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店女工异闻录

  218.
  可杨孟帆一靠近,我就仿佛又闻到了我的呕吐物的味道,我实在讨厌这个气味,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低声说:“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杨孟帆无辜而深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刺痛,他绅士地后退了几步,黯然地轻声问道:“要不,我去喊刘姨进来,扶你上楼去卧室躺下休息?”
  “不用。”我知道自己伤害了杨孟帆,心里愧疚又痛苦,扶着墙慢慢走出了洗手间,走到楼梯口,坐在了台阶上,靠着台阶的扶手,想等着身上恢复气力了,再自己走上楼去。
  杨孟帆担忧地站在我身前,本能地靠近我,又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几步,与我保持着几步路的距离,忧虑地望着我问道:“我让刘姨给你倒杯温水好不好?”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刚感觉稍微缓过劲来了,突然四肢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整个人都倒在了台阶上,一边抽搐着,一边无助地喊着疼。
  “尘儿!”杨孟帆快步上前,担心我抽搐的时候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我嘴里,可我怎会忍心咬他,我用自己的意志对抗着失控的身体,没有用力咬一下杨孟帆的手。
  要知道,他的这双手是拿来给病人做手术的,是能救人命的。
  我倔强地忍着痛苦,本能地攀附着杨孟帆的胳膊,忍受着浑身上下刺骨的疼痛,拼命地对抗着病痛的折磨,坚持着保持清醒的意识。
  “你过来!”杨孟帆心痛地看着我痛苦的模样,对仍旧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魇婆怒声命令道。
  “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就熬过去了,就好了啊。别着急。”魇婆没有理会杨孟帆,一边淡漠地回道,一边继续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稍微能控制一点自己四肢的时候,我趁机将杨孟帆放在我上下牙齿之间的手指推开,自己咬着自己的胳膊,用头顶着杨孟帆的胸口,支撑着自己的胳膊,继续面临着新一轮的抽搐和噬骨的疼痛……
  反复地折磨,熬到了天蒙蒙亮,我已经精疲力竭,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终于熬过去了,我抬眼看了看杨孟帆的脸,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夜之间,他好似沧桑了许多。
  杨孟帆抱着我回到了卧室里,而魇婆已经迫不及待地跟到了楼上的卧室门口。
  “剩下的二十万,给我吧。我也陪你们熬了通宵,你们都是体面人,可不能赖我这个老太婆的账。”魇婆站在房门口,平静地看着杨孟帆低声说道。
  “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驱蛊成功了。你怎么好意思着急收尾款呢?你走吧。如果半个月后,她一切恢复正常,我会把剩下的二十万打到你的账户上的。”杨孟帆冷着脸,对门口要账的魇婆漠然回道。
  “也行吧……”魇婆竟爽快地答应了,并自信满满地对杨孟帆笑道,“嘿嘿,你迟早也会找我帮忙给你驱蛊的。记得找我帮忙之前,先把钱准备好就行。再见了,二位苦命鸳鸯。”
  说完,魇婆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杨孟帆站在床边,低眼看着我轻声说:“刘姨在厨房炖汤,你记得好好吃饭,今天别去上班了,一会儿我给燕老板打电话帮你请假。”
  “好。”我平静地看着杨孟帆忧伤的眼睛,低声回道。
  杨孟帆忽然弯腰将我抱进了怀里,试图吻我,却被我扭头躲开了……
  他没有强迫我,而是苦笑着轻轻放下我,黯然伤神地叹道:“看来这小老太太是真有两把刷子,驱蛊挺成功的。以后你是真不能再想要我碰你了……”
  “孟帆,我感觉特别累,我想好好睡一觉。”我顾左右而言他。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去忙了,有空了就来看你。”杨孟帆眼里含泪,笑着对我回道。
  “好,再见。”我轻声回道。
  杨孟帆没有和我说再见,只是对着我凄然一笑,转身朝房门口走去。
  “你的支付宝账号是多少?我想还钱给你……微信转账怕你不收。”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道。
