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动力学79:微观宏观经济理论的发展方向


微观经济学发展至今,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无形之手”市场力量千好万好,自由竞争能自动解决几乎一切经济问题,有一个完美的均衡价格,市场按照这个价格运行就万事大吉。绝大多数人把这些结论奉为圭臬,把前提假设抛诸脑后。然而现实中,由于各假设不成立,例如根本不存在完全竞争,这些结论大多无用,而且容易导致《74、媚俗、阶级与经济学》中所说的媚俗。
微观经济学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市场失灵”的问题,提出了外部性的概念。经济外部性是经济个体的经济活动对他人和社会造成的非市场化的影响。经济部门从事经济活动时,其成本与后果不完全由该行为人承担。分为正外部性(positive externality)和负外部性(negative externality)。正外部性指某个经济个体的活动使他人或社会受益,而受益者无须为此花费代价,负外部性指某个经济个体的活动使他人或社会受损,而造成负外部性的经济部门却没有为此承担成本。
但当前微观经济学没有非常认真对待外部性问题,除了这一问题过于复杂外,另一个原因科斯定理的滥用,使得人们以为外部性是一个可以由产权清晰化自动解决的问题。
科斯定理的一个典型应用是关于污染的外部性,这是科斯自己在论文中给出的模型。钢铁厂生产钢铁,除铁矿石、煤炭、工人工资的等自行负担的成本外,还在生产过程中排放污水、废气、废渣,这些是公众所付出的代价却不计入钢铁厂的成本中,即存在负外部性。如果仅计算私人成本,生产钢铁也许是合算的,但如果从社会的角度看,可能就不合算了。科斯提出,政府只要明确产权就可以把外部性问题解决妥当。如果把产权判给河边居民,钢铁厂不给居民们赔偿费就不能开设工厂,钢铁厂付出赔偿费,成本提高,产量就会减少。如果把产权界定到钢铁厂,则居民会为了自己的健康收买钢铁厂减少生产从而减少污染。这个模型当然脱离实际,也不具备可操作性。首先是河边居民根本无法为自己的健康定价,其次是受外部性影响的主体往往甚至不在视野范围内,上述污染的例子中,倒霉的可不仅河边居民,而是下游千千万万的居民。
经由科斯定理的滥用,外部性的问题也看似得到了解决,微观经济学几乎变成了一门鼓吹自由经济的学科,只要自由竞争、自由市场,经济就能自动达成最好的结果,想得实在过于美好。
而从凯恩斯时期起,宏观经济学就与微观经济学对立,与微观经济学崇尚自由经济相反,大量宏观经济学理论鼓吹政府干预对经济的积极影响。而主流宏观经济学发展至今,几乎变成一门”政府印钱越多好”的理论,支持靠印钱来熨平经济周期,乃至主张靠印钱来解决一切经济问题。
从微观经济学的“市场万能”到宏观经济学的“印钱万能”,微观宏观经济学的这些结论显然都是有悖常识的。为了纠正这些错误,我们首先要给出一套正确的理论体系。经济动力学统一处理了微观经济学与宏观经济学,所有的模型构建在含有全部参与者、全部经济要素和全部经济活动的基础之上,跨越了微观经济学与宏观经济学之间的鸿沟,是一个整体经济理论,经济学的未来不应有微观宏观之分。
在这个整体理论中,我们发现微观经济学声称能够自动解决的问题仍然存在,正如现实中这些问题从未消失。如《附录一》指出,即使是最简单的二元体系,自由博弈环境下经济体系也通常不可能达成最优解,可以想象,更复杂的情况下,资源配置更不可能仅通过所谓市场手段自动达成最优。而《20、产出的结构》指出,带来经济增长的部门不能自动享受到经济增长带来的好处。而带来经济增长的部门往往具有正的外部性,他们给经济体系带来益处是高于其市场回报的。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是,数学、理论物理、理论化学等等基础学科给经济体系带来的益处是巨大的,但是基础研究部门却根本无法提供具有所谓市场竞争力的商品,需要市场化以外的力量给予其经济回报。经济学绝不应该在无视这类常识的情况下,兀自宣扬市场万能。
进一步的,如同博弈论告诉我们存在囚徒困境,现实经济也会发生经济个体的最优决策带来经济整体的不良结果。具体举例来说,在某个经济体系内经济个体的最优决策是从事房地产与金融业务,但从整体看却只是无端增加了过剩房产、账面效应,经济体系实际的活力和创造力却减弱了。《5、整体风险与无效储蓄》也说明,由于个体对货币与产出总体的认知有限,将制定错误的消费、储蓄策略,从而使社会总体陷入到囚徒困境的整体性痛苦中。
此外,无论是经济个体还是经济整体,都可能发生为追求短期利益而牺牲长远发展的问题,下面这个以战国时期为背景的寓言故事说明了这一点:
“衡山国夹在齐鲁之间,国民擅长制造战争机器,齐桓公想搞定他们又怕干不过人家,就让管仲想办法。管仲说:‘衡山国的工厂,造一台战争机器要一年半以上时间,我们去衡山国以高价进口战争机器,燕国和代国听说后,必然害怕我们买机器是要攻打他们,他们要防备就肯定也来订购,他们一买,秦国、赵国也害怕,也会来争着订购,衡山国的产量就那么一点,天下都来订购,机器肯定涨价十倍,到时候如此如此,肯定搞定。’
于是,齐桓公去衡山国高价订购战争机器,十个月后,果然燕代赵秦先后来争购,衡山国君高兴坏了,把自己的机器涨价了十倍预订给了天下各国,等着发大财。衡山国大街小巷的人都去兵工厂制造机器,没有人种地了。十二个月之后,齐桓公又派外交通商事务大臣隰朋去赵国收购粮食,赵国粮食卖一石十五钱,隰朋给人家一石五十钱,全天下的商人都把粮食往齐国运输。再五个月后,全天下的粮食都到了齐国,全天下的粮食价格被齐国抬高了三倍。
订购战争机器十七个月、高价炒作粮食五个月后,齐国忽然不要衡山国的机器了,还跟衡山国断交了。齐国一不要,其他国家也都不要了,衡山国君手里没粮食,也没赚到钱,傻眼了。衡山国只好去齐国进口粮食,很快财政破产。这时,齐国攻打衡山国北部,鲁国攻打衡山国南部,衡山国君想了想,带着全体贵族搬到齐国做齐国公民去了。”
从衡山国角度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是“顺应市场”的行为,最后却终于整体亡国。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日本央行当年执意刺破资产泡沫,是一意孤行的蠢事,还是不得已的救国之举?
