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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男友分手后，我开始了漫漫减肥路，而朋友燕子却不愿我为前任伤心，不断诱惑我去学校附近的“灯笼巷”小吃街。以前每天都要路过三四次，现在我才真正走进去，灯笼巷“销金窟”的名头并非空穴来风，燕子也说得没错，无论是什么苦痛，只要在里面走一遭，都能消除得一干二净。
灯笼巷，顾名思义，两头细窄，中间宽敞。违规的石棉棚一间挨着一间，建起了一座属于学生的“销金窟”。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什么苦痛，只要从里面走一遭，都能给你消除得一干二净。
以上是燕子告诉我的。虽然我觉得其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她的名字。我时常拿她的体重说事儿，讽刺她糟蹋了这么个轻灵的好名字。说多了她也不生气，反过来问我小时候学没学过“小燕子穿花衣”这首儿歌，我说学过，不就是问小燕子你为什么来吗。她说你不用问小燕子了，大燕子在这告诉你，别人的事儿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燕子睡我对铺，每天睁眼之后闭眼之前看到的都是她，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一来二去我们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常以撂嘴互损为乐趣。
彼时我刚失恋，最见不得绿色。过个马路瞅见信号灯交替，都觉得是苍天不长眼，故意给我难堪，让靠近的人群都瞧清楚我落泪的狼狈。我抽抽搭搭地把半边身子挂在燕子身上，跟她讲我在心灵鸡汤公众号里读过的一段话，大致意思是不要在冬天伤害一个人，这样对方从心脏到四肢百骸都会觉得冷，十分难过。
听了这话，燕子拖着我到马路对面，在灯笼巷口给我买了一杯红枣豆浆，顺便嘱咐老板拿红色的纸杯子装。她看着我喝了一口，关切道：“这下不冷了吧。”我闭着眼睛直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她见状继续安慰：“没有什么难过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咱们去吃新开的那家……”
我说你先消停会儿，豆浆太烫了，刚给我嘴里燎个大水泡。
小吃街这东西，放从前我是不拿正眼瞧的。倒不是觉得低端不上档次，而是深知我这人自制力差，要是没人拦着我，从头到尾我能吃上三个来回。我用手作咬合状在燕子眼前来回比画了：“就跟把鲨鱼放进了沙丁鱼群一样。”燕子说你这比喻还新鲜，不是陆上玩意儿，怎么就不是狼扑进羊群呢。我说扑进去顶多吃一个，一只还没咬死呢，剩下的就全跑了。
我戒糖戒碳水已有段时间，严格遵循减肥菜谱，甭管是哥本哈根还是哥伦比亚，共同特征就是多吃草少放油，但凡味道还不错的调料，没几个热量不高。除却饮食寡淡以外，我每天在健身房都要待足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里，大半的时间我都是躺在瑜伽垫上打瞌睡，或是欣赏男教练的肱二头肌，心满意足之后，再悠哉地冲个不用计时计费的热水澡。
我总是暗示自己，来健身房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催化剂，在家躺着会增殖的肥肉换个地方躺着就会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所以我从来不嘲笑在健身房只自拍不锻炼的人，因为至少我们在走形式这事儿上努力过了。
健身房一侧的窗户临主路，对面就是学校女生宿舍的阳台。男生们合力把哑铃架抬到了窗户下面，不论寒暑卖力表演。尤其是夏天，个个儿晒得黑漆麻乌。另一侧的窗户就更为过分，对的是灯笼巷。一到饭点儿，香味儿就逸散而上，女生们一边儿跑步，一边儿商量着等会儿下去吃什么。也难怪健身房的生意不好，常年徘徊在倒闭边缘，毕竟就这些来健身房的男男女女，实在难胜活招牌的大任。我恨不得电影里施针封点穴的神医真的存在，扎我几下就能封了嗅觉味觉，好让我抵制诱惑不再深受其害。
