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密集地读莫言的小说,是20多岁,《红高粱》拍成电影的同期。
当年,张艺谋巩俐姜文也都年轻,当然莫言也还很年轻。后来看到他们四人的一张合影照片,三个男人都光着膀子,好像是在莫言老家。莫言小说永远的故事发生地——高密东北乡。
见图:
《生死疲劳》的故事依然发生在“高密东北乡”,这是莫言的家乡,更是他文学意义上的故乡。因为莫言,这个山东潍坊的小县城,注定名垂文学史。
我曾路过高密,欲去莫言旧居一游不得,至今耿耿。印象比较深的,是吃了那里鼎鼎有名的“高密炉包”。
春节前,朋友说她买了本书,莫言的。
我立刻问,是不是《生死疲劳》?
是的。
为什么我一猜就猜中?
我也关注了莫言的公众号,他最新的一篇文章是《想了解我,可以从这本书开始》。
我因为手头待读的书颇多,犹豫了一下没下单,所以朋友一说买了本莫言的书,我就猜到是《生死疲劳》。
她春节期间读完,拿给我读,腰封都没拆。
我跟她一样,书读完跟新的一样。
我知道她是读完了的。莫言的这个小说里用到一个词,“争竞”,至少用了两次。她用铅笔画了道线。
这是个方言。我们老家也讲这个话。意境是,两个人就某事发生争执,另一人会劝“你跟他争竞什么?”“你别跟人家争竞了”,跟东北话里的“掰扯”差不多。
余华跟莫言是当年鲁迅文学院的同学,室友。他给《生死疲劳》站台,说:
我觉得假如要用我们中国文学里面的某一本书的书名,来解释《活着》写的什么,用《生死疲劳》是最好的。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你要解释《生死疲劳》讲的是什么,《活着》。
在余华和莫言身上,没有文人相轻。就像某主持人说的,“两部伟大的作品,彼此点亮。”
只是,《生死疲劳》比《活着》厚多了。
莫言的《生死疲劳》是长篇,余华的《活着》是中篇。
我现在对大部头小说颇有些抵触,主要觉得精力有限。但一拿起《生死疲劳》却欲罢不能,真的——很久没有享受到一口气读完一本小说的乐趣了。
网上有个关于各国文学的小段子。
英国文学:我为荣誉而死
美国文学:我为自由而死
法国文学:我为浪漫而死
俄国文学:我迟早会死
日本文学:我想死
中国文学:活着
网络文学:哈哈哈哈……笑死
余华的《活着》是主人公福贵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莫言的《生死疲劳》是主人公西门闹经六世轮回一次次的死而复生,变驴变牛变猪变狗变猴再投胎为人活回来。
故事发生在1950至2000年,正好是半个世纪。而恰好,这也是我们这代人熟悉的社会阶段。莫言用章回小说的写法,书写了一个既现实又魔幻的世界。
最大的感触:莫言,真敢写。
作为地主被镇压的西门闹,变身驴牛猪狗……,借助动物之身,把想做的事,想说的话给说了。
而作品最终的落点,是内心的平和,是接受,是把仇恨放下,活着,活下去——“死去的人难再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哭着是活,笑着也是活。”
在这部小说中,莫言把自己也作为一个小角色放了进去,就叫莫言。他不吝文字自嘲自黑,从长相到做派。
(参考消息)这份报纸也是莫言那小子最爱读的,这小子那时头发焦黄,两耳冻疮,身上穿着破棉袄,脚上穿着破草鞋,小眼如缝,貌极丑陋,但就是这样一个宝货,竟然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为了获得阅读《参考消息》的权利,他主动向洪泰岳请求,得到了夜间义务值守大队部的工作。
结合莫言获诺奖后的舆情,更能懂得“莫言这小子”是何等高级的自黑。我就曾看过一个视频up主嘲笑莫言的长相,很想留言提醒那人“撒泡尿照照自己”。
想起谷爱凌说的那句:他又得不了奥运金牌。
《生死疲劳》的主角是六道轮回的西门闹,其实我更愿意把蓝脸当成主角。
这个西门闹捡回来的无名无姓的、脸上有蓝色印记的孤儿,一辈子都在“做自己”,他坚决不入社,做单干户。
“……我也不反人民公社,不反集体化,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单干。天下乌鸦都是黑的,为什么不能有只白的?我就是一只白乌鸦!”
如果“允许别人和自己不一样,允许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蓝脸和他的儿子蓝解放,是活出了自己的理想人物。虽然他们付出了代价,但当他们走到人生终点,大概比别人更心安,更不悔吧。
小说中有大量关于月亮的描写。月亮,是一种美好的意境,一份寄托吧。
小说序言中,莫言写到,“此书从动笔到初稿完成只用了四十三天,但书中的主要人物之原型却在我脑海中活跃了四十三年。”
43天,45万字,一气呵成。
小说里最令我感动的是牛的死亡。唯一流下眼泪的地方。最有趣、诙谐幽默的是猪。猪十六的死亡也很光荣,为救落水儿童而死。
莫言在采访中说过,“猪写得非常顺利,因为猪是这个小说里面最丰满的一个部分,也是最有趣的一部分,因为这个猪确实不是一般的猪……”
吴念真被称为“台湾最会讲故事的人”,莫言应该也是大陆最会讲故事的人。虽然莫言后来读书生活在北京,但底色仍然在农村,对高密东北乡的书写,源于他对故乡生活和土地的熟悉。
“驴是我牵过的,牛是我放过的,猪是我喂过的,狗是我养过的,只有猴子略微陌生一点,但也是在杂耍班子里与耍猴人那儿仔细观察过的。”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很多年前,我就说过,哪有什么妙手,就是有对人的观察和思考,有人生的经历,进行了提纯和升华……莫言谦逊地说“我只是一个抱有成为文学家梦想的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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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未必相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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