  “我从来不用支付宝,没有支付宝账号。你微信转账我当然不会收。你也不欠我的钱。是我给你下的蛊,理应由我出钱给你驱蛊。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走了,如果想我了,随时和我打电话。”杨孟帆走到门口处,看着我温柔地说道,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被驱蛊以后,接下来的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整个人只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也没什么欲望了,连吃饭都没有什么胃口。
  杨孟帆一直没有再回小楼来看我,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近况可安好,简单问候几句,就被我敷衍着匆匆结束了通话。
  驱蛊成功以后,我是彻底变得清心寡欲了,甚至是无欲无求了,就连上班都无精打采了,整个人都是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
  没人能惹我生气了,因为没脾气了,也没什么事能让我特别开心了,因为没有欲望了。
  这一天傍晚,一个年轻女人走到前台就逼着我查一个手机号主人的消费记录。
  “这是客人隐私,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出来。”我婉言拒绝。
  “快点给我查!”想不到这个女人暴躁地扇了我一耳光……
  可奇怪的是,我竟然没多气愤,但是也不想再挨她第二巴掌,于是我站起身来,离开了前台。
  燕老板从走廊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我问:“脸上怎么有巴掌印?顾客打你了啊?你……你怎么不知道还手?”
  我内心竟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看着燕老板回道:“狗咬我了,我总不能反过来再咬狗一口……”
  “我骂谁是狗呢!”那女人剑拔弩张火冒三丈凑到我跟前,扬起手来还想打我。
  我抓住她扬起来的胳膊,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我竟然听见她手骨碎裂的声音。
  年轻女人痛得惨叫了一声,用恐慌的眼神看着我求饶:“求你放手,我错了,我不该打你。”
  “滚。”我冷漠地看着她回道。
  “我滚!我滚……你放手啊。”她痛得满眼是泪,低声下气地回道。
  我随即丢开了她的手,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胳膊,逃命似的,跑出了足浴店。
  我漠然扫了一眼燕老板吃惊的样子,继续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安静地做着手里的工作。
  燕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观察了我几分钟,随即便走开了。
  可没多久,燕老板又回到了前台,告诉我,说我师父要见我……
  219.
  以我以前那矫情德行,我岂能是师父想见就可以见的?
  不过我如今真的变了脾性,无欲无求以后,见与不见不都一样吗?那就见吧,反正见或不见,我内心都毫无波澜。
  我来到了14号房间,站在门口,看着师父在榻上摆开了棋盘,他这是要我跟他下棋呢……
  我一声不吭走到榻前,脱鞋上榻,盘腿而坐,开始陪师父下棋。
  输了一局,又输一局,我接连输了三盘棋。
  我一点也提不起斗志,输几盘棋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困倦了,抬眼淡漠地看着师父说:“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家,孩子都要睡着了,我得回去给她讲睡前故事才行。”
  师父盯着我的眼睛,严声问道:“你驱蛊快一个月了吧,一次都没有再和杨孟帆在一起了吗?”
  “师父怎么知道我驱蛊了,而且连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那魇婆的确就是师父替我找来的驱蛊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师父,冷声叹道,“杨孟帆都说了,是你找来的驱蛊人,他都比我了解你的心机啊。”
  师父丝毫不尴尬也不心虚地盯着我,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咽了咽口水,继续追问道:“是不是没有再和他在一起了?”
