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经典 | 闭眼(中)






EDITOR'S 
NOTE
最近翟羽的眼睛有些异样,但她和阿武对此都没有太上心,或者说,她无法向阿武要来期待中的那份关心。对翟羽而言,楼下小吃店的老板娘芹那总是会引起自己的共鸣,然而小吃店即将被拆,她和阿武的感情也面临着一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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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闭眼(上)
然而还是被阿武给搅和了,她现在坐在电视前费力地练习睁眼闭眼,听见他在厕所里一边洗脸一边借着水流揩鼻涕的声音就觉得心烦,因而穿了外衣就下楼去买早点了,临走的时候她故意把关门声摔得很大,像是唯恐传不到厕所去。
但她离开没多久功夫,阿武刚把衣服穿到一半,正上身衬衫下身睡裤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就“咚咚”响起,他踩着裤脚过去开门:“今天怎么这么快啊,你跑什么。”
翟颖左脚蹬掉右脚的鞋,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说:“芹姐她们要搬了。”
“啊?”阿武和她一样诧异。
“说是昨晚上,突然下的通知,你帮我拿个碗啊。”翟颖把杯装豆浆倒进饭盆里,“整个地下广场都要关了,说要消防整顿。”
“那就不奇怪了,”阿武已经坐下来吃饭了,翟颖今天买的是炸糕和鸡蛋灌饼,“前一阵不是失火吗,新闻都报了,现在全市都搞这个呢。这豆浆不甜啊。”
“那也好歹先透个风儿吧,这说搬就得搬,我看卖饼的那家儿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说是刚上了一台机器还没等拉来呢,芹姐也是,菜啊什么的都订了,也没法退。”翟颖道,“好像麻辣烫早点还能再卖几天,铁板烧昨天连夜就让撤了。他们一起反映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看悬,”阿武把脸低下去,贴着碗喝忘记放糖的豆浆,“都是死规定,说到底不还是因为灭火器什么的没装到位吗,就是不合规定啊,原来没出事没人查,现在不一查一个准儿,你有什么好气的,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安全呢,你在这操什么黄鼠狼心。”
“对,就你不用操心。”翟颖冷冷道,两人沉默了几秒,只有阿武还吸溜吸溜喝豆浆,那河马饮水的声音让她眼前心里耳中胸口都莫名地烦躁。烦,终于受不了了,他刚要重新把碗捧起来,她就从他双手里一把将碗夺过来,一时乳黄水花汹涌大作,已经温了的豆浆泼了两个人一手,阿武衬衫袖子都湿了,翟颖也好像听不见他一口一个“你干吗”,直接走到水池子边就把整碗都倒了,心里又怕又痛快。阿武脱口一句脏话:“神经病儿吧你。”
“你不是不管闲事儿吗,”翟颖脸上也说不清是恨还是笑,“人家给你做吃的,现在爱滚蛋滚蛋,我天天伺候你,医院爱去不去,去也自己去,您多轻巧啊,谁您也不管,看看新闻挖挖耳屎擤擤鼻涕吃吃喝喝,有什么您能看上眼儿的啊。”
“你放屁,”阿武一把将筷子摔到地上,一根一直摔到她拖鞋边儿,他扔得狠,地板都好像被砸出个坑。“上周我没陪你去吗?我没陪你抽血吗?我没说陪你手术吗?谁说不用我去的,不是你吗?是不是你,谁说就是个小手术的。”
翟颖就要哭了,她的衣袖子上也湿了,湿答答地黏在手腕上。她一边用力甩着胳膊,想把粘上的地方甩掉,一边光着脚回了卧室,拖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但也不可能回头去捡。电视里的早间新闻播个没完,突突突的机关枪,一下一下,全都射进她的心。
她掩耳盗铃似的将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也就不太能听得真切,她坐在化妆镜子前哭,眼睛越哭越难受,但越难受就越想哭,照照镜子,里面的人简直憔悴得不忍细看,便慌慌忙忙翻粉底,找刷子找海绵,然而找到一半又停住了,因为突然想起来,手术之前是不能够化妆的。于是眼泪再次落下来,无声的,镜里镜外,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哭成四道窄窄的河。
