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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时,我再次见到江舟,我没有聊起当年,她也并不知道我内心始终有愧于她。初中的时候,我们的友情始于我请求江舟陪我跑步,终于一句流言。
1
十年了,我二十四岁。这些年后我再一次见到江舟,我们一样穷困潦倒。她是个吃不饱饭的画画的,我是个忙忙碌碌的小记者,我们坐在一起,都没有互诉这些年我们过得怎么样,也没聊起当年,就这么坐着,费劲地磨着眼下的这点儿时光。
我喝醉了,因为我觉得喝多了可以让我放开一点,能因此好过一些。然后我开始说话,就像当年江舟刚开始陪我在操场上跑步,我没话找话说。我知道,没话找话就是一种讨好,当年我讨好她是有求于她,让她陪我跑步,让她帮我拿高分,现在讨好她是觉得有愧于她,良心上过不去,我还想让她原谅我,她原谅我一分,我的内心就好过一分。
虽然可能她并不知道我真正觉得有愧的地方在哪,也许她生气伤心的只是我这些年的冷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但是不管是什么,只要她能原谅就好,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很好了。
我说:“江舟,这些年我过得不好。因为我觉得是我自己太笨了。有那么多人可以通过各种办法过得很好,可我就是不行,我只会用蛮力,和初中的时候一样,觉得自己跑得慢就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傻跑。但是初中就是个用蛮力的地方啊,可是现在不是了,用蛮力只能越混越差,但是我不知道除了用蛮力我还会做什么。”
“有时候我特别想找我妈,我跟她说,妈呀,你看我就是这样啊,就是这么笨啊,将来怕是什么都做不好了。我也老大不小了,没有脸说自己一事无成是因为年纪小了,我就从现在开始平躺下喘气儿,不去用劲儿不用担心以后,就这么过完这一辈子不行吗?如果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嘎嘣’一下就地死了不就行了吗?别去使蛮劲了,别去努什么力了不行吗?‘努力’这两个字才是这辈子里最大的谎言呢,我就别再这么用力地自取其辱了不行吗?就××的不行吗?”
努力,真不是什么好词。我想起来,我的编辑让我站到他的电脑前,打开我的稿子问我:“你写的是什么啊,这是你写的吗?原来觉得你的文字没问题啊,怎么就是不行呢?”我想跟他说,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通勤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还长,我趴在桌子上写这篇烂稿已经写不动了,我想说“××的我已经写不动了啊,我只想写完而已啊”。但是我很自觉地就把语气放轻,我说:“那我再改一遍吧,不好意思,麻烦您再等我一会儿,我再改一遍。”
“但是我特别怕啊,特别怕我妈说:‘好啊,你回来吧,我养着你啊。’因为我知道,这个压力不在我身上就在我妈身上啊,我不能让我妈去替我承受啊,我这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要用蛮力啊,我用的这些蛮力就是为了把这个压力给抵消了啊,自己跟自己较劲啊。这太难受了,我不能让我妈去受啊。”
我感觉我要哭出来了,但是我没有,我周围的光那么暗,而我早就已经习惯在这样又脏又暧昧的光里面找到栖身之地了,于是我放松下来。
说着这些话,慢慢放松,我觉得我把自己打开了,我想,江舟,我都把自己打开了,接下来就该换你了吧,换你打开自己了,你快也把自己打开了吧,然后你就原谅我了吧。
可是江舟不说话,她的眼神很飘,最后停在眼前寿司卷里一粒一粒的鱼子酱上,好像是在听你说话又好像不是,看得那么认真又不带一点食欲,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还和原来一样。
“你啊,”江舟哼唧了一声,还是开了口,“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2
江舟的自行车后座又硬又冰凉,每次到家我都会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揉半天的屁股。那辆车是她爸不骑了的,一辆庞大又老旧的男士车,深蓝色,有横梁,土里土气。从初二的某一天开始,每个傍晚放学都是江舟送我回家。
江舟很瘦,没有几块肉挂在她的骨架上,她喜欢把车骑得飞快,在风里冲撞,因为车太大了不好把握,江舟要很用力地把整个脊背弓起来发力,肩胛骨那里会形成一个盆地一样的凹陷,我把脑袋塞在这个凹陷里面,一下子就明白了“嶙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然后江舟会和我在我家楼下聊天,有时候我妈妈下班回来,会带些炸肉、绿豆饼、烤玉米之类的给我们吃,然后叮嘱江舟早点回家,说天黑了不安全。我会笑我妈说,江舟长得跟猴一样,有什么不安全的。
江舟说:“你妈挺好的啊,干吗人们都怕她?”