  “师父找我,就是为了问这点事吗?”我好似断了七情六欲的神一般,睥睨着师父,冷傲地反问道。
  “怎么?驱蛊以后,你就变这么冷淡了?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了?”师父一把将榻上的棋盘和棋子都掀到了地上,抓起我衣襟,将我捉至他身下。
  以往他这般对我,我是会春心大乱的,但这一次,怪异的是,我真的没有一丝欲望,我只觉得他好粗暴。
  “师父,又想再多坐十年牢,是吗?”我冷眼看着师父眼底的欲火,轻声问道。
  “我看看你,是不是恢复正常了……”师父说着似乎都是为了我好的理由,欺身而上……
  可我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眼神空洞,不哭不闹,也不吭声,好似一具会喘气的死尸,这让师父很是失落,他的欲火瞬间被我这座冰山压灭。
  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师父有些猥琐龌龊了,他突然坐起身来,背对着我,低声说:“你回家吧。”
  我麻利地坐起身来,整理好衣裙,下地穿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14号房间。
  回到小院门外时,我就看见了杨孟帆的车停在了院门口。
  走进院子里时,我闻到了从小楼里飘出来的酒香味,估摸着杨孟帆这是又来我这里喝酒了。
  我走进大门,看见杨孟帆坐在沙发边,也没要下酒菜,又在那里喝茅台,只在心底感叹:真是有钱人,动不动就喝茅台……
  他喝就喝吧,我得先上楼去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了。等我把孩子哄睡着以后,再下楼的时候,发现杨孟帆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二十八天了,我们分开二十八天了,你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一次,更没有告诉过我,你有想我。尘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杨孟帆又哭了,边哭边轻声地感慨道。
  我站着台阶下,远远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杨孟帆,低声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以后别联系了吧。你别为了我耽误你的人生。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啊!”杨孟帆压制着声音和情绪,低声嘶吼着,轻声哽咽道,“我好想再给你下蛊啊,真的好想!那样你就离不开我了。可是理智告诉我,越是爱你,越是不能下蛊控制你。可你未免也太绝情了些……”
  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向我,我还是能明显地闻到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蛊虫的气味,遂本能地后退着,想躲开他。
  他伸手想抓住我,却扑空了,一跤摔在了台阶下。我却心如死水,没有上前搀扶他,而是转头就上了台阶,上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并冰冷地将房门反锁上了。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杨孟帆的声音,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叫喊……
  听动静,他应该睡在了门口的走廊里,轻声啜泣着,呢喃着……
  “尘儿,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杨孟帆在门外的地上躺着,一声声抒发着他的相思之苦。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心疼,心软了,想给他开门,但是我明白,慈悲和爱情,不能混为一谈。
  好在,杨孟帆喝多了,后半夜,他终于安静了,在门外的走廊里睡着了。我在房间里给刘姨打了一个电话,让她给杨孟帆送去了枕头和棉被。
  而我,关了灯,坐在床上,好似在为一段死去的感情守灵,一夜未眠。
  清晨下楼,发现杨孟帆已经开车离开了。接下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联系我了。
  一天中午,在足浴店吃过午饭,我喝着咖啡刷着朋友圈,无意间刷到了杨孟帆更新的一条动态,发现他去墨尔本定居了,动态里有一张他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婚纱照合影,二人十指紧扣,戴着婚戒,笑得很灿烂。
  他的这条动态的文案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一切才刚刚好。
  动态下的地点定位就是墨尔本。
  明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我竟然反手就给出了一个赞,送给了他的这一条朋友圈动态。恨不得在评论区写下: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但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是嫉妒了……我才觉得自己真是可恨又可笑。
  我开始在心里问自己:我不是不爱他吗?不是我自己决心要和他分开的吗?怎么我还不痛快了?是为他当初信誓旦旦此生非我不可的作态感到可笑吗?还是为自己放弃了他而感到难过?