河的尽头,冷却了几分钟,只是淙淙地流着,下游上陡然有个人说话了,隔着一扇光秃秃的门板,没有推,也没有试图推。
“我袜子呢?”阿武在门外说。
翟颖自然没有答话,她知道他是想缓和场面,如果她平平常常地答了,那他心里面就松口气,接下来只要两人都睁一眼闭一眼,便就是从来都无事发生过。
她硬是把声音吞了进去,他自讨没趣,也就离开了,再过了一会儿,就远远地听见玄关处穿鞋,咳嗽,开门,关门的声音。她这下才走出去,徒劳地又看了一会儿新闻,下面滚动的小字上果然提到了消防整顿的事,她左眼上烫得更厉害,立刻转去了别的台。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留意着楼梯上的动静,茶几上手机拿起来,又放回去,隔几分钟再拿起来,再放下,反反复复,然而外面里面都只有沉默,唯有电视始终响得热闹。她也就寂然了,去换了连帽卫衣牛仔裤,全都收拾停当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站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用遥控器关了电视。“啪”的,收讯断了,她蹲下来抻了抻两只鞋舌头,就下楼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天两个人一起走过的路线,不过这一次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地铁车厢里背靠着自动门站着,单肩包抱到胸前,翟颖心里面还隐隐地懊悔,她觉得自己不该把那么宝贵的一次机会随随便便就用了,早知道应该那天就坚持自己来的,抽血预约时间,好像本来就是不用任何人陪就能做好的事情。然而下一秒钟她又反驳了自己,手腕上似乎还留有豆浆的甜湿,那么黏的东西,肯定是加过糖了的。他那个人,就爱在自己的事情上小题大做。
翟颖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医疗美容楼的走廊,分诊台的护士让她直接过去刷卡排号。窄小细长的走廊两侧分别列着一排浅绿塑料椅子,来看病的几乎都是由父母领着的小孩子或是独来独往的老人。最闹的永远是三口之家,父亲留下来陪孩子,母亲去隔壁肯德基急忙忙地买来吃的,小孩子嫌是炸鸡汉堡而不是鸡腿排汉堡,父母两人分吃了一根鸡肉卷。上星期阿武陪她来的时候,门诊候诊室等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四个来开药的老人,她感觉到他们时不时偷眼看他们两个,所以不由地装出一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实际上却默默地在听老人们说话,阿武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他只是一直半打着瞌睡玩手机。那几个人都是定期检查的常客了,有三个都是白内障,还有一个自称是给老伴来拿药的。说的,自然也都是只有白内障人士才懂得的话题,其间为老伴来取药的人说起他的亲戚:“上个月视力还1点几呢,这个月再去检查一下子就跌到0.5了。”旁边听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也联想到自己,纷纷说着“发展得这么快啊”,那话里话外,其实也是在忧心自己的未来。
“我现在这是还好好的呢,”那人继续说道,“要是我也来不了了,还不知道以后谁给我家那口子拿药呢,没准还得是拿两个人的药呢。”
他话刚说完,广播里就喊了翟颖的名字。其实她这个名字常常都有人喊错,叫成瞿颖,甚而三不五时还有人要问她,和那个女明星一个名儿啊?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了逢人便解释,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这是翟,上面是羽,羽毛的羽,和瞿不一样的,瞿上面是两个目,眼睛的目。”然而成年以后她也渐渐地感到乏味了,甚至在很多不那么必要的场合,她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权当作没听见,任人家当场“瞿颖瞿颖”地叫着,也全都微笑着应承下来,反正无论她是翟颖,还是瞿颖,都不会有任何分别。
