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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宇宙在呈现方式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过去许多人习惯于具象式地认知世界,在数字时代,这一思维方式正在经历哪些冲击?在居家生活中,不断升级的虚拟设备和远程共享技术为健身、旅游、文娱、学习和工作提供的替代方案,究竟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体验?
…………
马赛克:
更让人惊叹的是,除了越发红火的健身直播和各种拟真游戏设备让人越来越有动力居家运动之外,学校如今连体育考试都可以在线上完成,想来我当年要是可以这样操作,至少也减少了许多被同学们嘲笑的心理负担,说不定能发挥得更好。而游泳这一科目因其特殊性暂时遇到的问题,无论是借助虚拟设备还是同步渲染,都不难让测试变得更精准并消除现有的违和感?既然在家骑车、划船都早已是常态,未来床上游泳得到推广和普及实在也没什么能让人感到奇怪的吧?正如在没法用新世代眼中无所不能的远程共享技术来完成我们的工作,但也暂时没法用纸笔来删改书稿的时候,如果不想落下网球肘,通过戴上手套和眼镜来模拟翻阅和书写的应用就不再显得可笑,反而成了一种迫切的必要?尤其是移动互联确实能让身处不同地方的人得以扬长避短,并结合手头资源进行合理分工,让合三人之力完成原本属于一人的工作成为可能,这时候就也不能光看效率,能最终解决问题就是好办法?学习工作上原本非常担心的很多难题,后来是不是也都一一靠新技术迎刃而解?
梁小雨:
刚开始玩《健身环大冒险》的时候真的很辛苦,别看是室内健身,实际上消耗真的非常大,基本上十几分钟下来人就快不行了。而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有一天我发现健身环的偷懒秘诀了!只要注意手柄的相对位置关系,再配合合适的运动轨迹,实际上很容易骗过咪普利老师。而在那之后,如同其他解锁了作弊器的游戏一样,它瞬间就令人失去了兴趣……
不过游泳想来其实还是挺难的吧,虚拟现实总归还是要模拟你的感受的,AR眼镜欺骗你的视觉,4D影院的香味欺骗你的嗅觉,但游泳需要体验的不只是模糊不清的视线和氯气的味道,还有身体所受到的阻力和浮力。想一想与其研究如何模拟这个,是不是还是打车去游泳馆更方便……很多事情其实都禁不起这么想一想……比如关于几个人分享一份工作,一三五你来二四我去或者每季度一个轮班这个想法和朋友也是私下讨论过的,实际上除了不能确定老板是否答应之外,最大的问题是那还意味着共同分享一份工资啊!朋友,劳累不一定会让人死亡,但贫穷真的会!
杨兆丰:
前段时间,我在新闻里看到大学生们为了完成学校的游泳考核,在床上奋力扭动腰肢的视频,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刷到了什么搞笑段子。再三确认过后,我才发现如此具有行为艺术气息的表演并不是恶搞,而是很多学子所经历的实打实的考核项目。实际上,在很多校园里,浑身上下奔涌着幽默细胞的教务领导其实不在少数。就在最近,我还从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学弟那里听说,他们学校要求所有科目必须线下教学配套线上教学来进行。这导致他们的体育老师,在面对着操场上五米开外无一人缺席的学生时,还必须要举个手机进行户外直播教学,以应付随时会来直播会议室巡查的学院领导。在现场的很多同学为了配合老师的工作,虽然人已经到了,但还是进入了会议室,在线上和线下同时营造出人头济济的盛况。亚里士多德曾经在西方经典哲学大作《形而上学》中指出:“同一事物,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既存在又不存在,也不允许有以同样方式与自身相对立的东西。”而我那位学弟所经历的体育课上的神奇景象——虚拟的体育老师和现实的体育老师同时出现在虚拟的同学与现实的同学的眼前——无疑对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并为我们揭示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哲学仍然拥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当然,如同“陆上行舟”般在床上游泳,也不是今年才有的新发明。