  此刻我才明白,我复杂的情绪可能还不及当初师父承受的痛苦的十分之一。
  可我和师父不一样,我不会自找虐受。我不愿意再看见任何一点关于杨孟帆婚后生活的点滴朋友圈动态,我直接删除了他的微信。这样才更显得我冷酷无情。
  是我冷酷无情的吗?人家离开我才多久啊,竟然这么快就结婚了,谁说会等我一辈子的……但也庆幸他没有一直等我,不然我得对他有多重的歉疚。其实,自始至终吧,都是我自作多情。
  以前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杨孟帆,但此刻我心里清楚,我恨他了。这辈子也不想再见他。
  这条喜讯,让我心如死水的内心,终于多多少少又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一些骨血深处暗自生长的欲望好似又苏醒了,我突然想喝酒了。
  220.
  我像头离群太久的野兽,开始渴望回到兽群当中去……
  纵欲是本能,但是学会克制,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我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日复一日过着上班,回家,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
  盛夏燥热,衣衫薄。师父不知道是怜香惜玉了,还是偷懒了,没有给店里找点鬼顾客了,自从驱蛊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给鬼洗脚了。
  偶尔在店里会遇见几个难缠的顾客或者心思坏透了的同事,但是我以前在虹姐手底下时,可是一掌拍碎过前台桌子的人,谁能欺负得到我呢……
  日子过得倒也算充实,踏实,也攒了些钱,孩子还算听话,基本上除了一点小感冒,没有生什么大病。
  虽然不到三十岁,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男人的日子。
  我沉静下来了,师父也就变得冷静下来了,偶尔会叫我去陪他下会儿棋,见我言语冷淡,他便也端着架子做起了禁欲系的冷面老鬼。
  如此相安甚好。
  “尘儿,要不给你放几天假吧,你这一年到头,除了工作,就是陪孩子,你也怪苦的,不要像我一样,变成了囚徒。你出去散散心吧,我让燕老板给你批假。”深夜陪师父下棋的时候,他忽然温声对我说道。
  我抬眼盯着师父深邃明亮的眼眸,狡黠地笑道:“师父怎么忽然想给我放假了?就不怕‘放虎归山’了吗?万一我再爱上哪个‘有缘的冤种’,可如何是好呢?”
  “呵,我还以为你的心遁入空门了,想不到你还惦记着红尘里的男女之事呢……我怕什么呢,都认识你这么久,我太了解你了。我看是你自己怕吧。”师父无奈地轻声叹道,眼眸里的流光,让人看了有些迷醉。
  “是啊,是啊,我怕,我怕极了。所以,师父还是不要让燕老板给我放假了。我这样,天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挺好的,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低着头看着棋盘,强作轻松地笑道。
  师父突然用冰冷的大手轻轻捏住了我的肩膀,我明明被他这个微小的举动惊得屏主呼吸,却依旧假装麻木,低着头看着棋盘,轻声说:“不要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啊,我快赢了你了。”
  “你赢不了我的。”师父抚摸着我的胳膊,轻声叹道,“年纪轻轻,守着这人间烟火里的寂寞,你何苦呢?”
