示着一些终极的、绝对的超越关联和现象的东西，所以科学和宗教可以得到调和，而调和敌对观念，便会得到真理。
科学法则只适用于现象界和关联物，神学则能将无法概念化的信仰合理化。心灵和物质是相互关联的现象，是终极原因的双重效应，而终极原因的本质无法为人所知，人类对这种不可认知力量的认可是一切宗教原理的精髓，是一切哲学的开端。
不可知论提出后，哲学便放弃了对不可知物的探究，转向了可知的事物。
形而上学被抛弃，哲学的职责与功能转向了对科学成果进行综合和统一。斯宾塞认为最低级的知识是零散的知识，科学是部分统一的知识，而科学是完全统一的知识，这就需要一个普世的能涵盖一切的原则。
我们可以通过物理学法则（如能量守恒、力的概念等）去接近这个原则，而这些物理学法则都可以归结为最终法则即力量持久。但他没有暗示生命的秘密，于是斯宾塞提出了他的举世闻名的进化公式，认为进化是对物质的整合以及伴随着整合而出现的运动的消散。在进化中，物质从模糊、松散的同质体转变为确定、连贯的异质体，而绵延的运动也经历着类似的转变。
斯宾塞同时尝试为其证成，因为：
1 一定程度上，同质体是不稳定的，相似的部分会受到不均匀外力的影响，不会长久保持相似；
2 效应是会倍增的，类似于蝴蝶效应；
3 隔离法则的存在，一个相对同质的整体被驱散，进入不同区域，由于被不同环境塑造，而成为不同的事物；
4 平衡的出现，在阻力的影响下，任何运动或迟或早都会停止，从人类的死亡，地球能量不可逆转的退化。进化与灭亡的循环是完整的，循环会重新开始，循环是无休无止的，但结局永远不会变。
由此，斯宾塞认为，人类的努力是徒劳的，他曾发出了人生不值得一活的感叹。
而在《第一原理》第一部分的结尾，斯宾塞捍卫了自己发现黑暗真理的权利。“观点是一个单位的力量，它与其他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社会变革便源于此。”
《第一原理》就像一出宏伟的戏剧，娓娓道出星体、生命、人类的兴盛与衰败、进化与灭亡，它是一出悲剧，这出悲剧可以用哈姆雷特的话作结语：“余下的就是沉默。”面对这样的生存结局，那些在信念和希望中成长起来的芸芸众生纷纷表示反对，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知道，人终有一死，正因我们无法左右死亡，于是我们更愿意关注生命。在斯宾塞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叔本华的影子，两人都认为，人类的努力是徒劳的。在斯宾塞事业成功的终点，他发出了人生不值得一活的感叹。他有着哲学家的通病：看得太远，以致无法看到现实中一切拥有美丽色彩和线条的东西。
生物学：生命的进化
1872年，《综合哲学》第二卷和第三卷问世，名为生物学原理，开篇即指出“生命是为了适应外在关系而对内在关系的不断调整”，生命的完整性取决于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的一致性程度。他发现了生命个体会对内在关系作出调整，整个物种也会为了适应环境而对繁殖能力作出调整，但其忽略了生命对环境的改造且生命能凭借一种神秘的力量作出预测性调整。斯宾塞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用物理、化学的方法是无法把握生命本质的。
一般来说，个性化和生命创造之间，或者说个体发展和生殖之间是相互对立的。相对于生物个体，这一法则应用于生物种群时更具规律性：物种或物群越是发达，繁殖率就越低。
心理学：心灵的进化
在心理学方面，斯宾塞虽然提出了丰富多彩的理论，但证据极为匮乏，这些理论甚至神似形而上学，令人疑惑。他尝试对扑朔迷离的思维进行探究，最终也功亏一篑。
社会学：社会的进化
在社会学方面，斯宾塞攥写了《社会学原理》，认为决定论在心理学上是正确的，那么社会现象中也必然有因果法则的存在。
为了研究社会学，攥写书籍，斯宾塞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相信，社会是一个有机体，就像人体一样，拥有营养、循环、协调和生殖器官。社会同个体一样，整体化与伴随的异质化是逐渐增强的，社会的发展也践行了进化公式，政治单位、经济单位、人口单位的规模不断扩大，社会凝聚力加强，社会分工扩大。
这种异质整合原则同样适用于社会的各个领域，以宗教为例，最初宗教是对诸多神祇与神灵的崇拜，在各个国家大同小异，但某一个神处于中枢地位、掌握至高无上权力之时。其他神祇退居其次，并根据各自职责由高到低排列，宗教发展便由此展开。
纵观时代的发展，西方历史上最为深远的社会变化是工业体系对军事社会的逐步替代，而军事社会和工业社会的不同是社会最主要的分水岭——前者以战争为主，后者以工业为主。
The Scottish Women's Hospital. by Neilson-Gray, Norah
军事国家基本实行中央集权，阶级划分眼里死板，具有集体式、强制性的合作精神，激进好战，支持宗教专制。而工业社会带来了民主与和平，权力有利地下放至社会的大多数成员，妇女地位也逐渐上升，迷信的宗教让位于自由主义信条，政府权力被削弱，自由合作取代了强制性合作。