但阿武不是那样的,他从来没有喊错过她的名字,从一开始就说对了,后来熟悉了,她对他说起关于名字的趣闻,他还说,“真的有人叫错?这两个字差得很多吧!尤其是打印体的,你看,”说着,他拿出了手机,“你看,瞿,翟,一打出来,瞿字的上面,就显得特别挤,对吧?翟就宽敞多了,完全不一样吧?还是翟字好,翟颖比瞿颖好。”那时候的她虽然心里还在想着这个人说这话的用心,但脸上却已经先投了敌,忍不住笑了起来。
“瞿颖,瞿颖。”是时一位白衣服护士从诊室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她吓得身体一颤,定睛一看,小屏幕上可不是已经显示着自己的名字和号码了吗,她也顾不上纠正谁,立刻就捉起背包围巾大衣,一面喊着在这在这。
一进去就先测了血压,问了一些例行公事的问题,护士向她确认家属来了没有,她说是自己一个人。护士也没做其他反应,只是继续无表情地让她去病床上坐着,并没说要做什么。她有点糊涂,但还是老实地照办了,便又牵着大衣皮包围巾换了位置,等了几分钟才从里间出来另一个护士,拿着白色小方盘,说要洗眼睛。她想问怎么洗,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色胶皮手套就已经把她眼睛扒开了,向里面灌没有味道的液体,一面嘱咐她转动眼球。莫名的水顺着脸颊淙淙滚下来,滚上嘴唇,下巴,最终又落进脸下方的托盘里。之后又给她包了纱布,胶带在脸上一贴,吩咐她去旁边的手术室等着叫号。
“你自己一个人吗?”给她洗眼的护士又向她确认了一遍,然而还没等她回答,护士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一会里面也有存包的地方。”有一瞬间翟颖觉得自己不过是马上就要去什么地方吃饭了,无奈生意太热,排队的人太多,只好拿了号码牌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或是像上学的时候去的溜冰场,冰场上的几乎每个人,手腕上都套了一只手环,手环上拴着一个号码,代表着每个人放鞋和衣物的柜子。
于是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和阿武去过一次冰场,冬天的时候,摔了很多次,还发了照片。她现在只剩一只眼睛还看得见了,手术室外面已经等着几个人,她想着大概还要排上一会,就从包里摸出手机,重新检查了一遍消息,害怕网络不好,还特意刷新了两次,然而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和今天满是孩子的医院不一样,她手机里面是像那天只有四个老人的候诊室一样的悲哀与寂然。翟颖心虚地把阿武的对话框设置成了静音,这样无论如何他都打扰不了她了,不管他说话还是不说话,她好像就都不用担心。她继而点进自己的相册,翻了一阵才看到某一年的冬天,画质模糊的冰场,阿武虽然没有出镜,但她的照片都是他照的。
那一天的她是百分之百快乐的吗?她邀请阿武也来照相了吗?是她没说,还是其实是她说了但是被他拒绝了?她完全忘记了,快乐是一时性的,似乎遗忘才是爱情和生活的本色。从溜冰场到水池子里尚有点余温的豆浆,这样的衰退和改变,其实并不比一个月从1.5到0.5来得轻松,毕竟后者还有症结可寻,就算几率不大,至少还有药可医。有了药,也就有了指望。可她的生活的指望在哪里呢?除了视而不见,闻若罔闻,看一半留一半,听一半留一半,说三分留七分。这盲人过河似的生活。
突然广播里喊了她的名字。电脑是不会背叛的,从来没有将她的名字搞错过。她心里正纳罕着这些等着的人怎么没先进去,却发现他们其实也正在百无聊赖地像看每个进去治病的人一样纷纷向她投来了视线,翟颖才忽然了解了,原来他们就是护士口中的“病人家属”,他们是健康人,而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没有病人家属的病人。
“眼都这样了还玩儿呢?”穿着葱绿手术服的护士把她让进门里面,“你是,这是什么颖啊?瞿颖?”