“可能是她在学校里比较凶吧。”
感觉我妈应该做好饭了,我就拍拍手把吃的碎渣抖掉,跟江舟说:“回吧回吧,老江。”
“好嘞,拜拜老姜。”
“拜拜。”
每次拉开单元门都会发出巨大的“吱呦”一声,把整个单元的声控灯喊亮,我爬到三楼会往下看一眼,江舟还在楼下,一只脚踮着车,仰着头看我,我笑着摆摆手:“拜拜拜拜。”
江舟也笑起来,亮亮的牙齿在沉下来的夜晚里一闪一闪的,然后跨上车,弓起背来,飞快地从我家单元楼前的下坡溜走,风把她170号的校服吹起来,像鼓起的船帆,像风里自由自在的塑料袋儿。
回到家我妈会问我:“和江舟都聊了些什么呀?”
“什么都聊,瞎聊,江舟特有意思。”
“初一的时候没听你说过她。”
“嗯,就开始和她一起跑步才熟起来的嘛。”
刚上初一的时候,同桌特兴奋地靠到我旁边,让我回头偷看一眼坐在后排的江舟:“你猜这个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吧?” 江舟又黑又瘦,小眼睛厚嘴唇,不整齐的短发就像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她的骨架特别宽阔,个头本来应该很高,但是总习惯驼着背,一点儿坐相都没有,看起来就是我们印象中的男孩子。但我觉得如果真的就像表面看起来的样子的话,同桌也不会让我猜。
江舟能跑能跳,喜欢穿男生踢球时候穿的黑色疙瘩鞋,同桌让我看江舟的时候,她正在教室的过道里跳凳子,好几个人围着江舟,把四五个木凳子排在一起让她跳过去,江舟也不用助跑,一个没什么章法的起跳就腾了空,落在地上也只有“啪”的一声,轻快干脆。旁边的人欢呼:“江哥,厉害啊!”江舟也不说话,低下头抹抹鼻子。
我朝他们喊:“都别闹了,很危险知不知道。”
“班长不让我们搞体育啊。”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问我。
“要搞出去搞,你们弄得教室里很吵不知道吗?”
“哦……”他们开始起哄,“班长不愧是教务主任的女儿啊,爱学习,服了服了。”
我把头扭回来不理他们,但我记住了江舟。
“之前我对她都没什么印象哎,感觉都没见过她。”我悄悄跟同桌讲。
“对啊,平常都不怎么跟人讲话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帮男生去招惹她。”
“确实挺像个男生的,我之前见过像男孩子的女生是表面像男生,仔细一看还是觉得秀气,但是她……怎么看都不像女生。”
“是吧,我也觉得。而且她这个人这里也怪。”同桌皱起眉头,点点太阳穴。
除了像个男孩子的外表,江舟性格上确实也有些奇怪,我之前见过“自闭”这个词,觉得江舟似乎就有点像。不是指她话少,而是说她很难表达清楚自己,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她的表达总是颠三倒四,念课文的语气也总是很奇怪,好在她自己好像并不觉得窘迫。
在人群面前,每次想笑的时候江舟总要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哈哈”地笑起来,嘴唇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眼珠倒是在眯成细缝的眼眶里兴奋地转来转去。她很少主动跟周围的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太害羞的缘故。
在初中这种喜欢抱团的年纪里,班里也没什么人跟江舟一起玩,倒是每次江舟被点到起来回答问题时,全班会惊喜地扭头看向她,期待着她说的乱七八糟的话能让人发笑。同桌也经常在江舟回答问题的时候问我,你看她是不是傻啊。
我也以为,江舟的智力可能有一点问题,所以才常常连讲一句完整的话都这么费劲。但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江舟是班里的第八名,让我感觉蛮惊讶。
每一学期运动会江舟都会代表我们班女生跑一千五,那是所有比赛项目中最累人的,也是体育委员最难动员的项目,只有到这个时候才是江舟在我们班存在感最强的时候。
“幸亏我们班还有个江舟,整整五圈我看着就觉得晕。”我跟体委说。
我对所有运动项目都有种恐惧的心态,每到了运动会的时间,我都会坐在主席台上播音,念各班投来的广播稿,一遍一遍,好像很激情澎湃地念:“运动健儿们,加油!”
