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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父母逼婚的压力下,我半推半就地与喜宴上认识的医生谈起了恋爱。他是个可靠的盟友,却不是个称职的恋人,在他的说服下,我认同起所谓的“安全感”,最终却还是无法忍受这种相处模式。作为一个矛盾的人,我既希望能表现得体贴不添麻烦,又觉得这样过于孤独和可怜,或许放弃这种“安全感”,于我才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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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喜宴(上)
然而他的职业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阶段,我们约会时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对路人的长相评头论足,探讨哪里值得改进。而他也用了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摸遍了我女性朋友们的脸——被一个整容医生夸赞漂亮并且亲手证实美得天然的确是一件值得沾沾自喜的事。而这些女人们平时可是残忍到连自己男朋友的亲吻都可以推拒以防蹭花了一天成本十几块钱的妆容。出门前叫嚣着“谁敢碰我的脸就要找谁拼命”的人,一个个在医生面前像被捋顺了毛的猫一样心甘情愿被上下其手,也算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他讨好得了我的闺密,应付起长辈来也是游刃有余。常年与女性打交道的工作经历使然,再去赴宴,将桌上一众老阿姨哄得心花怒放再难起挤兑我的心思。虽然我以为只要找到了对象就能避免很多诘问,然而对隐私的挖掘和对未来的好奇从来都是换汤不换药,还好有医生做我的挡箭牌,再多棘手的问题都能抛给他来回答,我只用专心吃饭以及在适当的时候微笑点头表示赞同。他省去了我许多麻烦,我也就对他把我精修前后的照片放在朋友圈冒充整容案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确是个可靠的盟友,却不是一个称职的恋人。微信聊天界面打开,清一色的女性头像让我醋意横冲,其中不乏心怀不轨想贴上来免费换脸,他也从不避讳地在我面前放出那些肉麻语音,并以同样的方式与对方周旋。他说这是笼络顾客的技巧,可在我听来与情人调情实在是没什么区别。他无时无刻不在发消息打电话,仿佛手机是他的义肢,不过谁还没个排忧解闷的虚拟社交圈呢。可我最无法忍受的,是约会总被工作室突然安排的顾客打断,有时饭菜刚上齐,就要狼吞虎咽赶紧走人。他与许多私人工作室合作,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我们鲜少有交谈的机会,大半都是在来回奔波的出租车上。
有一次同他怄气直接质问:“既然工作这么忙,身边也不缺乏异性,干什么还要谈恋爱?带着我这个累赘,不仅耽搁你赚钱还妨碍你招蜂引蝶。“
医生却问我:“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回想我和医生恋爱以来,除去情感方面没什么感触,物质上倒没亏待过我,与他出门时,我兜里从不揣一分钱,回家的时候还能捞回两张票子。
“挺好的吧。”思前想后,我决定尊重金主。
“那不就对了。成年人恋爱不就是各取所需么。我给你打个比方,每天吃不重样的外卖固然精彩,可总得有个在家煲汤等你的人存在,这种温馨感是外卖给不了的。不管你回不回家,当你知道家中永远有饭的时候,你会获得一种安全感。”
这番毫无逻辑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就像一盘被忘在冰箱里,祈求变质之前被吃掉的隔夜饭。我无意识地抠着手机上的一块凹痕,医生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他说:“别抠了,我给你买个新的。”他说这句话时,我突然茅塞顿开,觉得这种“安全感”十分有道理,也顾不上饭放久了是不是会长出幽幽绿毛。
然而这种相处模式还是带来了弊病。
作为一个胖子,我居然患上了低血糖。只要一顿饭没有按时吃,就心慌气短坐立不安。吓得我去医院筛查了好几遍糖尿病。