“翟。”翟颖怯怯地说道,心里面一阵打鼓,因为之前她从阿武那听说,她这种小手术都是不用打麻药的,她问为什么,他则回答因为他小时候家人对他说过,人的眼皮是没有神经的。
你什么时候冬天觉得眼皮冷了,对吧。阿武当时信誓旦旦道,翟颖觉得有理,然而现在看这架势,却好像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刚进来,护士就把自动门再次关上了,一下子把人声人气全都隔绝在了外头,门里面已经是另一个充满毛病和针眼儿的世界了。葱绿护士也照样给她拿了一身儿一样颜色的病号服,这才看见她还拿着背包围巾,便道:“你这怎么还大包小裹的呢,去,把东西都给家属。”
“我就一个人,我家属没来。”翟颖马上赔上笑。
护士本来拿着小本在核对病人信息,这下从口罩上面把眼抬了起来,看住她几秒,才朝边上努努嘴:“那你先把东西搁那边柜子里吧,几号柜子都记好了。”
放好了行李她又开始套病号服,好不容易把衣服穿上了,鞋套却怎么也穿不进去,护士嫌她动作慢,过来盯着,又喊道:“啊哟你这,这是头套,就这么大点儿还想着往脚上塞呢呀。”
翟颖赶紧奉命把头装进袋子里,在这边的世界他们都不过是幼儿园的大班生,是不容许不服从,也不容许有自己的思考的。之后她按部就班地在长椅上等,她对面只坐着一个穿着同样绿色套装,右眼上包着纱布的老年人,他显然被晾在那有一会儿了,因为她刚一坐下,他便马上开了腔。
“眼睛不好啊?”老人说。
“霰粒肿。”翟颖老实地答道。
“嗨,那和我这个一样。”他始终用一只手掌按在纱布上,白色的嘴唇被胳膊挡住一半,只能看见另一半像鱼鳃一般上下来回翕动,“这个可麻烦着呢,你长了一次就容易总长,我这半年前就来做过一次了,一年前也来了一次,前年?要不就是大前年。现在我都做习惯了。”
“疼吗?”翟颖微笑着,问道。
“不疼,不疼的,打麻药的时候,嗞儿的一下,就不知道疼了。但我这老来我那儿子都烦了,前年?还是大前年,反正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也陪着我呢,来多了他也就不愿意了,但我也都习惯了,现在来开一次刀就像是上菜市场似的,比上菜市场还轻松呢,买菜,还得跟卖菜的斗。但有时候也觉得吧,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我就想啊,这老了老了,发个炎总比白内障好吧,白内障总比得癌好吧,都是得癌的,那早期总比晚期好吧,所以我跟你说,这人呐就得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别可丁可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
翟颖也没预料到他说了这么许多,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词来答,恰好这时刚才的葱绿护士来点她名字,她才如释重负似的,说了一声我进去了,便跟着护士继续往里间走。一路上别的护士推着小车擦肩而过,她们相互抱怨着今天白天怎么这么忙呢,比周一人还多。翟颖听了又有一点心虚,仿佛是知道让她们忙碌的理由里有一个就是自己。
走出没多久就到了她的手术室,里面已经有一对医生模样的人和两名小护士在等着了,绿色的手术床上平平整整,光线不够强。她多想把灯光再开得亮一点啊,就像是商场和书店那样,有了光,人心就不会慌。
“瞿颖是吧,”个头高的男医生先发话了,看来这里现在是他说了算,“先躺下吧。”
她还没来得及将他们一一看清,就先一个仰面躺倒在了手术台上,两条腿支着也不是,平放下也不是,翟颖没料想到竟然要这么复杂,她现在才忽然明白过来,兴许阿武只是胡诌的呢。想想也是,怎么说也是在眼睛上动刀子,怎么可能连麻醉针都不打呢。然而还容不得她细想,男医生已将她的纱布摘去,明亮的光源一打开,她一时适应不过来,眼前一片茫茫然的空白。他们在她眼睛周围前前后后擦了什么,一边操作,男医生一边向旁边的女助手解说,翟颖是一点也听不懂了,只能当自己是一块煮过却没熟烂的猪肉,任他们挑挑拣拣。之后她的眼皮被大大地翻开,她看不清楚,只是听见上方男医生的声音说,现在是打麻醉针了,她刚想说一个好,但眼睛内部却已经有冰凉渗水的针尖刺了进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那一句也不是对自己说的。
她突然害怕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疼,疼得腰都不自觉地躬起来一点点,那几秒钟她混沌的脑里、光明而空白的眼前许多事情像流星般簌簌划过,先是独眼老海盗说的“只要嗞儿的一下,就不疼了”,紧接着是刚才的葱绿色护士,她从口罩上方一下子抬起来的鹰一样的眼睛,然后是在手术室门口,想着滑冰的事情,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手里一直绕着一条鲜红的围巾,左手绕到右手,右手绕到左手,那鲜红的场景忽而又出现在方形的屏幕上,那是哪里的屏幕呢?哦,原来是她家的电视机,他们家的电视机,是她没有看到开头的电视剧,女主角先走出几步,红色的羊绒大衣突然一转,说道:“你闭眼,你闭眼啊。”阿武却“啪”的将电视换了台:“反正眼皮也没有神经的,我看没戏,肯定不会疼的,你有什么好气的,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安全呢,你在这操什么黄鼠狼心。”魏芹那一听这话,第一个就不愿意了,尖声回嘴道:“您多轻巧啊,谁您也不管,有什么您能看上眼儿的啊。你放屁!”男主角猛然将眼睛睁开了,朝着眼前那一片血红,问道:“你疼吗?”
