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经典 | 我的徒步与跋涉(上)






EDITOR'S 
NOTE
我没有驾照,又不擅长骑自行车,于是常常依靠双腿出行。其实我一直很爱走路,从小学开始我就一个人放学走回家,在身体的辛苦中感到思维的活跃和心灵的平和,还因此培养出耐心与克服寂寞的能力。这也让我的旅行变成了换一个地点的徒步活动,我在许多时间与空间走过,这个习惯将会伴随我终生,它不需要深刻的意义,只是一种无需休止的静谧时刻。
2015年到 2016年的这段时间里,每逢大学寒暑假我都在老家学车。驾校教练是我妈的牌友,这位年过五十的教练如果身体硬朗,活到一百岁,我仍可以保证我一定是他教学生涯里最没有天赋的一位学员。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人是因为没有天赋才懒惰的。二十岁之前,我的人生几乎只有念书,碰巧我念书很有天赋,因为有天赋,所以付出有回报,成绩越好越爱念书,念书越刻苦成绩越好。
而学车之际,我连车是不是在走直线都分辨不出来,开车上路,要等我偏移到快压实线了,老教练才会开口问我:“你准备去哪里?”他可能以为他有一种暴戾的幽默,我紧张到连这种幽默都分辨不出来。网上有关驾校的段子我也全都不能看,我实在笑不出来,一看到我就头皮发麻。回想起每个夏日清晨五点,拎着一壶白开水,站在我家小区门口,等教练把车开过来载我去驾校,已显闷热的天光底下,我心情如同上坟。尤其第一年我还染了一头刺眼的黄发,我卑微懦弱到觉得教练和其他学员对此事的反馈,应该都是“车开得这么烂还有脸染头发”。
最终我还是没能把车学下来,因为我连科目二的正式考试都不敢参加,模拟考试时我的手脚都会发抖,尤其上车之前,我没有固定好座位,车甫一启动,车座靠背就“哐”地退后一大步,害得我需要把脚背绷得笔直才能够到离合器。当然,对于好好准备的人来说,这种失误是致命的,是需要考试结束后捶胸顿足的,但对于一个本来就准备得不够充足,每日盯着车前座的计时器,本末倒置地只为修满学时的人来说,这种失误带来的懊悔要排在一干情绪后面,比如发现自己的小聪明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的顿悟,又比如终于认定自己不是开车的料之后不要脸的轻松。翘掉了剩下一年多的课程之后,教练起初还给我家打电话催我练车,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此事对于憎恶逃避的我来说,称不上什么人生污点,但绝对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车开不了,我就换了一种交通工具,直接降级到自行车。我骑自行车的年头还是很长的,小学六年级在自家院子里蹬了两三个来回,就直接上路了。初中开始骑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我骑的是一辆二手赛车,车座很高,为了避免停下来(脚够不着地),我采取了一种更加极端的方式,那就是把车蹬得飞快。现在我看到街上骑自行车横冲直撞的中学生,总是要狠狠皱眉,其实中学时的自己更让人讨厌,只要有慢吞吞的汽车在面前,不管它和人行道的距离有多近,我都要一溜烟钻过去,远远地把汽车甩在后面,一点也不害怕会发生交通事故。小时候总觉得倒霉事轮不到自己头上,仿佛额头都冒着一团火光,阻挡一切神鬼怪魔。 
现在我是胆子小了,而且在上海,骑自行车常被交警叫住开罚单,站在路口对着我正面拍照,我几个数字几个数字地报我的身份证号,看交警用一根手指点点戳戳地输入交通系统里,记录上就有个小前科,下次再输入的时候,交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告诉你,这都第几次了。年纪大了我不仅胆子小了,脸皮也变薄了,而且从实际操作上来说,上海对于自行车道的规划本来就很不合理,逼得很多自行车都冲上人行道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的大部分出行都开始依赖双腿,其实我很爱走路,而且是极快地走路。我很少有看不惯的个人行为,总是尽量包容,但有两件事我实在忍不了,一个是遛狗不牵绳,一个就是几个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并且大多数情况都走得慢吞吞。为了“泄愤”,只要是有人并排占道走,即使能从马路上绕过去,我也一定要笔直地走着人行道,穿过他们两个之间,嘴里礼貌地说“麻烦让一下”。
我走路的历史更长了,也要追溯到小学。小学生的我从家走到学校需要四十分钟,而且从二三年级起我就一个人上下学了,虽然放学的时候有同行的伴侣,但三三两两中途都到家了,总是剩我一个人在走,可我很喜欢走路,也喜欢一个人走路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走路让我内心平和,腿在一步一步往前迈,有一些身体上的苦痛,但思维莫名更加活络,可以想更多事情。我至今都对有同样走路经历的人抱有好感,如果有谁小学时也这样走过路,我会先入为主地将他划为我的同伴。那是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孤寂之心生长的开始,提前感知永无止境的漫长,悠远地把已经行过的路程抛在身后。
小学的走路训练,培养出长久的耐心和克服寂寞的心。后来不管我身处何地,在大学或是毕业后屡次搬家,每晚我都要绕着寓身之所的周边,漫无目的地行走,穿过各种街道,有时不自觉地在同一个路口转弯,使得徒步的路线越来越固定。这样不知疲倦地来回穿梭,也有走得太过头的时候。
大学某次我走得太远,走到了某条公交线的起点,那时候已经很晚,起点的公交休息室亮着微黄的灯光,像是小时候才有的白炽灯散发的光芒,休息室里坐着一个穿制服的短发女人,我要透过半开的防盗门才能瞄见她。沉默的她毫不在意门口徘徊的女孩。那时我觉得灯光离我很近,好像亮在我的眼前,如果就此停住,就停在这不知何处的黑暗里,也就只有这份灯光和我作伴了。我觉得心空落落的,也忘了为什么走这么远,一时间有些责备自己,走得实在太远了。
我在休息室门口等来了那天最后一班公车,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公车开始往学校的方向行驶,我刚才那不知哪里来的迷思就这么轻飘飘地散走了,这辆车现在是带着我回去,回到熟悉的地方去。刚才我思虑着是否还要在青黑的天底下沿着原路慢慢返回,但公车刚一出站,我就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我这不值一提的坚持与决心,一直轻飘飘的,等着一辆公车带我回去。
走路就是这样过犹不及的事情,总有疲倦的时刻,我慢慢掌握了自己的体能极限、所能抵达的最远路程,在路程过半之前便开始往回走。我不太认路,属于看地图需要把方向和自己的朝向调成一致才能看得懂的那种,但是我很会记路,凭借标志建筑物和脑子里的图像记忆,不管我住在哪里,对于周边的路我总是记得很熟,这全都得益于我的走路工作。
我总是沿着街道走,极少绕着公园转圈圈,等一个方向的路走得多了,就开始换一个方向走,周围的路记得差不多了,就会在陌生的街口转弯走。我当然知道这种徒步和闲逛差不多,也是奢侈地浪费时间,我甚至一直把这种习惯当作恶习,希望自己可以改掉。尤其发现我的徒步与他人的目的如此不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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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20年8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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