  “诶!你输了!”我又吃了师父一棋子,高声笑道,试图用笑声掩饰我心底的悸动。
  “嗯,我输了。”师父猛力一把将我捉进了怀里,开始用力嗅着我脖颈后长发里的清香味。
  “十年牢狱刑罚呢,师父你要忍住啊。”我继续笑着,强作轻浮,忍着眼泪,对已经开始吻着我耳垂的师父,轻声说,“人间和我,都不值得师父把牢底坐穿啊,哈哈。”
  突然一下,我胸前的衣领被师父狠狠扯开了,他用恶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的笑脸,低声叹道:“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觉了……你只是伤透了心,才把自己藏在了一座冰山底下。”
  我用手捂住了胸口被师父扯开的领口,继续假笑着对师父回道:“人这一生,欢愉是短暂的,寂寞和苦闷是漫无边际的。师父万万不可为了一时的交欢,又再搭上几十年的自由。太不值得了。”
  师父落寞地盯着我的笑脸,低声回道:“你是想说,我不值得你爱吧……”
  “谈爱,多伤身啊。哈哈哈!好好活着,好好挣钱,不好吗?你我人鬼殊途,你亡于一百多年前,你我在时间维度上,在价值观世界观上,都有太大的差距,你我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光靠爱,我们是很难抵御现实的残酷的。”
  “岁月还长着呢,我在坐牢,你也在心牢里,我这牢笼,你进得来,可你的心牢里,你只关着你自己。你太善良了,你没有给其他人机会,陪你一起坐牢。是我太自私,是我让你在心底给你自己砌上了一座冰牢。”师父忧伤地看着我叹道。
  “嗯?什么意思呢?师父难道又是心疼我了想再给我选一个如意郎君了吗?我可不要啊,求师父放过我,好吗?”我忍着心中酸楚,笑着看着师父问道。
  “你一直记恨着这一件事呢……”师父盯着我的笑脸,低声叹道。
  我有些演不下去了,抽了抽嘴角,僵硬地笑道:“不能。我怎么能恨师父你呢。多好的杨大医生啊,被我糟蹋了。不过还好我迷途知返,放过他了。”
  可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溢满了眼眶,我慌张地低头去捡棋子,不愿意让师父看见我的泪光。
  “你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回家,都不逛街了,连买衣服和化妆品都是靠网购,你这么避世,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师父轻声问道。
  我继续低着头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低声对师父回道:“我避世,正好陪着师父一起坐牢啊。”
  师父沉默了片刻,轻声叹道:“南桥回国好几个月了,你是怕出门会遇见他吧,所以一天到晚把自己圈禁在这方寸之地……”
  “我不怕遇见南桥。是师父你怕我会遇见他。”我实在是演累了,抬头直视师父阴郁的眼神,冷声回道,“我怕师父会难受,所以我主动把自己的心关进了牢笼里。我愿意陪着你坐牢。”
  “你芳华正茂,风情万种。要你陪着我在人间坐牢,实在是太残忍了。”师父一副愧疚的模样,看着我的脸,轻声叹道,“我知道南桥在哪里,要不,你们……”
  “我要回家了。”我慌张而果决地打断了师父的话,直接下地穿鞋。
  “你去找他吧。”师父情绪激动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看着我高声地说道。
  “我不去!”我愤懑地看着师父凶道。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太了解师父的脾性了,他心里根本就容不下我跟任何一个男人有暧昧,他根本不可能真心希望我和南桥相认。
  “呵,发脾气了……这才像你嘛。”师父眼中泛起泪光,苦笑着看着我叹道,“好久不见你耍性子了,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那魇婆给你驱蛊的时候,把你的三魂七魄也弄丢了几个,所以你最近几个月都 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原来不是啊……”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强忍着眼泪,看着师父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冷声对他说道。
  师父再一次将我捉到胸口,幽怨地盯着我的眼睛,轻说:“外面出大事了,官方一点新闻报道都没有,你们都被蒙在鼓里,只有我,快坐不住了,又不舍得再让你给我放血浴足,怕你受苦……”
  221.