冬天的时候我陪医生出诊,原本说好只打几针,可事到临头,他却一个劲地游说顾客增加其他项目。我曾经十分欣赏医生的口才,觉得如果他去做传销,辅以我的文案,一定赚得比现在多好几倍。
我的午饭被拖延到了晚饭时间,那厮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桌子上一块钱能买一斤的水果糖都被我拿来充饥。我照了照镜子,面色蜡黄,舌头被染得五颜六色。我悄悄脱了鞋,蜷在藤编的沙发里,不知为何满脑子浮现出来的都是一群山羊在啃草皮的场景。
很多次我在陌生的沙发中都拘谨地不敢换让自己舒服些的姿势,手机电量告罄也羞于开口去借用充电器。我是个十分矛盾的人,既希望能表现得体贴不添麻烦,又觉得这样过于孤独和可怜。冰箱短暂打开的光,很快就消弥于更加长久的冰冷与黑暗。被野狗吃掉或许更能实现一盘饭本身的价值。
我向正在休年假的好好先生发了短信。
“快来救我。”
郝顾佳以一副捉奸的态度气势汹汹地冲上门来,二话不说拽起我就走。我忘了拿外套,穿着一件薄毛衣瑟瑟发抖。电梯间里的人以为我们是小两口吵架,还好心规劝两句让他不要对我动粗。上一次他这么硬气还是高中,我非得让他替我写暑假作业,逼得狠了他把我们两个人的习题册都撕了。好好先生有着学霸光环备受老师宠爱,作业没了便没了,而我在教室后面罚站了整整一个月,站得眼睛都近视了。
我骂郝顾佳,说你怎么从来不考虑我要如何善后。
打完几个喷嚏后我不着声色地想用他的衣服擦手,被他嫌弃地躲开,然后提议给我买件衣服,我喜滋滋地应下,挑了一件最贵但不是最好看的。我眉开眼笑,说佳佳你真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并不接受我的阿谀奉承,耿直地告诉我是要还的。
我说那回去换一件吧,我觉得最开始试的便宜一半的那件更好看。他把剪了的吊牌递给我说“一经售出,不退不换”。
我和医生终以谈崩收尾,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结婚时给我发来喜帖。我再一次同好好先生沦为相亲组的板凳选手,接受四方奚落。我妈更是没给过我几分好脸看,十天半个月饭桌上都不见一星肉,苦了我爸只能挪了烟钱在外面开小灶。
医生的婚宴办得十分有排面,好几排镭射灯闪得像演唱会现场。新娘如料想一般是种后天加工的漂亮,我这个想法得到了郝顾佳的赞同,但他也说我酸味十足胜过了陈年老醋。
“你说你那会儿怎么就没占上这便宜,让他给你整成个圆圆冰冰?”
“你以为我不想?人家嫌难度太大,让我去找个美工。”
司仪问新人,你们是否爱着彼此。答案当然是爱的,经过数遍彩排,不管真情假意都表现得深情款款,听得我险些老泪纵横。郝顾佳拿胳膊肘顶我:“后悔了吧?”
我捏了一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着,故意把皮儿吐在了他脚下:“我爸妈这两天老是偷偷摸摸说煮熟的鸭子飞了,可我瞅着最近股市大好,他们买的那几只一路飙红。刚才新娘从咱们身边过去的时候,我拍了一段小视频给他们,我说要是能赞助我一点恋爱经费,让我也从头到脚拾掇一番,说不定很快就能嫁出去了。你猜怎么着?”
好好先生摇头,我就不再卖关子:“他们让我专心念书,等毕业之后再考虑。”
郝顾佳说:“那不行过几年我未娶你未嫁,咱们就……”
“不行。”我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
“咱们假结婚,只办喜宴不领证。酒席别挑太贵的,你家楼下那川菜馆就成,只要能把份子钱收回来,就对半分。”
瓜子吃腻了,婚礼也进入了新人轮番敬酒的后半环节,我站起来的高度刚好对上了舞台的射灯,我眼眶含泪闷了一口酒,旁人看我都以为是旧情难忘。我赶紧握住郝顾佳的手,说我会考虑的。
洗脱了嫌疑,加上在我妈的授意下,红包包得够厚,新娘对我笑得还算和颜悦色。待他们走远,我迅速甩脱了好好先生的手。
我说:“你四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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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萌芽》2019年2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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