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单#
我有一本本子,上面写满每一天要做的事情,比如:今天是准备离开纽约前的一天,要清理卫生间,要打包冬天的衣服和餐具,要给小猫剪指甲。但还有更多的事情难以归类,于是清单就变成无法罗列的问题的无序繁殖:什么时候才能和某几位朋友见上面呢?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份工作?什么时候又该准备好再次和熟悉的一切告别?一些人会说,养了宠物是对幸福的一种预支,而面对它们的离开则同时成为一件无法回避的事情——哪一天需要面对呢?与此同时,另一重问题是,我们又该把什么样的事情写进我们人生的本子?
林砚秋
每次搬家我都会列一份清单,始终如一。在上海住了四年多,清单变得越来越长,内容主要是书。书最重,而我总不肯卖掉它们。很多次坐在搬家公司的货车上,手中拽着一张单子,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李清照,她南渡时也是载着几车的书和金石,也是不肯丢弃它们,带着它们奔命,直到死。
说到死,也会想到遗愿清单,它倒是会随着时间增长而逐渐清零,不管是被满足地清零,还是遗憾地清零。这么一想,清单变长倒是好事,起码还有欲望,还有与清单上的事物要继续共处一段时间的决心。
刘欣宇
2020年春天,哈佛大学的教授大卫·丹穆若什被困书斋,开始写作《八十本书环游地球》。比起之前创造的更深刻、更严肃的大部头专著,它是私人的、粗浅的、小品式的,也是一张特殊的文学清单,它在被迫足不出户的日子里创造了检阅文学史的新视角:作者、作品以及广义的文学怎样穿越边界自由流动。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科塔萨尔,在巴黎写出囊括三千世界的小说;唐娜·莱昂旅居威尼斯三十年,创作她最畅销的侦探小说系列;尤瑟纳尔因为在美国的经历,重新开始写作她早已放弃的《哈德良回忆录》……“我们能否在家园和世界之间不断切换,丢失自我又重获自我”?
艾柯在《无限的清单》里写,每一段历史里遍布着无数的清单。丹穆若什教授的写作则是这句话的逆命题——每一张清单里保存着一段岁月史书。
柳青
杀手从业二十余年,半夜突然被上一任雇主的提问惊醒:“你有为自己杀过什么人吗?”
没有。有时是生活所迫,有时是为了还人情,或是为了避免在组织业务考核中被优化。退休前,他想为自己杀一个人。
杀手将可能的目标写成清单。第一是坏人,可坏人该由法律制裁;第二是仇人,但“深呼吸五分钟后,大部分矛盾都可以通过协商解决”;第三是陌生人,比如说出门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但这太嬉皮士了。
有什么人非杀不可吗?
杀手每天茶饭不思,再也无法杀人。他找了份外卖员的工作糊口并很快适应——除了要克制敲门后掏出手枪的冲动。
两个月后他发现午餐被人调包,电瓶车被卸掉了刹车片,一个娃娃脸的杀手笨拙地跟踪着他。他自然知道这是组织要清除冗员。在对方真正动手之前,他打算将问题抛给那个年轻人:“你有为自己杀过什么人吗?”
他饶有兴趣地设想着对方被另一份清单困扰终生。遗憾的是,他无法亲眼见证了。
李迟
刚刚看完《遗愿清单》,诸多想法像被擦燃的火柴尖上跃动的火苗,可烧得正旺时,又“呼”一下灭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清单对于我这种极度拖延的人是一种枷锁,我根本难以真正去完成那些任务。随后想到的是一种看似与清单毫不相关的东西——窗外绿得要燃起来的梧桐。它们在风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绿浪,沉溺于其中时,我的内心会自然而然地欺骗我,好像我已经完成了清单上的所有任务,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现在。故事也理应到此结束,电影里的两位主角被葬在喜马拉雅山的山顶,我也应当被葬在这绿浪里。
可惜故事的最后是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学习与生活中,抬眼看,仍是写得满满当当却什么也没完成的清单。
何艺鲜
我在头像各异的占卜师里挑选,有人声音动听,有人从不委婉劝告,有人方式古典,拒绝用灵性物件代替牌阵。我挑选播放量更少的视频,相信占卜能量的获取者越少,自己能分到的就越多。
还不够放心,那么占卜十次,每一次的结果都记进清单——再过一个月,再过一个夏天,我可以拿过去的生活与它们比对,找到那个与我最匹配的占卜师。
但事实上,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已经不再往下列这份清单了。犹豫难挨的时候,网站推送谁,我就跟随谁,在评论区就能直接获取文字版占卜结果。耐心与记忆已不够支撑我等待延迟的反馈,原来我需要的仅仅是“抽牌”的瞬间,这个时刻,所有回避将被合理化,甚至神圣化。而清单上那些被记录着提醒自己回头去看的结果,细枝末节早已忘记。生活是从我身上淌走的,我被大水淹没,不敢睁眼细看。
王雨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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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节选,发表于《萌芽》2024年8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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