  “什么大事?我天天上网,怎么不知道外面出事了?”我看着师父幽深的眼,紧张地问道。
  “看来,你也不是真的看破红尘了,你对这人世还是很眷恋的,不然你怎么会在意这些与你无关的人间疾苦呢……”师父将我按在胸前,迷醉地盯着我的脸,轻声感慨道。
  “在云南的一个边境小镇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半年内,已经接连死了好几十人,每个人都死得很惨,没有一个人是全尸的。警方调查至今,仍旧对这起案件毫无头绪。由于一开始就有目击者用手机拍下了非自然现象的证据视频,为了不让舆论扩散,那个小镇已经被当地的警方封锁了,断电断网,与外界断联半年了。”师父眉头紧锁,忧虑地阴声回道。
  听完师父的这番话,大热天的,我只觉得后背发凉。
  “其实,我知道师父留在人间坐牢,是有其他的重任在身的。师父的元魂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师父不用怕我会吃苦。如果能帮到一些无辜的人,我也算是在替自己和孩子积累福报了,也是在积功德,换来今生和来世的善果。”我冷静地看着师父回道。
  “想不到我的尘儿,如今境界这般高了,与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你是不怕苦,你是不怕死,可我怕你苦,我怕你死……”师父欣慰又心疼地看着我轻声叹道。
  “师父一肩扛着人间疾苦,一肩背着对我的爱恨,一边是救赎,另一边是劫数。等熬过了这一段劫难,一定会功德圆满,重获自由,登上极乐圣土。”我看着眼神里满是悲苦的师父,轻声安抚道。
  “你怎么总是这么懂事呢,懂事得让人心痛。我明明是在利用你,你却还反过来安慰我呢。”师父眼中闪着泪光,苦痛地望着我叹道。
  “救人要紧啊,那个边境小镇,都与外界失联半年了,里面的人该多么绝望和无助啊。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在里面被困,还受着死亡威胁,我肯定寝食难安,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想办法解救他们。”我着急地看着师父说道。
  师父抬手给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口,蹙了蹙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低声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再好好看看孩子,明天请早,带上一点换洗衣物,来这里给我放血浴足。”
  想不到经历了爱恨纠葛,生离死别,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变成了师父在人间惩奸除恶的灵魂搭档?这可能才是我的宿命。
  我回到了小楼,发现孩子已经睡着了,考虑到这次远行,又不一定要多久能回来,我洗澡以后,来到了孩子的卧室,抱着孩子睡着了……
  可我睡着以后,就开始噩梦连连了。
  我梦见山村荒野,无头尸鬼在月色下一手抓着一个孩子的大腿,另一只手抓着另一个孩子的脑袋,在山野里狂奔,而他手里的孩子已经都被折磨死了,死不瞑目。
  半夜吓醒以后,再也睡不着了,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直接收拾了行李,在凌晨就来到了足浴店14号房间。
  进房间发现师父就坐在茶几旁,已经烹制好了骨茶,在一边喝着骨茶,一边淡漠地看着我问:“怎么,来这么早呢?”
  “不敢睡,再睡,怕醒过来,自己的孩子也被无头尸鬼抓走了。”我心慌地走到茶几前,将背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蹲在师父脚边,一边拿出古董木盆,一边低声对师父回道。
  “你轻点咬自己。”就在我咬破手指给洗脚盆里放血时,师父紧张地对我提醒道。
  我看着木盆里升腾起来了鲜血,洗了洗手指头上还在往外冒的血,就开始给师父脱鞋洗脚了。
  “你知道吗?阿虹也有给鬼洗脚的天赋本领,但是这些年,她只顾敛财,最后攒够了钱,为了自由和情欲,离开了这里。你和她不一样,你经受住了情欲的考验,你骨子里还有慈悲心。”师父喝着骨茶,幽幽地感叹道。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羡慕虹姐,爱憎分明,洒脱不羁。爱财如命,也不是什么罪过啊。”我低着头一边给师父洗脚,一边轻声回道。