早在2018年上映的《西虹市首富》里,就有这样一个桥段:一个看起来不大正常的民间科学家带着他的最新发明“旱地游泳器”,前来找电影的男主角——由沈腾饰演的王多鱼——申请投资。这个旱地游泳器的原理是将人的躯干水平固定在一个铁皮筒里,并在人的头部位置放上一个装满水的蹲便器,以此成功地模拟了脑袋出入水面换气的物理条件。在影片中,一心想要赶快把手头的资金挥霍一空的王多鱼看到这样的项目,不禁两眼放光,马上对其大力投资。不得不说,这部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爆米花电影还是很有眼光的,准确预测了几年后市场中的某些爆点、热点,也为很多思维保守、想象力不够丰富的资本玩咖好好上了一课。考虑到在互联网时代,健身已经具有某些宗教的特点,那就是只要你主观上认为自己所做的行为有健身效果,那你就可以说自己是在健身。也许,有朝一日,为了减少人们不必要的户外运动,我们不仅可以购买室内健身自行车,还可以购买室内健身摩托车乃至室内健身跑车。这样不仅可以让我们实现儿时许下的“天天能去电玩城开赛车”的愿望,还能有效保障我们健身时的安全,避免我们像《阿拉伯的劳伦斯》的主人公那样在燃脂过程中一头撞到树上。
马赛克:
另外,想要休闲一下的话,各种云上景点和博物馆是不是也逛都逛不完?甚至你还可以边 360°翻转把玩着青铜鼎,边在周杰伦演唱会的前排落座,哪怕LV这时候再来个新品发布会你也绝不会错过?更重要的是,在现实中,哪怕能够排上队、抢到门票、收到邀请函,要参与其中你也得花费大量的精力与金钱,并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仪表,但得到的,或许却是差得多的体验——不得靠近、不得饮食、请在限定时间段内观赏?等到更多的拟真技术得以应用,亲临现场的劣势还会进一步放大?这时候,你也才能领悟三十多年来一直把“去当地旅游还不如在电视上效果好”挂在嘴边的那些长辈们的智慧?扎克伯格之流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所谓“元宇宙”思维,其实在他们那辈人眼里早已是常识?其他还有哪些场景应用,也是能让你越来越体味到其中妙处,或是相比原本的方式而言对自己更加健康有益的呢?
梁小雨:
在文娱活动这方面我的想法还是很原教旨的。例如油画似乎并不能被理解为完全平面的东西,因此扫描品再怎样也无法替代原作。演唱会也类似。之前和朋友一起连线听了崔健的线上演唱会,几乎一大半时间大家都在尴尬沉默中度过,主要是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理论上听摇滚演唱会是不是应该跟着一起喊一喊?但客观来讲你的肉身确实还在晚上十点多的居民区……更何况没有周围一起发疯的氛围组,一个人真的很难喊出第一嗓子。
LV的新品发布倒是另一个问题了。其实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大家对互联网的期望就是“平等”,寄望于它能够构造出一个真正没有阶级、没有壁垒、自由自在的乌托邦。当然时至今日,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天真的妄想。但互联网低门槛的特性仍旧在。奢侈品牌的发布会和顶级的拍卖会本身就是一种阶级筛选,放在互联网上播,大家当然可以看,但当所有人都能够参加的时候,参与本身的意义也就消失了。于是新的分类也必定会出现:谁是在现场看的?谁是看的时候被署名的?谁有虚拟形象围绕在现场充当NPC ?总之只要人还存在,阶级就一定存在。
早在扎克伯格第一次喊出“metaverse”的概念之前,互联网上的社会模拟就早已经成型了,各家社交网站改变我们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就比如,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前置摄像头?美颜软件又是什么?在没有社交网络的年代,我们并不习惯随时随地用一张脸占据照片的4/5 啊!自然引导生物进化用了几亿年,而网络对工具的推动每天都有革新。生活的确变得更方便了,但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到底能跟随这种潮流到什么时候。农耕时代,老人代表着生活智慧,而现在看来,老去则意味着被不断更新的工具和技术抛弃,这一点确实让我恐慌。现在想想,手机上真的如同抽水马桶一样改变了人类生活习惯的可能还是两种软件:即时通讯和卫星地图。你敢相信吗,现在会看纸质地图也算一项野营技术了……