经济动力学的框架,给市场以外的力量介入促进经济体系向更好方向发展提供了理论上的空间,人们自然想到利用政府的行政权力干预经济运行。现实中,政府利用税收政策、补贴政策、政府购买、直接出资等方式干预经济的做法从未停止。然而又如《30、政府干预》指出,在大多数时候,政府的具体干预措施往往是错误的、导致问题恶化的。
政府干预发生错误与当前主流宏观经济学的狭隘视野有关。当前主流宏观经济学强调产出、强调GDP、强调增长,忽视产出的具体内容、忽视产出的结构、忽视产出所耗费的资源代价,容易陷入《76、消费主义陷阱》所说的消费陷阱中去。
宏观层面讲,经济体系实质在于它建立起了怎样一个经济分工体系,这样的分工体系是怎样产出的、是怎样分配的,这样的产出与分配体系怎样反过来印象分工根据,经济体系整体随时间发展会演化成什么样子,这是宏观经济理论真正应该关注的课题,而不是仅仅关注一个GDP数字。
此外,稳定与均衡条件也是宏观经济学主要课题。《13、价格体系的阶级性与货币沉积》、《14、货币配置与经济体系稳定性》、《18、王朝的崩溃》等介绍了货币不均衡导致的《王朝的崩溃》。《59、国际贸易、国际金融与贸易失衡》与《61、欧债危机》等介绍了贸易不均衡导致的问题。进一步的,《75、宏观经济学的错误》指出,宏观层面货币、房地产、食品或者其他任何事物并不存在相互转化,只是一个动态的生产、分配、消费过程,所以实际上宏观层面,货币有货币的均衡问题、房地产有房地产的均衡问题食品有食品的均衡问题,这不是拿一个GDP数字就能糊弄过去的。
综合来看,在经济动力学框架下,微观宏观未来的发展部分方向如下:
(1)打破市场迷信,客观认识自由博弈带来的资源配置结果,建立更一般化的从经济条件到求解经济结果的理论模型。
(2)充分认识外部性的作用,为外部性问题的解决提供理论基础框架。外部性的每一个具体问题都非常难解决,例如在利用税收、赔偿、罚款等手段消除污染等负外部性,或者利用转移支付、奖金等方式鼓励科研等正外部性时,其定价应该如何确定、用怎样的机制去运行奖惩措施、怎样去评判效果,这些都不是一句“产权清晰下依靠市场化力量”就能解决的。
(3)给政府干预划清界限。广义的经济角度看,政府是提供公共品的部门,其中包括基建、医疗、教育、科研、司法、治安等等方面,这些公共品具有外部性,在当前难以通过市场化方式供给。但是,具体哪些商品和服务是公共品,哪些应该由政府提供,公共品的定价机制如何,这些问题都需要理论解答。进一步的,政府几乎任何行为都有经济后果,可以视作某种经济干预,即比如认识到税收、财政支出、货币政策等政府行为都是经济干预行为,具体经济的哪些方面应由政府介入、哪些不应该受到政府干扰,需要更为精细的经济理论支持,而不是在前置原则、具体后果都不清不楚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政府一印钱,凯恩斯主义者们就啪啪鼓掌、市场经济的拥趸们就猛烈批评。
(4)在随时间变化的动力学模型上发展理论,进一步认识经济体系的混沌性和其中的正反馈机制。一直以来主流宏观经济理论大多是短期理论,并认为长期看,由微观经济学结论,经济体系可经由市场调节自动达到最优(均衡)位置,所以不需要长期理论。实际上我们知道,经济学需要《55、经济周期》那样的长期理论。
(5)建立更为综合的经济评价体系,宏观领域的重点从经济总量研究转向经济结构研究,避免因盲目追求经济总量而陷入消费主义陷阱。综合评价体系应能帮助减少浪费与消耗结构,帮助经济体系走向可持续发展。
(6)经济个体的决策与行为从宏观经济整体上看可能是低效甚至是无效徒劳的,《5、整体风险与无效储蓄》给出了经济个体自发的经济决策不能达成其经济目标的实例,类似问题在经济领域中俯拾皆是,可以视为广义的囚徒困境。在《5、整体风险与无效储蓄》中介绍到,中国历史上汉景帝曾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对人们的行为纠偏,但这未必是最佳手段。如何让经济个体能够做出更为理性的决策,将是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
(7)进一步认识资源与产出分配情况对经济体系稳定性和发展的影响,如《14、货币配置与经济体系稳定性》中货币配置对经济体系稳定的影响,以及认识正反馈机制对经济体系稳定性的影响,建立稳定经济的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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