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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多年后,我突然被拉入中学同学微信群,却发现在某些人的回忆中,我已经“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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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 他们在讨论我的死亡(上)
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估计手机那头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地等待即将出现的名字。
陆林。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回答,“好像是意外吧,车祸还是溺水,送到医院就不行了,两年前了吧。我爸跟我说的,我爸是医生,正好认识陆林他爸妈,见到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的。”
有人像是才反应过来,
“科学课代表?”
“咱班中考第一那个?”
“有为青年啊,听说大学好像不错啊。”
“真是世事无常,都是命啊。”
林sir也发话了,“咱班就我跟他两个左撇子,这小子你别看他老实,打篮球谁都没他凶悍。”
“别逗了,他那是甲亢。”说话的是老陈。这混蛋,我死了还拿我开涮。
“我初中三年都没听他说过话,特别老实是吧。”
还别说,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坐在自己墓碑前,看弹幕。
“那是初中,高中我们同班,追过两女生,那叫穷凶极恶。”
“初中时就没见他说过话,没想到高中才开窍了。”
“何止开窍,你们是没见过学霸怎么追女生。”
这个话题被提及,让我隐隐感到不安,虽然不指望有谁能当场给我留下几滴眼泪,但“死后”还要扒皮有点说不过去吧。
“不会吧,初中坐第一排,还没1米5吧,难道后面发育了?”
“他那叫人小鬼大,人家有一手呢。”
“说说,他怎么追的?”
“他拿偷偷拍的几十张照片做成影集,送给女生,结果当场被撕了,还找了几个男生逼他交出手机要删照片。”
“说明这照片拍的有水平啊[贱笑]。”后面跟了不知道多少个一样的表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脸滚烫的感觉了。仔细想来,上次也就是那个时候了,我被几个男生堵在楼道,要我把手机交出来,她删完照片狠狠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骂我神经病。我到底拍了什么呢?有一半的背影,尺度最大的也就是体育课后,没有放下裤腿露出来的小腿。
“后来换了个女生追,竟然用一样的办法。”
韩胖作为我的后桌,是跟我相熟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她说:“他是挺怪的,别看他老实巴交,你们都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着什么。”
韩胖继续说:“初三一次月考,考前我跟他打招呼让他做好借我抄,这个呆子把答案写好不紧不慢地转身递给我,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老师就这么看着。”
“后来我们俩全给叫到办公室了,班主任劈头盖脸一顿骂,那当然我是主犯了,他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班主任是教务处主任,还要巡考,说结束了回来收拾我们。你们猜老师一走,陆林说什么?”
大家纷纷好奇,“他能不哭已经是奇迹了,这么个好学生哪受过这种委屈。”
韩胖说:“陆林当时特镇定地说,咱们必须给自己做无罪辩护。”
“这是原话吗?确定不是电视剧?”
我自己来补充后面的事吧,后来,我们的校级处分告示贴了整整两周,老师还是亲切地让我多在课后辅导同学,还让我少看点港台片。
韩胖也交代完故事经过,继续说:“他后来还追过咱班一个人,你们都不知道吧。”
“追的谁??”
“那肯定也是拍的照片没跑了。”
“咱班哪位女神那么幸运,晒照片出来看看。”
“那得多水灵啊!”
“哎呀,要是我就好了,花多少钱我都要买啊。”
“咱们当时不是有传男生偷窥女厕所么,搞不好是他吧。”
看到这里,如果黑皮算是则社会新闻,我顶多也就算个娱乐新闻。我的形象经过一轮轮的更新,变成了个怪胎。如果韩胖再说出这个事,恐怕我非诈尸出来吓唬人不可。
我提着包走出公司,在电梯里的时候,我握着手机,消息还是不停地弹出来,我都不打算看了。
等走出公司,原来外面还是一片阳光,第一次下班后还是白天,还有阳光,心情突然好了。再说,我现在是一个“死人”啊,何必生活人的气。我骑上自行车,按照计划去菜场,你瞧,过马路的大妈盯着我看,隔壁公司的年轻白领挤在通勤车里羡慕我下班可以骑车回家。
另外想到一件事,我今天早上拒绝了隔壁部门丹丹周末看电影的建议,又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总带着自己外甥出来约会,像有诚意吗?说实话,你攒着钱跟未来的男朋友买房买车,现在用着我的钱周末出来打牙祭看电影,想的可真美。还有郑阿姨,打听着我家的背景,盘算着我的收入,规划着我撑死在四环外买套小户型,最后给我介绍些她觉得相配的货色。
这些情绪原本就隐隐存在,只是今天联系到了初中以及高中时的经历,让我对自己撕破了脸皮。
按照之前的盘算,我买完菜回到家关上了房门。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因为心情“好”买的那么多菜。我呆呆地坐在那,事情究竟是从哪个时刻变糟的?对,我不应该找小刀讨论黑皮的死。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应该早点加入大家的聊天,告诉他们自己混得不怎么样啊,瞎忙啊。
我把菜统统塞进冰箱,手机盖在泡面盒上,早点吃完饭上床,看几档综艺节目,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好了。
泡面盒振动了一下,界面上弹出一条群里的信息。“不可能的事,打死我也不信。”
我点开了,头痛的是话题还是我,说上面这句话的人是第一次开口。
下面跟:“你是?”