杨兆丰:
在网络时代,时间管理变得前所未有的方便。放在过去,除非我们像是《哈利·波特》里的赫敏那样拥有一个由神秘魔法驱动的时间转换器,才能用时间重置和倒流的方式,把一所学校里同时在进行的所有课程一口气上个遍。但是今天,我们完全可以一边在会议软件里旁听A课程,一边在直播间内旁听B讲座,一边用手机与C课程的老师亲密互动,如果你想要更过分一点,甚至还可以打开平板,开上一局休闲棋牌游戏。之前,我看过一个视频,里面一个家伙就是一边在上网课,一边在玩游戏,甚至还能利用游戏角色阵亡复活的空档来记点笔记。因此,游戏界诞生了这样一个警句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队友到底在干什么。而一脑多用、多线程操作,似乎也成了现代人的必备技能。比如,能够在大便时不带手机和任何读物且保持泰然自若已经成了一种令人敬畏的超能力 ;而在吃饭和看电影期间能够一眼手机都不看的人也越来越少;甚至有些人已经出现了不听着音乐就没法工作甚至没法入睡的情况。在这种氛围下,当我发现自己在某个时间段只做了一件事,就算我做得专心致志、精益求精,也会莫名疑惑自己是不是浪费了些许时间,从而下意识地陷入迷茫和自责之中。
仔细想来,在互联网尚不发达的年代,我们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情,往往是因为我们只有达到某种着装外观等客观要求、进入某种状态后,才有资格投身到事务当中。比如,你要去学校上课,往往要穿上一身校服,背上沉甸甸的书包;而如果你要去参加拍卖会,则需要穿上西装,带上一个公文包。但是,在互联网时代,这些包裹在人身上的客观外物显得不再重要,毕竟在网络世界里,我们这些用户就算顶着再好看的头像、披着再酷炫的虚拟时装,本质上也都是赤裸的。正是这种赤裸的状态,让我们可以同时戴上无数张面具,呈现出无数种风格和气质。我们可以像幽灵一般穿梭在不同的网络平台上,同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网络人格。一个大叔可以在网聊时自称妙龄少女而不被怀疑,一个小学生可以在评论区里自称为年入百万的职场精英而不被戳穿。
而且不仅是人类可以在网络中随意修改和调整自己的气质和人格,那些现实世界里的其他事物其实也能够以完全不同的面貌示人。前两年,重庆、湖南等地的市场监督管理局都曾经对一些名为“天空之镜”的网红景点做出过处罚,理由是这些景点广告中的所谓“实景图片”与现场完全不一致。很多游客在网上看到了那些虚假、唯美的“实景图片”后,不远万里来到这些景点,结果发现所谓的“天空之镜”并不是类似“湖月照我影”那样亦真亦幻的自然景观,竟然真的就是几块脏兮兮的镜子……而那些精致到可以在朋友圈获得几百个“赞”的游客照,竟然需要景区工作人员在现场把你PS到美景之中。我本人其实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曾在四年前登上广州塔,正欲在塔顶拍摄美丽的羊城夜景,却没想到塔身的玻璃反光严重,我的相机什么也拍不到。在塔的最高层,有一个工作人员会为游客们拍照留念。我见状大喜,以为终于能和高清的广州夜景合照了,结果拿到照片我才发现,我被工作人员PS到了一张虚拟的广州夜景图片里,我的脚甚至微微有点悬空……这种操作与其说是一种“拟真”,倒不如说是在“拟假”。网络总是能用“拟假”的方式,为我们贴心打造出很多“诗与远方”的虚假幻境,而就算你亲临现场,也可能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戳穿这些无形的谎言,反而莫名其妙就成为了谎言中的一分子。
ℹ️ 注:以上言论皆为嘉宾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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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节选,发表于《萌芽》2022年9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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