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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郭宗扬分手后,陈可来到他曾经去过的火锅店吃火锅。在蒸腾的热气里,她回忆起郭宗扬带给她的难得的宠溺,想起父亲看似固执迟钝的爱。郭宗扬再也不会回来,而面对着沸腾冒泡的火锅,她好像一点也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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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伤心火锅(上)
萌芽经典 | 伤心火锅(中)
6
时间过了很久,陈可的酒快喝完了,店里的客人一桌桌地结账离开了,陈可一个人对着空调口的方向竟然也吃得大汗淋漓。大火的旺度不减,锅里的汤快要煮干了,几片生菜和没吃完的肉片在汤里此起彼伏地挣扎着,陈可又下进去了一把面。
刚刚来点菜的服务员小哥过来问需不需要加点汤,陈可说好的,谢谢。小哥拿着加汤的壶再次走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瓶王老吉,跟她说:“吃这么多羊肉容易上火,送你一瓶王老吉。”
陈可连忙说谢谢,离开郭宗扬之后,她比从前更加珍惜这种小小的善意,因为她坚信对人投射的期待多半会落空,所以如果有一点点不期而遇的温暖更应该好好收藏。
郭宗扬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消失得很突然,陈可想象过很多种两人分开的场面,却从没想过郭宗扬会不辞而别。
手机关机,信息不回,平时开的车一直停在公司楼下的车库,落了一层灰尘。
在这段时间里,陈可觉得身体没有力气,就算不停深呼吸也无法获得氧气,就像随时处在体能极限却怎么也闯不过那个点。这种生理上的不适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绝望包围着,同时陈可又总是在看到有新信息或未接来电时心跳加快,在每一次拿钥匙开门时都期待房间里有人,有熟悉的灯光。
陈可生气又难过。从前没有约定过一起走到最后,所以就算郭宗扬要离开,当面说出来,陈可觉得自己并不会纠缠,为什么他要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呢,为什么要这么理直气壮地抛弃她呢,难道她不值得他好好地说个再见吗?
可同时,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顽强的、廉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踩不死杀不灭的渴望,她仍然渴望郭宗扬能回来,她知道如果郭宗扬回来她一定会原谅他。
那个时候陈可想,到底是自己本身就这样卑贱还是贪心让她变得卑贱,她发现在控制不住贪婪的时刻,人是可以放弃自尊的。
郭宗扬的消失使她绝望,但她知道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就像中考之后的那天晚上,妈妈跟陈可说:“你别怪你爸,你爸跟我说他今天打你,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他说他知道他和我都给不了你未来,以后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生长在那片被污染和雾霾笼罩着的重工业小城市里最破败的职工宿舍里的人,他们所拥有的最强大的天赋,就是会平凡而坚韧地活着。
将近一个月后,郭宗扬又回来了。那辆熟悉的车再一次停到了陈可的公司楼下。郭宗扬一上来就说:“出国出差了,太着急了,这边的手机卡没带,我以为你会去我公司问问的,没想到回来看到了这么多信息。”陈可看得出他有点心虚,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就像从前一样在陈可家做饭吃饭,陈可多做了两道菜,她说:“这段时间,我多学了几道菜,觉得等你回来就吃得到了。”
郭宗扬没抬头,平静地说:“嗯,好吃。”
郭宗扬说了很多他在国外发生的事情,说给陈可带了礼物回来,陈可也微笑着回应。
吃完饭郭宗扬主动提出来要去刷碗,陈可就在一边看着他,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把半瓶洗涤剂都倒出来了。陈可突然从背后抱住郭宗扬,话一开口就哭出来:“我之前说过和你好聚好散,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跟我说一声,我不会纠缠你的,但别什么都不说就走掉。”
郭宗扬没解释什么,只是给她擦擦眼泪,说不哭了。
每次想到这里,陈可还是觉得有眼泪要涌出来,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啊。
陈可有些醉了,她看到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人夹紧上身弯着腰在夜晚的寒风里快步行走,迷糊之中她感觉好像看到了爸爸和齐宇的影子。如果没有遇见过郭宗扬,她也许现在会和齐宇在一起。他们高中时同班,家也住得很近,骑车上学的路上经常会碰到。后来齐宇搬家了,可下了晚自习时两人再在车棚碰到,齐宇仍然会坚持送陈可回家,然后站在陈可家单元门边的小黄灯下跟陈可挥手说再见。后来齐宇高考也没发挥好,勉强去了一个偏远的警校。
几个月前齐宇突然来到陈可所在的城市找她。
几年不见齐宇变得结实干练,齐宇说他这些年总会时常想起陈可,哪怕是在他有女朋友的时候。他告诉她说,他在警校里已经考上公务员了,毕业分配回了家,家里原来的老房子拆迁了,交一部分钱年底就可以拿到新房子的钥匙。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结婚,在一起生活。”
齐宇从他们共同的故乡过来找她,身上背着这些年来攒的筹码,工作、房子、共同的家乡……一件件摆开,陈列在她面前,好像是在告诉她:和我在一起是个实惠的选择。同时,他也想告诉她,在这些筹码背后,也有他们学生时代共同的回忆,有他对她有意无意的想念,在琐碎生活的背后也有一点点爱。
那晚陈可没有喝酒,却被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冲击得有些眩晕,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好多话,说起她会因为不想刷锅洗碗所以不想吃晚饭,她说她习惯了每晚睡前都打开客厅到卧室之间走廊的灯。说起她每次在家里找不到东西的时候都会特别烦躁,因为如果她不知道在哪里就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她说起爸爸偶尔打电话给她,总是一开口就问最近奖金有没有多拿一些,嘱咐她一定要认真工作。她说她每次上班出门前会化一点妆,在涂口红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因为化了妆给谁看呢?她也说起有时候她深夜里犯胃炎,为了明天不耽误上班她只能赶紧跑到厕所里把胃里的食物吐个干净,赶紧强迫自己恢复正常。
但她没有说当她蹲在马桶边,把脸贴在厕所墙面冰冷的瓷砖上时,郭宗扬的脸就会突然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她下意识地觉得她应该给郭宗扬打电话,郭宗扬仍会马上出现,带她去医院,让她安心地躺在医院看起来干净洁白的床单上,然后在疼痛减退的时候安心地睡去,第二天早上等待她的是透过窗帘的阳光和床头柜上的早餐。
这种抑制想念的感觉与胃痛纠缠在一起,总让陈可感觉格外清醒,她清楚地知道郭宗扬不会再回来了。
而她最后对齐宇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生活。”
7
有了之前的预习,真正分开的时候,陈可就平静多了。郭宗扬说澄澄成绩不好,高考上不了好学校,他就考虑带澄澄移民算了。这边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好了,以后就去美国了。陈可点点头说好,祝他一切顺利。两个人都很礼貌。
一个月之后,有人给她寄来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串车钥匙,卡上有钱,车是郭宗扬以前开的车,车钥匙上的挂坠是她和郭宗扬从前在古街的小店里买的。钱没有动,她觉得自己毕竟不是为了钱,但车子却开了起来,这辆车里有太多她和郭宗扬的回忆,哪怕这车子做了清洁和保养,里面已经没有郭宗扬的味道了。车上她曾经给郭宗扬买的摆件不见了,应该是被带走了吧。
这天晚上陈可吃得很撑,没剩下多少,都不需要打包,估计一会儿来收拾桌子的小哥会为她的食量感到惊讶吧。陈可的脸上已经有了红晕,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孤独。火锅还在奋力地“咕嘟咕嘟”地煮着,好像也不孤独。
窗外好像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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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6年12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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