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见店里妹子多,多到坐不下,有时十几个,最少也有七八个,心思一动,趁此良机又开了一家店。为一时之盛。
两家店在同一条街上,上下相隔约莫一百米,站在门口可以遥遥相望、呼声相闻。
开店容易守店难。守一家店容易,守两家店难上加难。老板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把她哥哥的女儿——她侄女——叫来帮忙看店。
侄女芳龄二十二,身姿苗条轻盈如蝴蝶,细腰柔似柳飞绵。一头漆黑的秀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肌肤白皙如雪,脸蛋小巧可爱;是个标准的单眼皮美女。
她的到来,顿时使整个店面黯然失色,姑娘们浓妆艳抹亦不及她素净面容的淡雅清新,如万众丛中一点红,亦如枝头彩蝶翩翩飞。她不是那大红大紫开得热热闹闹的牡丹,她是那雨后清荷、淡雅芬芳。
自然了,来的客人都点她。
姑娘们便会异口同声笑喊:“她是老板娘的侄女。”
侄女负责照看新店,在店里记账(每个妹子上钟都要细致记在账本上,方便下班时老板娘结账),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老板娘不做饭,她爱搓麻将和摇附近的人。摇到看上自己的,便自己享用,一百两百她不嫌少;看不上自己的,便带到店里来让客人自己挑,也是一笔营生。故而,老板娘是很忙的,她忙得无暇分身,何来闲情给姑娘们做什么劳什子饭。
便是如此,侄女不仅要看店记账和打扫店子和炮房卫生,还要负责一天两餐两家店所有人的伙食。说辛苦也辛苦,说不辛苦也不辛苦,就看你自己如何认定。
在此之前,侄女在餐饮店当服务员;来到这里之后,老板娘给她开的是三千一个月。
工资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要熬夜,每晚熬到凌晨两点,有时候更晚。
渐渐的,姑娘们都熟悉了。
侄女说她未婚,还没谈朋友。
姑娘们深信不疑,看她也不像个已婚人士。一抹雨后新丽的竹,翠然欲滴;一朵枝头初绽的花,芬芳淡雅;分明一个青春美少女嘛!
新店的姑娘无所事事时,偶尔也会晃到老店去坐坐,与老板娘闲话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侄女挺漂亮的,长得真好,怎么还没谈朋友?”姑娘们有口无心。
老板娘那张粗糙黝黑的老脸倏然一黑,涂抹劣质口红的肥厚猩红大嘴张开,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她?哼,结婚几年了,有个两岁的儿子。非要跟那个男的,我哥嫂都不同意,她跑去别人家里不回来。不要脸!她有很多事你们都不知道,老爱跟男人跑。”
“啊,看不出来。那她为什么说她没结婚?”姑娘们惊讶。
“鬼知道她想什么鬼。你们就当我没说。”老板娘气恨恨的,满脸粗大毛孔的赘肉显得益发丑陋。
姑娘们顶着晓风残月结伴回新店。
一个不解地说:“老板娘怎么那样说她侄女。”
一个妹子撇嘴:“那个老逼,什么时候嘴里吐出过好东西。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
一个妹子喃喃:“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倒好,把她侄女不愿说的事都抖出来。我要有这样一个姑姑,不认她。”
一个妹子懂些道理:“不管是不是她侄女,任何人,别人不想说的事,就是自己知道,都应该帮别人保守秘密。”
快到新店门口了,一个妹子低声说:“别说了,都是别人的家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回去卖逼。”
某夜来了一个客人,一百还价。侄女性情直率,说话冲,未加思考便脱口而出:“穷逼!玩不起就滚!”
“啪”的一声,响亮的一耳光狠狠甩在侄女娇嫩可人的素净脸上,霎时半边白嫩的脸颊红肿起来。
当众受辱的客人受不了侮辱,打了侄女。
此时姑娘们与侄女感情融洽,都是一堆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容易说到一块。
见此突发状况,举店群情激愤,“哗”地起身拦住大门,不许客人逃了。早有妹子联系老板娘,要她赶快过来,侄女被打了。
老板娘右手腕挎个小包,踏着满地细碎的月影,悠悠然过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半句没有说客人,反而当众怒斥侄女:“他是个男人,男人肯定要面子!你怎么能那样说,那样说就是该打!不打你打谁,没打死你都是活该!送鬼打的,你就自认倒霉吧!以后学聪明点,别乱说话,乱说话就要挨打!……”
姑娘们目瞪口呆,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场虚假。
而此时,打人的客人早已溜之大吉,消失于茫茫夜色不见踪影。
老板娘回老店之后,老店的姑娘们因为要在店里守生意,不能四处乱蹿;但早已知晓新店出事了,见老板娘回来,麻雀般叽叽喳喳急慌慌探听消息。
老板娘把她一身肥肉重重摔进沙发,气犹未消,发狠地说:“她自己不会说话怪鬼!别人把她打了叫我去!要是我也打她!是她自找的!”
姑娘们面面相觑,俱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翌日晚饭时间,新老两家店的姑娘都聚集在新店吃饭。姑娘们都憋不住讨论开了——
“她侄女被别人打了,她还那样说,一句话都不安慰。”
“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就是个傻逼。”
“要是我气死了,还跟她看店,看个几把!”
同仇敌忾。
终于,一天夜里转钟时分,侄女把夜宵做好无声无息消失了。
一句招呼没打,一点迹象没有,就那么无影无踪了。
新店骤然慌乱,惊动老店老板娘。老板娘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老板娘大黑熊般的庞大身躯站在新店,嘴里机关枪似的破口大骂:“又不知道找哪个野男人去了!又不知道跟哪个男人跑了!死爱跟人跑,跑了就不回来,我哥嫂都管不住!不要她了,死性不改,永远都教不好!等她死在外面!”转而又痛心疾首对举店姑娘说,“你们是不知道她。真的不是东西,从小就这样,我们都管不住。不听话。反正我是不管了。”
她好委屈,如一个被孩子伤透心的家长。又如那些被孩子伤透心的家长那般执拗地认为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孩子。家长怎生会错呢?都是孩子的错。真的吗?
草蛇灰线,实则是有迹可循的,不是一点迹象也没有。侄女在此小店出类拔萃清丽的美,原本就招蜂引蝶;在老板娘要她来此人心败坏的所在看店,早该想到这一点。当面不留情面骂侄女、指责侄女,背后蜚短流长,仿佛侄女一无是处,是破鞋烂袜;受了委屈半句安慰没有,不帮她,反而败坏她,换作任何一个人都留不下。
姑娘们嗤之以鼻,没有谁接她的茬。
侄女去了外省的大场子,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