  “她都害了你多少回了,你怎么不知道恨她呢?你说的这些特点,放在无辜的人身上,那或许不可憎,但是阿虹的快乐和幸福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这样的人,才可恶。”师父无奈地低声叹道。
  “你不是说过么?她上辈子是我间接害死的,我欠她的啊,所以她这辈子骨子里就恨我。这因果,我已经背上了。我谈不上恨不恨吧。但我确实和她不一样,我太容易心软了。”我埋头认真给师父洗着脚,平静地对师父回道。
  “你有很多次机会跟男人私奔,离开我的。可是你却选择留下来。”师父黯然神伤地对我说道。
  “你和虹姐是没有血缘的父女关系,女儿长大了自立了,当然是会离开父亲的。我和你不一样,我们那样热烈地爱过,虽然这一世,我们人鬼殊途,但是殊途陌路,还能相认相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我还是能够殊途同归。”我抬眼看了看师父眼底的愁苦和歉疚,轻声对他安抚道。
  “如今,都要轮到我的尘儿反过来了安慰我了。回想你刚来足浴店的那段日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来找我的样子,好似还是昨天的事情。”师父爱怜地看着我,阴郁地叹道。
  “我所求不过是孩子平安,如今得偿所愿,我自然心怀感恩。而且,我还得到了师父的疼爱和庇护,这是我曾经都不敢奢望的事。至于日子简单一点,生活乏味一点,这也无妨啊。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感激地望着师父的眉眼,轻声回道。
  说完,我继续低头给师父洗脚。
  “可你甘于寂寞换来并不是岁月静好,而是跟我洗脚,被我附身,去涉险救人。你不觉得委屈吗?”师父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
  “不委屈啊。能给师父分忧,我求之不得呢。”我抬眼傻笑着望着师父心事沉沉的模样,欣然回道。
  话音刚落,我就站起身来了。
  此刻我便明白,是师父成功地附魂在我身上了。师父控制着我的身体,拿起椅子上的背包,打开背包,检查了一下我带的行李,确认无误后,背起了背包,便大步走出足浴店,来到了深夜凌晨的马路边……
  222.
  就在我好奇,师父这次要带我坐什么交通工具时,那一辆我曾经做过的无人驾驶黑色小轿车,嗖地一下停在了我脚下的马路边。
  看来自从去雷公山救了那几十个孩子以后,师父在人间的待遇提高了,有专属的“小黑车”了,不用再又是坐飞机又是租汽车,如是那般舟车劳顿了。
  这开往了天幕里的黑色小车,比飞机要快很多。我坐在车后排,只是稍微打了个盹,车子就将我送到了目的地附近。
  此时天已蒙蒙亮,云南边境的小村寨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亮。
  车子飞在云层之上,慢慢降落地面时,我才注意到小村寨建在了山顶之上,四周全是悬崖峭壁,一条唯一连通山下的桥梁被人炸断了。
  所以,整个小城好似一座孤岛,断电断网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在绝望中挣扎求生。
  黑色小车停落在了城中一所小学的操场上,我刚下车,环顾了一眼四周,再回头,发现这辆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盛夏的云南小村寨的清晨,一片死寂,偶尔有几声狗吠声,四处有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味。
  师父控制着我的身体,走在这弥漫着尸臭味的小城中,他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天色越来越阴沉,看起来快要下雨的样子,好在我的背包里带了雨衣和雨靴,这是上次去雷公山积累而来的经验。
  我也发现了一个现象,但凡有恶鬼横行的地方,天气都不会好。
  头顶黑压压的乌云,好似快将这座与世隔绝的小村寨吞噬掉。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有烟火,没有人声,我仿佛觉得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
  一声婴孩的啼哭声,瞬间打破了这座孤岛上的死寂。
  师父控制着我的身体,迅速地循声奔去,同时,旁边树林里传来了一串诡异的笑声,一个黑影在林中快速飞动。
  “啊!不要过来!不要抢我的孩子!”一户农家里传来一个男人凄惨恐慌的叫声,还有女人无力而绝望的哭喊声。