斯宾塞不满于身边的混乱且残暴的社会制度，尝试寻找新的社会制度，开始支持合作社运动，以合同契约取代社会地位，他看到了这么一种社会形式：相关行为的强制性被降到最低，每一位成员都是自己的主人，只遵守经多数成员同意为维持秩序而制定的规章制度。个人不是为社会而存在，相反的，社会为个人而存在，虽然斯宾塞对这种理想制度持怀疑态度，但他仍想进行尝试。
伦理学：道德的进化
在伦理学方面，在寻找新的道德规范时，斯宾塞认为其必须以生物学为基础，经得起自然选择和生存考验。
行为善恶的判断标准应该是行为是否符合人生目的，用进化公式来说，一种行为如果能使个人或集体在面对不同目的时更为协调统一，那么该行为就是道德的。
在其看来，道德也是多样化的统一，但是这种道德定义也是模糊不清的，因为人类为符合人生目的而形成的种种具体行为要求与相应的善的内容是善变的，世界不会存在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原则总会存在例外。
有人认为，人人生来都有一种道德感，但现实并非如此，斯宾塞将自己的论点建立在习得性格的遗传上，不同社会有不同的伦理道德，军事社会与和平工业社会的价值观不尽相同。
在斐济，酋长去世以后，他们的妻子要被活活勒死，她们认为这是一项神圣的义务。当地一名妇女曾被威廉救走，但“晚上，她又逃走了。她游到河对岸，来到乡亲们面前，坚持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之前，这位妇女因‘一时软弱’，勉强同意了豁免处死的决定”。威尔克斯提到过这样一位妇女：她被人救出后反而指责其救命恩人“伤害”自己，并从此对他怀有深仇大恨。利文斯敦说，他在赞比西河畔同马可鲁鲁妇女聊天，当她们听说在英国，男人只有一位妻子时，她们相当震惊，因为在当地，仅拥有一位妻子的男人是不会“受到尊敬”的。在赤道非洲也是如此。据里德的说法，“如果一名男子结婚了，他的妻子便会认为他还能养一个，因此会恳求他再娶一名女子，如果该男子拒绝，他的妻子便会称他‘小气鬼’。”
斯宾塞认为公正观念的形成与社会成员内部和谐合作的增多同步，在如何促进和谐的问题上，斯宾塞认为，相比于约束，通过自由更能促进和谐，公正的原则应该是：人人都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侵犯其他人的平等自由。
斯宾塞认为，随着战争减少，国家操控个人的大部分借口会失效，在永久和平的情况下，国家的职权将被限制在杰斐逊主张的权力制约框架内，国家的唯一职能是为确保个人平等自由不受侵犯。这种公正应该不计代价地予以保障。
同时财产私有是公正原则的直接产物，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平等自由保留勤俭节约所得的权利，国家间的贸易亦应充分自由。概括来说，以平等为基础的生存权、自由权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属于真正的人权，都是经济方面的权利，而政治权利则是虚幻的。
之后，在全书的最高潮部分，斯宾塞提出，在工业与和平的推动下，利他主义会发展到这样一种程度——与利己主义达到一种平衡，并继而演变成哲学无政府主义的自发秩序。斯宾塞相信人们互相帮助的利他主义会日益加深，绵延不断的社会规范会塑造人的本性，使得人类最终会自发地追求同情他人所带来的快乐，使整个人类受益。最终利他行为会成为本能，人类社会越来越靠近理想中的完美状态。
评价斯宾塞
虽然斯宾塞的观点论证存在着缺陷，比如在方法上过于演绎、过于先验证，忽视了原则中的例外，存在自我矛盾之处，无法调和启发性事实与不可辩驳事实的调和（如认为人类进步会使生殖能力减退的原则与开化的欧洲比野蛮民族生殖率更高的矛盾）又如既认为政治权利毫不重要，又认为妇女不该享有政治权利。
在社会学和伦理学方面，前后一致性与整体逻辑不足。但不可否认的是，斯宾塞为哲学提供了一个看待事物的新视角，并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现实主义。
斯宾塞为哲学提供了一个看待事物的新视角，并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现实主义。在这种现实主义面前，德国哲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懦弱抽象。自但丁之后，还没有人像斯宾塞那样总结自己所处的时代。他游刃有余，将纷繁浩瀚的知识谱成一首完美的交响曲。
本章读书报告由王维奇同学撰写，经过简化与修改，分享给公众号的读者共读，希望大家能够有所收获，并不吝指正。
引文出自 [美] 威尔·杜兰特《哲学的故事》，蒋剑峰、张程程译，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文章头图及插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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