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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戏的新手村里，“我”认识了一个职业是牧师、名叫“寻找小羊”的神秘玩家，“我”很好奇：这个“牧师”，找的是什么小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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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以马内利，寻找小羊（上）
萌芽经典 | 以马内利，寻找小羊（中）
这一周，我跟猫眼见面了也都在聊这事。我在QQ上给小羊留言，他也一直没有回。一直到周末，我跟小羊在游戏里碰头，他告诉我，他哥已经回来了，不过不住他们家里了，那天晚上他爸挨个网吧找，把他找到了。我问他：
“这么巧，我们刚到落锤镇的时候？”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要被送到寄宿学校去了，我妈替他求情，一直说他在我们家特别好。”
“去寄宿学校也挺好的。”
“据说不太好，是那种军事化管理，打的广告就是说针对网瘾少年的。”
小羊告诉他妈其实哥哥不被找到，也肯定会回去的，因为他们约定好了，到了落锤镇就跟他回去了。小羊的妈妈是牧师，总之我们感觉那就不是普通人，想象你妈有个从出生就开始练的牧师号，现在得多厉害。他妈妈果然修为很高，还感谢我们的帮助，不过小羊也告诉我们，他妈不准他再碰游戏了。这就尴尬了。
但一般没到老爹出手的时候，都只能算是轻度警告。小羊依旧跟我们周末小聚，他们的习俗不同，周日还要做礼拜，我经常怂恿他别去了，我在游戏里陪你做就好了。不得不说，他们信基督教的还是不同，后来小羊的礼拜就改在暴风城的教堂广场做了。猫眼自然不会参与我们的活动，我也不知道原来做礼拜不是去烧香拜佛磕三个头就结束的。小羊每次去教堂，我就去找猫眼做做任务。他让我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一起打副本，不要跟小羊做些没意义的事情了。当然，我要是老老实实去打副本了，我今天也就写写游戏攻略，而不是写成一个故事了。
小羊被我带进了公会，我特别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他是牧师，现实生活里也是。这个噱头可真不是一般人都能往上套的，整个游戏生涯里，只听说过另一个玩盗贼的，说自己平时也偶尔偷点东西。我问过小羊，你以后也做牧师？小羊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么问，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也许是我爸妈的职业不够酷吧，我，包括猫眼，都绝对不会重蹈爸妈的覆辙。但是如果问我们去做牧师怎么样，我觉得这无从谈起，猫眼压根不会想，他不相信这些精神上的东西吧。
那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也从菜鸟变成公会里的中坚力量。我跟猫眼的作息基本一致，他上线我就上线，我也终于成长为他想要的专属牧师，我不用太操心所有的事情，挺像他一手开发的一套人工智能，替他在打副本时输送各种保护。因为小羊跟我的位置重叠，他也乐得在公会里教教菜鸟，或者替他们出出头什么的，他的口碑一直很好，用猫眼的话说，那是“出家人基本的修养”。我想象中小羊现实中一定也是一身白衣，见人一定会谦卑地鞠躬，说话谨慎又不无趣。我跟小羊没事就一起聊聊天，谁发现了好玩的地方就一起去逛逛，去黑石山看看落日，去月亮井做做祷告，他还说哪天徒步雷霆崖，我说你省省吧，那是死对头，小羊不说话。我记得有一天我们有过一段谈话，我问他：
“小羊，你觉得上次我们去落锤镇找你哥，算不算你说的寻找小羊啊？”
“我现在觉得算，当时只是想找他回家。”
“你们后来有联系过吗？”
“嗯，我们偶尔还打电话的，其实没想象中那么糟糕，以前听说那种学校为了断网瘾，还有电击治疗什么的。每次给他打电话，他说的最多的还是游戏，告诉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者任务。”
“难怪怎么发现你知道得比我还多。”
“我也只好替他一直玩下去了，不然下回打电话，他问我去了没，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原来你是为了你哥才玩下去啊。”
“还有你们啊，我从小都跟教会的小孩儿玩，挺没劲的。”
“那倒是。”
“还有我哥大号里的公会一帮人。”
“你也在玩他的号？”
“他说信得过我，让我没事上着玩玩。”
公会里的人越来越多，猫眼很快就做了二当家的。但就是这时候爆发了他和小羊的第一次冲突，小羊招进公会里的人太多了，用他的话说，这些人都是在路上捡来的。猫眼是个连我都不愿意带的人，怎么受得了整个公会跟幼稚园一样，每天打听各种低级问题。他收回了小羊的权限，这让我挺下不来台，我觉得小羊没错，从新手村就跟着的才能打造出嫡系部队。猫眼跟我说他可不希望这个公会变成他们教堂的分舵。
我简直想把这个好主意原封不动地告诉小羊。在游戏里传教，简直就是一片蓝海，凭借小羊现在的威信，他可以轻松地办到。当我把这个主意告诉小羊的时候，他呆呆地站在暴风城的教堂门前，过了好久，他跟我说：
“别逗了。”
“你可是牧师啊，说实在的，就凭你全家都是牧师，就够吸引一大波人。”
“肯定除了猫眼，他挺烦这些的。”