  但不得不说,被师父的魂魄附体以后,我的腿脚工夫快得惊人……
  当我跑到传出哭声的农户人家门外时,正好撞见一个无头的尸鬼,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刚出生的婴孩的大腿根,再往林子的方向跑去。
  那婴孩还在张嘴啼哭,让人看了心碎不已。
  “站住!”我一声怒吼,掌心朝上,释放出一条烈焰火蛇,让嘶吼着的火蛇追赶着这位抢走婴孩的无头尸鬼。
  师父出手,手段迅猛狠绝。只见那火蛇眨眼间便追上了无头尸鬼,火蛇好似一把燃烧的利剑,直击无头尸鬼的后背,穿胸而过。
  在无头尸鬼要被大火吞噬的时候,师父控制我的身体快步跑过去,接住了掉向地面的孩子。
  我把孩子还给了农户,从农户口中得知,这个小镇上总共有一千多人口,半年过去了,约莫死了九百多人了,剩下的人口,估计都不够一百人。
  很多人的尸骨都被无头尸鬼带到了悬崖底下,至于悬崖底下是什么样的境况,镇上无人知晓,因为那个地方,自古以来,有去无回。
  这家农户说,现在剩下的活人,也都不像活人了,很多半死不活的,有些人精神失常,还有一些人被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变态杀人狂了。
  看来,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祸首,不光有无头尸鬼,还有变态杀人魔。
  农户试图劝我进屋子里去,他们好把大门闩上。半年以来,他们都是这么生活的。
  有很多人是因为出门找食物和水才被无头尸鬼和变态杀人魔抓住杀死的,这家农户侥幸活了下来,是因为他们之前是开超市的,家里的库房存了很多食物和水。
  农户说,无头尸鬼怕太阳,只在阴天下雨天和夜晚出没,而变态杀人狂也怕无头尸鬼,因此杀人狂只在晴天作案……
  当林子里传来怪叫声时,这家农户吓得赶紧叫我进门,但是我有任务在身,岂能苟且偷生,我让农户关门,而我自己则朝树林里踱步走去。
  这无头尸鬼,并不是只有一个。走进林子时,就能看见好几个无头鬼影在林间穿梭……
  我暗自在心底着急: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多的无头尸鬼,可怎么办……
  师父一声不吭,控制着我的双手,一并掌心朝上,一条条火蛇嗖嗖地从我的掌心里飞窜而出,它们飞进了林子里,去捕杀那些无头尸鬼。
  一些无头尸鬼被火蛇追逐着跳入了悬崖,而我也追赶着他们来到了悬崖边上。
  师父控制着我的身体,立在悬崖边上,朝悬崖底下那些追着无头尸鬼的十几头火蛇望去……
  突然一下,我背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袭击,整个人瞬间被撞落入悬崖,回头看时,才发现是无数骷髅头组成的一个大圆球,在我背后偷袭了我。
  我也没有翅膀,我只是血肉之躯,只能无助地往山崖底下坠落。
  在下坠的过程中,我却释然了,直面死亡,暗自感叹:不知道尸首会摔成多少碎片,估计是再也不能拼凑完整而起死回生了,也好,这样赴死,比上次跳楼自杀要死得有价值……
  “兮儿!”从悬崖上传来一声惊叫声,隐约听见好像是在喊“兮儿”。
  霎时间,一团浓墨飘落而下,落至我身前,化为缥缈的人形,展开双臂,将我抱进了怀里。
  仅仅通过他的声音和他抽象的水墨画般的模样,我认出他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位叫墨白的魑魅。
  墨白抱着我飞回至悬崖之上,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便怒声对我说:“夙幽!你竟然上兮儿的身!你好无耻!你给我出来!”
  夙幽是谁?我暗自在心底嘀咕,难道师父与墨白结缘的那一世名叫夙幽?
  说着,墨白就高高扬起手来,一副要打我的气势。
  “你打啊,你动手打试试?你打完兮儿,她更不能再认你了!”师父控制着我的嘴,愤恨地对墨白回道。
  “我是要打兮儿吗?我是想打你!想把你从兮儿的身体里打出来!你这个臭老鬼,为何要附魂在我兮儿的身上?你简直厚颜无耻!你快点给我出来!”墨白高扬着手臂,对我身体里师父的魂魄怒声回道。
  “啊!救命啊!救命啊!”此时不远处的一户农家宅子里传来了凄惨的呼救声……
  “别挡我路。”师父控制着我的身体,一手扒开身前的墨白,朝着呼救的那户人家快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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