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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四月物语》的信奉者,我娴熟于暗恋,对实际的交往充满胆怯,不得不任由自己处在恋爱的边缘。和L分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从没有心照不宣过。我是一个胆小鬼,在意念的楼阁里惯性地醉生梦死,剩一双眼睛作为外部情感往来的媒介,表达向往却不参与。我还没有学会得体地向外部陈情,得体地收敛情绪里无谓的枝节。又一个四月,奇境中“爱的妄想”已经与我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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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四月搁浅(上)
……
认识的人越来越少,L离开之后,向我输出牵挂的只有父母。我知道,他们始终在内心为我保留着原始的家庭位置,好像家中卧室的那张全家福,我乖巧地站在父母中间,个头矮小,一直活在童年。时间蛮力的作祟让他们貌似理智地接受了我的成长与离别,专心致志投回二人依偎的生活,然而有一些微妙的孤单却很难摆脱。譬如,他们能时时查阅我所在城市的天气,却不知道我是否时时平安;能等到我平安的讯息,却关注不了我的饮食起居;能和我交流作息,却再难以介入我的情绪和处境。八月,我邀请他们过来旅游,计划中罗列的景点被一一摒弃,两人执意要走一遍我每日的路程,看一番我看厌的景观。这一幕幕,近似化了老妆的《四月物语》。
我偶尔也会遥想他们的日常。吉本芭娜娜的《幽灵之家》写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妇意外离世后在旧屋中遗下的星星点点的厮守痕迹。故事的女主人公描述道:“定睛一看,只见水池那边有老奶奶的背影。她正以缓慢的动作,在烧开水沏茶。其实茶壶并没有动,水也没有真的沸腾。只有半透明的奶奶微微晃动着在做这些动作。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一如既往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程序,谨慎而周到……在对面的房间里,爷爷正在做广播体操。他穿着短裤,慢慢地伸展着弯曲的腿和腰,一节一节非常认真地做着。”我仿佛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朝这番情景慢慢走去,平和、宁静。
我执拗地过滤下这点想象,没什么依凭,不过是在独居时借一借细弱温暖的微光。
秋凉的时候,收到L发给我的信息,也许他是怀念到了我,也许是百无聊赖挑中了我。信息里说,他已经在另一座城市安顿,清理手机时,翻到相册不免要回望下从前,再也没有比这些照片更能标注他付出的物件了。我以为L会更加煽情些,到底他名字跳出时我内心还是涌起了强烈的期待,他并未真正从我生命中消失,但我也未曾设想他还会以一种实体的形态闪现。紧跟在文字后面的,是我们过往在不同背景里拍过的合照,有他比V字手傻憨的一面,有他挤眉弄眼搞怪的样子,有他深颦蹙额故作严肃的凝视……看上去我的模样就有点单薄,流露的表情甚至挺心不在焉,格格不入地出了戏。他强调的是辛苦,我想,而不是我之前理解的委屈。
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我比任何人都更知道他的情绪,相处时,我比一般时刻都更敏感,我记得清他想要拍照前肢体的小动作,合照对我而言是善意的取悦。即使我不怎么习惯直面镜头,不会处理照片中紧张到寡淡的自己。但他是懂我的。我无数次相信这一点。
而原来我们真的从没有心照不宣过。这样的原相,装饰了先前早已稀薄的失落。我又一次被L的突如其来噎得无话可说。
我没有告诉L的是,我的手机里,还存着不少他的独照,有偷拍下的,也有随性正面摄下的。我热衷捕捉他的神态气息,胜过创造依赖。讲真的,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付出上的障碍,可我自私的沉迷无疑伤害了他的情感,我承认了这件事。L或许曾被我的内向吸引,也努力迎合过我不健全的审美,到最后还是不能彻底欺瞒自己继续为我表面的无知觉赋上价值。
这些隔膜,无法依靠交流、依靠理解来破除,调度起的只是爱的消耗和忍耐。作为一个《四月物语》的信奉者,我娴熟于暗恋,也因此对实际的交往充满胆怯,怕对方跌出想象,怕内在的忐忑耽误了自己的展现。况且执念本身就很难被纠正,有一些沉迷也不愿意被还原在身心感知之外。我不得不任由自己处在恋爱的边缘。
日复一日的浪掷中,我越来越像一个称职的“都会人”,假意埋首在沉闷繁重的工作中搁置似有若无的迷惘,认认真真克服生计的使命,面无表情地穿梭在蚂蚁般的人流里。感动也变得节制、闪烁。
有那么几回,我深夜回家,总望见楼上一层的窗边亮着一盏暗黄的台灯,灯光沿窗帘弥漫,在空荡、寂寥的夜幕里定格成一个斑点,让人心底没来由地腾起一阵磊落的安心。很多年前,我读过一个小说片段,文章中那个不成熟的小男生在努力分辨悲欣的时候,也同样笨拙地安慰着身旁失落的女孩:“我能从你身体里看见一个圆圆的、漂亮的,可是很寂寞的东西。像萤火虫似的。”他这么说,我当时觉得真的很动人。孩童对寂寞的拆解没有偏见,不涉情欲,也绕过了心意的辜负和危机的刺探,自呈一种情感的反观。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看见那盏灯,都点燃了相同的“寂寞”的知觉,为自己,也为夜灯下疾行而过的同道人。
无波无浪,春天又来了。受限于房租,我不得不辗转别处。告别旧宅的那一天,我在楼底遇见了楼上的邻居,想起不少压抑又彷徨的日子都间接受过他的慰藉,是不是应该去道声谢。又或者可能,我一直在期待某个机缘的降临提点我走出狭隘的幻觉。
我对他说:“你好,常常碰见但没打过招呼,我现在要搬走了。其实呢,之前受过你一些照顾,虽然,你肯定不知道。但临别,我还是来说句谢谢。”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生似乎仔细在听,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略略迟疑之后,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身走开。
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毕竟我还没有学会得体地向外部陈情,得体地收敛情绪里无谓的枝节。和《四月物语》里的榆野一样,我在慢慢尝试为细微的感知建立表述,为表述重建勇气和信任,释放内心冗余的情结。
虽然有时还会想起手机里存储着L的照片。然而我知道,又一个四月,奇境中“爱的妄想”已经与我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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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萌芽》2019年4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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