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答 | 云讷



云讷

“出门一步,即成/旅人”,与谢芜村的俳句这样描写季节转换时的感受。时值夏秋之交,你所在的城市的9月是什么样的呢?

上海在9月初尚且是炎热的,梧桐树枝头的阔叶都像版画一样分明地镶着白边,弄堂里的板凳、下水沟的口子,整个城市就像捕蝇纸,给人黏腻滞重的触感。只是再过不久,这种日子便会像一张薄纸一样被卷走。去年,恰好是在9月,正是我去日本留学的前夕,想到要独自远赴他乡,心情不免焦躁起来,父母为我留学的杂事发生口角,我也无心劝阻。我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准备行囊,外面下起了大雨,手机的实时消息显示是台风来袭,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我到浴室里寻找浴巾的时候,阳光像是木桨一样斜插进阴暗的室内,转头走到客厅,就看见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母亲正在往墙上挂蒸笼,父亲扶着她,说:“不要挂在那上头,既不好看,又不稳当。”母亲静了一阵,反问道:“退休了,我是不是要天天为你们做饭?”风从一向不会吹进来的地方吹进来,残云在他们背后的窗户里显出淡淡的影子,闭塞的房子在这一刻竟然显得通透,像是和很远处的事物也发生了某种亲切的关联。

从1830年至1834年,普希金在波尔金诺的几个秋天都迎来了创作的大爆发,以至于“波尔金诺之秋”已成为文学丰收的代名词。你上一次“写到停不下来”是什么时候?

到目前为止,我好像没有体会过“写到停不下来”的感受。如果一个作者能够写到停不下来,想必他已经发现了一种丰富的、独属于他的写作方式和体系,或者某种外在的刺激激发了他过往的生活经验,凝成了此刻源源不断的心流吧。如果是前者,我想我还在摸索我的风格,在创作的同时也反思着创作的经验,来慢慢构筑作为一个小说作者的世界观,而后者则有些可遇不可求。在最早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确实能够日行千里,不过这不是创作大爆发,一重读就知道,其实是自动化的写作。这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诗人特朗斯特罗姆右半身瘫痪后,一直坚持以左手写作和弹琴。他曾说:“写诗时,我感觉自己是一件幸运或难受的乐器,诗找到我,逼我展现它。”如果用一种事物来比喻写作时的自己,你会选择什么?

也许是一把耕犁。创作就是一种痛苦的劳作,如果一个作者一直保持着轻快的状态,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犁铧没有嵌到精神的土壤深处。在四五月时,我为了完成一篇中篇,在苏州找了住处独居,每天上午阅读,下午用四五个小时写作,晚上为后一日的写作搜集素材,这种日子过几天是没有感觉的,时日一长,人便完全沉浸到角色的心境和观念中,动笔变得极度痛苦,到了一个月的界限,我开始频繁地改变居所,从金鸡湖畔到姑苏城内,我知道内心耕犁上的齿几乎要折断了。为什么一定要耕耘神的土地呢?它是如此贫瘠、恐怖,散布着现实的硬质的照影。可是人的眼前又充满了乐园的幻象。我想特朗斯特罗姆的诗神或许也是以这样的面目展现在他眼前的。

最近大大小小的演唱会层出不穷,有哪一场令你印象深刻或是你正在期待的吗?相关的新词“Con郁”被大家代指concert(演唱会)后的虚空感,你也有过类似体验吗?

林志炫在苏州的演唱会。有段时间我对创作很迷茫,因为展现在面前的文学的道路实在是无穷尽的,我就像《海上钢琴师》里即将下船的男主人公,对这样的可能性感到震悚和无所适从。这时恰好看到了林志炫的访谈,他说,人们都在争夺山顶上的位置,而我就在山脚下种一个园子,你偶然路过尝了一尝,发现我种出来的东西真不错,这样就很好。他的艺术态度打动了我,当然他苦心耕种的果实也确实甘美。在他的演唱会上,我看到的是沉静。这种感动是持续的,而不是狂欢节式的。他是一个贯彻日神精神的异类歌手,在这样的祭司周围,很难产生酒神式的自弃状态,反而在虚空的世界里重认了值得追求的事物。

日剧《重启人生》里,麻美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投胎为危地马拉的食蚁兽,一是变回婴儿再活一遍。假如将这个问题抛给你,你会怎么选择?还想携带现有的记忆吗?

投胎成危地马拉的食蚁兽,不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在看《重启人生》的时候,我就对麻美能如此决然地拒绝这个选项感到惊讶。扮演管理投胎的职员的这位演员,是日本有名的喜剧艺人“笨蛋节奏”,他的短剧里面也经常出现这样匪夷所思又微妙地可以接受的情节,想必他也参与到了这一段的编剧当中,才会有“危地马拉的食蚁兽”吧。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下下之选,但是仔细一想,食蚁兽又有什么不好呢?做人真的比做食蚁兽快乐吗?食蚁兽的脑部结构将使它以什么样的模式认识世界?既然不知道答案,那还不如去做一个从没做过的试试。

每个人的手机相册都是回忆的集合,可以从中挑选一张与我们分享你的记忆碎片吗?

这是濑户内海男木岛港口广场上的巨型章鱼壶,一度是岛上孩子们玩耍时的秘密基地。艺术家把它变成一件艺术品,并且留下纸片——让参观者感受它的故事,并提醒他们保护孩子们的乐园。男木岛只是一座小岛,也许不用一天就能走遍,可是这只章鱼壶、在山径上遇到的和善居民、围墙上为流浪猫准备的自助猫粮罐、老人之家门口手织的毛线义卖品,还有通向碧蓝海面的L形海堤、海港前的渔船,让它在那一天成了我心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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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节选,发表于《萌芽》2023年9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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