“你读得太过了,太有感情了,就没什么感情了,运动员听了都不想跑了,我可害怕听你念广播稿了。”后来江舟告诉我。
“我没那感情,江舟,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认真,一个运动会而已。有时候得了奖也开心,但也不至于那么开心吧,那么光荣,那么紧张吧?我说不上来,但是我怎么就没那么开心那么紧张呢?”
“你是班长,也没有?”
“说实话,有一点吧,但没到那个程度。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啊。”
“我也没有到那个程度,但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样。”
“我觉得我对这个班里的人有感情,比如说我跟谁谁谁关系好,但是对整个班的感觉就……没那么……那种感觉,我会觉得一个班这样的概念对我来说是很虚的,不如与某个人的关系那样实在。”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种话,我总觉得我这么想是不对的。
“没有也无所谓吧,谁说非要有的。”江舟说。
“当班长的话还是要有的吧?”
“最好有?但我觉得还好吧。”
江舟跑起来的样子也和别人不一样,就像一只挣脱绳索的野狗。手臂不怎么摆动,脑袋往前伸着,上半身往前倾斜,整个人像是要横过来,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倒。她的迈步频率不快,但是步子迈得特别大,耐力尤其好,全程都没有减速,最后半圈还会冲起来,最后总能超过第二名大半圈。
初二上半学期的秋季运动会,我还是坐在主席台上,视野极好,整个操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我看着江舟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路过班级的人群都是一阵剧烈的欢呼,那个时候人们仿佛忘记了她就是那个平时说不清楚话的傻子,而是变成了整个班的英雄,也许这就是人们在十三四岁时候的单纯吧。
越过最后的终点线,她也没有像其他班的运动员那样叉着腰没完没了地喘着粗气,仿佛在所有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疲劳,而是一脸羞涩地钻到了人群里头。奖状都没仔细看一眼就贴在了班里的墙上。
3
从那次运动会之后,体育课加大了训练强度,我知道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等到毕业的那年,会有体育中考,是在中考前的一个月进行,满分70分,占数学总分的一半还多,其中我最害怕的就是八百米长跑,也是体育中考中占分数比例最多的一项。我害怕长跑,害怕跑到中间缺乏氧气,被人从身边超过去的时候感觉到特别无能为力,长跑的过程是让我感觉最接近竞争本身的时刻,大家都用嘴巴喘着气,面目狰狞,没有一个人会停下来说“别着急,我等等你吧”。而且最恐怖的是不跑完全程没有办法放弃,我曾经尝试过跑完一半停下来,装肚子疼,但那一次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完成全程,这种可以中途停下来的机会没有几次,我最终还是要完成。它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无能为力和孤独。
之后我找到江舟,问她:“我想拜托你帮忙,陪我练跑步吧,行吗?”我想让江舟每天下午放学先陪我在操场上跑三圈再回家,我得练练。
“我要早回家,那个……”
“耽误不了你很多时间的,你看平时咱们考试要求就是八百米三分半钟嘛,对吧,顶多五分钟就可以了,没人带我的话我怕我坚持不下来,行吗,拜托你了。”
“可是,那个……”
“你考虑考虑吧,拜托你。”我怕江舟不答应,得留点时间给自己再想想其他能劝她的话,毕竟我在班里看了一圈,没有谁再像江舟那样对跑步没那么讨厌的了。
然后第二天,江舟过来跟我说:“那个……可以。”
“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两秒,“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
“都行。”
“那就明天开始吧,好吗?”