我嚷嚷着减肥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却始终收效甚微，一不留神就突破百斤大关，还是在平胸跟矮都占齐了的情况下。私以为肥胖跟秃顶是目前阻碍人类获得幸福的两个难题，并且短时间内无法被攻克，毕竟基因编码这种精细活儿怎么着也得先用来研究重大疾病。只不过对于我这种苛求外在的人来说，控制不好体重也算得上一种病了。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燕子，收获了先去检查脑子的友好建议。无论是运动节食，切胃抽脂，还是拔了后枕毛囊拆东墙补西墙，在我看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这让我更加确信幸福都是以痛苦的隐忍为基石的，尤其是我每次走出健身房，面对灯笼巷中的重重诱惑，心中总是不免天人交战一番。
保健品的广告素来只说自己对强身健体大有裨益，却从不说有的人补过量了失眠上火口舌生疮。同理当下流行的无糖无脂生酮饮食一再强调能够减肥抗衰，却很少提及人会在缺乏糖与碳水的时候内分泌紊乱变得暴躁易怒。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如网红明星般配备一个营养师，对摄入饮食的构成精细策划，多数人都在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区别就在于到底能像到哪种程度。所以我承认分手有我一部分责任在，换成谁也不会喜欢一个阴晴不定、因为一些小事就发脾气闹别扭的作精。
微博刷到前男友搂着新欢的合照时，燕子正在帮我拉伸。韧带被拉扯的酸痛感好似过电，我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摔手机，却被燕子压得动弹不得。所以她只见我剧烈地抖动一下后，就瘫在那哭。
燕子面色煞白地问我是不是她下手太狠把我韧带拉断了。
我说你看，这个女生的脸简直比你吃饭的碗还要大！要知道我一直都觉得你的碗足够我用来当盆子洗脸。他怎么能这样，他之前明明一直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燕子拿过我的手机认真看了一会说她觉得还行。
我挣扎着起身夺过手机，指着前男友的脸冲燕子咆哮：“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本人，他的眼睛哪有这么大，鼻子哪有这么挺。你看看这美颜滤镜开的，他亲妈看了都不见得能认出来是自己儿子。所以这女的肯定不长这样。”说罢我打开了修图软件，试图根据前男友的变形幅度来还原那个女人的真实模样，也试图让燕子收回那句“还行”的前话。
燕子说你何必呢，还是先照照镜子看下自己吧，你又不姓董，嘴角一直向下真的很丧。我哀号一声重新砸回地上。
的确，那个女人的真实长相美丽与否都改变不了照片上的笑容就已经赢过我的事实。
燕子像捡一块破抹布一般把我从地上拾起来：“去吃饭吧。”
她买的孜然五花肉夹馍，五块钱一个，肥瘦相间的肉在铁板上煎出油脂，跟剁成小块的青椒炒在一起，辅以口感清脆的豆芽，撒孜然粉和秘制的辣椒面，最后夹在烤得恰到好处的烧饼里。“热量这么高，吃完了今天可就白练了。”我劝燕子。她把肉夹馍递到我嘴边，示意我先尝再说。
“我只吃一口。”我这样说着，最后连塑料袋里的残渣都没放过。
酸梅汤生津止渴清爽解腻，来一杯不足为过。水果捞补充维C促进消化，来一碗有益健康。燕子在我耳边连番蛊惑：“别人已经辜负你了，你就别雪上加霜亏待自己了。”
吃饱之后我怅然失神，竟觉得有些能理解前男友的处境。食物的诱惑是死的，食物并不会主动钻进嘴里，即便这样，我也数次输给了口腹之欲。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会投怀送抱的可人儿呢。
人啊，一旦突破自己的底线就很难收场了。
我才发现，此前我对他就像对着我每天都要路过三四次的灯笼巷一样，朝夕相处，却知之甚少。然而灯笼巷这“销金窟”的名头，也不是空穴来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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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萌芽》2019年1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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