“你老娘。”
“啊,原来是班花啊。”
“兔崽子不要闹!”
“喜酒都不请我们喝,说得过去吗?”
“喂。你们是在说陆林吗?”
“嗯,是啊,班花把我们都忘了,一提陆林你就出来了。”
“放屁,刷屏刷半天,老娘都看不下去了。”
这说话的语气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
“你们说半天,我还以为说老头的风流事迹呢,结果是说陆林,开什么玩笑呢。”
“别说你惊讶,我们都不信呢。”
“你跟我能一样?陆林当年追过我,他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嘣,又一枚炸弹炸了。我很期待我的墓志铭上有我“初恋”的一条弹幕,但是在前面的铺垫下,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出什么丑。
因为作弊事件我跟韩胖建立了一定的友谊,辅导她的时候,她会看不惯我的一本正经样,问我一些羞臊的话。直到套出我喜欢班花的事,她奉劝我这里边水很深,你还不够高。我不太理会,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具体来说,作为课代表,我可以拿到她的作业后,帮她检查一遍,做订正。即使我跟班花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我们也在很快时间里建立起了默契,她后来的作业就只抄个题目。当年班花说话也就是这个德性,老娘,老母,老子,这让其他女生很受不了。那个时候没有女汉子,只有骚婆子。
班花继续说:“他要活到现在,没准还挺帅的。”
“班花真是遍尝百草,不过我们没见他追过你啊。”
“你还别说,我们连话都没讲过,不,就讲过一次。”
我们确实没讲过话,后来我会在她的作业本上夹纸条什么的,“作业还是要自己做”“不会做的你可以写纸条上问我。”我还记得她留给我的第一张纸条上写着“以后考试不许给韩胖子抄!!!”
我只当是她吃醋,原来呢,不过是她们女生之间的游戏。
每次考试我都以为她那双火热的眼睛在盯着我,我自然不敢辜负她的要求,韩胖再没从我这得到哪怕零点五分。
作业的秘密一直保持到毕业,后来我们的纸条内容更丰富了些。她逼我叫她姐,直到毕业她都没有得逞。她还分享很多关于韩胖的坏话,我看得也是咬牙切齿。她让我把校服的松紧带拆了,看着跟个小学生一样,我就让我妈给拆了。她要我考试给她发答案,我说我没手机要不抄一份给你,她说别了,你别害我。她让我留个长发看看,我才发现我是个自然卷。
班花前面说的唯一一次跟我说话是在初三。
是在一次篮球赛,我是林sir的替补。对面班正好是班花男朋友他们班。那天她两头忙乎,嘴里喊着咱班加油,手里的水直往男朋友手里递,弄得班里女生直白眼。我作为替补在上半场的末尾登场,我被要求防守比我高一头的那个人,自然是她男朋友。我因为那场球被起了个“甲亢”的外号。我防死了对手,在对位的时候,其他八个人可以叉腰看着我们俩,我把头都顶进了他的肚子,双手像收割机一样,场外哄笑连连。尴尬到什么地步呢?我从他手里疯狂地抢下球之后,我那四个队友都不好意思接过球。大家打比赛都图个帅,你这是图啥呀。
结束最后一次进攻,他运球过半场,没等我上前就传了,我扑了个空,他凭借身高,一脸嫌弃地用手按住我的头。我被激怒了,甩开他的手拼命卡他的位,我撅着屁股顶他,不得不弯下腰,这个动作像是蚂蚁想给大象来个过肩摔。队友示意我淡定,我略显尴尬,才要缓一缓,他双手在我背上一撑,来了个跳马动作,场下都笑疯了。裁判吹响终场哨,我冲上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回到教室,她买了瓶水放我桌上,跟我说,别往心里去,我男朋友没别的毛病,就是贱。不过你也是傻,打个球至于么。说着话脸上还透着笑,八成是因为球场上那个跳马。
群里大家还在聊着,
“他就是没情商,没见过这么愣的。”
“也算个奇人,如果还活着,可能真能做个科学家什么的?”
“反正他这样在社会没法混,要么不讲话,一出手就搞些吓人的。”
班花补充了句:“起码,我觉得他比一般男的有种。”
“……”
“班花,说回来,你的喜酒得给我们补上啊。”
“对啊,上来先来两个噩耗,就靠你这顿酒冲冲晦气啊。”
“不就是顿饭么,老头你啥时候回美国啊,临走前聚一聚呗。”
我喝完最后一口泡面汤,把群给退了,长出一口气。给丹丹打了个电话。
“喂,丹丹。”
“陆老师啊,怎么啦?”
“下午赶了个工把活干完了,我电影票买好了,晚上没啥事还是按计划呗。”
“这么上心啊,行啊,哎呀不过我外甥在我家,没法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啊。”
“我买的就是动画片,过半小时就到,电话联系。”
我换了身衣服,抖擞了精神,一定要像受邀参加前女友婚礼一样潇洒才行。对了,我还要谢谢小刀的配合,没有戳穿我的恶作剧,是我宣布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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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6年4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 责任编辑 / 杨鹏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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