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文学营 | 客从何处来


 编者按 
在台湾,我见到了许多客家人,吃过许多次客家菜,在桃园参访客家民居,听讲解员老伯说客家话。因自己将来有可能会成为客家人而对此感到奇异的亲切。

作者 李雪婷
我男朋友是客家人。他曾经跟我说:你如果嫁给我,就也是客家人了。我身为一个山东人,生长在华北平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客家人。客家女人是什么样的呢?百科上说,她们是古代汉族中没有缠过足的女性之一。她们强健又聪明,勤俭、忍耐。如果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客家人即能获得这些品质,我倒是很乐意的。
在台湾,我见到了许多客家人,吃过许多次客家菜,在桃园参访客家民居,听讲解员老伯说客家话,感到奇异的亲切。《联合文学》的梅女士、文学营导师高翊峰也是客家人,我与他们交流不多,却也暗暗观察。这一族群,面容上并无什么明显的特征,因他们本就是汉民。也许,能将他们与其他族群区别开来的唯一要素便是:这是一群没有家乡的人。
因为战乱、灾害,他们逃难到南中国的山区,以客为家。不像沿海的本地人,那些潮汕人、广府人、闽南人,敢闯敢做——“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他们的歌谣,总带有海的意象。他们的人生是海与波涛,随浪随风飘荡,重叠在一刹那,顷刻又各在一方,动荡漂泊。不像遥远北方的土地,沉默,凝滞。
从北方迁徙而来的客家人是沉默的。他们隐于贫穷的山林,使用着古老的语言,做朴素下饭的菜肴,客家菜的鸡很好吃。在台湾的时候,我想,我也是文学的客人。
事实上,参加这样的文学活动,与一群同样在写着点什么东西的人坐在一起,激烈地争论,令我感到非常惶恐。临行前我跟沈山木说,我害怕参加作品研讨会、盲评会,如果每个人都必须要发言的话,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到时能告诉我该说什么吗?讽刺的是,在真心话大冒险环节,我是少数几个没有抽到与文学相关问题的人。——“收到过情书吗?”这可比“你的文学理想”要容易回答多了!
在台北,我是可耻的沉默的人。盲评会前夜,凌晨一点我从床上爬起来,焦灼地投了几份2020届秋季招聘的简历。之前整整一个暑假,我在互联网公司实习,每日加班,工作和文学没有半点关系。很少看书,更不要说写点什么,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我可以跟同事们讨论一份无聊的营销方案,却无法与一群写作者讨论文学。我曾经把文学想象成自己的一片森林,在海上的漫漫航行之后,还可以潇洒上岸,甩甩身上的水珠,走入林子深处去。拥有一个想象的彼岸,那么,在此岸的生活是否也能更从容些?或者说,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之后,此地的得失是否便不必那么执着?
我从未想过要从文学上得到什么。凭借一些别的技能,总可以赚取生存资料。在台北酒店投简历的晚上,室友嘉雯在一边玩着VR游戏,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应该是快乐的。
台北很像厦门,拥有漫长夏季、高耸笔直的棕榈树、美丽傍晚、廉价水果和街边小吃。因为光照过强,步行街都建成类似骑楼的“铺廊”,挡避炎阳照射。黏湿海风,令人沉醉、懒惰,这是热带的副作用。热带地区的人们很少写作,大概因为他们的世界丰饶而快乐。最后一晚的宴席上,杨菲说,明天就要走了,回到现实当中去,如同做了一场梦,她不是真正的快乐。我说我是真正的快乐,快乐到无法写出什么,如此幸福仿佛也是可耻的。
于是我对新认识的朋友说:“其实我是个泰国人。”很多人竟相信了。我虚构着自己的故乡、经历,说蹩脚的泰式普通话。如果我是个泰国人……那么在文学上的无措是否也就可以被原谅,沉默是否也就可以从中穿过?
坐在联经书房的时候我走了神,想起作家郑朋所讲述的,幼年时在乡间与幽灵相遇的经历。在交叉的小路间,他碰到一个白衣少年。
“我在他脸上看见那种终于找到、等到同伴的欣喜,以及发现对方不是的错愕与失落。”
然而有什么关系呢?我还可以来你家里做做客。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9年12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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