“你疼吗?”男医生只得又问了一遍,一会儿就好了,麻药劲儿上来了就好了。
翟颖想点头,但又不敢,就从平躺着的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
“我说快递怎么都停了呢。”应该是边上负责打下手的小护士相互说道,“我有一个快件到中转中心都十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你打电话啊。”另一个说。
“麻药得等一会儿才行,时间也是因人而异的。”男医生插话道,大概是对女医师说的。
“我打了,有两家电话一直占线,我就给总给我送快递的那个快递员儿打了,还没等我问完呢他就跟我喊上了,说我现在人都不知道明天上哪去住哪儿有功夫去管你那货在哪。”
“现在送个快递都这么狂啊。”另一位道,“还好我这几天都没买东西,听说年末能恢复?真的假的啊。”
“我还特意找代购买的台湾地区的猪肉脯呢,这等到了我手儿都得长毛了吧。”
“还吃猪肉脯呢,这给你们馋的。你们知不知道非洲,有一半死了的人都是叫野猪给顶死的。”男医生笑道,接下来就听见剪刀的声音,走路的移动声,金属撞在托盘上的声音,他拿着小刀或小剪子,往她左眼上方探进去,铆足了力似的,一切一铰,手法像小时候天桥底下一到夏天就给人家用刮胡刀剃头的师傅一样利落。
“你看,她这个正好是长在角上的,所以不用像刚才的那个一样缝合。”男声道。
你别问,快闭上啊。
“那去快递公司直接拿不行吗?”
就左眼啊,你没看见吗?
“她这个还算是好操作的。”
这给我们吓的,最后也花了一千多块呢。
“快递电话都打爆了,根本找不着人。不是消防检查嘛,仓库都关了,也没人送。送的人都给赶回老家了,早知道这样,装个灭火器不就结了。”
要注意早该注意了,现在都晚了。
“因为长的位置偏吗?要是再靠中间一点的话——”
赔你的炸糕。刷了酱了。
“那咱医院旁边那个小吃街是不是也关了,我好几天没去了都没注意。”
活一天算一天,别可丁可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
“对,就复杂一些。之后还得通知拆线。”
我没陪你去吗?我没陪你抽血吗?我没说陪你手术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太忙了,一到了换季人就特别多,今天保不齐又得晚下班,还得收拾器械呢。”
不晚不晚,我要将功补过。
“还说呢,晚点怎么了,反正明天你俩不都没班吗。”男医生笑道。她感觉到灯关上了,谁在她脸上敷了一块纱布,小护士一面跟她说你记住一直用手掌根部压着别松开,一面回头道:“就休两天够干吗的,我还想上非洲看野猪呢。”
“看什么野猪?吃个烤猪倒还差不多。”那男声渐渐远去了。
“真的?你请我们吗?”快乐的女声追了出去,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可以坐起来了。”另一个猪肉脯味儿的声音将她扶起来,送出手术室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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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8年8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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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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