“他这辈子都做不了小羊啦，他平时干什么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因为招人的事情，猫眼给小羊起了美国队长这个外号。一共就两个意思，第一是说小羊简直管着美国的闲事，第二是拿自己当国际警察，太操心游戏里的秩序了。美国队长这个外号其实叫着也挺不错，很快就在公会里传开了，连我见到小羊都要叫一声队长。小羊并不太介意自己被猫眼革了职，其实对我来说最奇怪的，两个跟我在游戏里感情最深的家伙，其实并没有什么正面的交流。猫眼是弓，霸道得很，小羊是弦，张弛都不太计较，我就是搭在他们俩之间的那根箭，随时会被射出去的感觉。到底是落在猫眼的靶子还是小羊的靶子上，其实我心里有个倾向，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屠城的消息我是最早知道的几个人之一，因为是猫眼组织的，但他一定知道我不会告密。起初只有我们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二十来个人，因为担心有间谍通风报信。但真到临出发，一个个慷慨激昂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去屠城，最后五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猫眼马上把目标改到了雷霆崖，就是小羊要找我去徒步的地方。冒这个险的后果自然是由猫眼承担了，我们到雷霆崖发起冲锋的时候，被包了粽子。到这个地步肯定没有投降一说了，就地三三组团，杀个痛快。猫眼和我两人组团，虽然已经一片眼花缭乱了，我还是想起当初和小羊一起拼命递馒头给猫眼加血，他杀退一群人的事。猫眼在语音里波澜不惊地指挥我放技能，我们俩的套路以二敌五应该绰绰有余。玩牧师的总多多少少有点大局观，杀得差不多我几乎是吼着跟猫眼说：
“撤吧，回去补充一下再来。”
“人都是我带来的，谁撤我也不能撤。”
说话间我们剩不了几个人了，大家都是前胸贴后背地站着了。我的手已经离开键盘，把耳机也摘了，我心里就一个念头，猫眼完蛋了。
其实被屠杀回来，公会里气氛也还行，没人指责猫眼临时更换目标。猫眼反倒在群里骂开了，让做内奸的滚出来。按照我们被包的套路，怀疑有内奸是很正常的。并且，如果这件事和小羊没有关系我也不会讲屠城这件事了。小羊告诉了对面我们要屠城的消息，因为对面是他哥那个大号的公会。如果仅仅是通风报信，我也愿意站在他俩中间说几句和气话，但小羊甚至就在现场，他用他哥的大号屠杀了我们的兄弟。我甚至还想念以前并肩作战的日子，没想到那个缩紧的包围圈里，我跟猫眼垂死挣扎，而小羊竟然是站在圈外的人。
小羊跟我解释，那里都是他的兄弟姐妹。
他的爷爷，外公加上他的妈妈舅舅们花费了几十年，建立起一个超过八百人的教会。小羊只用了两年，拥有了同样人数的教会。即使被他背叛后，我脑子里的第一个疑问却是，我难道都算不上他要找的小羊吗？明明我们无数次在湖边钓鱼发呆，无数次聊起这个话题。
之后我跟猫眼也都把心收回来了，打怪刷钱变成打饭刷题后，他一样如狼似虎。后来去了不同的城市念书，唯一的联络也只有游戏，我给他介绍好玩的游戏，他一副不屑的样子，过了半个月，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我推荐同一个游戏，原因嘛，就为了多练两个星期。不过消磨时间最多的还是回到高中我们战斗过的地方，不过那几年，这个游戏的风评也逐渐变差，想当年一个连招要练一个星期，现在都是傻瓜式操作，跑地图原来是必修课，现在全是漫天飞的玩家。当然，我内心其实最想说的是，想当年，我有个牧师兄弟，有一个八百人的教会在游戏里，不信你问问当年暴风城的教堂周日什么样子。为什么说想当年，因为早就没有了，连小羊这个人都成了传说，有人说在黑石山还能看到他，有人说见他在月亮井出现过，反正他就是从来没出现在我的在线好友列表里。
关于小羊这个人的往事讲完了，回到这个寒假的那顿饭上。我跟猫眼说：
“跟你打赌，小羊肯定还在做牧师。”
“赌个头啊，我还赌他做和尚去了呢。”
“不敢赌就不敢赌，你就承认一句他牛×会死啊？”
“当年没把你拐走也算你机灵了。”
猫眼这个家伙，他比我幸运，他冥冥中一直是那只注定被找到的小羊。过年后他去了上海一个建筑设计事务所，因为他的过往项目里有涉及到宗教建筑的，比较熟悉这方面的规范，分配到一个教堂的翻新改造项目。后面的事当然都是电话里听他激动地和我说的，但我想站在他的视角里重新说一遍。
那个项目在一个叫海林的海边小城，下了动车，发现是一个极小的地方，出租车开到一个老街的路口就进不去了。我拿着地址找人问路，根本听不懂当地人在说什么。周日下午是礼拜日，我就没有打电话给负责接洽的甲方。老街保存得很好，我愿意随便走走，其实要保存类似古街的最好方式就是保留住每一个原住户。你看，竟然还有打秤的师傅，那边卖花圈的摆过界了和隔壁大嫂又吵上了，还有论尺扯布的衣服店。我感觉自己对这座要改造的教堂有了无数的灵感。按照地址找到四顾巷，拐进去就看到白色尖顶的教堂，门口的高墙根摆满了竹椅，打毛线的阿姨坐了一溜，年后好不容易赶上一个好天气，小孩子都在天井里玩耍。我分不清到底谁是这里的牧师，我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问我们怎么相认的，总之，他就是小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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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6年9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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