“行。”
从那以后,我每天放学都会和江舟一起在操场上跑三圈,一开始江舟完全按照我的速度,跑完之后她的面色和气息都没什么变化,但我需要扶着操场上的国旗杆喘个没完。
江舟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下次你稍微快一点……我得练练。”
“行。”
后来,我慢慢喜欢上了放学跑这三圈的时间。那个时候的操场很安静,哪怕经常有北方干燥的大风吹起来,却依然让人感觉空旷宁静。学校旁边农贸市场的点心店里的烤面包出炉,炒鸡店的烟囱喷出白色的烟,有时候操场中间足球队在踢球,一颗球不要命一样地从我们眼前擦过去,然后江舟会开心地追过去把球截住,再抬起脚给他们踢回去。
一开始我会跟江舟没话找话,我发现江舟是愿意听我讲话的,也会接我的话。我发现她的语言、逻辑都没有问题,只是她的思维太发散了,跳脱得太快,再加上她在很多人面前会觉得紧张,所以表达起来总是颠三倒四的。
慢慢地,江舟开始在我面前哈哈大笑,她可以从班主任芬大妈的一句口头禅扯到外星人和神秘组织,有时候插播一两句新闻里孤儿院的大火,然后再唱起柯南剧场版的主题歌,最后还能回到芬大妈身上,然后我们笑起来,昂头看看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天上。
渐渐地我意识到,放学和江舟独处的这一段时间,是我一天里最放松的时间,在江舟面前,我感觉我不是班长,不是教务主任的孩子,我只是老姜。有很多东西我敢告诉她,并且知道我不会被审判。
我喜欢江舟的想象力,我发觉我也想让人知道,我就像一个刚出炉不到一分钟的蛋糕一样新鲜、香甜,而不是蛋糕身后的厨师,需要担心保质期是多久,有没有客人来买。
再后来,我跑步的姿势也和江舟越来越像,像极了要摔倒的野狗,但速度确实是越来越快了,也有了些耐力,呼吸没有那么困难了。在初二到初三这一年我长高了五厘米。
班主任和级部主任又一次找到了新的在全班全年级面前夸我的理由:“你们看看姜唯,知道自己的弱项就开始努力,人家从初二就开始锻炼,就比你们这些从初四才开始的多了两年的时间,到中考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狼狈。不是我非要夸老师的孩子不可,你们要是有人家一半勤奋……”
“还有江舟,人家江舟帮姜唯练体育,姜唯就会帮江舟学习,这就是互相帮助。”这次江舟也“引人注目”了一次,是因为我。我担心她会觉得不自在,好在她说没有。
之前跑完步,我会和江舟在操场说再见,然后江舟回家,我去办公楼找我妈方主任一起回家。过了段时间江舟问我以后送我回家呗,我说行啊,我们就开始在我家楼下聊天。
有一次方主任说要谢谢江舟,请江舟到家里吃饭,方主任不太喜欢我带同学回家玩,这是上初中以来的第一次。方主任提前一天下班之后在家里打扫卫生到很晚,把大理石地板蹭得锃亮,我跟方主任说,没必要吧,江舟不在乎的。但方主任不肯,非要打扫,说:“我不能让人看见我家里这么乱,多不好。”
我之前去江舟家玩的时候,她家都是乱糟糟的,特别是江舟的房间,堆满了她做手工的材料。她也从来不跟她爸妈打招呼,她爸妈回家见到我也没什么反应,就很自然地说:“姜唯来啦,留下吃饭吧。”
方主任问我:“你打算怎么跟江舟说你爸为什么不在家?”
“就说出差了呗。”
“你要提前给她说,还是她问你再说?”
“她问再说就行吧,难道还要提前打招呼吗?”
“你没跟别人说过我跟你爸离婚的事吧?”
“没,跟谁都没说。”
“其实我觉得你跟江舟在一块玩儿挺好的,感觉你没有以前那么焦虑了。”
“嗯,她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人。”
“你愿意做像江舟一样的人吗?”
“嗯……我可能已经做不了了吧。”
想了想,还是害怕江舟万一当着方主任的面问起我爸会让方主任觉得尴尬,我还是提前装作不经意地跟江舟说了一声“我爸去了北京出差”,江舟“哦”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
每次在操场上,跑到第二圈时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江舟会放慢速度,朝我笑起来:“快跑啊老姜!”
然后颇为认真地鼓励我说:“老姜你有进步的,你现在的速度都能让我感觉有点累了。”
在后来的青春电影里面,在所谓爱上一个人或者煽情的时刻,大量使用在夕阳里背光的镜头。在我的记忆里面,江舟使用完了我青春里所有份额的夕阳下的背光镜头,那是每一个傍晚的操场,江舟在操场上连跑带跳,回过头来对我说:“还有一圈儿啊冲起来!”
有时候我想,一个年轻的孩子可能会做的最蠢的事是什么?也许就是把未来看得太有希望了,总认为未来会遇到更好的,所以现在牺牲掉什么也不觉得可惜。也许我早就应该意识到,我现在班上的体育委员就是我这辈子里能碰见的最帅的男孩子了,我未来的身材比例也绝不会比现在更好,农贸市场的老奶奶包的粽子就是最最最好吃的,这些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不像麦当劳的可乐,扬手打翻也能再接一杯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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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7年9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 责任编辑 / 杨鹏翔
📐 美术设计 / 黎稷欣
🎨 插 图 / 龚文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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